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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较的囚徒:人们一边反“内卷”一边忍不住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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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普遍觉得他人比自己更在乎“内卷”、更容易做社会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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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没有这样的时刻:尽管人生目标未必是“要比别人好”,却总逃不脱比较的“牢笼”——

上学时和同学比成绩,前方常常有个追不上的“别人家孩子”;工作后与同伴聚会,话题永远离不开薪资水平和感情状态;假期打开朋友圈,别人的生活总是比自己的精彩,还能先晒出冰墩墩手办……

有人的地方就有社会比较。人们时而与更优秀的人比,时而与不如自己的人比;有人执着于要胜过对方,有人笃定“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这让人不禁好奇,人们为什么会比较?比较有何作用?它会让我们更快乐还是更痛苦?在日益加速的当代社会,为何人们既“反内卷”,又忍不住将自己置入比较的洪流?

华东师范大学心理与认知科学学院副教授陆静怡在心理学新作《比较的囚徒》中写道,在当代社会,比较似乎成为认识自我的一面镜子,是定义优劣的“相对论”。正是这套相对论,在每个人心中激发出情绪的千层浪,许多酸甜苦辣、爱恨情仇皆因“比”而生,甚至让人陷入困境与牢笼。

内卷、鸡娃……现代人比过去更爱比较吗

银行职员陈琳是位初二学生的妈妈,孩子即将到来的中考压力,让向来崇尚“自主学习”的陈琳有些紧张和担心。“当孩子说周围同学几乎都在上补习班而自己没上时,我一度怀疑自己不打算给孩子补课的决定是否正确。”陈琳感慨,自己的中学时代几乎是在放养中度过,当下的孩子却被不存在的“起跑线”裹挟,在父母催促中停不下往前奔走和相互比较的步伐。

鸡娃、内卷……近两年,人们用许多新词描述焦虑与紧张渐浓的社会环境。最初对学习和事业怀揣热情的人们,在比较与竞争中逐渐迷失,“把别人比下去”成为努力的目标。相比于过去的“岁月静好”,当下的人们比过去更重视比较。

1954年,心理学家费斯汀格正式提出了社会比较理论。该理论指出,人类都希望能够准确认识自己,这种内在的驱动力,推动我们评价自己的观点和能力。当人们对观点和能力的评判缺乏绝对标准时,寻找一个相对标准进行社会比较,便成为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

“比较式思维是人的一种基本思维模式。有研究者发现,5岁的孩子就已学会了社会比较。”陆静怡说,比较式思维具有普遍性,在不同年代、不同年龄的人群中都存在,并没有研究证明代际之间存在差异。“每一代都会比较,都会‘卷’,只不过不同代际的人,比的内容和形式不一样。”

譬如,40年前很多人家里没有电视机和自行车,一旦有一家人买了彩电、自行车以后,炫耀和比较便会在街坊邻里之间潜滋暗长。“现在已经没有人炫耀自行车、电视机了,但仍然有别的方面的比较。”陆静怡调侃,“毕业五年比自己,毕业十年比家庭,毕业二十年比孩子。”

为何大家觉得现代人越来越爱“比”?陆静怡认为,这或许与当下信息传播分享途径的丰富和快捷有关。

以往受限于技术发展,人们只和附近小圈子中的人暗暗较劲,没有这么多机会及时迅速地了解、反馈与传播个人信息,大家不知道你在“比”。随着社交媒体的逐渐丰富,我们比较的距离与对象都发生了变化。朋友圈、微博、短视频……认识或不认识的人、群体内外的生活,都成为我们比较的对象。

除此之外,陆静怡的团队曾做了一个有趣的研究,结果发现,人们普遍觉得他人比自己更在乎“内卷”、更容易做社会比较。

例如当老板和员工们说:“公司有一个紧急项目需要加班,谁想来参与?”这时“卷”的人就站了起来,开始风风火火地行动,“佛”的人坐在那儿继续默默做自己的事情。“卷”往往会体现在行动上,人们更容易注意到举手说“我要参加”、做出行为的人,忽略那些埋头不动的人。久而久之,人们就感觉周围人都很“卷”,社会很“卷”。

陆静怡说,“正是因为人的选择性注意使他们忽视了佛系的人群。或许人们并没有相较于上一代更爱比,只是在技术、社会与媒体对内卷现象的推波助澜下,感受到更激烈的内卷洪流。”

被拉出来比较的“别人家孩子”,同样不开心

社会比较如影随形,随之而来的困扰也常常把人拖入不开心的困境:睡在我上铺的兄弟已经迈入高管行列,而我还是个平平无奇的打工人;曾经考试不及格的同桌开着豪车来聚会,而我一会儿还要坐地铁回家;别人家的孩子考到全校前十,而我的孩子难得及格;别人18岁已经成为世界冠军,而我丢在人群中完全看不到……

在心理学研究中,社会比较分为上行社会比较、平行社会比较和下行社会比较。其中上行比较更经常发生,心理学家认为,人们普遍拥有向上的驱力,鼓励人们朝更优秀的人看齐。但与此同时,当人们看到别人的成功与精彩生活时,自己不如他人的事实更令人糟心。

陆静怡认为,生活中通常意义上的“比较”与“内卷”,常常指的是追求超越周围人、比他人好,而忘记了真正重要的是关注自身。“这种心态或行为很可能会让你体验不到自我提升带来的快乐,只能体验到竞争带来的焦虑”。

在比较中落下风的人不开心,被拉出来比较的“别人家孩子”也未必开心。有时,比较还会带来人际和社群关系上的矛盾与焦虑。陆静怡发现,在现实生活中,很多老师会当着众多学生的面表扬一位学生,“同样做这件事情,人家小王怎么可以做这么好”。得到肯定本是件愉快的事情,但出乎意料的是,“小王”本人并不会因此多么开心。“被表扬容易引起其他学生的嫉妒甚至排挤,他会担忧这份表扬影响自己的人际关系。因此,这种‘比较式表扬’无意当中达到了最糟糕的效果,大家更喜欢不带比较的单纯夸赞。”

在陆静怡看来,比较也与焦虑密切相关。现在人们越来越焦虑,缓解焦虑的途径之一是进行下行比较,一旦发现自己比他人好,焦虑可能随之减轻。但相应地,人们通过上行比较也会看到比自己更好的人,“比较式思维”又会进一步加剧社会焦虑。“两者之间说不清谁是因谁是果,社会群体焦虑引发了社会比较,社会比较又推波助澜,使群体焦虑加剧。”

人人都是比较的囚徒,如何打破这个“牢笼”

“人人都是比较的囚徒,如果每个人都能轻松打破比较的牢笼,社会比较对人的影响就不会这么深刻。”陆静怡表示,或许我们无法彻底避免社会比较带来的负面影响,但希望能借助《比较的囚徒》,用通俗的语言给大家展现社会比较的影响,同时将学术研究带出象牙塔,走进大众柴米油盐的生活中,启迪大家思考自己的生活及行为,作出更好的选择。

当你被比较的阴云笼罩时,不妨换个角度看问题。陆静怡觉得社会比较有利有弊,大家往往把目光停留在消极层面,殊不知,研究者最初关注到社会比较,是因为它的“利”。借助社会比较,人们可以更准确地认识自己,对自己在人群中有一个精确的定位,“我到底相比他人表现得怎么样”。

与此同时,社会比较的重要作用之一是催人进步,当人们看到比自己优秀的人,便能够以此为榜样,了解自己需要达到怎样的水平,怎么做才能实现。采用比较式思维思考问题,能有效提高效率,迅速作出判断。

因此陆静怡提醒,人们面对比较的“牢笼”,应趋利避害,在思维上作出改变。改变的第一步便是要意识到“我在比”,了解社会比较会给自己带来哪些正面和负面的影响。除此之外,改变的最大难点在于人会不自觉地受他人的影响。“我们要走出比较的洪流,就要想清楚自己到底是怎样一个人,自己要什么,少受其他人的影响。”

只是对于很多人而言,“道理我都懂,就是做不到”。陆静怡建议,真正的改变需要大家持之以恒、举一反三。“当我们在学业方面学会了问自己要什么、减少过于负面的社会比较后,很可能到了工作、买房时又忍不住去和他人比较。这时切记不忘初心,想清楚自己的内心到底喜欢和追求什么。如果你只看别人在追求什么,别人有的东西你也要有,别人做得好的你也一定要做得好,容易陷入内卷的漩涡,迷失自我,感到焦虑,失去幸福感。”

“我们需要回归哲学的思考——我是谁,我要到哪里去。”陆静怡说,“只有清楚自身需求,才能在正确的维度上进行合适的比较,真正成为更好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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