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学堂
文/卫宣利
1.
周一早上，汤米准时起床，洗漱，做饭。煮豆浆时，手机里有短信提示，打开看，是证券公司发来的：股指挑战年内低点，若无支撑则后市行情继续下跌，投资者应回避风险，操作上轻仓为主。
汤米心中一寒。从怀孕到生产这两年多来，汤米的工作几乎全停了。怀孕初始，汤米也心怀忐忑，她和老公许子悦都是自由职业，她为期刊写稿，许子悦在家炒股。自由倒是自由，但没个稳定收入，心里终究是没底。
得知汤米怀孕后，许子悦欣喜若狂，当即拍着胸脯承诺：“宝贝儿，你就安心养胎，别的什么都不用管，这个家不还有我呢吗？要是赶上股市行情好，一年赚个十几万也是小意思。再说了，咱帐上不是还趴着几十万吗？你就是几年不写字，咱也还不至于少吃没穿。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好好养孩子吧。”
许之悦之所以底气这么足，是因为他的确在股市里赚了钱了。前一年行情还不错，许子悦抓住机会，把他们帐上的资金翻了倍。许子悦是老股民了，当初和汤米认识时，说起他的职业，许子悦遮遮掩掩地说，自由职业，做理财。后来汤米才知道，原来他所谓的理财就是炒股。汤米的爸妈知道许子悦炒股为生后，坚决不同意他们的事，说股市就是最大的赌场，一般靠炒股为生的人，都好逸恶劳贪图享受。当时汤米和许子悦正热乎着，对爸妈的话不以为然，反对说：“炒股怎么了？人家巴菲特炒股不还炒成了世界首富吗？你们这是职业歧视！”
现在，汤米想起这话，肠子都悔青了。
2.
汤米打开电脑浏览财经讯息，果然，昨夜欧美股市大跌，全球经济形势严峻。汤米联想到昨夜不祥的梦，打定主意待一开盘，就先把自己手里的股票抛了。
前一阵子妹妹把借汤米的10万块钱还了，汤米犹豫着不知该把这钱投到哪里。正好那几天股市稍见起色，许子悦便游说她：“不如放到股票帐户，形势不好就放着不动，看准了进去，吃一口就跑，多少赚点也够一年的利息了。”汤米心动了，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索性进去再试一把。
许子悦帮她选了股票，买上后果然不负所望，第二天就涨了百分之五。汤米想见好就收，许子悦说：“急什么，好股票得捂着，还会涨的。”可没几天，涨得好好的股票突然就跌了，而且一跌好几天，汤米眼看着赚的钱转眼就没了，又套进去几百块。
9点半，股票一开盘，汤米二话不说，狠心把手里的股票割了。虽然赔了五百多块，但好在不伤脾胃。许子悦在旁边直叹气：“都跌成这样了，一定会涨的，你现在割肉，涨了可别后悔。”
汤米说：“君子勿立危墙下，现在大形势不好，我看你也别玩了。出来喘口气，等走好了再进不迟。”
许子悦坚决不同意：“我就拿着不动，爱跌跌去。总会涨的。信心比黄金还重要，一定要有信心。”他发狠地竖起拳头，“我要捏死它，捏出水来。”
汤米白他一眼，不再和他废话，写稿去了。她得赚钱，生了儿子后，家里的花销越来越大，儿子的奶粉，衣服，玩具，她不想让儿子比别人过得差。还有一家人的吃穿用度，还不敢算双方父母有个头疼脑热的，去趟医院，那钱就跟流水似的，“哗哗”地往外流。她一年多没写字，稿费收入越来越少。现在，汤米上街买个菜都心慌气短，米贵，菜贵，肉贵，拿张大钞出去，一会儿功夫就所剩无几了。
儿子刚满6个月，汤米就狠心给断了奶，送到婆婆那儿养着。她何尝不想自己做全职妈妈悉心照顾儿子，可她要再不工作，一家人怕真要喝西北风了。
她不敢再指望许子悦了。股市前半年行情好，许子悦也赚了二三十万，汤米让他拿出来，股票不能买酱油，装进兜里才放心。许子悦死活不同意：“拿出来干吗？存银行？那点利息还不够贬值的。投资房产？你没看现在房价高得离谱，早晚得下调。还是买股票，我挑个没涨的，稳稳当当拿着，等它哪天一飞冲天，咱就跑……”
哪知道行情就像小孩的脸，说变就变。涨得好好的股市，各路专家都吹嘘要往一万点涨的股市，突然间就一泻千里。每天都千股跌停，网上心尽是融资账户被强平，一个个中产被消灭的消息。问许子悦，他沾沾自喜：“虽然利润进去一半，但比起那些本钱都赔进去的人，你老公还是不错的。”
3.
汤米午睡起来，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烟味。到书房一看，许子悦正双腿翘在电脑桌上，对着电脑吞云吐雾。汤米奇怪，许子悦从来不抽烟的，什么时候好上这一口的？走过去一看，电脑上满屏绿油油的，许子悦的脸，沉得能滴下水来。汤米再仔细一看，心扑通一下——果然不出汤米所料，大盘今日暴跌，两市股票跌停一片。
汤米没好气，冲许子悦嘟哝：“说你就是不听，看看，跌惨了吧？幸亏我跑得快……”她边说边去点股票帐户，打开一看，人当即就炸了，许子悦竟然把她早上卖出来的10万块钱，又买成了股票，而那支股票已经跌停……
汤米再也忍不住了，积攒多日的怒火像火山爆发，她劈手一扫，桌上的茶杯花瓶纷纷落地，尖锐的玻璃碎裂的声音伴着她的咆哮直震耳膜：“许子悦，你不想过了是吧？你不把这点家底赔干赔净心不死是吧？还是十年股龄的老股民，你炒的是屁股啊？”
许子悦低着头，闷闷地说：“我以为跌了这么多天了，该反弹了。谁知道……你别着急，我看今天这一跌，肯定到底了，黎明前的黑暗，再忍一忍！……”
汤米操起一撂书，劈头盖脸地砸在许子悦的脸上：“忍你个头啊，我受够你了！我这边熬眼磨腚码字赚钱，你那边不停给我扒着豁子，我得写多少字才能填满那个窟窿啊？还学会抽烟了，你赚了几个钱啊还抽烟？我让你抽！”说着，她劈手夺过许子悦手里的烟，扔在脚下，不解气地用脚使劲拧了几拧。
许子悦一跺脚，嚷道：“股票跌了，我不难受吗？你还在这儿加劲！再逼我，我离家出走算了！”
“好啊，你走啊，走了就别回来。赚钱的本事没有，倒学会耍横了！”汤米觉得自己要疯了，这日子真没法过了，这是当初自己千挑万选的人吗？
许子悦腾地转身，疾步走到门口，摔门而去。
汤米看着帐户，当初投进股市三十万，加上前半年行情好时赚的三十多万，六十多万的资金，三个月时间，已经只剩下五万了。她真是欲哭无泪。和许子悦说多少次了，股票不是个人能掌控的东西，与其在那儿赌运气，还不如找个工作，不求赚多少钱，能养家糊口就行了。退一步说，你不想出去工作，也行，我来养家，我养你。但求你别炒那破股票了，我不要一夜暴富的神话，只想安安宁宁地过日子，帐户上的钱不会莫名其妙地不断缩水……
可是，这些话，说给谁听呢？
4.
郁闷的汤米，在网上乱逛，遇上闺蜜，聊了几句后汤米就开始控诉许子悦的种种恶行。闺蜜说：“行了，你家老许这样的人，现在少有了。他不出轨不找小三，安安稳稳守在你身边，带孩子做家务，够可以的了。炒股亏点钱怕什么？我跟你说，我表哥两口子，就和你们一个小区住的，前几天在工地上，被泥石流给冲走了。虽说给赔了一百多万，可人没了，要钱有什么用？想开点，千金散尽还复来，再多的钱，也不过是帐户上的几个数字而已。”
汤米在电脑前，呆了半天。闺蜜说的那人她认识，几天前还有超市里遇见过，怎么就突然没有了？她突然觉得心里空得厉害，这个静悄悄的家，没了儿子的哭闹声，没了许子悦的插科打诨的言语调笑，就像个冰窖，让她一阵阵发冷。
是的，认识的朋友都说，许子悦是个好人。他烟酒不沾，性格温润低调，对汤米和儿子宠爱有加，对生活要求极低，穿什么衣吃什么饭从不讲究。他还是个极其节省的人，平时买次牛肉也要绕半个城去买，只因为那家店比门口的店便宜一块钱。如果不是这两年来炒股不断亏钱，汤米对许子悦还是挺满意的。
可是，股票，那些亏掉或赚来的钱，真的比爱人还重要吗？她想到许子悦深夜里敲开人家的门去帮她买芝麻饼，只因为她突然馋那一口；想起生儿子时许子悦守在产房外，脸都吓白了；想起老爸心脏病犯时，是许子悦第一时间赶到老人身边，送他去医院；想起……
突然的，汤米心里发紧，眼睛发酸。她打许子悦的电话，没人接。心愈发急了，鞋也没换，开门下楼，去找他。
在小区门口，她看到许子悦，他正抱着儿子，往家里来。她急不可待地迎上去，眼泪鼻涕流了一脸，语无伦次地说：“你去哪儿了？电话也不接，想急死我啊？”许子悦讷讷地：“手机没电了，我去妈那儿接孩子！”
她把儿子抱在怀里，脸埋在儿子的头上，泪水滚滚而下。许子悦伸手把他们母子俩揽进怀里，歉疚地说：“对不起，都是我无能。我刚才看到门口贴着招聘广告，招保安，就在咱们小区，我打算去试试，顺便也能照看家。”
汤米轻轻地嗯了一声，没有接话。其实钱多少都不要紧，只要他在，儿子在，这个家在，幸福就在。还要求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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