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学堂
文/童馨儿
【情感故事。口述：书寒。】
离婚是书寒提出来的。离婚的前夜，她安静地坐在客厅，等候照例晚归的泽生。
关于离婚，书寒想过许多次。
这场婚姻看上去是毫无瑕疵的。非常贴切的郎才女貌，皆有稳定工作和收入，宽敞的房子，男人如日中天的事业。
但俗话说的，婚姻便如脚上鞋，合不合脚只有自己才知道。书寒曾经也不以为然的，后来才发觉，真的，的确如此。不过才短短三年婚姻，她想起从前热恋的时光，有不能置信的感觉。
如今的泽生，可以给她的时间何其少，难得一次他不用外出应酬，两人可以一块坐下来，书寒满心欢喜地要和他说一点话，哪怕是聊聊市场上的猪肉涨了价或是办公室的主任很变态。但他一准在五分钟后睡着。
一开始她恼怒地把他推醒，他道歉过。可是有一天，他发作起来，骂，你有病啊。觉都不让人睡。从此，书寒就不再盼望这样的时候了。
书寒准备了一张纸，上面用四号宋体字很工整地列出了离婚的一百个理由。敲完这个东西，竟然用了不到四十分钟。书寒觉得，他们的婚姻，真的到了尽头了。
这一夜泽生回来得特别晚，书寒睡着了。等突然醒来，发现泽生正拿着那张纸很认真地看着。发觉书寒醒了，他抬起头来看她，表情很古怪。他一定以为她疯了，她这样的生活，要什么有什么，何况他洁身自好，仅这一个优点，就不知让她遭遇多少人欣羡。
他的嘴角渐渐带起一点嘲讽的笑意来，你不再听我说话，你早上出门没有亲吻我，你忘了我的生日，你不再称赞我的身体，你弄丢了我送给你的爱情信物，你不知道我穿几码的鞋子，你没有时间陪我逛街，你不再为我削苹果，你宁可陪领导打牌也不愿意陪我吃饭，你永远乱丢袜子，你从来不记得自己的领带搁在哪……
泽生随手一扔，那张A4纸轻飘飘地落到地面上。泽生点支烟吸上，数得出一百条，也真难为你了。
书寒说，不，很容易的一件事。
泽生说，好。正好明天我有空。
二
他们约好九点。可是路上堵了一小会车，书寒赶到民政局的时候，泽生已经走了。书寒打他手机，他说，他赶着要出趟差，所以先走了。他说，半个月，半个月后我回来，咱们马上就办。
书寒恼怒地挂了电话。她讨厌这种拖拉的关系，她想要立刻与他撇清，从此他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她烦燥地登录QQ，换上新签名——不爽。
头像很快晃动起来，咋了。
是她的顶头上司周元超。
他们工作间隙会聊几句。暧昧而不挑逗，关切而不风流。
她恶作剧地回过去一句话，老公工作任务没完成。
他那边一下子就愣住了。半晌才敲过来几个哈哈哈哈。
这是七月天，QQ广播跳出来一条信息，近两日，某某地将有雷阵雨。书寒留意到，其中提到了一个小城。那是泽生出差的地方。
她想起他甚至没有挽留过她。书寒有点心酸。她以为他们至少要像仇人一样狠狠地吵上一架，激动之处他可能会给她一耳光，而她就会像泼妇一样抡起凳子，没头没脑地朝他砸过去。
最后，他们呜呜痛哭，拥抱在一起。
书寒狠狠地敲一下键盘，为自己的这种想像感到羞愧和愤怒。她问周元超，心情不好，请我去哪喝点小酒？
三
坐在时空隧道灰暗的灯光里，书寒的心情是复杂的。这样的酒吧，她从未尝试与丈夫外的男人单独来过。
周元超很体贴，提醒她少喝点。
深夜他开车送她回家，雨刮器无声地刷开雨幕，书寒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泽生那里的雨，下得大不大？那个小镇，四周都是黄土坡，最怕的就是暴雨天。
到了她的楼下，周元超先下了车，他脱下他的白衬衣，罩在了她的头上，他们在雨中一块小跑。
她给他发短信，谢谢。稍臾，他回过来，希望以后常有此荣幸。她心情渐好，调皮起来，那可不许嫌烦哦。他说，永远不会。
永远。这个词让她惆怅了。从前泽生也说过的。永远爱你。永远不分开。永远不生你的气。永远……
从前相信是它们真的。现在仍然愿意相信它是真的。可是泽生他再不肯说。
那么就听别的人说好了。
周元超的短信渐渐不分场合而来，措词愈见大胆亲热。
书寒觉得自己快受不了了。她仿佛可以预见，某一天的夜里，她被他搂在怀里，恣意缠绵。
可是书寒不愿意在没有与泽生彻底了断之前，沾染上别的爱情纠葛。她与泽生，本就不因为背叛而分开。他们之间，只是没有了爱情。
已经一个多星期了，泽生连一个电话也没有。天气那么败坏，书寒不由自主地关注着天气预报，得知连绵暴雨让小镇通往城里的几处路面都遭遇了蹋方。
书寒憎恨泽生，他竟狠心得一点消息都不给她。
办公室外一个女人歇斯底里地骂着什么。她站起来要去看，同事探头进来，嚷，周经理的老婆来了，说是周经理跟哪个女人好上了。
书寒的心咯噔一下，脑子里顿时混乱一片。正惶恐着千万种可能，却听得外面像是打了起来。书寒走出门去，看到一个肥胖的中年女人扯住了后勤部的小宁，唾沫横飞地骂，小婊子，别以为你做的那些丑事人家不知道，你这狐狸精，你不要脸，我今天就把你的脸撕下来给大家看……
有人在窃窃私语，周经理啊，跟这个小宁都不知好了多久了，昨晚又跑去开房了，结果被老婆捉了个正着……
书寒突然笑起来。笑得有点用力，心脏也跟着扯疼起来。
四
傍晚时下起了大雨，书寒被困在了办公室里。
终于忍不住，给泽生发了条短信，你怎么样？
泽生始终没有回复。
书寒拨通了泽生的号码，没通。书寒不死心，反复打了几次，电话终于接通了，泽生的声音微弱地传来，喂！只这么一声，书寒突然觉得百感交集，泪水情不自禁涌了上来。她叫，泽生！
泽生显然听不到，他还在嚷，喂！手机里一片沙沙声。书寒突然觉得害怕，她大声地冲着电话嚷，陈泽生，我告诉你，你给我好好地回来！咱们好去离婚！
电话中断了。
八点多钟，雨势渐小。书寒叫了车回家，她吃不下任何东西，蹲在家里使劲抹地板，收拾泽生的衣服。
她看到那张A4纸，上面多了一点灰尘，还有一些铅笔字，显然是泽生写的。你有一百个理由要与我分开，可我只有一个理由表示拒绝，那就是我爱你。
她的泪哗哗流下来。她突然意识到，这张薄薄的A4纸，其实更像一把锋利的刀，在她递给他的那一刻，一定非常残忍地把他的心缓缓切割了。
门锁突然轻轻搭响，门被打开了。泽生出现在门口。他拎着包，浑身湿淋淋的，裤脚挽得老高，衣服上全是泥印子，头发上的雨水还在往下流。
他说，书寒，你没事吧。我听到你叫我回来。路不好，走一段停一段。
书寒扑过去，紧紧搂住他。
她想泽生是对的。他们或许有一百个理由可以分开，可是他们在一起的理由只有一个。这个理由，与爱有关，与情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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