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学堂
文/童馨儿
我的手机应该是响了好几次，最后一次我才发觉，等拿起来，那边劈头盖脸地已是一顿没好气的斥骂，你搞什么啊，电话也不接，你老公出事了，赶快到医科大来！
我觉得这不过是一场熟人跟我开的玩笑。刘楠他应该还在北京，他三天前才启程，说好一星期后才回来，怎么可能一转眼就进了医科大？
浑浑噩噩的几天过去，刘楠的生命已无危险，但他一直昏迷不醒。
医生犹犹豫豫地宽慰我，他没事，他好像只是不愿意醒来。他好像受了极大的波荡和刺激，潜意识里不愿醒过来。
他为什么不愿意醒过来？
我把他接回了家里，请了个专职保姆。每天回到家里，坐在他床前，凝视着他紧闭的眼，我心里想的只有这个问题：他为什么不愿意醒过来？
我们俩恋爱三年，结婚两年，有房有车，他事业蒸蒸日上，对我仍然体贴有加，许多人都对我们的婚姻欣羡不已。
我询问过他的同事，他们说，出事之前办公室跟他通过电话，他说还得在北京呆两天。没人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回来。
他做事从来不会没交待，走哪儿都会事先跟我说一声。我仔细看了我的电话记录，确定他确实没有给我打过电话。
我想着想着，身子便出了一身冷汗。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知道了我的秘密。他知道了我的秘密，所以才那么突然地就要赶回来，因为着急和气躁，所以才出了车祸，又因为伤心和难过，他才不愿意清醒过来！
愧疚和悔恨，像无边的海洋，瞬间吞噬了我。
他出车祸的那一天，江晓枫订好了房，给我发来了短信。
江晓枫是我的客户中。
婚姻生活过久了，我和刘楠之间缺乏了点激情和惊喜。无论我做什么，他都淡淡地。表面上看去，我们是一对恩爱的夫妻，可只有我知道，我们很少拥抱亲吻，半个月也不会有一场性事。即便有，也匆匆忙忙，完全失去了原本滋味。几次三番，不禁觉得厌倦。
我越来越喜欢跟江晓枫在一起，那种感觉，像回到了从前的校园。
也警告过自己的，不能再这样下去。我有刘楠，虽然生活平淡，可他是个好丈夫。可是江晓枫的电话一来，我就什么都忘了。我们终于越过了界限。
江晓枫热情而体贴，每一次分手，我都对自己说，不再见他。然而下一次，我仍然沉浸其中不能自拨。
正因为如此，我没有听到手机响。我的丈夫濒临生死边缘，我却躺在别的男人身下忘我呻吟。
一想到这个我就悔恨不已。
二
我的空闲时间全给了刘楠。江晓枫给我打来无数电话，我一次也没接。有一天傍晚，他冲到我家里来。
我们俩就站在刘楠的床前，一同呆呆地凝视着毫无知觉的刘楠。我说，我差点就打算着跟他说，离婚吧，我爱上了别人。
江晓枫说，对不起。
他走了。
从此没有再给我打过电话。但他说，如果有一天，我想起他来，随时可以找他。
我苦笑了。不不不。不会再有那么一天了。假若刘楠一辈子不能醒来，我也将陪伴他一辈子。这是我欠他的。我愿意用我的一生来偿还。
刘楠的父母从老家赶来看他，抱着我老泪纵横。他们住了两天，我执意不让他们为刘楠做任何事。他是我的丈夫，我自己来。我总是这么说。
两天后他们走了，因为觉得再住下去，帮不上我，还要给我添麻烦。婆婆扑嗵就给我跪下了，我吓了一跳，赶紧拉她起来，两个人哭成了一团。
假若她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她还会这样对我吗？
刘楠醒来那天，我在办公室，保姆给我打电话，带着哭腔，刘哥他醒了！
半天叫不到车，我一路奔跑回去。
刘楠就站在客厅等我，我扑到他的怀抱里，哭成了泪人。他拍着我的背，像哄孩子一样，乖，别哭了，我这不是好了嘛。
像做了一场梦。刘楠就这么恢复了正常。
我又是感激又是内疚，对他百般温柔体贴。他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笑我，咦，娘子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
其实，他也变了许多，变得很粘我，一天打好几通电话，一进家门就大声叫我的名字，动不动地就拥抱我，那样子，好像一松手，我就会消失不见。
那些日子，我们总是觉得夜太短，怎么亲热也不够。我从来不知道，原来和刘楠，也可以那么好那么和谐。
我太感激老天了，它给了我一场虚惊，终于还是还予了我一场幸福！
三
生活像是恢复了正常，刘楠换了辆新车。不喜欢用司机，自己每天送我去上班，下班时一准又在公司楼下等着。同事们都笑话起来，怎么，突然间变新婚了。我只笑，觉得幸福极了。
很偶然的一天，我在街上碰到了刘楠从前的司机，他告诉我说，车子大修时发现我的丝巾掉在了车上，这段时间一直忙着下乡，几乎都忘了，要不是见着我，还是没想起！
我看到了一条并不是我的丝巾。
不好的预感紧紧揪住了我的心。我无比惊惶地猜想，难道那一天，车上还有别的人？而且，是一个女人？
如果车上还有一个女人，那么她是谁？如果是同事，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刘楠为什么没有说起？为什么车祸现场只有刘楠一个人？
我真想立刻找到刘楠，把我心里的疑问统统倒出来。可是我不敢。我害怕。我害怕追究他的时候他会反过来追究我。
可是我没法让自己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我迫切地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跑到刘楠的办公室。
很快地，我发现了那个女人。
我不用多问，我就知道是她。我看到了她颈上系着的丝巾，和我收到的那一条，分明就是同一系列！
她不算年轻，听说是一位很有前途的后备干部。工作能力很强。她与刘楠之间的工作来往非常多。但刘楠身体恢复重新上班后，就申请了调岗，不再与她有工作接触。
我的心疼得像是碎掉了。
我一直以为，是我对不住他。我饱含愧疚地照顾着他，悔恨折磨了我多么漫长的一段时日。而其实，他早就背叛了我。
出车祸那天，刘楠其实已经回到市里，可是他想和情人多呆两天时间，于是，对我，对他的同事都说了谎。没想到路上出了车祸，他受了伤，而那个女人，慌了神，抛下他离开了现场。他没想到她会这么做，跟他们的声誉和前途相比，他们的爱情实在不堪一击。正因为如此，他宁可长陷昏迷之中，不愿清醒。那种爱情毁灭的痛击，对刘楠，实在难以承受。他从来不是一个滥情的男人，对那个女人，他一定是动了真情的。
想通了一切，我不由得痛哭起来！
手机一直在响，我知道一定是刘楠。这么晚没回家，他一定担心了。如果是在几天前，我会觉得幸福，而在此时，这一切变得那么让人可笑！
他醒来后，发觉我的好，于是百般地对我好。这些日子以来的幸福，其实不过是我们俩的愧疚堆砌起来的一场假象！
我终于接起电话，刘楠在那头焦急地嚷，你在哪？你急死我了，你在哪啊？
我说不出话，小声啜泣起来。他听到了，更急了，你怎么了？你在哪，告诉我，我马上来接你！你别哭啊，别哭……
不知道为什么，那些疼那些痛在他的声音里渐渐地淡了下去，我想像着他开着车在路上慌乱地寻找着我，一颗心渐渐地温暖起来。
也许我们都在情路上迷失过自己，可是我们最终还是选择了彼此。爱情也许总是千疮百孔，可最起码，我们还愿意去将它修补。
只是，还能弥补得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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