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学堂
一生都无法挥去的阴霾，我会永远的惩罚自己
口述：陆言 文/寒情漠漠
1
我的童年时隐晦的，唯一快乐的记忆就是在大杂院里那棵古老的粗大的榕树下和子聪一起玩耍。子聪是我童年唯一的朋友，在我忧伤而幼小的心灵里，子聪和他的家人是照进来的唯一的一缕阳光。
我到现在也记不得母亲到底是什么样子，尽管她离开我的时候我已经五岁了，尽管她走后我曾经歇斯底里的哭着喊过想妈妈，但我确实不能准确的记起她真实的容貌。家里所有和她有关联的东西都被爸爸撕毁烧掉了，甚至妈妈抱着我的照片，也被扔进了炉火里。我看着自己的脸和妈妈的脸在火盆中泛起褶皱，然后变成了灰色的粉末。
爸爸是恨妈妈的，因为妈妈和他最好的朋友私奔了，他经历了爱情的背叛的同时也经历了友情的背叛，在这个世界上除了酒没有什么是值得他信赖的了。而我不知所措的面对着自己的妈妈突然的消失，爸爸突然变成了不可接近的疯狂，那时的我，懵懂的，不可言状的忧伤。
爸爸和我同时沦为了别人的笑柄，他喝醉打碎别人的东西，别人骂他活王八，骂我王八崽子。我痛恨所有人，也对所有人充满了恐惧，除了子聪。
子聪和我一般大，他总是把家里的好东西拿来和我一起分享。每次他妈妈做了好吃的，他都会拽我过去吃。他有个幸福的家，温良的母亲，和蔼的父亲，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其乐融融，我觉得那才是家的样子。而子聪的妈妈也像童话里的妈妈那样美丽安详慈爱，她总是温柔地拍拍我的头说：陆言，多吃点，不然长不高的。
总在这样的时刻，我很想扑进她的怀里，让她搂搂我，抱抱我。有一天我在吃着子聪妈妈包的茴香馅包子的时候，突然痛哭起来。我哽咽着说：阿姨，你要是我妈妈多好啊！我做错了什么啊，为什么我妈妈不要我了？
子聪的妈妈真的把我抱在怀里，她身上温暖的奶糖般的香气让我觉得温暖也觉得委屈，她轻轻地抚摸着我说：陆言，你还小，你还不懂，你妈妈的离开不是你的错。可能她有她的无奈吧，大人的世界要等你大了才懂得。
那时我想就是我大了也不会明白为什么一个母亲会决绝的丢掉自己的孩子。我是个不幸福的孩子，最幸运的事情是有子聪这样的好朋友。
2
我和子聪一次次看了院子里大榕树的花开了，又落了，落英缤纷间我们长大了。
除了我和子聪都长得很高了，时间并没有改变什么，我爸爸依旧每天烂醉，我依旧自卑而自闭，子聪依旧很幸福快乐。我依旧只有子聪一个朋友，唯一值得骄傲的事是学习成绩出色。我的理想很简单，就是考上大学，离开这座城市。
一切的改变是从高二那年蓉蓉搬来这个院子开始的。蓉蓉很漂亮，但和班上那些傲气十足异常娇气的女生不同，她脸上总是带着笑，那种善良的，温柔的笑。
蓉蓉跟我和子聪是同年级学生，所以我们经常一起在榕树下写作业，蓉蓉有不会的问题就会问我，我教她的时候，觉得自己很有力量。这是我从来没有过的奇妙的感觉，生活好像突然美好了，鲜活了。
可是，我同时也看到了子聪的变化，他对蓉蓉也很殷勤，经常把他妈妈做的好吃的送给她，还给她讲笑话，每当看到蓉蓉听了子聪将得笑话笑的前仰后合的样子，我的心就酸酸的。
我和子聪都分不清蓉蓉到底喜欢我们谁多一些，她总是拉着我们一起上学，放学，做功课。但我和子聪因为蓉蓉而各怀心事，都感觉到了彼此间的隔膜，但谁也不肯捅破。
我是自卑的，那是刻进我骨子里的，从我妈妈抛下我和爸爸以后，我认定自己就注定是要被遗弃的，所以我渐渐的开始沉默，我不愿意有一天会面对输给子聪的结局，于是我选择了退避。当蓉蓉再拉我们一次上学放学的时候，我开始刻意拒绝。
年少的我，对于相思的痛是没有准备的，当我偷偷的从窗口张望，看到蓉蓉和子聪一起骑车上学放学，蓉蓉那明媚的笑靥，那已经饱满的曲线，对我来说都是利刃，将我的斩得疼痛万分。
3
我原以为一切等我考上大学就好了，我离开这座城市，离开那酸涩的少年相思。可没想到在我报考志愿前，爸爸脑中风半身不遂了。
我以最优异的成绩考进了这座城市最好的大学，但这和我的理想差之天渊。虽然我恨我的爸爸常年用酒精麻醉自己，但他毕竟是唯一和我相依为命的亲人，我不能丢下他。我再一次深刻的感受到现实的无奈。
蓉蓉和子聪也双双考进了这座城市的另一所大学，他们的父母舍不得他们远走他乡。还好，他们的学校和我的学校相距甚远，我不会每天看到他们卿卿我我。
我每天在上学之前要做好爸爸的两餐饭，给他整理好衣物，他已经不能喝酒了，只能拐拐的走路，整个人傻呆呆的。我不敢让他出去，把他锁在家里，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倒便桶，然后扶着他在院子里转半个小时，再把他放在榕树下，自己去做晚饭。
我太疲惫了，那个晚上，我在榕树下平生第一次抽烟，榕花落了，飘在我的烟头上，粉嫩的花须被烫成惨烈的红后变成了黑炭，我觉得那是我的心。
这时我看到了蓉蓉，她站在我面前，我闻得到她身上奶糖一样的甜香味道，看到她柔顺的长发光滑的披散在肩头，榕花一般的娇嫩。
我惊喜，却不知用一种怎样的表情来表达。蓉蓉没有像往常一样对我笑，她问：你为什么要避开我？
我张开嘴，那句“因为我喜欢你”就要冲出口的时候，我听到她说：你为什么不能像子聪那样自信和乐观呢？！你居然还抽烟！
我终于知道了嫉妒是怎样的感觉，那是让人疯狂的酸涩！我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走开了，没跟她说一句话。
4
或许嫉妒是那时开始变成了憎恨滋长在我心底的，我越来越和子聪疏离了。我拒绝他和我一起的任何活动，我唯一的朋友变成了那棵老榕树。每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我都会独自坐在榕树下抽烟。可我没想到，却让我偷听到子聪妈妈的秘密。
那天晚上，我如常的出来抽烟。我听到榕树后面有人打电话，树很大，足以遮挡一个人，但听声音我知道那是子聪的妈妈。她说：我们不要再见面了，很多年前的事了，我们的孩子都这么大了，都各自有家庭了，应该理智一点。我们本来就不该再见面的，我们已经对不起家人一次了，怎么能一错再错呢……
原来，子聪的妈妈也有旧情人，原来她这样温良的女人也会背叛婚姻。从她的电话里我听到她最后还是答应再见一次那个男人，她慌张的挂了电话匆匆地回了家，丝毫没有发现树后还有一个人。
这样的秘密对我来说除了震惊以外竟然有些欣喜，原来子聪的父母那么的恩爱其实也是有丑陋的，这让我一直失衡的心突然平衡了。
这时候，我又看到了蓉蓉。她清澈的眼睛看着我身边一地的烟头，突然染上了忧郁：我知道你现在很累，我希望能帮到你，抽烟解决不了问题的，会损坏你的身体的。
这样温柔的声音，本来是我一直期待着的，可这样的时刻，我脑子里沸腾着对女人的憎恨和压抑着的醋意，冷冷说：你管好子聪就好了，我用不着你费心。
蓉蓉的脸涨得通红：你怎么才能像子聪一样乐观自信起来呢！
这次跑开的人是她，我第二次听到她说出这样的话，在那样青涩的年轻时，我对女孩的心思知之甚少，我不知道其实她的关心和心痛正是我所期待的爱情。自卑的我想到的是：如果子聪的爸爸知道子聪的妈妈也有外遇，子聪也经历我的童年，他还会不会乐观自信？！
5
我没有上学，悄悄地跟着子聪的妈妈，看到她进了一座灰色的楼。我在路边的公用电话亭里捏着鼻子给子聪家打了电话。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比我想象的更繁杂，子聪的爸爸看到了子聪妈妈和她的旧情人在一起，疯狂的厮打起来。
再后来，那个男人的妻子回来了，加入了正常斗争。最后的结果是子聪的妈妈羞愧难当，从窗口跃身而下。
这一切我在对面楼的走廊窗口用望远镜窥视得清清楚楚。我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在我孩童时代经常抚摸着我的头的温和女人瞬间血肉模糊！
这不是我想要的！
这是一个春日的黄昏，子聪这个时候应该正骑着自行车和蓉蓉一起赶回家。天金黄的，院子里，榕花粉嫩的盛开着，有些已经落了，落在院子的积水里，捻成腥红的泥，如同子聪妈妈身上流出的血一般。
6
子聪再也没有笑过，这个从小就快乐的男孩沉默了。他的爸爸也沉默了。
没多久，我们住的地方拆迁了，各家各户都找了地方租住，我和子聪还有蓉蓉都分开了。
半年过去了，我没有子聪的任何消息，我一直惴惴不安。于是我是在子聪的学校找他，我没看到子聪只看到了蓉蓉。
蓉蓉告诉我，子聪休学了，他爸爸死了。他说是他逼死了他妈妈，就算她做了对不起自己的事，他也没想过让她死。后来忧郁成疾，查处了癌症，三个月就死了。
我呆呆的不知说什么，心抽搐成一团。半晌，我说：你是子聪的女朋友，、尽量多关心他吧。
蓉蓉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我什么时候是他的女朋友了？难到你真的不知道，我从来喜欢的人就是你吗？
我傻呆呆着看着她，不知道是悲是喜。心里在呐喊：我当真不知道，如果知道，我怎么会做出那样卑鄙的事来呢？！！！
蓉蓉看着我，怯怯地问：其实你也是喜欢我的，是吧？有时候我觉得你喜欢我，可你太酷了，我又不敢相信。
我突然一把拉住她，一路疯跑回了我租住的地方。没有理会客厅里傻呆呆的爸爸脸上的惊愕，径直把她拉进了我的卧室。我疯了一样的吻她，然后拽开她的衣服，把她压在身下。她开始是拒绝的，挣扎的，但在我的狂吻下，我感觉到她的融化。
我丝毫不去顾及她紧紧皱起的眉，尽管我知道那是因为她第一次的疼痛。我疯狂的在那个黄昏里，要了她五次。
等我丝毫没有了力气后站起身，看到躺在床上的蓉蓉，好像被雨水冲击了的榕树花。她身下有一片腥红的血，那样的颜色灼伤了我的眼，我眼前晃过子聪妈妈落下时那满目腥红。
我猛的抱住蓉蓉喊道：为什么你不早告诉我你喜欢我！然后嚎啕大哭。
我记忆中从很小的时候在子聪妈妈怀里哭过后就再也没有这样的哭过。
7
蓉蓉说，子聪是喜欢我的，可我拒绝了他。我说等大学毕业后再说吧，其实我一直在等你，等你说你喜欢我。
我说：蓉蓉，我是个无耻的人，你不该喜欢我！
我把从小子聪有个苹果都要分给我一半，有好玩具也只等着和我一起玩，还有我在子聪妈妈怀里哭的那些往事一件件说给蓉蓉，我无法独自承受罪恶的折磨了。最后我告诉她，他们是我的恩人，我却因为一个女孩嫉妒子聪，就把他家给毁了。现在我才知道，子聪从来都不是我爱情里的障碍，真正的障碍是我从小到大长进我骨子里的自卑。
蓉蓉抱住我，我在她怀里流了一夜的泪。
最后，她说：陆言，让我们爱到大学毕业吧，然后我就和子聪在一起。我替你照顾他，赎你对他的罪。我知道，如果我们在一起的话也不可能幸福，你不可能放下子聪好好地和我相爱。所以我要你这一生的一段时光，可以吗？
8
时光如果是幸福的，那么就过得飞快，我和蓉蓉秘密的爱了两年，这两年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而我们在预知结局的爱情里透支着我们爱的能力，极尽所能，夜夜承欢。但就这样，两年也很快就过去了，当我们如约分手的时候，我们都收到了回迁的通知。
我们又住到了一起，平房变成了楼房，那棵榕树还在，它被列为重点保护植物，围着它盖了一个小花园。
蓉蓉和子聪恋爱了半年就结婚了，一年以后生了一个女儿。在他们女儿百天的时候，我找了一个朴实的女人结了婚，我想她能帮我照顾我那个有些痴呆了的但生命力却极其顽强的父亲。一年后，我有了一个儿子。
我们的日子过的都不是很好，我们夫妻几乎没有话题，而我也时常能听到子聪和蓉蓉的吵架声。我知道，子聪妈妈的事情让子聪对女人不信任了，他娶了蓉蓉这样漂亮能干的妻子，一定很敏感。
我还是经常到榕树下抽烟，抽烟的时候会抬抬头看着子聪家的窗户发呆。那里住着我唯一爱过的女人，虽然近在咫尺，却如远在天涯。
那晚，我碰到了蓉蓉，她和子聪吵了架跑了下来。我看见她脸上挂着泪，心刀绞一样的疼。她是为我才这样的。她对我说：好无奈，有时真想跑下来找你，和你私奔了算了。
我突然想到我五岁那年，妈妈跟着爸爸最好的朋友私奔了，突然明白了子聪妈妈曾经对我说过的：你妈妈的离开不是你的错。可能她有她的无奈，大人的世界要等你大了才懂得。这句话的意思。
我轻轻拍了拍蓉蓉的肩：对不起。
我在另一座城市买了房举家搬迁了，我想我不会再回来了，也不应该再回来了，有些事错了，就不该让它一错再错了。我们已经选择了，再无奈也回不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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