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门
出自北门,忧心殷殷。终窭且贫,莫知我艰。已焉哉!天实为之,谓之何哉!
王事适我,政事一埤益我。我入自外,室人交遍谪我。已焉哉!天实为之,谓之何哉!
事敦我,政事一埤遗我。我入自外,室人交遍摧我。已焉哉!天实为之,谓之何哉!
——《诗经·国风·邶风》
养家的男人真辛苦
——月满天心
《北门》打破了诗三百惯有的四字写作格式,写一个不得志的男人,又穷又辛苦,家里家外都看不起他,生活里没有温暖。
傅斯年解此诗:士不得志,穷而且劳。
穷和劳,经常一起出现,穷也要吃饭,必然付出劳,可是劳的很厉害,依然是穷,这就很让人绝望了!
出北门,应该是上班或者回家之路,一出北门他就抱怨:我穷困不堪,生活在最底层,这些情绪压在心头,烦都烦死了,大千世界,谁能理解我?好吧,我认命!
可怜我这么辛苦做这么多事,报酬却少的可怜,闹得家人怪我没用,总是没有钱,好吧,我不计较,我认命。
最可恨的是,单位里所有事都推给我做,累的半死,回家一说,家人就指着鼻子骂我傻,不知道耍心眼,好吧,这就是我的命,我不抗争!
这是个软弱的男人,没有什么本事,没有什么志向,也没有什么脾气,这样的人不符合社会规则,所以他家里家外都受气,他抱怨的话都说的那么天真:王事适我,政事一埤益我。所有的事情推给我,报酬却一点也不多。
公事自古就不计件,谁傻谁多干,可他却不明白,他只是早出晚归无论家人何种态度,他也必然会如此辛苦养他们。
《北门》好像看到契科夫笔下描写的小公务员,麻木,凄怆,颓然走在秋风里,没有尊严和活力,也看不到前途,形同死水。
读《北门》仿佛读到这个时代挣扎在底层辛苦打拼的男人,房子车子面子孩子妻子老子,一层层重压下,他们失去了对生命的把握和对岁月的欣赏,睁开眼睛就是现实,容不得你闲,容不得你不奔跑。
无论什么样的社会,精英都是少数,大部分人兢兢业业,一年到头什么也剩不下,付出了辛苦不说,也并不能被家人理解。这才是生活,残酷的,真实的,没有经过任何的艺术修饰。
这是《诗经》最大的好处了,不止无邪,还接地气,每一个句子,都是庸常平淡生活的体现,所以,《诗经》读来亲切,年代那么深,却并不久远。它就存在我们日常的生活里,是每一个时代百姓生活的缩影。
《北方》给人一种挣扎的感觉,对于一个没什么本事的底层男人来说,生存是疼痛的。所以他说:终窭且贫,莫知我艰。
当辛勤劳动不被尊敬,大家的目光一起看向权利和票子,当一个时代的价值观趋向:笑贫不笑娼,便常伴随着奢靡混乱,贪官污吏横行,因为人性和情感不该如此赤裸裸的被利益化。
《北风》的作者,很不幸,辛苦努力,依然是个穷男人。
在外面给人当孙子就不用说了,回到家,还得听老婆哭诉:你看人家,脖子上戴着金项链,我连银的都没用,你怎么就这么没用,我跟了算倒八辈子霉了!孩子嫌老子没本事,不敢明说,满眼里都写着不屑,动不动就顶撞两句;爹妈老了,最爱攀比儿子,天天戳着拐棍数落:我们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大容易吗,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呦,你看看隔壁老王头的儿子,小时候多傻啊,现在混好了吧,出门都有车,谁像你啊,天天步行,害我们也没机会跟你沾光,见了熟人都低头走!
大家都是俗人,孟母很少见,生活的磨砺也磨平了妻子的贤惠和包容,在处处拼爹拼关系的现实里,儿女们亦是满腹牢骚,于是,一股脑都指向男人。
士有不得志,栖栖吴楚间。广陵相遇罢,彭蠡泛舟还。有才的人都不得志,何况平庸如你我?
约翰•伯格说:到处都有痛苦,而,比痛苦更为持久且尖利伤人的是,到处都有抱有期望的等待。
养家的男人,也许他努力了依然达不到家人的目标,但是他应该收获一份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