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发长,齐腰,不锔,不染,不烫,又直又顺,高高地束成马尾。他喜欢她这样清水般,不饰雕琢,却美得恰到好处。
早晨,她梳头时,手臂抬得高高的,长发在橡皮筋间穿来穿去,有些吃力。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擦干净手,帮她把头发穿过去,理顺,然后再做其它事。后来,这成了一个习惯,早上,无论多忙,他都会走过来,帮她梳头。有时,她噘着嘴,说:真烦,不如剪掉。他道:你梳马尾,好看。她看着镜子里三十岁的女人,仍是青春跳跃的样子,便笑了。
慢慢地,她洗头,也喊他来帮忙,他的手笨手笨脚地揉搓着她的长发,香波滑进了她的眼里,泪淌了出来,他拿手去擦,被她用手挡了回去,抱怨:不是你,我早去烫烟花烫了,多省事。他站在镜子前,看着眼睛红红的她,接过她手里的梳子,一声不响地帮她梳,像做错事的孩子。她记得,那个牛角梳子,是她生日时,他送她的礼物,塑料的梳子碰到头发时,会产生静电,啪啪响。
她想:如果哪一天,她的长发剪了,他还会这样宝贝她吗?
加班,回家时,饭菜等在桌子上。他低头在衣服上找着什么。她问:有宝贝不成?他拉出一根长长的头发。他一直是个爱干净的人,眼里容不下一根头发。所以,她梳完头,他都要在她的衣服上,洗手间的地板上,甚至床上,浴缸上,仔细搜寻,把那一根根落下的长发辑拿归案。她嗔怒:活该,谁叫你喜欢长发来着。他不语,只是憨憨地笑。
后来,她得了很严重的病,要化疗。她最先想到的是头发,电视剧里演过化疗的女人成绺地掉发,落到枕上,触目惊心。他那么爱惜她的头发,她成了光头,他会厌恶她的。这比杀了她更让她难过。
她固执地拒绝治疗。她说:我不怕死,但我怕你不爱我。他摸着她的头,说:傻丫头,我不怕长发之累,是因为我爱的那个人她留着长发。说完,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拿出个假发套,仍是长发,他说:你的生命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她的泪汹涌而出,怎么会那么傻,以为他爱的是长发,不是她?只有爱,能扛得住那么琐碎的负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