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学堂
文/童馨儿
有一天晚上，同事们邀着去吃火锅，小乔喝多了，不知道怎么回的家。半夜里突然醒来，看到一个男人蹲在墙角，很专注地凝望着一个咕咕冒着热气的水壶子，等知道那壶子里边是特意为她煮的姜糖水时，小乔便乖乖地投进了男人的怀抱。
男人沈向西是会计部的一个小职员。据他说已经默默地喜欢了小乔很长时间。小乔对他的印象仅限于很有限的几次同事聚会，手机号码存下来，仅是三个冷冰冰的方块字——沈会计。上了床后只得暗自慨叹，把一切怪罪于寂寞的身体。
虽然是有点心不甘情不愿，却仍然搬到了沈向西的小屋子里，沈向西很自信地说，小乔，我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所谓的好日子，就是每天认真地写一张菜单，然后贴在冰箱上。沈向阳说，喏，这就是我们的爱情菜单。
她拿过来看：早：蜂蜜水一杯，鸡蛋煮面。晚：酸菜鱼火锅。菜单后还跟着三个阿拉伯数字——179。
小乔爱吃火锅，所以沈向西的菜单每天都准备了各式各样的火锅。
基本上沈向西是个颇为沉闷的男人。他不爱应酬不爱结交朋友，除了给小乔做饭他就是捧着砖头一样的书看。小乔瞄过一眼，什么会计师考试参考用书之类。小乔从小讨厌数学，一看到这些就头晕。
于是，沈向西看书的时候，小乔就看电视。一开始很是窝心，总算是个有上进心的男人。时间长了便气馁，要等这个男人发达，要到猴年还是马月？
二
毫无疑问，她不会嫁给他。他没房没车，眼下经济危机来袭，他的工作是否保得住还是个问题，更别提前途了。
他又不擅长风情，从来没说过我爱你，在一起185天，共计买给小乔一套折后价168元的睡衣，一个保暖水杯，一双卡通棉拖鞋。
手机响起来，是朱砂。
小乔不能否认，如果没有朱砂，她可能还会对沈向西怀抱一点希望。可是半个月前，朱砂出现了。
朱砂和沈向西不一样。朱砂做的是自己家的生意，开着一辆叉五，住在赫赫有名的天河花园。
这么一个钻石王老五的青睐，着实让小乔一阵惶恐。
他已经是第二次约她了。第一次，她很矜持地说了NO。这次，她小鸟一样飞进车里，一路心神荡漾着到了熙园，叫了一客昂贵的象扒，吃得颤颤兢兢。朱砂的目光在缓缓流动的音乐里越发深情，小乔没喝酒，却脸颊绯红，醉掉了。
晚上回到家，沈向西斜倚在沙发睡着了。听到动静，他睁着迷矇的眼睛说，啊，你回来了啊，我去把火锅热一下。
小乔突然觉得厌倦极了。她说，我不想吃火锅。
她顾自去厨房找水喝，沈向西跟了过来，不想吃火锅想吃点什么？我给你煮嘛。
小乔看到冰箱上贴着今天的菜单，最后一行的数字是313。这些数字都有些莫名其妙，不可能是伙食费吧，再奢侈的伙食，一天又能花去多少？或者，是沈会计的独特记录方法？
小乔轻扯嘴角笑，低声说，我想吃象扒。
沈向西没听清，追问，什么？你想吃什么？
小乔咳嗽一声，说，那个，我说，你挣的钱也不多，现在的物价又一个劲地猛涨，我想过了，以后的伙食费咱平摊吧。
她拿过包，从包里取出几张钞票，递过去。
沈向西犹豫一会，默默地把钱接了过去。
小乔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里，轰地一声，哗啦啦地倒踏了。
三
说分手是在新年一月。沈向西以为她在开玩笑。沈向西拍拍她的脑袋，哄孩子一样说，乖，别吵，马上就能吃饭了。
小乔看着他，再说一次，沈向西，我要和你分手。
沈向西眼睁睁地看着小乔拉开了门，他才慌不择路地大叫，小乔！
小乔停了一下。
沈向西说，这火锅怎么办？你不吃了？
小乔回过头来，冲他一笑。
走出门，下了楼，冷风迎面一吹，脸上好凉。小乔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流了泪。
小乔自己也有点惊讶。明明不爱他的。
几天后小乔才听说，她向沈向西提分手的那天，他刚被公司放了大假。谁都知道，在这关儿被放假，基本上就等于被辞退了。
小乔身上凉嗖嗖的，对沈向西一阵怜悯，对自己的决绝也好一阵抱歉。朱砂对她说，春天，就带她回家去。
两个人再一块出门，朱砂对她的要求便多起来，喝汤别发出声音，走路的时候别老是小跑着，一点样子都没有，对了，别穿平底鞋，还有，她老是分不清左手拿刀还是拿叉。
小乔有点眩晕。朱砂语重心长地说，我是为你好。小乔只得点点头。
有一天，他们坐在装修得富丽堂皇的酒店里，等待着谦恭的服务员上菜。据说是日本菜。样式看上去挺精美的。
可是小乔突然觉得没了食欲，她说，我想吃火锅。
朱砂骇得笑起来，那种东西能吃吗？
怎么就不能吃了。小乔有点不高兴。她抬头向落地窗外张望，对热气腾腾的火锅的想念，倏忽间便排山倒海而来。
和朱砂分手后，小乔一个人去了夜市街的火锅店。叫了鸳鸯火锅。
辣椒很辣。小乔吃得很过瘾。小乔又叫冰可乐。
半夜里小乔便肚子疼起来。她给朱砂打电话，朱砂关机了。
小乔有点埋怨自己的贪吃。她想起沈向西的火锅，为什么她天天吃都没肚子疼？她记起沈向西永远在她手边搁杯牛奶，他从不让她边吃火锅边喝冰饮料。
啊，沈向西。
小乔捂着肚子拨通了他的电话。
四
沈向西把她送到了医院。她醒来的时候沈向西已经走了，她看到小几上搁着张便条，上面写着，芥菜粥，鸡蛋，牛奶。
像从前一样简单，末尾跟着三个数——413。
再去上班，脑海里晃来晃去都是沈向西的影子。突然听同事说，小沈考上会计师了。马上就要回来上班了。听说还要升职。
小乔心一跳。跟着便狂喜了。好了好了，她总算有一个理直气壮喜欢他的理由了。
小乔在包里使劲翻了翻，终于被她找到了一把门钥匙。那是从前沈向西塞到她包里的，可她一次也没用过——每一次她回到家，他早已等在那儿。这么一想，更觉得沈向西的好。
真是好险，当时竟然忘了还给他。
小乔于是扑腾着跑超市买了好多菜，然后打车去了沈向西的家。
她在书桌上看到了被沈向西装订得整整齐齐的那些过往菜单。菜单旁，是那本砖头厚的会计书。大约是看到一半，卷着。小乔信手拿起来，想要理好。突然看到上面书写一行奇特的注解——今天再次见到她了，她瘦了，好心疼。眼角不自觉地往下瞥，第413页。
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对照着菜单就唰啦啦地翻起书来。第179页，呵，看到她吃得香喷喷的样子，感觉真幸福。第282页，喜欢她喜欢她还是喜欢她。第313页，渴望为她做饭熬汤一辈子……
小乔的泪滴到键盘上。她从来不知道，原来骨子里他暗藏着这许多浪漫。
小乔站起来去厨房洗菜，下锅，在一片哗啦啦的锅碗瓢盆声中轻轻傻笑。
六点钟，小乔把做好的饭菜一一摆在桌上，然后扯一张便条张，写：炒面，肉末茄子煲，冬瓜排骨汤。413。
原谅我。我爱你。在第413页，她加上了这行字。
她错了，她是真的想清楚了，她喜欢他。
七点钟，小乔回到了自己的家。沈向西会给她打电话吗？
八点三十分。小乔的手机响起来。手机屏幕上一闪一闪地三个字——“沈会计”。
小乔慌慌张张地接起来，喂。喂。你好。沈会计啊。
那头低喝一声，开门！
小乔便跳起来，跌跌撞撞地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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