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学堂
文/寒情漠漠
1
我想杀死江雅洁。
这个念头在我脑子里盘旋了半年了，我计划了无数次，但是我总能在自己的计划里找到可能被发现的漏洞。
比如，我想和她一起去海边，在黑夜里推她入海。但，我后来想到，江雅洁曾经参加过业余游泳队，在海里如果淹不死她，上岸后，死的那个人就是我。再说了，我们居住的地方没有海，现在连买火车票都要实名制了，我们就是分头走，也最终会住在同一个宾馆的，我的存在终会付出水面。
再比如，我和她去爬山，在某个悬崖推她下去，但是和去海边一样，必须是无人的荒山，而即便很小心，我也会被发现我们是同去的，只要我们同时存在，那么我就有被怀疑的理由。
我想遥控杀死江雅洁。这样的想法时常让我忘却了这个女人是我花了很多心思和金钱征服的，并做了我三年的情人。
情人，应该是多美好的词啊，花前月下，耳鬓厮磨，无柴米油盐之熏染，无绕膝儿女之羁绊。可是，江雅洁偏不这样想，她说，她愿意为我洗手做羹汤，愿意为我生个足球队。
我不缺羹汤，梁晴是广东人，她会煲一百多种美味滋补汤，和她结婚八年，我的味觉已经被宠坏了，江雅洁这种半路出家的厨子水准已经不能满足我的唇齿欲望了。
我不缺足球队，我从来都不喜欢那么野蛮的运动，我喜欢乒乓球，梁晴一次给我生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我们四口人已经完全可以组成男女混合双打比赛了，这样的组合堪称完美，我无意破坏。
我以各种理由回绝着江雅洁对我的过度的爱，虽然我曾经很希望，她心无旁骛的爱我。
江雅洁对我的推诿恼羞成怒：你个骗子，你就是存心玩弄我，你休想甩了我。我会去找梁晴，让她看看你和我这几年的信息和做爱视频，我会让她知道自己的老公是个怎样荒淫好色的无耻之徒，我还会让你的两个孩子看一看的，这是多好的教学材料啊，这是他们亲爱的爸爸亲身教授的啊。
在她的威胁中，我能想象到如果梁晴知道了，她一定会和我离婚的，那么她公司总经理的爸爸也一定不会再照顾提点我。而我的孩子因此无颜上学，他们再也不愿意认我这个爸爸了。对待这样的女人，我怎么不起杀念？我毕生经营的家庭事业都会被这个贪婪的女人毁掉啊！
半年来，我一边敷衍着江雅洁，一边设计着我完美的杀人计划，终于，在中秋节后的一个晚上，我制定出一个可行性计划，开始筹谋着进行实施。
2
我的杀人计划是晚上和江雅洁一起吃饭，然后在送她回去的车上给她喝加了安眠药的饮料，再告诉她我晚点会找她去，让她先泡泡澡。她家里有个大浴缸，她一定会欢欣鼓舞的去泡浴。她是泡浴控，经常会在里面泡一个小时。而当她那嫩滑洁白的身体在满是玫瑰花瓣的浴缸里滋养着的时候，安眠药的效力会发挥，而她的身体会慢慢的滑进去，她会在浴缸里睡着，她会无力的在浴缸里溺水而亡。
我想这样的死亡会被发现服用过安眠药，可是江雅洁一直有服用安眠药的习惯，而我当然不会真的在那天出现在她家里，就算查出我们交往过密，就算我承认曾经有过男女关系，但我不会被发现是凶手。这将是个完美的计划，即便她没有死，我也不会被怀疑。
我开始等待江雅洁约我。这半年来，她约我的电话，我都会战战兢兢，大部分会拒绝，而实在推脱不开的后，才应付的前往，连做爱都是在敷衍。
现在，我开始等待江雅洁的邀请，怀着一种慌张而又好奇的期盼。
而，一个星期过去了，我没有等到关于江雅洁的任何一点消息。
这是奇怪的事情，江雅洁最近一年每天都会不停地给我打电话发信息的。
我有了种种猜想，是我太冷淡的态度让她终于放弃了？生病了？出门了？所有这一切她都应该知会我一声的啊。
我主动给江雅洁打了电话，等打到第四次的时候，江雅洁的声音才传了过来。
我有些不快地说：怎么这么半天才接电话啊，我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
我以为江雅洁会像以前很幽怨地说：我能有什么事啊，我死了你也不会管我的。
可是，听筒那段的她很有礼貌地问：哦，没有听到，请问，你有什么事儿吗？
请问？这样的口气是不应该出现在我们这样关系的男女之间的。我刚要开口，我听到那边有个男人的声音：等下打完了进去吧，电影院里是屏蔽电话信息的。
你在电影院？和男人看电影？我质问她。
江雅洁的声音依旧很有礼貌：对不起，我现在有事，等我办完事跟你联系吧。
电话就被挂断了，我再打，已经无法接通。
江雅洁有了男人了？这本来是我最希望的事情，可是现在是真的了，我竟然很恼火。
这天余下的时间里，我有些神情恍惚，我脑子里晃动的都是江雅洁和一个样貌模糊的男人在一起的影像，影像里很多时候他们在接吻，他们在床上欢爱，江雅洁那细白滑嫩的长胳膊长腿八爪鱼似的包住了那个男人，一如她包住我那样。她曾经给我的销魂的方式都用在了那个男人身上，这样的想法让我如坐针毡。
我开始每天给江雅洁打电话，和她见面，在她洁白的身体上寻找我想象中被男人吻过的淤痕。我没有找到，便自己给她留下那些淤痕。我想如果其他男人见了，一定知道她是个有男人的女人。
尽管我频繁和江雅洁见面，但我一直不安，她不再像以前那样专注于我，我觉得就连她在我身下的呻吟都有些心不在焉。
我要看清江雅洁的心思，我暂时忘记了要杀死她的那个计划。
3
江雅洁的搬家彻底激怒了我，她的房子是我掏钱付得首期，现在她并不知会我就擅自卖掉了，而且她新家的地址还没有告诉我。这说明我的怀疑是对的，她一定有了什么想法。
但我并不露声色，我要把一切调查清楚，如果我有了确实的证据，我会对付她的，至少，我会让她把我付出的那些钱收回来。
我来到一家叫“洞悉”的私家侦探社，这家侦探社每天都在晚报的夹缝里做广告，我没想到自己真会光临。
我拿出一张和江雅洁的合影对侦探社一个叫老陈的中年男人说：这是我的妻子，我怀疑她外面有男人，我想调查清楚。
那个老陈用一种令人讨厌的怀疑眼光看着我，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侦探的职业性眼神，撂下预付款转身走了。
我等待着老陈给我结果的日子，心里有种悲凉的疼痛，我一幕幕想着自己追求江雅洁的过程。一个已婚的并不英俊的男人，在一个开朗快乐高挑美丽的少女面前呈现出怎样的卑微啊，我营造了很多浪漫氛围，车接车送，买花送礼物，甚至连英雄救美这样的事情都用上了，终于在一个秋高气爽月朗星稀的晚上，我浑身颤抖着占有了这个比我小十岁的女孩。那个晚上，我是如同欣赏一幅完美的图画一般，全部欣赏了江雅洁的身体。我贪婪的享用着，献媚似的引领着，我让这个对性很陌生的女孩开始懂得男欢女爱的极致快乐。
那时我曾经激动得像个毛头小伙，全然忘记了梁晴的存在，还有我家那双儿女。
只是激情不能长久，时间会让男人厌倦，没有了征服的喜悦，江雅洁的身体也逐渐成为一种习惯。而这次她的突然疏离让我又记起了最初和她一起的日子，有点伤感。
我深深陷入了自己的忧郁中，连梁晴对我说给孩子办移民的事都懒得争执了。其实我曾经极力反对孩子去国外念书的，现在我想的是，如果孩子出去了，梁晴一定会去陪读的，那么我就有时间和江雅洁在一起了，那样她就不会离开我了。
我已经忘记了我曾经要杀死江雅洁的计划了，我像个患得患失的懵懂少年。
4
老陈给我的消息很意外。
他依然带着那样令人讨厌的目光看着我，推给我一个牛皮纸袋：江雅洁没有跟什么男人来往过密，而是跟一个女人有过多次接触，这个女人叫梁晴，据我们调查，她才是您的合法妻子。
天啊，这个女人到底是背着我找到我老婆了，我真是应该早下手杀了她，可是梁晴怎么从来没有透露过呢？这样心思细腻的事情，是我那个单纯温柔的妻子能做出来的事吗？
我心里犹疑着回到家，推开家门，梁晴没有像平常那样在厨房忙碌，而是毫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摆着一张纸。
我坐过去看清了，那是一张离婚协议书。
我知道，梁晴要跟我摊牌了。我其实在一路上已经盘算好了，我会把一切责任都推到江雅洁身上的。
于是我顿足捶胸地对梁晴表白我的一时糊涂，对她说我只是逢场作戏。
梁晴不为所动，她从身后拿出一个牛皮纸袋，和我在老陈那里拿到的一样，只是里面的照片都是我和江雅洁在一起的，而且还有一张我去侦探社的照片。我这个时候才知道，为什么老陈会用那样的眼神看我，原来，梁晴也是老陈的客户，我曾经是被调查的对象。从我一进门，他们就知道我要查的那个女人不是我的妻子而是我的情妇。
我的表演被无情的戳穿了。
梁晴说：我也以为你是一时糊涂，我也以为你是逢场作戏，所以在我察觉你神不守舍后，并没有急着调查你，只是后来你一直不能正常，所以我开始调查你。即便如此，我还是以为是江雅洁纠缠你，于是我悄悄去找江雅洁，我说我给她一笔钱，让她离开你，江雅洁说，其实是你离不开她。所以我们打了个赌，看看如果江雅洁不和你联系你会怎样。如果你就此脱身，那么她就自动消失。如果你纠缠她，那么我就会输给她一笔钱。这个游戏是得到就得到所有，输就输了全部。我输了，你不但纠缠她，还去调查她，还说她是你的妻子。既然，你心里妻子这个地位被替代了，我还守着这个空名分有什么用呢。我给孩子办好了移民，离机票也订好了，明天我就带着孩子走了，至于财产分配，会有律师和你联系的。
梁晴走的很潇洒，我知道接下来我的日子会不潇洒。
果然，本来内定的提职名额里没有我的名字了。可我没有想到的是，公司竟然拿出了我亏空公款的证据提交给法院，我不但被公司除名，还要等待解决官非。我的一切终究还是毁在了江雅洁的手里。
5
我想杀死江雅洁。
这个念头比以前更强烈，那次是怕，而这次是恨。
我恨江雅洁，在我失去一切的时候，我以为江雅洁会勇敢的和我站在一起的。我给她打了电话，我希望她能帮助我，我想那房子是我给她付得首期，我是因此才亏空公款的，而现在她的房子卖了，拿了梁晴给她的那笔换成了更大的房子。我希望她能拿出一部分钱来，帮我归还了欠款，让我可以免除牢狱之灾。但她却对我说：我不能这样做，我的房子是我们的新房，等下个月我未婚夫公干回来我就结婚了。
我狂笑着：用你的情夫给你的房子做新房，你老公不怕戴绿帽子吗？如果他知道你曾经做过我的情人的话，我想他一定不会和你在一起了。
江雅洁说：我的过去我从一开始就向他坦白了，他说是我年轻爱错了人，以后会懂得珍惜的。
我绝望了，这是场什么样的游戏啊，为什么到了最后，失去一切的那个人只是我自己？
我不甘心，我觉得现在的一切都是江雅洁造成的。我要杀了她。
我买了两瓶果粒橙，把其中一瓶放进了安眠药。我要约江雅洁吃一餐分手饭，趁她未婚夫还在公干，趁她还自己睡觉，我还会在吃饭的时候故意碰洒菜汤，这样，她回去就会洗澡了。
一切准备就绪了，我给江雅洁打了电话，我说是我们最后的晚餐，从此就各奔东西。江雅洁犹疑了一会儿竟然答应了。我听到她的声音里似乎有些哽咽，心里也有些凄凉。
饭店订的是我们最初约会的那家，我想，生于斯，死于斯，也算是种轮回。
通往饭店的路是最爱堵车的，于是我提早出发。果然是无敌大堵车，我习惯性地打开了收音机。这个时段的《情义两心知》节目，我一向喜欢听。
收音机里主持人依依呀呀地说了一些开场白，我心思恍惚的没有挺清楚。但一段熟悉的音乐声响起，让我心里一凛。那是一首《真爱无敌》，曾经在我追求江雅洁的时候，我为她点播过，而后来，我把她的来电铃声也设置成了这首歌。
这时我听到主持人如是说：一位姓江的女士为她曾经深爱的男人点播了一首《真爱无敌》，她说曾经她以为自己得到的是真爱，可后来才渐渐明白，她满足的不过是一个男人的欲望，精神和身体的欲望，现在她已经找到了那个真正懂她体贴她的男人了，她希望在这里告诉他，爱不是占用，他一直以来以为的爱其实是自己贪婪的欲望。她还想在这里对那个男人说：虽然我们的一切已经过去了，但我还是感谢你曾经给我的快乐时光，希望以后我们彼此都更懂得真爱。
歌声响起来，主持人的声音和车窗外拥堵的车流让我心里压抑的疼痛，我脑子里回想着和江雅洁以及梁晴在一起的一切。都是我曾经疯狂追求来的女人，而我其实并没有真正的珍惜和尊重过。而现在，我失去了一切都是源于我的贪婪和不懂得珍惜，可我却把一切归咎于江雅洁。原来我不过是个自私而且不懂得爱，不敢承担的男人，我凭什么要杀死江雅洁呢？
车渐渐走出了拥堵地段，而我心里的拥堵也渐渐释怀，经过江心大桥的时候，我把车停下来，把那两瓶饮料都扔到了奔涌的江水里。就当漂流瓶吧，把我那些邪恶的私欲卷走埋葬。我要安安静静地和江雅洁吃一顿晚餐，然后真诚地祝福她，我还要感谢她，让我在以后懂得如何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