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学堂
文/童馨儿
尚在沉睡，隐约听到嘈杂的声响。不想睁开眼，翻个身只待再行睡去。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际，如惊雷在晴天来袭。我迅速伸展身子，浮出水面，极目远眺。只见平时寂寞的岸上，闹哄哄地来了一群人。那其中穿白T恤，戴遮阳镜的，不是他是谁？纵是几生几世，纵是天荒地老，我也不会忘却，那个曾与我肌肤相亲的爱人。
水波轻轻地漾过来，我的泪静悄悄地便落了满脸。蓦地想起数日前，她对我说，天怜你一番痴心，终会安排妥当时日，让你与他重逢。至于能否长相厮守，那就看你的造化了。
临走，又附在我耳边，嘤嘤细语，姐姐，你若要留他下来，也是无人责怪。见我疑惑眼光，轻嘘一声，此话原不当讲，只是你我情如姐妹，纵犯天机，也要告知姐姐。
我泪光莹莹，心中感激，便欲长拜。她嘻嘻笑，咦，姐姐跟我客气了不是。拖住我的手，感叹地说，也不知他究竟怎么个好法，竟让姐姐如此念念不忘。我但笑不语。
他怎么个好法？不不不，他没有那么好。他无非一介凡间俗子，七情六欲，无一不与常人无异。我为何对他念念不忘？那不过是因为，我很爱很爱他。
从分离的那一天始计，时间走了多长多远？如今他就距我咫尺，触手可及。我怎能不落泪？我盼望这一刻，盼了几回生几回世？茫茫人海，我岂知如何去寻找他，我只得一再违抗天命，屡拒转世投生之遇，终遭天遣，罚我不具人形，只作一株水草，便可在这水中日夜期待，终有一日，他的到来。天可怜见，终于肯为我，安排这样的一场重逢。
有人唤他，许老师许老师。呵，他做了老师。我抿嘴笑。他从来都爱读书。他郎声说，同学们，换好泳衣后就可下水了。要注意安全。孩子们哗地哄笑着散开，寂寞的湖一下子变得热闹非凡起来。
他也下来了。我看着他。心跳得飞快。呵，我终于又能这样，在他身边，看着他，看着他。他还是那样，浓眉，薄薄的唇，黑色的发在水中温柔地飞扬。我看着他，越来越，向我靠近。
二
认识他的时候，正是美丽嘉年华。初次相遇，便是在这湖边。他手执卷书，面目俊朗。看到我，眼睛一亮，遂藉故前来搭讪。其时不知他赫赫身世，只当与我一般，不过是平常小户人家。聊聊数语过后，芳心已然暗许。
从此日日在湖边相会。他执我手，许下山盟海誓。哪知时日不长，他家中便发现了他日日藉故外出之缘故，原是因为一小户人家女子。父母暴怒，吩哗下人严加看管，从此不许他随意踏出家门半步。又着人上门来，咄咄逼人地把我及家人好一番辱骂。
家境虽贫，父母却是一身傲骨，不亢不卑地打发了来客，又把我叫去，种种利害，逐一与我道明。
灰下心来，从此不再踏足湖边。他却命身边小厮传来音信，湖边，子夜相会。心下几番躇踌，还是去了。
他欣喜若狂，把我拥在怀里，柔情似水。月光迷离，我偎在他怀里，任由他，颤抖着双手，褪下我月白衣衫。
他附在我耳边轻声呢喃，此生，我决不负你。我泪落于颊，哽咽难语。
月余后，他再约我相见。犹豫着开口，原来家中已为他订下门当户对之姻缘，即日便要完婚。他嗫嚅着道来借口，一切全是老母亲以性命相逼。
我伤心欲绝。遂说，既不能同生，同死也罢。而他眼里闪过怯弱的光芒，双脚也情不自禁地退后两步。我万念俱灰，飞身跃向湖中，他大惊失色，伸手欲拉我，然一转念，他便那样，沉默地看着我，奔绝路而去。
他们都说，如是凉薄之人，我该恨他。可我不。我知道，他有他的苦衷。他也不过一凡夫俗子，我又怎能要求他抛却世俗名利为了我不顾一切呢。我真的一点也没怪他。我仍然爱他。纵然，世事轮回，他早已忘了我，是谁。
三
此时此刻，他就在我的身边。他疑惑地看着我，那神情，仿佛正在细细回忆。但转瞬，他的眼光移开了。我心里一阵难过，他当然不会认识我。他怎会认识我呢。他只是奇怪着，在这湖底深处，怎地生长着一株孤零零的水草呢。他怎会知道，那是我，他曾经爱过的我，为了等待与他相见，我只能作一株水草，孤孤单单地几生几世，在这湖底守望。
我在心里狂呼，让他想起来，让他记得我。我泪流满面。我祈求着。
她听到了，她飞身赶来。她说，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你只要轻轻地缠在他身上，他从此，将与你长相厮守，永不分离。若然要他想起你来，你将会在一场欢喜之后，魂飞魄散，从此不复存在。
我垂着头，饮泣半晌，终于决然说，让他，想起我来。
她一惊，蹙着眉看我。我复叩首哀求，求你了，成全我罢。她默然站立，稍倾，飘然而去。
慢慢地，觉得了不同。我低下头。呵，我已恢复人身。我心神激荡，轻唤，林郎！他浑身一颤，回过头来。惊疑不定的眼光紧紧盯着我。我满怀柔情地看着他，又唤，林郎。他蓦地泪如雨下，是你，玉儿。是你。他急急地把我拥在怀里，一迭声地唤，玉儿，真的是你。他哽咽着。我好想你啊。我对不住你，我该死！他伸出手来，打自己的脸。
我轻轻地，握住了他。他满怀期待地看着我，你没死，是吧。他笑起来，幸好你没死。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伏在他怀里，我也落下泪来。耳边突然响起她急切的声音。缠住他，快，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不然，数分钟后你会魂飞魄散，而他，仍将回到他的世界，仍然，再也想不起来，你是谁！
我心中一凛。不由得伸出手去，揽住他脖子。他感觉到了，更紧地抱住了我。凉凉的唇，急切地寻找着我的。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吗？馨儿？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我情不自禁地答，好。手脚渐渐地缠在他身上。
突然远处传来呼叫声，林老师！林老师！你在哪，林老师！！
他在我耳边轻笑，说，玉儿，抱紧我。咱们一块回去吧。
我的心紧紧地一疼。我松开他。我说，林郎！他不解地看着我，你怎么了？馨儿？我悲哀地看着他。不，我不能跟你回去了。我再也回不去了。他一阵慌乱，趋近来拉我，玉儿玉儿！他殷殷唤道。我轻轻把手一甩，泪已然如雨下。
头渐渐地疼起来。眼前也一片模糊。我知道，我就要消失了。我努力地看着他，拼尽最后的力气，大声地对他说，林郎，好好生活！
蓦地，一切都消失了。
四
再次醒来，看到了她。她正用责备的目光看着我。我轻轻呻吟一声，咦，我还在？她没好气地说，多亏我一再求情。又说，只是，你很快就投生去人间了。我笑，呀，还能有这么好的结局？她说，不不不，不是做人，只是做一棵树。她看着我，说，这已是最好。我点着头，好啊，真的好。她小心翼翼地，真的愿意？我笑，比我想像的好上千万倍。她笑了，你可以提一个不那么过分的要求。
我犹豫半晌，让我生长在他必经的路上。
她轻轻叹息一声，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五
每天，我都能看到他，穿白色衬衣，手里永远拿着书本，脚步匆匆。我的目光眷恋地跟随着他，一路来去。
有一天，他的身边多了一个女子。他们走到我身边，我听到女子说，啊，今天好大的太阳。他拿了纸巾，体贴地为她擦拭额上的汗珠，我不无辛酸地尽力伸展着身躯，想要为他们多添一点凉意。然泪情不禁地落下来。他抬起头，诧异地说，咦，这么晴的天，哪来的雨？
呵，他怎么知道，那不是雨，那是我的泪。他真的不知道，我是多么多么地深爱着他。
童馨儿原创作品，版权所有。更多好文请搜索关注微信公众号：clx_72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