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人看来,我跟平良是郎才女貌的幸福一对。2011年,我们夫妻俩一同调入齐齐哈尔这家机械制造厂。2012年,林平良就被任命为厂办主任,我则在厂办子弟校里做了一名化学老师,我们夫妻俩同进同出,有说有笑,让人只能有只羡鸳鸯不羡仙的份了。
快过新年时,林平良琢磨着把婆婆接到城里来过年。他说:娘风湿病严重,乡下屋子冷,她又不舍得烧,没有住楼房有暖气享福。我嘴里不置可否,心里却说:那么多年的乡下都住了,单今年我们买了新房才觉得冷了?
说实在的,我真挺憷婆婆的。生琳琳时,她来照顾我月子,足足带了三百乡下的土鸡蛋。天气热,没一个月,鸡蛋就都坏了,她舍不得扔,顿顿给我煮逼我吃,说鸡蛋坏了,营养一点都没坏。吃得我上吐下泻,一见鸡蛋就恶心。平良跟他娘急眼了,她才不逼我吃臭鸡蛋了。可那些鸡蛋她也舍不得扔,每顿放锅里煮两个,自己吃。弄得整个家里都是臭鸡蛋的味道。
人家坐月子,都是被人宝贝一样呵护着,我却得时时防着婆婆。我一个不小心,她就用旧线裤做的尿布把孩子捆得严严实实,她说这样孩子长得直溜,乡下孩子都是这样捆的。我板着脸提醒她:这是在城里,捆住孩子的手脚不利于孩子发育。她瞅了瞅我说:平良就是这么捆大的,你看他长得,比谁矮?
我跟她说不直溜,索性孩子自己来照看。我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婆婆惊天动地的呼噜。她的呼噜声大,而且带钩,像拉风箱一样。我产后有些神经衰弱,那时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没办法,不到半个月,平良就以心疼老娘为由把她送回了乡下。婆婆走的那天很不高兴,摔摔打打地骂平良是忘本的小兔崽子。平良嘿嘿地笑,在他娘面前,平良永远不会说个不字。
婆婆还是兴师动众地来了,带了三只活鸡。我皱着眉头问怎么不杀好拿来。婆婆说:琳琳还没看过活鸡呢,也没看过杀鸡。我得让我孙女开开眼。于是,婆婆来的那天下午,小区的空地上,平良、婆婆和琳琳三个人开始杀鸡。我站在阳台上向下看,心里的火气一点点往上升,这又不是演戏,让同事看到,像什么?
三个人兴冲冲地拎着软下来的鸡敲门,琳琳满身满手是血,兴奋地冲我大嚷:妈妈,奶奶可勇敢了。我一把把琳琳拎进洗手间,申斥她:杀鸡有什么好看的?疯,疯,像个野孩子似的!琳琳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那晚的鸡肉很香,但是一家人吃得很闷,平良很努力地找些话问他娘,结果婆婆脸拉得老长,并不领他的情。
吃过晚饭,平良叫我跟他出去散步。我知道他想跟我说什么,我也正好有话跟他说。在小区的空场上,平良吸了一口烟说:咱娘不容易。我八岁时,她就守寡……
行了,我知道。我打断平良。公公是个伐木工人,死于一场工伤事故。婆婆带着平良和小姑子日子过得很艰难。可这并不意味着,她来我家,还要当一家之主吧?
我跟平良说:你告诉妈,别总亲琳琳,人的嘴最脏了,什么细菌没有啊?还有,上厕所后要洗手,不然给孩子拿吃的,多不卫生啊?还有,别带着琳琳说你们乡下的土话,琳琳一出门一口大馇子口音跟宋丹丹似的,多丢人!
平良的脸色铁青,他说:洪丽,你能不能让她高高兴兴过完年?算我求你了。
林平良从没对我说过求字,我不再说话了。
婆婆的呼噜水平有增无减。半夜,琳琳抱着枕头跑到我的屋里来睡,她说奶奶的呼噜吓人。我白了林平良一眼,搂着琳琳睡觉。
那天,战争终于升级了。婆婆跟琳琳唠磕,琳琳说幼儿园的小朋友推她了。婆婆嗷一下子炸了:丫头,他再推你,你就往死里揍他,咱不能让人欺负着。我忍不住说:妈,有你那么教孩子的吗?婆婆很理直气壮地说:为这么教怎么教,平良小时候我就是这么教的,全村子的孩子没一个敢动他的,敢动我儿,我就上他家骂三天三夜!婆婆很英雄似的,琳琳居然跳着给奶奶鼓掌,我耸了琳琳一下,琳琳大哭起来。家里的气氛骤然降了好几度。婆婆护住孩子,说:你看我不顺眼,不用拿孩子撒气。
我惹不起躲得起吧,进了厨房,没把我气个倒仰,电饭锅里我新做的米饭上面居然倒上了剩了两天的旧米饭,那饭都有馊味了。更让我气的还在后面,我炖的汤里同样被掺上了我让她倒掉的剩菜。好端端的一锅牛尾汤生生地变成了大杂烩。
我冲进客厅,拉起琳琳进屋,怦地一声把门关上。晚上,我跟琳琳都没出来吃饭。婆婆敲了几次门,我都没理她。我告诉过她多少次了,剩菜剩饭一定要倒掉,吃了会生病的,就是不听。
平良很晚才回来,我听到他稀里糊噜吃他妈给他拌的饭,心里恨得要命。他进来,我忍不住说:真是属猪的,什么都能吃。
平良瞪了我一眼,没理我。我说:林平良,能不能说说你妈,她总是乱教琳琳,这样下去迟早把孩子教成野孩子,没教养。林平良把衬衫摔到床上,说:洪丽,你还真来劲了是不是?我妈她是个 农村老 太太,她就是那样把我们教育大的,我还不照样考上了大学?我冷笑一声:上了大学,也是农村人的底子。
林平良盯着我足足有三十秒,然后恶狠狠地说:可当初你睁着眼,怎么就挑了农村人呢?
我不甘示弱:那是我瞎了眼!婆婆打开门,说:你们看吓着孩子!我指着婆婆喊:出去,没人要你当老好人!
我的脸上火辣辣挨了林平良一个嘴巴。我扑上去,边哭边喊:林平良,我跟你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