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实录。口述:宝儿】
文/童馨儿
一
新房子装修得很漂亮,每每我一觉醒来,总疑心自己其实仍在梦中,手臂伸去,身边空落落的,江北他并不在。
最近总是不太能见得着他,电话也很少打来,听说好像是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他提过一次,说是升职的最好机会。又说,过一段时间,他手头上的工作告一段落,我们就结婚。
这句话他已经说过很多次。他说什么,我从不会反对。譬如我生日,他值班,他说,乖,宝儿,自己煮碗面吃;又譬如,我们约好去旅游,他突然有任务,他又说,乖,宝儿,自己上街逛逛,喜欢买什么就买什么……
这是一个事业心很强的男人,我从十八岁认识他,一转眼,已经四年。
寂寞的夜里,我总安慰自己,要学会等待。江北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功成名就。
除了等待,我好像不能有别的选择。
是他给了我今天的一切。
二
某一夜里,我发现了一家酒吧。名叫“越雷池”。
我走了进去。门际有行小字,“一生之中,总有那么一次越雷池的渴望” 。
我呆呆地看了它半天,直至有人撞到我身上,藉着黯淡灯光,我看到他仰起的面孔全是血污,情不自禁失声尖叫。紧跟着他身后的男子敏捷地上前来,娴熟地搂住我腰肢,另一手捂住我的嘴,嘘,亲爱的,别说话。
他身上有清香的肥皂香,一愣神间,那可怖之人已闪出门去。
我说,他怎么了?男人回答我,呵,失恋,打了一架。酒吧里经常有这样的事。
他说他是“越雷池”的老板。
他坚持要请我喝一杯,因为刚才他的客人吓着了我。
他长得并不算好看,额上还有清晰疤痕。他一抽烟就眯缝起双眼。
我一直坐到凌晨一点。
其间他不停地串桌,和客人们碰一碰杯,或是取出烟递上。但最后总要回到我跟前来,诧异地问我,咦,你还没走?
我不想走。回到家里左右一个人。
他仔细打量我,突然笑了,呵,我认识你。跟着解释,我认识江警官。
我也笑了。很多人都认识江北。
出门的时候,他伸出手来握了我的一下,我叫陈至生。欢迎再来惠顾。
三
去“越雷池”渐渐地成了种习惯。陈至生喜欢坐我身边,偶尔拿杯子,轻碰我的。
突然有一天,他很冒昧地问我,你有心事?
我请求他给我一支烟,他不肯。我端起杯子就走,他在身后叫,宝儿宝儿。他无奈递过来一支烟。
深夜我给江北发短信,他回过来,两个字,忙着。
他的工作那么特殊,我多问一句也是不懂事。
我对陈至生说,我们一人讲一个故事好不好?
有一个女孩,从小没了父母,跟着叔叔婶子生活。叔叔长年在外跑车,婶子不太喜欢她。她十六岁就辍了学,做过保姆,做过擦鞋匠,生活得很艰难。认识男孩的时候,她在做酒推。同行里有许多姑娘劝她,找个人傍着吧,不用那么辛苦。她不肯。可是有客人看上她,藉着酒意占她便宜,是男孩救了她。他带她离开,允诺永远不会让她再受人欺负。他很努力地工作,挣钱。
陈至生问,然后呢?
她很寂寞。我说。
陈至生拉起我,冲进舞池里,狂劲的音乐声里,我被他狂暴地东推西攘,四周全是狂欢乱舞的人群,我突然受了感染,伸手弄散了发,尽情地舞动起来。
一曲既了,我只觉浑身虚脱了一般。温柔的慢舞曲轻轻响起,陈至生把我拉到怀里,整个酒吧陷入一片黑暗当中,突然他微凉的唇轻轻地覆在了我的额上。
我的脑子轰地一声响。
四
我突然爱上在夜里吸烟。
江北还是那么忙。他对我说,这一次他的对手很狡猾,他用尽了方法,还是没能找到他的犯罪证据。
新房子成了他的旅馆。换下旧衣服,匆忙得顾不得亲吻我。
茶几上丢着他的烟。
我拿来自己吸上。顺手把剩下的揣进包里,去越雷池。
我说,陈至生,你还欠我一个故事。他笑了笑,就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有一个男孩,小的时候父母离了婚,他跟着父亲生活。父亲很忙,没空管他。他总是在外边惹事。有一次男孩子跟人打了架,被人打得很惨,躺在在街边不能动弹,有一个女孩经过,看到他就蹲了下来,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然后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翻出了两块钱,搁在他身边。
我张大了嘴。
陈至生微笑起来,她的两耳,都有两颗可爱的小肉瘤。我一生都记得。
我捂住双耳。从小到大,那两颗小肉瘤,曾经让我受尽嘲笑。
他说,所以宝儿,我爱你。
我拿出烟来,却怎么也打不着火。他夺下我的烟,神情突然难看了,他说,宝儿,以后别再吸烟了。
我扑过去抢,嚷,要你管。
他说,我要管。我要管你。
五
我挑了个周末,做了许多江北爱吃的菜。然后给他发短信,回来吃晚饭吧,我有事跟你说。
他很准时地在下班时间回到了家里,一进门就冲我笑,宝儿宝儿,过两天我们就去挑婚纱好吗?
我替他脱下外套,把拖鞋递给他,牵着他的手到餐厅,他像孩子一样傻笑起来,呀,好久没吃着宝儿做的菜了。
我含着泪水看他狼吞虎咽,他抬起头来,咦,宝儿,你怎么不吃。他伸出手来摸摸我的脸,你瘦了,宝儿。他有点歉疚,都是我,没把你照顾好。
我哽咽着说,江北,我有话跟你说。
他睁大眼睛,催我,说啊,说啊。我听着呢。老婆说什么我就听什么。他咧咧嘴,继续笑。样子很天真。
我的头突然很疼。我撑住额。
江北的手机响起来,他接起来,匆忙地应答着,好好好,我马上就来。
他走过来亲亲我,有任务,乖,宝儿,我很快就回来。
我站在阳台上看着他走远,头越来越疼。我需要一支烟。
我想起江北刚换下的外套,急忙返回客厅。果然,他的上衣口袋里有烟。
我取出来吸上,泪水缓缓流了出来。
六
陈至生说,宝儿,没关系,我可以等你。他笑了,我都等了你那么久。
他带我去吃宵夜,糯香的甜酒鸡蛋,我突然觉得口渴,我叫来服务员,要了满杯水,喝了水,我取出烟来吸,可是烟壳空了。
我说至生,给我支烟。
他有点不高兴,宝儿你什么时候才戒烟啊。
我有点烦燥,哎呀,你快点!
他递过烟来,我吸上,吸两口便扔掉,叫,至生,你这烟味道不对啊。
他看着我,宝儿,你的烟从哪来的?
我伸脚踢他,至生至生,给我烟!
他抱住我,像哄孩子一样,好好好,我带你去。
他牵着我往回走,我们重新回到了越雷池,我的头有点晕,分辨不清方向了,只恍然记得东走西弯的,来到一个小小的铁门前。
他打开门,径直走到小小柜子前,打开锁,柜子里露出几条香烟。
突然有人冲进来,我听到一把熟悉的嗓音,陈至生,这次还抓不着你!
我回过头来,看到一脸兴奋的江北。
七
回去收拾东西那天,天空灰蒙蒙的,很冷。我穿了大衣,还是觉得冷。至生把车停在楼下,回头冲我笑,好了,上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在过去的99天里,他始终微笑着面对我。无论我如何哭泣,如何哀求,他只微笑,不肯给我一支烟。
渐渐地我平静的时候越来越多,他仍然微笑,他喜欢亲吻我的手背,对我说,宝儿,没关系,我等你好起来。
上楼,开门。
江北在家。他怔怔地看着我。我们只分别了短暂时日,却像是一生一世不曾相见。听说他补迫放假半月,不久又调到了户籍科。
我出门的时候,江北突然说,宝儿,对不起。
我无声地奔进电梯。
当感觉不对劲,我已意识到是江北的香烟出了问题。陈至生一直是他的侦察对象,偶然的机会,他发现我与陈至生有来往,他灵机一动,故意在桌上遗漏了那包特殊的香烟。我故作不知。欠了他的,就这样还了吧。我是这样想。
至生当然明白,他不介意我出卖了他。他愿意成全我,只不过,当时他柜子里的香烟,全都是真的香烟。
他用了一个最最聪明的方法。一切因此得以圆满结束。
他把酒吧重新装修了。取了个新名字。
越雷池不复存在。新的生活在这一刻才真正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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