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思议的故事。慎入。】
文/童馨儿
一
2014年的元旦,我失业了。一同失去了公司提供的宿舍。
美美打电话给我,说,工作呢,她帮不了我,但住的地方呢,她倒找到一个。但那个房子呢,有点问题。
我说,租金太贵?
美美笑,我阿姨同学的房子,不要租金。不过,多儿,那个房子啊,听说不干净呢。好像闹鬼哦。
我笑出声来,青天白日的,闹什么鬼。
就这样,我住进了幸福路121号。虽然这里离市区远了一点,并且过于安静。
这是一幢上了年代的两层小楼,院子里爬满青藤,不时有小鸟在高高的院墙是,吱吱啁啁地低鸣。
美美也疑惑,这样的世外桃源,怎会闹鬼。我笑,也许啊,鬼也喜欢这样的世外桃源啊。
美美白我一眼,你住二楼。听我阿姨说,这房子的主人一直在外地工作,就把房子租出去,谁知租金没收多少,倒传出一些不好听的话来,渐渐地就没人敢来租了。今天我偶然跟阿姨提起你的事,阿姨就说,你如果不怕就来住吧。就当作看房子算啦。听说这房子的主人和我阿姨是同学,可惜两夫妻英年早逝,唯独一个儿子又早远走他乡。
二
虽然是长期没人住,可房子还是很干净的,想必是定时有工人来清洁的原因。
又跑了几处地方,工作仍没着落。
美美说,你不是爱写吗,索性给我们报纸写稿好了。
我说,稿费多少?
美美讶异,你都没饭吃了,还计较多少。周一把稿子交来,过期不候。
于是,整个周末我都伏案狂写。突然间停电了。我踱到窗边去。窗下,街道冷清。人影子也没一个。我关上窗,上床。
朦朦胧胧睡去,夜半时分,我被楼下的争吵声弄醒,一个男声恼怒地说,你到底想怎样?女子哭泣,你为什么这样对我?为什么?稍顷,有大力关门的声音,想是男子摔门而去。
我疑惑,什么时候一楼租出去啦,这半夜三更的,吵什么呢,也不怕影响别人。
女子哭泣着上楼来,进了隔壁的房间。我好奇,忍不住下床来。门虚掩着,我轻轻敲两下,她背对着我,伏在桌上写着什么。并不理睬我。我说,嗨,你没事吧。她置若罔闻。长发垂到腰上,双肩一耸一耸地抖动着。我有些无趣地返回房去。第二天醒来,隔壁的房门已然紧锁。楼下也悄无人声。我不禁暗自嘀咕,这两人,也不知干什么的,这么神秘。
美美打电话给我,叫我把稿子发给她。说是社里派她去采访一位省城来的知名企业家,这一段她会很忙,没空应酬我。挂了电话,才想起忘了问她,这房子的一楼租给了谁。
三
又是周末,我熬夜。
楼下传来了开门声。
女子愤怒地质问,你爱上她了?
男子反诘,这与你何关?
女子转而哀求,你知道我爱你。
男子嘲讽道,是吗?我听着不禁有些来气,这什么男人啊。
女子扬声道,你去哪?重重的关门声,女子的啜泣声。我忍无可忍,开门出去。
女子坐在沙发上,我叫她,哭什么呢,这样的男人,有什么值得哭的。女子掩面奔出门去。我一夜无眠。大约是对周末夫妻吧,只在周末相会。然而就只是周末,男子也不肯给她以好颜色。
美美打电话给我,叫我立即到XX酒店。说是采访任务完成,请该企业家吃饭。我只得拉着脸打车前往。美美迎上前来悄声解释,他们两个大男人,我一人作陪不妥。又说,是个青年才俊,很适合你,抓住机会,从此不愁衣食。她嬉笑。我拿她没辙,只得展开笑颜望向所谓才俊,然而在一瞬间怔住,不知为什么我竟没来由地觉得他与我无比熟悉。而他,分明也有十二分的震惊,疑惑的眼神紧紧地盯着我。
美美说,这是我的朋友多儿。又说,刚才省城回来的沈子明,沈先生是本市人,不过长期在外发展,这次回来是要为本市的经济建设作一点贡献了。
我伸出手去,你好,沈先生。他回过神来,伸手与我相握,突然说,多儿小姐在哪高就?
美美抢着道,她是自由人,沈先生有什么好建议?他笑一笑,正好我缺人手,不嫌弃的话,过来帮我如何?
四
上了一个星期的班,好像也没什么具体的事做。无非是接接电话,发发传真,然后就是超工作范围地陪老板吃饭喝茶。我按耐不住,我说,沈先生,你好像并不需要人手。
他说,我有一间书房需要你整理
车子驶进我最熟悉的幸福路。我咦一声。
车子停在幸福路121号。我惊疑,你家的书房?他点头,这是我家的老房子。不是这么巧吧。我说,我住在二楼。他笑出声来,看来我们还真有缘分哪。我明天就搬过来和你作伴。我涨红了脸,嗫嚅着说不出话。
手机响,是美美。哎呀,多儿,我刚知道,那个沈子明啊,就是你的房东。这世上真有这样无巧不成书的事哦。我阿姨说,他也是刚和她联系。呵呵,多儿,缘分来时什么也挡不住啊。
我蓦然想起,那一楼租给谁啦。
美美讶异,没有啊。没租出去。什么?我叫起来。不可能!
我明明看到有人。我说。
美美嚷,你别吓我。
沈子明伸手拿过我手机,关掉。你一定经常加班吧。见我点头,他又说,或许是你眼花了。
那决非是我眼花。瞬间里,我想到了那些流言,打个寒噤。他感觉到了,伸手握住我的手,他说,我马上就搬过来。
不知为什么,他的手让我感觉温暖,我舍不得挣开。
五
子明让我整理的房间,就在我的隔壁。我没告诉他,我曾看到一位哭泣的女子,坐在这房子里写字。书房里很多书,很多旧杂志。他说,该丢的该留的,你看着办吧。
晚上我蹲在书房里翻看那些旧杂志。或许是年代过于久远的缘故,杂志的纸张泛黄而发脆,看一下日期,1986年。我翻开看,看着就趴在桌上睡着了。迷糊间听到有人走动的声音,我努力地睁开眼,是她!她蹲在书柜前,很仔细地翻找着什么。我轻声问,你是谁?
她不理我。她把一本书捧在手里看了又看。看着看着,她伤心地哭泣起来,她开始撕那本书,拼命地撕,可怎么也撕不动。
我说,你怎么啦?我突然想起,这房里除了我和子明,不该有别人出现,一阵恐惧袭来,我拼命大叫,子明子明。
多儿。是子明焦急地呼唤我。我清醒过来。子明把我搂在怀里说,做噩梦了吗?我说,我又看到她了,她很爱哭。
是做梦,多儿。别怕。我想争辩,他俯下身来,温柔地吻住我。
他说,多儿,我爱你,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已经爱上你了。
花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我才把整个书房弄得焕然一新。我们在院子里,燃一堆火把那些旧杂志烧了。
我好奇地问,以前是谁看这些书啊?子明说,我母亲吧,她是在生我的时候因难产而死。她死后,我父亲一病不起,不久便郁郁而终。
我恍然,在我梦里出现的,想必是子明的母亲。我问,你的父母关系是否不太好?子明笑,我听大人们说,他们是很相爱的。
我告诉美美,我想见见租给我房的那位阿姨。美美瞪大眼睛,你发什么神经啊,这件事与你何干?我坚持的说,我想见见她。美美掏出手机打电话。我阿姨性格孤僻,轻易不见外人。我试试吧。
电话接通了,美美背过身,低语数分钟。转过身来,她说,你运气好,我阿姨愿意见你。不过阿姨年轻时出了一点意外,她的脸有点……她做个手势。我点点头。放心,我不会乱说话。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看到梅女士时,那丑恶的面孔还是让我吓了一跳。她受到的惊吓比我更甚。她指着我,你,你,你是……美美说,阿姨,她是我的朋友,她就是多儿。
梅女士说,不好意思,我有点不舒服,咱们下次再聊吧,就踉踉跄跄地抢出门去。
听说阿姨年轻时爱上一有妇之夫,被男人的老婆发现,整瓶硫酸泼向她,不死已属万幸。美美说。
七
子明说要结束在省城的生意,然后回来,与我在小城终老。又说他已找了工人,这两日就会把书房改装。我有些不舍,却又提不出反对的理由。
晚上我在家里上网,坐了一会儿,就想到院子里走一走,一走到书房,我又忍不住,推开了书房的门。
我径直走到书桌前,打开抽屉取出那本厚厚的日记本。日记写得并不连贯,字迹也很潦草,看得出写日记的人连绵起伏的心情。
1986年12月1日:今天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我嫁给了我最爱的人—沈从。好友梅湘是我的伴娘。她羡慕地对我说,你真幸福。
1987年6月25日:半年来,我和沈从形影不离。我连写日记的时间都没有。
1987年12月18日:沈从他现在总是很忙。很少陪我了。
1988年5月1日:今天和梅湘一块吃晚饭。认识了一个颇有趣的男人。他叫李子。
1988年11月12日:今天是我25岁的生日,可是沈从没空陪我。是李子陪我吃的晚饭。在回家的路上,很意外地,我看到了沈从和梅湘。
1989年3月5日:我心情不好,李子陪我喝酒。我喝多了,李子说送我回家。刚到家里,李子就对我说,他爱我,他爱我很久了,他抱住了我,我还在挣扎,沈从和梅湘就进来了。沈从看我的那种眼神,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1989年8月8日:今天李子向我来告别,他要出国继承舅舅的遗产,可能以后会在国外定居。他对我说,他一开始接近我,是梅湘的主意。梅湘为此,付了他一大笔钱。但后来,他是真的爱上了我。
我拿着硫酸去找梅湘,这个我青梅竹马的女友。她毁了我,我也要毁了她。我们起了争执。她抢过瓶子,把硫酸泼向我,我本能地抬起手一挡,硫酸全数泼在了她脸上。我吓坏了。在医院里,沈从怒骂我,你怎么这么歹毒。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1989年12月1日:我肚子好疼,可沈从不在我身边……
日记下方持续了长段的空白,然后是男人的字体:菁菁,我是多么爱你呀,只因对你的爱,太深太重,才会怀疑才会害怕,才会那样伤害你。其实在我的心里,从来没有第二个女人存在过。现在,我再也看不到你,再也听不到你的声音,这是怎样的一种痛苦啊。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没能在你身边,也许,在你身边你就不会这么早地离开了我。我知道,我撑不了多久,我要去陪你,永远永远,再也不离开你。
门铃突然响起来,我下楼去开门。站在门外的竟是梅女士,她盯着我看。我厌恶地看着她,你来干什么?她声音黯哑,你到底是谁?我伸手欲关上门。她厉声道,你是谁?你已经死了,你早已经死了,你再也不能和我抢沈从了。
她突然掐住我脖子,越掐越紧。我要你死,你死了,沈从就会爱我。泪水从她丑陋的面孔汩汩而下。他会爱我,他会知道,我才是最爱他的人。
我喘不过气来,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起来。梅湘,放开她。一个女子的声音。梅湘一震,松开了手。梅湘颤声道,你是菁菁?
女子轻笑,你还没忘记我的名字。正如我,也一直没忘记你。我怎能忘记,我最要好的朋友,是怎样毁掉了我的婚姻和幸福,又是怎样结束我的生命。
梅湘嚷道,不不不,不是我,你是难产,你是因为生子明……
女子打断她,你难道忘了吗?当日你假惺惺地守护着我,然后你看着我渐次呼吸困难,我对着你数次扬手要你叫医生,你却端坐着,一直看着我,就那样看着我死去。这二十多年来,你可曾睡过一个安稳觉?
梅湘尖叫起来,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你胡说……她疾步冲上楼去,却一个踉跄,径直从楼上滚落下来。
八
我哀求了子明无数次,子明才勉强同意我办理出院手续。
美美来看我,很不好意思地道歉,都怪我阿姨,好好地跑去找你干嘛,结果自己心脏病发没得救了不说,还吓坏了你,累你住一个月院。我笑笑说,没事。
晚上回到家里,子明已把书房改作茶水间。我抚摸着小小台几,突然看到几下的地毯边,扔着一张旧照片,拿起来看,照片上的人竟是我和子明。穿着不入时的礼服。一脸幸福的笑容。
子明走过来,看一眼,轻描淡写地说,哦,那是我父母的旧照。我一直没来得及跟你说,你和我母亲,长得还挺像的。他把我搂在怀里,明天我们去照张漂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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