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学堂
【情感实录。口述：宁宁】
文/童馨儿
一
江淮离开之前，一点预兆也没有。半夜里醒来，不见他人影，于是拨打他电话，关机。
他从此再没回来。他的衣服整齐地挂在衣橱里，最心爱的那双休闲鞋还随意地搁在门边，里边甚至还塞着双运动袜，茶几上搁着半包烟，那个ZIPPO还是我上个月送他的生日礼物，这些所有与他有关的一切，此刻，全都安静地呆在原处。唯有他。失了踪影。
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在一个月前，我们还在兴致勃勃地看房子，准备换套大点儿的房子，然后生个孩子。
他失踪的最初，我整夜整夜无法入睡。
我请了半个月的病假，疯了一般四处寻找他的消息。江淮是个孤儿，与他来往密切的也就和他一块共事的同事们。从他们那里我得知，江淮失踪的那一晚，还跟他们一块K歌来着，然后他说，去洗手间，就再没回来。
我在他们面前失声痛哭。
假期结束重新上班后，因为心神恍惚，工作上一连出现了好几个重大的失误，导致公司蒙受了重大损失，我被上司婉转告知，让我暂放大假。
我呆在屋子里，没日没夜地泡在网上。
我的胆子变得极小，屋子里偶尔发出的声响都让我惊吓一跳。我在枕头下放了一把锋利的水果刀，无数次幻想与贼人博斗的场景。
我想像过许多有关于江淮遭遇到不幸的场景，我还跑到警察局报了案，一切都不了了之。
浑沌的日子持续了四个多月，我终于接受了江淮离开的现实。
偶然的一天，有朋友找到我，说，在某某地，看到了江淮。
我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急切地问，他怎么样了？他……
朋友很是抱歉，他叫他了，但江淮置若罔闻，转眼就消失在人群里。他很确定，江淮听到了他的叫声。因为他的脚步停顿了一下。然后又毫不犹豫地向前走了。
为什么？我喃喃地问。为什么？
他为什么这样对我？
所有的焦虑，所有的担忧，所有的臆测，在这一刹那，都转换成了刻骨的仇恨。
二
我在新浪开通了博客，我在博客里愤懑地叙述了事情始末。
很偶然，新浪把我的博客放在了首页。
博客的点击率聚升。无数的留言纷至沓来。许多人对我说，别担心，我们帮你一块寻找他。
根据我在博客里提供的个人信息，和江淮的照片，在江淮失踪七个月后，终于有网友很确定地告诉我，他在重庆。网友给我留下了他的详细住址和手机号码。
盯着电脑屏幕，我全身都在轻轻发抖。
210天，那么漫长的日子，究竟我是怎么熬过来的，我自己都想不起来了。
我的信心，我的希望，我的爱情，都毁在了江淮的手里。一个曾经对我许下山盟海誓的男人，如此轻易地就毁灭了我的世界。
拨通了江淮的手机，铃声持续响着，始终没人接。我又打去江淮的公司，那边说，他刚辞了职。
傍晚，江淮给我发了条短信，短短四个字，放过我吧。
我迅速拨过去，那边关了机。几天后再打，那号码成了空号。
我不禁对着电话冷笑。如果说我曾对他还抱着希冀和期望，在这一刻，都化成了灰。
三
江淮的离婚协议书是托他的旧同事带来的。
我二话不说签了字。
再深刻的痛苦，经过了岁月的洗礼，也会变轻变淡，我还有我的生活要过，未来的日子，我当然也会再次碰上爱甚至缔结又一场婚姻。我无需为一颗遗弃我的心伤心流泪。
我把房子重新装修了，江淮的东西全被我扔到了垃圾里，我开始结交新的朋友，每周末都会去参加一场聚会。
是这时候认识了周晓行。
他与我同幢办公楼。当我决定开始新生活，就接受了他的邀请——喝杯咖啡。
与江淮正式离婚那天，恰值情人节。
周晓行约我出去，我们去恒记吃芒果白雪。天气有点阴冷，冰淇淋冷到心里去。吃着吃着，我的泪猝不及防地就掉了下来。
他不说话，只递过来一张纸巾。
那一晚，我们去酒吧玩得几乎疯了去。我唱歌跳舞喝酒，像尚未成年的幼稚少女，任了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周晓行一直微笑着注视我。他的目光让我感觉不再孤独。
这是一个不太爱说话的男人，但很细心地关注着我。和他在一起，我的内心重新充满了喜悦和快乐。
我的博客关掉了。
周晓行陪我回家，母亲拉着他的手，老泪纵横。我知道，当我在痛苦里承受煎熬，我的母亲，她比我好不了多少。
周晓行说，阿姨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宁宁。
这一夜他送我回家，他突然对我说，宁宁，嫁给我好吗？
四
江淮出现得很突然。
我和周晓行刚刚拍完婚纱照回到公司，手机响了。是那个替江淮带来离婚协议书的朋友。
他请我出去喝杯咖啡。
我答应下来。
我准时去到约好的地方，于是，看到了江淮。
我并没有愤怒起来，我平静得让我自己也觉得讶异。我也没有负气掉头离开，相反，我的脸上露出客气而礼貌的笑容，很自然地在他面前坐下来。
他瘦了很多，看着我的眼神很复杂。
是我先说话，我说，你好。
他像是不知道说什么好。良久才问，你好吗？
我轻轻一笑，转头看向了窗外。现在他才来问我，你好吗？一个人怎么可以如此无耻，给了你致命的一击，然后再来假惺惺地表示关心，你好吗？
那些过去的日子，那些无法入睡的夜，那些止也不止不住往外流的泪水，瞬间里，全涌入脑海来。我以为我的伤口早已痊愈，我以为我已经忘却了那些疼痛，我以为，新的爱情可以促使伤痕消逝，破碎的心得到了修补。要到这一刻我才发觉，发生的永远不会被遗忘，对于他赠予的伤害，我其实永远也不能泰然处之。
我反问他，你觉得呢？
他努力地冲我笑了笑，轻声说，对不起。
我不耐烦。是真的。这一声对不起，我等得都累了。等到现在，听不听得到这一声抱歉，又有什么意义。
我在桌下把手机摁响，然后对他说，不好意思，我有事，得走了。
我站起身就走了。我把我的那杯奶茶，结了账。我一点也没假装大方，我不想恨他，也不乐意原谅他，
两天后，那位朋友再次给我打电话，没等他说话，我就抢着说，算了，没意思。
他犹豫了一会，对我说，是这样，小宁，江淮他那时候是真的有苦衷的。他和朋友私下合伙在乡下开矿，结果出了意外，有一个工人死了，他的积蓄都赔光了，恰好又检出患了IGA肾炎，他一时间心灰意冷，决定一走了之……
我轻笑起来，不不不，我不会因为这个而同情他而谅解他。婚姻是什么？婚姻难道不是两个人共同承担苦难共同分享喜悦吗？当他有了困难，他第一个念头不是寻求我的帮助，而是选择逃避，那么，我在他心里，究竟是他的什么？他对我竟然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在这场婚姻里，我们共同拥有的是什么呢？信任和责任，他哪一项都不具备，我觉得悲哀极了。
周晓行走过来，关切地询问，谁啊？说什么了，你脸色那么难看。
我挂掉电话，没什么。
他把剥好的桔子塞到我嘴里，我含糊不清地问他，喂，要是你突然病了，或者突然发生了什么事，你会不会因为怕连累我而主动离开我啊。
他说，呸，你想得美。我病了你得侍候我，我有什么事你得帮我。我的事就是你的事。
我嚼着桔子笑。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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