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滞留在家中的最后一个晚上。凌准盯着镜子,她的发丝已没有从前柔韧,眼神没有过去清澈。
每个人都曾经拥有过一只名叫青春的小鸟,它们色彩斑斓却又生性薄凉,总是在短短数年后便毅然决然地扑腾着翅膀飞走,一路远去,永不回头。凌准的小鸟飞走了。
她挑出白发,吩咐女儿帮她拔。凌宝漪把一根根的白发连根拔起。凌准把目光落到凌宝漪的脸上。她太像年轻时的自己,水葱一样的纯白干净,眼神干净,肌肤如凝脂,一颦一笑,万种风情缭绕。她站在那里,那就是一副活色生香的画。
“我们可能有去处了。”
“去哪里?是临时旅馆吗?”凌宝漪没注意母亲的目光,低着头问。
凌准苦笑。
“周太太说,她有一栋闲置的房子,我们可以暂时寄住在那里。”
“妈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有免费的地方让我们入住,我们就去喽!”凌宝漪抬起头,冲着镜子中的母亲开心地笑。
凌宝漪看着母亲愁眉苦脸的样子,娇嗔地要挟道:“我可不想睡到大街上,万一被龙卷风吹走,那就太亏本了。”
凌准垂下眼帘,羡慕女儿无忧无虑的年轻态。女人的年轻就是资本,漂亮也是资本,像周太太那种久经风月的女人,肯定不做赔本的买卖。不过,她不可能给女儿去分析这些阴暗面,女儿能快乐多久,就该快乐多久。
凌宝漪早早睡下了,睡前,她夸赞母亲是女“神龙”,有她在,一切都搞定。
入夜,雨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窗户,不时有雨丝飞溅进来,凌准懒得去关窗,从床到窗只有十几步远,哪怕一步,她都不想动,到了明天,这座房子将和她再无关联。
她是想着这些繁冗的事情入睡的,恍恍惚惚地,她感觉脑子越来越清醒,彻底从半睡半醒的状态中抽离,她失眠了。
干巴巴地躺了好一阵,躺到浑身的骨头架子仿佛在吱呀呐喊,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没有开灯,两只手在漆黑微凉的空气里摸索,桌上还有剩下的半包烟,她弹出一根,把烟叼在唇边。没找到打火机,她赤着脚,溜进厨房。她噗的一声点燃瓦斯炉,把烟送进欢腾的蓝色火焰中。火焰照亮了半个厨房,她坐在地板上,把脊背平靠着墙壁。这个失眠的夜晚,最适合缅怀往事。她后悔年轻的时候,傻乎乎地去相信爱情,如果可以有机会,或许,她就不会有这样的颠沛流离。
只是,很多事情都不可能重来。
厨房的灯亮了,凌宝漪抱着枕头睡眼惺忪地站在她面前。
她赶紧收回思绪,迅速从地上直立起来,烟瞬间被掐灭,瓦斯在一连串慌乱的动作之后熄火。
她干笑了两声,声音从喉结发出,带着痉挛的颤音。她说:“我只是想一些事情,想一些事情。”
“妈咪!”凌宝漪走向前,隔着枕头抱住母亲,“你还有我,妈咪,我们会好起来的。”
“我知道,你是妈咪的好孩子。”凌准很慰藉,凌宝漪是个孝顺的孩子。
窗外一片寂静,月亮羞答答地半露着小脸,星光闪烁。接着,它们褪去了颜色,消失在白亮的日光中。
凌宝漪倒在凌准的怀里,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伴着日出,她们迎来了崭新的一天。这是未知的一天,有特殊意义的一天。上午的时钟指针刚跨过九点三十分,敲门声准时传来。门外站着银行的工作人员。他们板着僵硬的脸孔,面无表情地拿出合同,然后熟练地指挥着身后的一些人来清理物品。
凌准知道阻拦不会让结果有丝毫改变,但她还是把他们挡在门外。这座房子是她辛苦支撑起来的家,从买房到装修,侵占了她太多的心血。她为了这套房子,委身给不爱的男人,她忍辱负重,就是为了能安定地生活。现在房子没了,她无暇顾及形象。她当然不愿意寄人篱下,她不想把房子拱手相让。明知道不管做什么,都是无谓的挣扎,她还是歇斯底里地大闹起来。
她说,那房子是她的,是被人骗走的,她不想离开那房子。
没人理会她的感受,他们也只是奉命行事的小职员。正在僵持不下的时候,门外又闯进一批人。他们指名道姓地叫凌宝漪和凌准出来,说周太太的车已经来了。
凌准停止了哭闹,警惕地问:“你们真的是周太太派来的吗?”
其中一个年龄大约在二十五六岁的干瘦女孩回话:“是真的,周太太说,你们家的东西丢了吧,她那里什么都有,你们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女孩穿着一身浅杏色的制服,开领下露出弧线凌厉的锁骨。她的头发及肩,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鼻梁两旁有星星点点的雀斑。她的眼睛很圆,有着小鹿般无辜的眼神。她嘴唇柔润,下巴尖翘。
干瘦的小姐自我介绍,她姓杜,叫杜晓染。
凌准说:“我们不过是寄人篱下的人,这个家里的东西再破,也是属于自己的,别人家的东西再好,也是别人的。”
女孩点头,表示理解。她指挥着身后的工人,来帮凌准收拾东西。
银行的人借着这个空隙劝说她,这样疯折傻闹也是无济于事,迟早都是要搬。凌准落了泪,扭头对凌宝漪说:“宝漪,把衣服和值钱的东西收拾一下,咱们跟着那位小姐走。”
母女二人狼狈地拖着数包行李上了周太太的房车。汽车穿梭在深市的公路上。凌准一路感慨,有钱人真好!有钱人连施舍都做得那样体面周到又雷厉风行。
凌准放不下失去的那套房子,她难过了一路,盘算了一路。如果周太太可以帮她拿回房子,她就心满意足了。可她转念又想,她能在这个节骨眼出面,注定后面有故事。她若是能做,恐怕就不会把她们母女接过来了。
凌准紧紧攥着女儿的手,到了下车都没有松开。
周太太已在新居门口等候多时了,凌准和她见过数次,但是对于凌宝漪来说,这是她们第二次见面。
周太太保持一贯的风格,站在门外隆重得像一株圣诞树,身上挂满了环佩饰品。她热情地揽着凌宝漪,不停唏嘘道:“哎呀,憔悴了,这才几天没见,就憔悴了。”
凌准松开女儿的手,对周太太感恩戴德地说:“没有您,想必我们母女就真的睡到大街上了。”
凌宝漪趁机挣脱了周太太的怀抱,她受不了周太太身上那股浓郁得化不开的香水味道。
“干妈,谢谢您了。”她学着母亲的样子殷勤地说道。
“小事一桩而已。”周太太盯着杜晓染飞快地往别墅里提着行李,她指着忙碌的人们说:“以后有事情,吩咐一声就好了,把这里当成家。我很少过来,里面的房间很多,你们可以自由住在任何一间。”
她把钥匙递给凌准。
这是一栋小单位别墅,坐落在别墅群中,整个面积有二百多平米,装修得时尚有活力。地板上铺着五彩缤纷的波西米亚风羊绒地毯。向日葵开满了墙壁,交错着鲜嫩的绿。家电一应俱全。
凌宝漪拍着手,显然对这里十分满意。
“您的恩情,我们怎么报答才好?”凌准说得小心翼翼。
周太太没回答,她走在众人的前头,挺直的脖子有了稍许的赘肉,在凌准的眼中,她走路的姿态像一只快要掉光了羽毛的老天鹅。
良久,她回过头,半开玩笑地说:“将来有一天,你们飞黄腾达了,别忘了我这个老女人就好。”
凌准知道她话里有话,她是个聪明人,也是个明白人,周太太要她一句承诺。
凌准疾走两步,追上周太太:“这可不敢忘记,人家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您这是救了我们母女,我们怎么会忘记呢!”
周太太拍着她的肩头,哈哈大笑。
“逗你呢。”
“可我是认真的。”凌准强调。
走在一旁的凌宝漪看着两个女人一唱一和,心里七上八下地不舒服。尤其是母亲拼命讨好周太太,还让她一口又一口地叫着周太太干妈,这种滋味很卑微。
“不满意的话,我叫人重新来收拾。”周太太歪着头,捏着嗓子,心情大好。
“周姐,我们太满意了,谢谢您!”
打开尘封许久的窗,明晃晃的阳光打在她们的身上,“圣诞树”周太太的脸上仿佛挂了一片恍白的霜。
周太太转头问凌宝漪:“你呢,我的干女儿,你觉得满意吗?”
“挺好的!”凌宝漪上下打量着房子,由衷地说。
凌准在一旁使劲掐了她一把,凌宝漪会意,补充说:“干妈,真的挺好的,谢谢您。”
周太太笑得风骚灿烂,趁凌宝漪没注意,她顽皮地刮了刮凌宝漪的小鼻子。凌宝漪愣了几秒,被她莫名其妙又淘气的举动逗得开怀大笑。
周太太也很高兴,待了片刻,她告辞离开。
母女目送着她的汽车消失。
凌准问女儿:“怎么笑得那样夸张?”
凌宝漪捂着胸口又笑起来。
“妈咪,‘圣诞树’干妈的盘发上趴了一只蜘蛛,竟然没人告诉她。我猜想,她一会儿看到蜘蛛的样子。但愿她的胆子够大!”
凌准的手指使劲戳着她的小脑袋瓜子:“没良心,幸灾乐祸的小妮子!”
凌准也一扫阴霾,嘴角有了笑意。
她看似明媚的心情,是给女儿看的。其实,肚子里隐藏着一颗忧心忡忡的种子。她有种周旋不下去的萎靡,总会有事情超出她的意料之外,而这些事情,迟早都要来。就像她的服装店,生意差到已经濒临倒闭,下一个接手人,她无法预料。生活已经向她发出了最后通牒,接下来的一切演绎,凭着女人的直觉,肯定是女儿的独角戏。她的神经早被世俗的琐事打磨得格外敏感。
几天后,她见到了幕后的“男主角”。他就是在沙龙上有过一面之缘的田先生。真的是令凌准匪夷所思,一面之缘而已,他的行为看起来草率而怪异。
他到底是何种目的,来派周太太接近她们。
怀疑归怀疑,她摆脱不了命运。于是,她隐忍着,看事态的发展。田先生没有轻举妄动,只是帮凌宝漪安排进了传媒公司做了模特。
凌宝漪觉得是时来运转,她还被蒙在鼓里,以为是幸运之神眷顾了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