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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晓染躺在温热的浴缸中,薰衣草精油的香气漫过她的嗅觉,经过热水浸遍全身,她的头痛减轻。几经折腾,她的困意席卷而来。她躺在浴缸里睡着了。
梦里,她变身成一个小矮人,拖着脊梁,跟在关木一的身后,关木一问她:“你爱我什么?”
她答:“我爱你英俊潇洒。”
“可是我会老,会丑,会变成一个苍暮的老头。”说着,他的面目狰狞,转眼间,成了耄耋老朽。他鬼笑:“你还爱我吗?”
一个激灵,杜晓染醒了,水呛进了她的口鼻。
作家阿扬提说:“生活便是失去,婴儿长大了,我们失去那软绵绵的一团粉,青年老去,又失去最好岁月,子女结婚,成为别人配偶,父母又怅然若失,若不能忍受失去的痛苦,一个人简直不会成长。”
米妮一边开红酒,一边轻描淡写地搬出至理名言去开导杜晓染。杜晓染被该死的关木一折磨得半死不活。虽然她看不起表妹对男人的纵容态度,但她是表妹,是至亲,是该在困难面前扶持的那个人。
她递给杜晓染一杯红酒,和她主动碰了杯,小酌一口,显出回味无穷的诱人表情。
“喝一点吧,红酒是女人最好的朋友,比男人还管用,”她见杜晓染没动,便又说:“其实,这些痛苦,我们都要闯过去,小的时候,闯过学业关。年轻的时候,闯过情关,人到中年,要闯过财关。晚年最惨,什么关都不用闯,直接躺进木棺。”
“我宁愿不要长大。”杜晓染苦着一张脸。
米妮晃着酒杯中的玫红色液体,抿嘴一笑说:“爱情需要浅尝辄止,红酒需要细品。这两种味觉千万不能颠倒。你要知道,情深不寿的道理。爱情细品,浓烈绵长。情到深处,干柴烈火,凶猛无常。老天爷是不许凡人如此恩爱的。所以,爱情是千古绝唱,人们才这样推崇它。红酒就不一样,你懂得品酒,就懂得品人,懂得品味人生,享受人生。这是另外一种境界。”
杜晓染见难推盛情,便把手中的红酒牛饮见底,喝完,她的眼圈泛红,歪歪斜斜地靠在沙发躺椅上。
“我不要做酒鬼,我只想要一份属于我的爱情,是我一个人的。”
米妮啧啧称奇:“你见过属于一人的爱情吗?倒退一百年可以有,如果现在的哪一个男人,一生只爱一个人,那人肯定被人视为怪物。”米妮给她面前的空杯斟满酒。
杜晓染一杯连着一杯,很快喝得晕晕乎乎。
“我陪着你。”米妮说。
“不用,你去上班,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你不是说过,人总是要长大的,总是要承受痛苦。既然我选了这一条路,就注定是这样,现在疼,将来可能更疼,但是,我都要挺住。”杜晓染倒在沙发上。
米妮扶着杜晓染走进卧室,杜晓染的脸很小,面容瘦削,她闭合着眼睛,看似睡着,却在眼角有滚滚而出的清泪。她不放心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一个受伤的人,需要独处,也需要有人在外守候。
她坐在客厅,继续喝她的红酒。
杜晓染这里山崩地裂,关木一那边却风平浪静。她半睡半醒之间,接到了关木一的电话。
“晓染,你在哪里?”语气温馨又和蔼。
杜晓染的酒精开始作怪,她恶作剧地告诉关木一,她在别人的床上。
关木一假意嗔怪:“乖姐姐,你不能偷吃,否则,我会跳楼的。”
“不是你跳楼,是我跳楼。”杜晓染一阵恶心,抠掉了电池。
她在受爱情的摆布,却逃无可逃。一个爱别人胜过爱自己的女人,除了忍耐,就是眼泪。想要继续下去,忍耐才有一切可能。眼泪打动不了任何人的底色。
杜晓染调整了几日,心仍恋栈着那个临时的家。
米妮让她早做打算,有些事,必须摊开来,摆到明处。这样做对她是明智之举。
杜晓染打起精神,说:“我会看着办。”
这几天,杜晓染的手机一直没开,打开手机后,她发现了很多短信。大部分都是胖杨的,关木一的短信只有可怜的一条,短信的内容寥寥几个字:我有些想你。
她对着屏幕苦笑,为了这五个字,她投降。
返回家中。打开门,房间一片狼藉,地板上黢黑的脚印,厨房有多天积攒下来的脏碗筷。洗衣机里放着他该洗的衣服,袜子。床单皱巴巴,房间泛着一股久不通风的霉味。洗手间的水池里,烙着肥皂沫的污痕,还有女人的头发,栗色的弯弯曲曲的长发。
杜晓染把女人的头发收集进小的塑胶袋中,一共五根,如尖锐的冰凌,深深地扎进她的胸口,让她无法呼吸。她把它们藏在沙发底下。
关木一很早下班。他见了杜晓染淡淡地问了句:“回来了?”
杜晓染“嗯”了声,没再多做回答。她瞥了一眼关木一,几日短别,他显得陌生了许多。他那样漂亮,额头冒着晶光,鼻梁挺直,体格健硕。比起他,她卑微地像一颗尘埃。是他,丰富了她的生命,她才有那样真挚的付出。想到“真挚”一词,她顿时红了眼眶。他絮絮叨叨地在她身旁说着分别后的无聊,她用打扫卫生来遮盖洞悉真相后的悲伤。
半晌,他觉出了端倪,地板擦了三遍,杜晓染还在继续擦。他有点心虚,便问低着头干活的杜晓染:“你这是哪根筋又不对了?”
杜晓染扭过头不去看他。
“你到底怎么了?”他殷殷又问,脸凑了过来。
“你哭了?求你别哭,我最怕女人哭。”他的声音软下来。
杜晓染忍不住了,眼泪一颗一颗断了线。
“你不属于我。我拿了不属于我的东西,迟早要溜走的。”她哽咽着。
关木一扳着她的肩膀:“你在胡说什么啊?”
杜晓染堵了一肚子的话,那些话已经拱到嗓子眼,她忍下去,或许相安无事。忍不下去,她将亲手葬送了这段感情。
她转换成旁敲侧击,因为终是忍不住,却也不想即刻失去。
“你最近有做对不起我的事情吗?”她泪眼婆娑地望住他。
他闪烁其词:“没有的事儿。”
门外有人喊关木一的名字,声音高亢。杜晓染恨恨地一甩手,躲进卧室。
童心知蹦蹦跳跳着进来,见到关木一,搂住他的腰叫“亲爱的”。
关木一向外推她,她比橡皮糖还黏人:“你怎么了,突然对我这么冷淡?”
杜晓染克制不住自己,突兀地站在他们的面前。三个人面面相觑,关木一果断做出了选择。把童心知抱起来,丢到门外。
“你先回家,我会答复你。”他看着杜晓染愤怒的眼睛,对外面的人喊。
“你神经病,关木一!”童心知拍着房门。
“你是混蛋!”杜晓染放声大哭。
“我是神经病,我是混蛋。”关木一急赤白脸地喊:“你连解释都不打算听,我也懒得再解释。既然你认定了我是混蛋,我走。省得在你眼前碍眼。”
杜晓染除了嘤嘤哭泣,没有一点还击之力。他没哄她,没解释,甚至连谎都懒得撒。她瘫软在沙发里,看着他收拾行李。
他拖着箱子,站在她面前说:“我走了,我真走了。你不相信我,我赖在这里也没意思。”
到了门口,他回过头又说了一遍:“我可真走了。”
杜晓染踉跄着扑到他跟前说:“我相信你。”
关木一得意地抿住了嘴唇,他胜了她。从此,他可以为所欲为。
杜晓染认命了,他是她的业障。随他怎么折腾吧!她把藏在沙发中藏有女人头发的塑胶袋,偷偷丢进了马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