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学堂
我没觉得自己有多漂亮。直到遇到沈兰生。
那个无聊的周末傍晚，我和同学小阳去了美院的先锋艺术作品展。
展厅里很多人。我和小阳走到一个热闹处，一个女孩卧在一个桌案上，她的身上画满了稀奇古怪的图案。
小阳小声说：全裸。
我这才发现，模特的三点都被厚厚的油彩盖住了，她的确什么都没穿。
这就是传说中的人体彩绘。正当我出神时，一位穿着白衬衫牛仔裤的人走到了作品前，他说：我是沈兰生。
他穿得简单整洁，问我有兴趣作模特吗？我没回答他。不知怎么得到我的联系方式，他开始给我写情书。而我成了他的模特。
他在我上身画了海洋里的珊瑚、很多不知名的鱼儿。我的后背是一弯柔美的水晶月亮。
我的腿变成了长长的海带，我笑了：我成了海族馆了。兰生拉住我，说：来，宝贝，我带你去深海探险……
我的身体里藏着一个妖精。那一晚，我变成了风情万种的女子。
是张爱玲说的吧，老实人出轨，就像旧房子失火，没得救。我很快跟沈兰生住到了一起。
沈兰生有很多模特，也有很多商业活动会请他和他的模特去表演。每当想起他会在别的女人身上泼墨挥毫时，我就很难过。我问他：会不会画着画着也会激情四溢？
沈兰生说：别无理取闹，我也要生活。
我把他逼急了，他说：要不然，你做我的模特。他是说在众人面前展示那种。
我赌气，做就做。
那天，兰生在我的身上画了虬劲的梅花，枝枝杆杆缠缠绕绕，每朵梅花都嚷着怒放。
我在观众的口哨和尖叫声中，咬牙把身上仅有的三点遮羞布拽掉，没人看见的眼里溢满了泪水。我听见人们说三道四，淫娃荡妇，不知廉耻，还有那些直勾勾的眼神。
我穿上军大衣，在舞台的一个角落里，看到兰生在数钱。我的心落到了冰窖里。
那晚，我高烧三十九度八，沈兰生睡得很香。如果我就这样死去，他会为我掉眼泪吗？
我睁着眼睛到天亮，天亮，我就离开他。可是，天亮了，我却没勇气走。兰生说他爱我，离不开我。
我不再给沈兰生做人彩模特，为了生活，他依然在各种各样的女孩子身上做画。我变得敏感而又脆弱。我歇斯底里与他吵，他不理我，目光冰冷。
我没用怎么费劲，就把沈兰生和小阳堵到了画室里。
我坐在楼下的石阶上，恍然间，想不起自己在哪，自己是谁，自己被谁骗了，自己的生活怎么会乱成一锅粥？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我抱紧了我自己。
我放弃了学业，游荡在歌肆舞榭，流连在美院，目光粘连地挑逗那些自认为是毕加索的男生。
沈兰生没有来找我，我亦再没见到小阳。一瞬间失去爱情与友情，只在电视剧里发生的剧情，在我身上发生，我没办法说服自己，。
再想起沈兰生时，心里有的疼已不那么尖锐，钝钝地，若有似无。
有天一个画画的朋友说：我的同行，沈兰生，昨天死了。吸毒过量。有那么一瞬间，我的精神是恍惚的，我问：你说什么？
我又见到了小阳。小阳的眼睛红红的。她说：如果我说我跟沈兰生真的什么都没发生你信吗？我真的只是在做模特。
那一阵，你逼他，查他电话，偷看他画画，他烦得要命，他说你不爱他了，你把他当成私有财产……
然后呢？我问。
他跟一个朋友吸了毒，不能自拔。在他神智清醒时，他不想连累你，他求我跟他演了那场戏。因为我爱他，见他第一次时，我就爱上他了，可惜，他的眼里只有你……
你知道吗，人体彩绘师的手是不会触碰模特的身体的，他们作画时，手都是悬着握笔的，唯有对你……
小阳的话一遍遍在我耳边回响，我的眼睛又干又涩，在那些各自堕落的日子里，我们没有抓住彼此的手，一由各自做自由落体。
我打开久已不用的邮箱，沈兰生写的那些情书铺天盖地涌向我，不如那段真心相爱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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