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学堂
每天读点故事APP作者：李家乐
1
看见屏幕上方出现的微信消息提醒，原本躺在床上的李乐一骨碌爬起来，对着手机再三确认。直到相信真的是他。
“突然听到半岛铁盒，就想起你了。”
就这一句话。明明是对她说的，却好像并不指望她的回答。
李乐的手莫名地不听使唤，一行字打出来又删掉，几分钟过去李乐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有些不知所措。
一个星期前李乐在朋友圈看到有同学转发他婚礼的电子请柬，她当时的状态和现在很像，有些吃惊但并不意外，没有过大的心情起伏但也需要一点时间来平复。
李乐知道，不管她再怎么不愿意承认，这个消息都确实是打乱了她的节奏，不然才一个星期而已，为什么对于那一天的记忆唯独停留在了这件事上。
“听说你要结婚了，恭喜啊。”
两个人当初分开得并不愉快，只是时间久了就算有怨恨也早就没当初那么强烈了。
几年来两人之间从没说过只字片语，就连群发的拜年短信李乐都特意避开他。这时候和她联系，要么是炫耀要么就是份子钱，除了这两个李乐想不出其他理由。
“过得还好吗？”
他没接下那个话头，李乐也没在意。
“老样子呗，混一天是一天。”
“工作还顺利吗？”
“还在之前的公司，升了一次。”
“恭喜啊。”
“哪有什么好恭喜的，薪水没长多少，活儿倒是多了一倍。”
“你别说还真被你说着了，可能真要住一辈子地下室了。”李乐没头没脑地又加了一句，发出去后有点后悔。
那边沉默了很久，屏幕明明灭灭几次，李乐想他该是不会再回复了，但她还是一直保持着那个聊天的界面。不是期待，也没有不舍，她只是想发一会儿呆。
“当年那话我不该说，你一个女孩子在北京别太逞强，保护好自己。”
屏幕忽然又亮起来，李乐盯着那行字眼泪流得毫无征兆甚至毫无知觉，直到她眼前模糊看不清手机屏幕上的字她才抬手抹了下眼睛。
2
其实李乐早就不住地下室了。
他走后没多久李乐就转了正，后来又升了职，公司的一个同事辞职将房子转租给她。离公司不算近，房租是以前的两倍还多，进屋就是床，万幸的是摆的下一个柜子。
不过任务更多，工资没多出多少却是真的。李乐常常吐槽经理阴险，每月多给她七八百就让她忙得几乎脚不沾地，关键她还心甘情愿。七八百也是钱啊，即便对她在北京的生活带不来多大改变，但她知道要是没有这七八百，她可能又要回到那个地下室了。
那个地下室是他们当初毕业来到北京之后的第一个容身之所。狭小潮湿隔音差，除了一张床和一张学生用的矮桌子再放不下任何摆设，排队洗澡排队上厕所，最让人难以忍受的是没有窗户，晚上关灯之后的黑暗像是一张网压得人喘不上气来。可即便是这么简陋的生活条件对于两个刚刚毕业的领试用期薪水的年轻人来说仍然是不小的负担。
他们想地下室只是过渡期的选择，等条件稍稍好一些之后他们就搬出去，哪怕离公司远一点，哪怕再少吃些饭。
那一年他瘦的很快，本来就不胖，这下显得更瘦了。李乐看着他就会想起当初还在学校的时光。
他们常常一人一个耳机就可以坐一个下午，他喜欢陈奕迅李乐喜欢周杰伦，他最喜欢的歌是《打回原形》，李乐最喜欢《半岛铁盒》。
那时候李乐总是将好好的一首歌唱得七零八落，他嘴上嫌弃却会笑得很开心。李乐总是赖床基本起来就快要迟到了，只能紧赶慢赶的往教室跑，而她的早餐往往早就到了。李乐嘴馋，每到周末他就会带她出去改善一下，大学城周围大大小小的店几乎都被他们吃遍了。
一个夏天的晚上他们手牵着手散步，看见一群跳广场舞的阿姨，李乐说，等你老了走不动了我每次出来跳广场舞都推着你的轮椅，弄得他不知道该高兴好还是生气好。
那时候的快乐可真简单，就连烦心事也只要睡一觉就可以忘掉。每当这个时候李乐都觉得有些恍惚，原来真的毕业了啊。再没有准时到账的生活费，一并被带走的还有肆无忌惮和没心没肺。
刚到北京的第一个月，身上的钱交了房租和押金之后所剩无几，而一千五百块钱的实习工资却要再等一个月。为了省钱他们不敢在餐馆吃饭，买了个小锅自己在地下室里做，很多时候李乐自己都吃不饱她不敢问他是不是也很饿。柴米油盐样样都要计较，他们要发愁的不仅是下一顿饭的着落而是无数个重复的窘迫的今天。
没有新衣服，不敢生病，有一次连着吃了半个月的白水煮面条就着咸菜，没沾着半点儿荤腥，挤地铁坐公交连出租车的起步价都舍不得付，一块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
李乐还记得有一次回来地早，她在自己的屋子里煮饭，隔壁的小孩来玩。他妈妈过来带他回去的时候和她聊了几句，他们在这儿呆了六年。孩子的爸爸跟着装修队做零活儿，她也跟着过来了，孩子今年四岁，不舍得留在老家就也带在身边。小孩儿从一出生就住在地下室里了，但是等到上学的年纪可能还是要送回老家。
李乐知道，这个城市里有比别处多得多的机会，所以人们前仆后继地涌进来然后暂时或是永远地生活在角落里。可即便如此，它仍然有着无穷的吸引力，让无数人为之疯狂。
李乐还记得第一天来时的情景，甚至连那天走出北京西站时热空气扑在脸上的感觉都记得一清二楚。她站在那儿，看着匆匆来去的人，心里默默地说北京真大啊，来这里之前她都不知道原来自己的方向感这么差。但是她不害怕，她觉得她的梦想配得上这个地方。如今想来，那都是日后一个个响亮的耳光。
3
他第一次提出想要回去的时候，李乐没放在心上，她以为可能是日子太苦了他发发牢骚。
他本来就是不愿意来的，他想呆在从小生活的地方，有个稳定的工作和稳定的生活，但为了和她在一起他还是不顾父母反对来了北京。
开始的时候李乐还可以安慰自己也安慰他，没有吃不了的苦，苦日子熬完了甜头也就来了。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苦日子之后还是苦日子。
渐渐地他开始越来越频繁地提出要回老家，起初李乐觉得害怕，可是当这两个字被重复了太多遍之后李乐只觉得厌烦。之后就是无尽的争吵，一次比一次歇斯底里，吵得心都凉透了。
直到有一天李乐听见他和他父母在电话里提到了回去，提到了家里的工作，她才知道他父母已经为他在老家找好了工作。那一次两人吵得很厉害，把这几年的狠话都说尽了，他说，“李乐，你别再做梦了，你赖在这儿一辈子也买不起一个卫生间，你就是住地下室的命。”
原来曾经最亲密的人也可以这样陌生无情。
那之后没几天他就走了。他走的前一晚两个人背对背挤在那张窄床上，她半宿没睡着却不敢翻身，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第二天一早她在闹钟响之前就起床去上班了。哪怕她清楚地知道这之后他们再没有可能，但她已经不敢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多呆一秒，更不要说看他收拾行李送他离开。
晚上李乐回去的时候，第一次觉得小小的地下室竟然有点空。昏暗的灯光下，李乐看见桌子上的碗下压着钱，她拿出来握在手里再也忍不住眼泪。她对自己说，她不是害怕，只是心里空落，这个城市，到底还是剩下她一个人了。
这几年李乐的爸妈朋友不是没有劝过她，一个女孩子何必这么拼呢，她也不是没有动摇过，但她就是不甘心。
一个人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摸爬滚打，根本不敢把自己当女人看。每当害怕绝望的时候耳边就会响起“你就是一辈子住地下室的命”这句话，她把日子硬生生过成了和他的比赛。
她不是个聪明姑娘，绕过远路也迷过路，有时候觉得只能到这儿了，但都凭着那股不认账的劲儿迈过了一个个或大或小的坎儿。她也常害怕，怕那都是侥幸，怕再没有那样的运气，可路还长着。
他刚走的那段时间，李乐整夜整夜的失眠。她不知道固执地留在这里是对是错，她怕自己即便赖在这里十年二十年也还是得住在地下室里也还是不舍得打车也还是吃着这顿饭担心下顿饭的着落。而他早就结婚生子幸福美满，对她说，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但是现在看来对手压根不知道这场比赛的存在，李乐也不知道自己这些年到底是在和谁争个你死我活。一直以来李乐都觉得是他抛下了她，其实静下来想想他做的没什么不对，她有什么理由让他陪自己过这种生活，他该有更好的选择。
她也是。
4
李乐动了动发麻的腿，也不知道维持这个姿势多久了，她伸个懒腰长出一口气。
长大之后每天就像是被时间推着向前走，没有人问她会不会累会不会害怕。当初觉得自己难以下咽的往事其实早就忘了，原来觉得自己过不去的其实也已经走了很远了。这都是代价。
现在李乐还是不敢生病，能吃加班餐就不点外卖，还是连出租车起步价都舍不得付。梦想别说一撇连个点儿都看不着，常常累得想哭想死想报复社会。但在她赶上最后一班公交车，快迟到时挤上地铁，年末发了奖金的时候她还是很想爱这个城市。
至于要再拼命工作多少年才买的起一个厕所，都随他去吧。明天的早餐吃什么，能不能挤得上地铁，发给老板的方案能不能过，这才是李乐需要操心的事情。
李乐打开手机看了下时间，还有不到五个小时闹钟就要响了。李乐把被子拉到头上又拉下去，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把闹钟调后半个小时，咕哝了一句，“挤不上地铁大不了老娘打车去。”
（作品名：《孤勇》,作者：李家乐。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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