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二十几年里,沈思茵执拗地爱着一个叫萧宗翰的男人。哪怕被他怨、被他恨、她也从未想过放弃。送走了林老,沈思茵的一张小脸惨白。“夫人的身子如果好生将养,应该还有一年的时间……”地一声,门被人从外头踹开
正文摘要:
过去的二十几年里,沈思茵执拗地爱着一个叫萧宗翰的男人。哪怕被他怨、被他恨、她也从未想过放弃。送走了林老,沈思茵的一张小脸惨白。“夫人的身子如果好生将养,应该还有一年的时间……”地一声,门被人从外头踹开。沈思茵恍惚着转身去看,下一瞬,两个扭缠在一起的身影便猛地,刺进她眼眸中。男人军装下,千娇百媚的百乐门头牌楚清婉探出头来。嘴角动了动,她想对着萧宗翰扯出一个笑,就像往常他每次带着女人回来时那样。“嗤,”一声冷笑,男人幽深的目光从她脸上扫过:“怎么,沈思茵,你这次终于装不下去了?”这个女人,明明手段恶毒,却偏要装出一副纯良情深的样子。没有生命会拒绝爱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跟随小编一起看看吧。
湖南女子确诊白血病,配对无果后,打电话给抛弃了11年的儿子被拒
2015年的一天,在湖南省一所中学,全校数名师生面前,一对老人开始了尽心尽力的表演,他们哭泣着找到自己十年未见过面的孙子。
正在上课的孙子突然看见这对陌生的亲人闯进教室,一看见自己就开始放声大哭。
两个老人甚至半跪到地上,一左一右抓住孙子的手臂,用哭丧一般高亢的嗓音哀嚎道:“孙子啊!求求你救救你妈吧!她现在就在医院等你救命啊,求求你了,你妈不容易啊……”
周围的同学听见这话,不自觉就离男孩远了一点,再次放到他身上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偏见。
如果他真的是一个连母亲都可以见死不救的孩子,那也太可怕了。
男孩感受着周围人的恶意,他想要说话辩解,可刚张嘴,旁边两个老人就用更大的哭声盖过男孩的声音。
他感到孤立无援,全身血液似乎都凝结了,寒意从心口扩散到每一根血管!
为什么,有的人的母亲是母亲;而有的人的母亲,却是恶魔!
没有享受过母爱的孩子
5岁的陈斌天真地以为自己已经见过人世间最残忍的场景,他的母亲王慧芳在他五岁这年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其实也不算一声不吭,毕竟在她离开前就总是和父亲吵架,母亲总是在骂父亲窝囊、没用,不能给她更好的生活。
虽然五岁的孩子听不太懂这些话的具体含义,但看着父亲涨红的脸和无措的眼神,陈斌知道这些不是好话。
所以在被母亲抛弃的那天,陈斌并不太意外。
毕竟母亲还在的时候就和陈斌不太亲密,母亲总是打扮得时尚又漂亮,和这个贫穷的家格格不入。
唯一能够证明母亲存在过的痕迹就是陈斌和母亲的一张合照,这是二人唯一一张合照。
母亲离开时并没有带走,反倒被陈斌像宝贝一样收藏起来。
其实,陈斌是怨恨母亲的,可他又忍不住在自己的成长中渴望母亲。
他总是会想,如果母亲看见自己考了一百分,会不会夸自己,会不会后悔当初离开。
不过,陈斌从来没有将这些情绪表现出来,因为他不想让父亲伤心。
母亲走后,父亲一个人承担起养育孩子的重担。
为了给陈斌提供更好的生活条件,父亲总是加班,几乎是在拿命挣钱。
不过,闲暇时间父子俩人也会聊天玩游戏,由于陈斌早熟懂事,父亲很尊重孩子,两人相处更像是朋友。
所以随着年岁渐长,有了自我的意识和想法后,陈斌想起母亲的次数越来越少。
他甚至渐渐在心里和母亲和解了,或许母亲就是不爱自己,不喜欢这个家庭吧!
她有更重要的东西需要去追求。
虽然承认自己不被母亲所爱很痛苦,但这的确是事实。
不是每一个父母都会爱自己的孩子,从古至今,太多太多了!
认清自己的定位后,陈斌瞬间轻松起来。当他不对母亲有期待后,没有母亲的生活也就不再那么难熬。
他还要好好学习考上好的大学,以后挣很多钱孝顺父亲,虽然没有母亲,但他还有世界上最好的父亲。
陈斌天真的以为日子就会这么不好不坏的过下去,可转瞬,那个离开十年的女人突然就回来了。
她回来不是良心发现,也不是想念自己的儿子,而是看上了儿子的脊髓!
被母亲逼迫威胁
王慧芳从陈家离开后,先是回去找了自己的父母。
她的父母虽然不赞成她贸然离家,但看着女儿又哭又闹,连忙心疼地倒戈向女儿这边,和王慧芳一起说陈斌父亲的坏话,连带着也不带喜欢孙子陈斌。
王慧芳是被父母娇养长大的孩子,从小就没吃过什么苦。
一开始和陈斌父亲在一起,以为这就是爱情,可生下孩子后很快就被生活中的鸡毛蒜皮打败。
她喜欢的是浪漫是激情,而不是当一个家庭主妇,每天在家奶孩子。
年少时的冲动,最后买单的却是儿子陈斌。
王慧芳不是位好妻子更不是好母亲,她任性生下陈斌,一走了之后再次回来却是因为利用。
这一天,陈斌突然接到了消失已久的母亲的来电,一开始陈斌是很开心的。
他听着电话中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关心自己的身体情况,陈斌觉得母亲还是在乎自己的。
打过电话后,王慧芳还说等会带陈斌去检查身体,害怕儿子因为学习压力太大把身体累坏了。
这般敷衍的说辞陈斌其实是不想相信的,但电话中的母亲实在太过温柔,情不自禁就蛊惑了陈斌,让他一口答应了去医院检查。
来到医院后,陈斌被拉着去做了个血液检查,随后又做了一些小检查。
不过现实世界中的母亲和电话中的母亲就像是两个人。
她的眼睛全都盯着陈斌的检查报告单,根本不在乎这个儿子是长高了还是变瘦了。
等血检报告出来后,王慧芳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她看着陈斌的眼神就像是在打量一块大肥肉,把陈斌吓了一大跳。
他直觉有什么事将要发生。果然王慧芳热情地牵起儿子的手,激动说道:“孩子,妈妈就靠你了。”
原来王慧芳突然患上了白血病,且必须要进行骨髓移植才能活命。
可王慧芳周围的亲人都做过骨髓配型,全都不符合移植标准。
走投无路之下,王慧芳突然想起了这个被她抛弃十年的儿子陈斌。
所以她才会打电话诓骗陈斌来医院查血,其实是在检查陈斌是否可以骨髓移植。
最终结果也是让王慧芳喜笑颜开,陈斌的配型十分成功,可以进行移植。
陈斌被这般变故吓懵了,原来母亲并不是因为想念自己,而是需要用到自己才回来的。
一股强烈的愤怒从陈斌的心中升起,他觉得自己就像母亲屁股后面的皮球,没用了就踢到一边,需要就拿出来擦擦灰再次使用。
愤怒之下,陈斌严词拒绝了骨髓移植,跑回了家。
回到家陈斌就哭了,他找出那张和母亲的合照,照片中的女人紧紧抱住自己的孩子,眼神中也全是母爱。
陈斌一直靠这张照片欺骗自己,母亲还爱着他。如今,他感受到满满的背叛。
可王慧芳那边收到陈斌的拒绝后,并没有轻易放弃。
她立即展开电话攻势,每天一番电话轰炸,声泪俱下表演一个好母亲。
“我是你妈啊!我怀胎十月才生下你,是我给了你生命,如今只是用你一点骨髓,又不会要你的命。你凭什么拒绝我……”
陈斌大喊着:“我不可能捐!”见陈斌一直不松口,种种难听刻薄的话王慧芳都骂出来了。
见煽情不管用,王慧芳就开始骂人,说陈斌是白眼狼,一个连母亲都不管的人,以后也不会有好下场!
此时的陈斌就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他从没想过有一天母子会变成仇人,他宁愿母亲再也没有回来找过自己。
可在王慧芳的语言攻势下,陈斌的拒绝也渐渐开始动摇,他不断反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太狠心了?
由于心里面装着这件事,陈斌迅速消瘦下来,每天吃也吃不好,睡觉也全是母亲歇斯底里的怒骂。
看见儿子因为母亲难受自责,陈斌父亲也忍不了了。
他找到王慧芳,斥责她们不要再来找陈斌了,陈斌还是一个孩子。
可当天晚上王慧芳又是一通电话打过来,张口就是:“是不是你爸不让你捐赠骨髓的,你不要理他,他就是见不得我好……”
虽然陈斌父亲情感上并不想让儿子给王慧芳捐献骨髓,但是她毕竟是孩子母亲,因此父亲选择尊重陈斌。
如果陈斌自愿给王慧芳捐赠,那父亲就支持;可绝对不能是现在这样,被王慧芳胁迫。
父亲站在陈斌面前遮风挡雨,给儿子自信让他好好考虑,不用管父母的想法。
另一边,他再次找到王慧芳,警告她们不要再烦陈斌了。
可在死亡的威胁下,王慧芳好不容易抓住了存活的希望,怎么会轻易放弃。
感情这边走不通,王慧芳打算用社会舆论的力量攻破陈斌的心理防线,让他不得不给自己捐献骨髓。
家丑外扬
王慧芳找来媒体,哭诉自己的儿子狠心,明明可以进行骨髓移植却眼睁睁看着自己去死。
在她所说的故事里,自己是迫不得已离开的,儿子是狼心狗肺的,似乎全世界都亏欠了她!
同时,王慧芳还说服了自己的父母。她让两个老人去到陈斌的学校,让她们当众说出陈斌不给亲妈捐献骨髓的事情。
于是就出现了开头那一幕,两个人带着满满的恶意来到学校,当着众人的面以哭泣博取旁观者的同情,希望可以用人们的善良威胁陈斌这个无辜的人。
王慧芳的确很聪明,她的目的达到了。
两个老人闹了之后,陈斌被喊去办公室了解情况,留下身后的同学窃窃私语。
事情闹到大众面前,不管如何解释陈斌都是受伤的那一个。
为了解释自己不是那种不顾母亲死活的人,他就要讲出自己被抛弃、被母亲威胁的事实,这是一场心理磨难。
同时,自己不幸的家庭被同学知道后,大家难免用有色眼光对待他,哪怕他们其实是同情。
这样带有怜悯的同情更能轻易击碎一个青少年的自尊。
陈斌没有在第一时间为自己辩解,他失魂落魄地走出教室,扑进父亲的怀抱,大声哭泣,用眼泪宣泄着自己的痛苦。
父亲在一旁看着,内心也是满满的难受和自责,可王慧芳扯破所有脸皮,已经彻底不要颜面了,他们这些人该如何办呢?
没过多久,王慧芳又打电话了,她就像一只得胜的公鸡,高高在上地说着:“是我给了你生命,你给我报恩是应该的……”陈斌愤怒地挂断电话,身心俱疲。
王慧芳的父母还在再接再厉,王慧芳来不了学校,他们就蹲守在学校门口。
专门找来那些报纸上歌颂子女为了救父母不惜舍弃自己生命的文章,以此来要求陈斌向这些孩子学习。
“他们都可以做到,为什么你不可以?”“她毕竟是你妈啊?”
这些是两个老人天天挂在嘴上的台词,陈斌还记得小的时候,姥姥姥爷也是喜欢自己的,他们用长满皱纹的手给自己买糖果、玩具。
可为什么他们为了自己的女儿就能这么对待别人的儿子呢?
在陈斌纠结的同时,舆论也迅速发酵,陆陆续续有记者跑来采访陈斌。
在我们的传统观念里,父母哪怕做错了,但因为他们是父母我们就还是要照顾他们。
不管父母有多错,但看着父母去死都是不对的。
记者一遍遍拿着这些问题去询问陈斌,姥姥姥爷也在一旁附和,所有人都在逼陈斌做决定。
哪怕陈斌已经明确说了不捐,但这样的答案显然不是众人想要看到的。
于是大家像听不见一样,继续一遍遍追问,榨干陈斌身上所有的价值。
终于,那一天王慧芳打来一通电话,陈斌彻底崩溃了。
每天骚扰陈斌,用言语逼迫他,似乎已经成了她的家常便饭。
电话一接通,王慧芳极具穿透力的声音破空传来:“你对自己的亲妈见死不救,就算你考上了清华北大,以后依旧是社会败类,不会有任何人看得起你……”
王慧芳话还没有说完,陈斌就哭着说道:“我捐,我捐还不行吗!”
知子莫若母,哪怕王慧芳对儿子就像仇人,但她还是本能地知道陈斌最在乎什么,总是可以一招击碎他的所有盔甲。
陈斌那么努力学习就是希望有崭新的人生,可以让父亲过上好日子。
可如今母亲的无耻,让他的人生暴露在媒体下,如果一直不答应的话,他难以想象母亲还会干出什么事。
一个正常人总是难以斗过疯子的,他们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可陈斌不行。
在陈斌眼里,母亲已经疯了,她自私、无情,为了活命早就疯魔了。
现在,陈斌唯一的愿望就是好好读书,等自己足够强大后,再遇到这样的问题就可以不用妥协,而是靠自己的实力抵御一切风雨!
-完-
编辑 | 张啊张、书书
文 | 肖
曾有一个人,爱我如生命
过去的二十几年里,沈思茵执拗地爱着一个叫萧宗翰的男人。哪怕被他怨、被他恨、她也从未想过放弃。
可是现在……她真的撑不下去了。
——
送走了林老,沈思茵的一张小脸惨白。
“夫人的身子如果好生将养,应该还有一年的时间……”林老的话似乎还在耳边回响,又像是隔着一层膜,怎么都听不真切。
她恍恍惚惚的,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砰!”地一声,门被人从外头踹开。
巨大的声响。
沈思茵恍惚着转身去看,下一瞬,两个扭缠在一起的身影便猛地,刺进她眼眸中。
“少帅,您夫人可还在呢……”男人军装下,千娇百媚的百乐门头牌楚清婉探出头来。
酥骨的声音带着几分埋怨。
一双艳色潋滟的眸,分明是往男人怀里躲,可又藏着几分挑衅与不屑。
“不用管她,”男人薄唇勾起,目光看过来,冰寒刺骨:“你就当她是个死人好了。”
长长的睫毛微颤,心脏钝疼,像是被人狠狠碾过。
沈思茵抿了抿唇,他说的没错,她的确……是快要死了。
嘴角动了动,她想对着萧宗翰扯出一个笑,就像往常他每次带着女人回来时那样。可是这次……她没有成功。她脸颊僵硬着,鼻子酸涩,无论如何努力都没法子扯出一个像样的笑。
“嗤,”一声冷笑,男人幽深的目光从她脸上扫过:“怎么,沈思茵,你这次终于装不下去了?”他勾着唇,看向她的目光里满是讥讽和鄙夷。
这个女人,明明手段恶毒,却偏要装出一副纯良情深的样子。
他倒是要看看,她能忍到什么时候。
沈思茵原本惨白的小脸变得更白,身子晃了晃。
这么多年,她还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这个男人的话……他的冷淡、他的嘲讽、他的厌恶,可是为什么?每一次,都还是会感觉到锥心的痛?
她想要离开这里,逃离这个地方!
刚转过身,身子,却猛地被人扯住。
男人的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到面前人身上,从上,往下,一层一层,似乎要将她给彻底撕开。沈思茵的脸色涨红,她想要挣扎,下一瞬,男人的手已经抚上了她的脸颊……
“宗翰……”她喃喃。
有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从他眼睛里看到了温柔。
然,下一秒,男人的嘴角突然讥诮地勾了起来:“沈思茵,你这幅样子是想勾引我?”
“我……没有。”
“没有什么?”男人笑,温热的气息落在她耳垂,激起一片颤栗。他的眼中却毫无笑意,明明是个心机深沉的女人,手段恶毒,却天天做出一副良善可欺的样子。
他看不惯,所以,就要将她伪善的面具狠狠撕碎。
“不要!”沈思茵猛地回过神。
她颤声:“宗翰!”这里还有别人!
她挣扎,想要挣开男人的束缚……突然,“刺啦”一声,身上的衣衫顿时碎裂。
男人眯了眯眼,眼神逐渐幽深。
“嘴上说着不要,实际呢?”他喉结滚动,看着她:“沈思茵,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你放心,清婉不是外人,你没必要在她面前装什么清纯,再说了,”他忽地用力:“你是什么样的货色本帅可是一清二楚。”
不!
心口刺痛。沈思茵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向下逆流。
“宗翰、不!求求你不要……”
当着楚清婉的面,她不能这样!沈思茵祈求着、声音颤抖,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眼眶里砸下来。她什么都没了,为什么……他连一点点尊严也不愿意留给她?
她不想、她不要!
从未有过这样剧烈的挣扎抗拒,面前的女人,明明满脸满眼都是泪,萧宗翰却觉得该死的惑人……
“妈的!”心中低咒一声。
“宗翰、不要。”温热的气息席卷,她明明是想要抗拒,可是因为是他,即使是一个眼神也让她觉得心甘情愿的男人……他现在离她那么近,她到了嘴边的抗拒,也因此变成了破碎的声音。
“宗翰……”
“宗翰,不……”
从她口中说出的话,与其说是拒绝,倒更像诱惑。
这样柔弱的声音,这样潋滟的表情……这个女人在这样的事情上果真有一套。
“啧,”萧宗翰的目光蓦地幽深下去:“沈思茵,你说如果沈大都督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是会觉得欣慰还是觉得……恶心?”
恍惚间,沈思茵似乎看到了楚清婉向自己投来的可怜又同情的目光。
不!不要!
手下微凉,心中的渴求在每一处皮肤叫嚣!
再不迟疑,他弯下身将她抱起。
2
房间内。
萧宗翰的手指略过,忽地,他皱起了眉,语气带着几分不满:“怎么这么瘦了?”
沈思茵的脸蓦地一白。
因为生病,这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便瘦了三十多斤。现在的她看起来形销骨立,的确比不上刚才的那位楚清婉风韵绝伦。
沈思茵的脸色从涨红逐渐转为惨白。
好在,萧宗翰也并没有在这问题上纠结太长的时间。他扯住沈思茵的头发不带丝毫的情感……
嘴唇被咬得几乎渗出血。沈思茵双眼中满是泪水,明明不想哭的,却怎么也忍不住。
她嫁给萧宗翰七年,这七年没有一次他允许她转过身。
他说,你长着张和星月一模一样的脸,看到了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他说,你长着这张脸,是对星月的侮辱。
可是……凭什么?
将沈星月嫁出去的人不是她,让萧宗翰痛失爱人的人更不是她。
他凭什么,将她的心一次又一次丢到地上、再翻来覆去踩踏?
明明她才是他的妻子,明明她都要死了!他却还要伤害她、羞辱她!
不甘……在心中叫嚣着,如擂鼓撞击,声音越来越大。
沈思茵忽地将手攀住面前的床沿,她半转过身来,她要让萧宗翰看到自己面前的人是谁!是她沈思茵、不是沈星月!
“你干什么!”中途被人打断,萧宗翰双眸泛红。
沈思茵抬起手:“萧宗翰,你看清楚,我是沈思茵,不是沈星月!我有多爱你,你到底知不知道?知不知道?”
“为什么你从来都不愿意看我一眼?”
沈思茵指着自己笑,眼泪却止不住。
她伸手一把环住萧宗翰的脖子,闭上眼,将嘴唇贴上去。
“我爱你,真的,很爱很爱!”她一遍遍、在心底疯狂嘶喊。
萧宗翰的身子微僵!女人的唇印上,很软、很香……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差点沉溺其中。
但很快,萧宗翰猛然回神:这女人、是沈思茵!
他猛地一把将她给推开,“嘭”的一声:“沈思茵,谁给你的胆子?”
头磕在冰凉的地板上,声音很大。
明明疼的想哭,沈思茵却笑的执拗:“萧宗翰,你爱过我吗?你有没有哪怕一次,哪怕一次对我曾经动过心?”
“哼,你说呢?”萧宗翰讥讽。
狠狠用手擦着唇角,眼睛却不由落在了地上的女人身上。
她小小的身体,瘦得惊人,但刚刚爆发出的力气,却几乎连他都能抗衡。
她的眼神很亮,潋滟着的光彩,是如此的灼烈!
此时的她,跟以往那个死气沉沉的沈思茵不同,可是再不同,她还是沈思茵。是那个害了沈星月终身的人。
萧宗翰的心骤然冷下来,他站起身往外走。
“萧宗翰!”
身后有哽咽的声音传来,沈思茵拼命抑制住浑身的颤抖,一字一句:“我,快要死了,你能不能”抱抱我?哪怕,是假装的也好。
握住门把的手一顿,不等她说完,男人已经转身打断了她的话:“什么时候?”
……沈思茵的话哽在喉咙里。
因执拗和期望而泛红的小脸上,此时一双潋滟着水色的眸子,惶恐湿润,让人忍不住沉溺……萧宗翰几乎都要相信她了!
嗤笑出声,沈思茵真是比那些戏台子上的女人还要能装会演。
“你什么时候死?”
他居高临下看着她,嘴角微勾:“想要什么材质的棺木就去告诉管家,想要让人心疼就去告诉沈大都督,至于我,你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3
轰!
沈思茵如遭雷击!
她双手死死攥紧,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可面前男人唇角勾起来的讥讽,那么明显,将她剩下来的话,全都堵在了嗓子眼里。
萧宗翰眼中划过一抹冷厉:
“像你这种人早就该死了,你放心,你要是真的死了,我一定会让整个少帅府都披红挂彩的庆贺!”
“嘭”地一声,房门关上。
沈思茵无力地瘫在了地上,现在的她根本无法承受萧宗翰。
手不听使唤,颤抖如筛糠。
林老的话又在耳边回响:“夫人,您的身体……如果好生将养,应该还能有一年的时光……”
浑身犹如被反反复复碾压过一样,沈思茵扯过枕套塞进嘴里。
病发起来的疼痛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么好忍受,肠子像被人扯着,一寸寸地往外拉扯,为了不惊动萧宗翰,沈思茵拼了命咬牙忍耐。
……
夜色。
凉薄如水。
沈思茵站在门外,良久,才深吸了口气,推开房门。
萧宗翰抬起头,目光落到她身上。
“宗翰,你找我……”沈思茵身上穿着如常的衣裳,她头发一丝不苟的挽起。一眼看上去,端庄、贤淑。但萧宗翰可深知她是个什么人!
嘴角一勾,扔过来一只精致华美的礼盒:“把这个送去百乐门,清婉闹了脾气,你去给她道歉,就说,本帅改日再补偿她。”
听到他的话,沈思茵的眸光微黯。
礼盒很轻,她捧在手上,却觉得无比沉重。
深吸了口气,沈思茵强迫自己挂上柔顺的笑脸:“好,我一定会亲自送到她手上。”恭顺,柔弱,以他为天,以他为地。萧宗翰却看得一怒。
这女人,还真是能忍、会演!
既然如此!他恶意的笑:“清婉说她总是唱戏给别人听,你明日准备准备,唱给她听。”说着,他似乎极为满意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对!就这样,清婉一定会十分高兴。”
沈思茵肩膀微微颤抖。
颤抖,从肩膀到双手、再到双脚……萧宗翰,你当真这么厌恶我?恨我?恨到、一点点尊严也不愿意留给我?
萧宗翰眯着眼,满意的欣赏着面前女人突然苍白的小脸、颤抖如落叶的身躯……沈思茵,既然你这么心心念念的想当少帅夫人,如今,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他眼中划过讥讽和得意。
可很快,他的讥讽和得意全部都僵在了脸上。
那个女人剧烈颤抖的身子,忽然地就平静下来。
她脸上重新挂上恭顺的笑,她看着他说:“好,宗翰说什么就是什么。明天,我就唱给楚姑娘听。”
“唱清婉最喜欢的。”
“好。”
沈思茵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萧宗翰的房间的,她脸颊僵硬,步伐一步比一步快。
直到最后,“砰”地一声将自己关在房间内。
身子,顺着房门软软瘫倒下去!
心、好痛,这里、好痛!
沈思茵捂着心口,那里、似乎喘不过气来,她张开嘴,大口大口呼吸,眼泪,终于一滴滴从眼眶里砸落下来……
4
沈思茵站在百乐门的门口。
她一身华贵精致的衣裳,和这里粗劣的香粉味很不相配。以至于,来往的人经过她时,都下意识的避开。
攥着礼盒袋子的手紧了紧,又紧了紧,终于,还是站到了楚清婉的面前。
以前站在台上等着她打赏的人,如今,就站在她面前……
“夫人,这件礼物,我很喜欢。请您代我向少帅说声谢谢,谢谢他的抬爱。”楚清婉的面色柔和,笑意温婉,但看着沈思茵的目光,却带着一丝丝的同情和怜悯。
对着她这样的目光,沈思茵只想要逃离,但……
“您……还有事?”楚清婉问道。
脸上得体优雅的笑容一寸寸皲裂,沈思茵的话哽在喉头,难堪,从心底里急速爬上来……
她声音极小:“我……楚姑娘,你……你能不能教我,教我唱戏?”
“唱戏?”楚清婉诧异。
“是,”沈思茵咬牙:“宗翰说,想听我唱戏,所以我想向你学习……”
楚清婉脸上诧异更多。
她一张脸妩媚动人,尤其是在灯光下,眼波流转,魅惑横生。偏又带着惊讶、怜悯、讥讽……
沈思茵手指微微颤抖。
一张小脸惨白,指尖冰凉,连包裹在裘皮里的身体都迅速冷下去。
“好,夫人学我就教,夫人想学什么?”
……
夜,长长。
沈思茵和楚清婉在幽静无人的台子上,走步、开腔,灯光下,一遍又一遍的练习。
声音自空旷处传出,幽长幽长……
嗓子哑了,身上冒出层层冷汗,沈思茵的小脸越来越苍白,如纸……
“细思往事心犹恨……去时陌上花如锦……今日楼头柳……”
“嘭——”
一声重响。
楚清婉回神,回眸一眼,便看到一头栽倒在台子上的沈思茵。
“夫人!”她大惊。
沈思茵身体蜷缩在台子上,弓成虾子,瘦小的身躯不住颤抖,“夫人,您怎么了?”楚清婉想要伸手搀扶她,沈思茵却咬牙摆了摆手。
“没事。”
她这痛,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蚀骨的痛,额上密密的汗,楚清婉看得心惊,想要喊人,却被她死死拽住:“不用,不用叫人,我这是老毛病了……”
不知过了多久,沈思茵的身体终于不再颤抖,脸色也稍微好了些。
“夫人这是……胃癌?”楚清婉突然开口。
沈思茵抬眸。
楚清婉又道:“我妹妹,她也是胃癌走的……”
沈思茵唇齿苦涩,胃癌的治愈几率几乎为零……她点了点头。楚清婉就着手将她搀扶起来,神色中透出复杂:“少帅他……知道吗?”
“不知道,”沈思茵笑。
楚清婉抿唇,想要说什么,一时间又不知如何开口。昨日,萧少帅对沈思茵的厌恶和不喜她自然看在眼里,如果他知道沈思茵的身体……还会这么对她么?
也许会,也许不会……
毕竟,沈思茵作恶良多……
恍神间,她又听到沈思茵的话:“还请楚姑娘帮我隐瞒这件事,我不想让他知道。”
“……”
“楚姑娘……多谢。”
面对着这样一双恳求的眼睛,楚清婉最终,居然点了点头。
“我们继续吧,楚姑娘。”沈思茵站起身。她还记得萧宗翰的要求……在这样的身体情况下,她还要学自己唱戏……楚清婉语气滞了一滞:“你何必做到这样……”
胃癌晚期的人痛起来有多痛苦,楚清婉亲眼见过。也就是因为见过,她才不明白沈思茵为何执意坚持!
告诉萧宗翰,不好吗?
“他喜欢。”
一句话,三个字。
他喜欢,就因为这样一个可笑又可悲的理由,沈思茵撑着病重的身体,在寒冬夜里、在这样的地方,跟她学唱戏。
楚清婉的眼睫微动,她看得出来,沈思茵已经时日无多。
这个女人……
握住沈思茵的手紧了紧,楚清婉心中微微一叹:“不必了,夫人唱的,已经足够好。”
5
翌日。
萧宗翰果然在府内搭了台子,请楚姑娘进门听戏。
男人搂着美人坐在主位,底下伺候的人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一口。
“清婉,这个提子甚甜,你也尝一颗。”眼角瞥到门外的一片衣角,萧宗翰嘴角勾得邪气,说出的话却无比温柔。
沈思茵的脚步微顿,眸子落到男人俊美的脸上,心底,忽地升起一股酸涩。
成亲七年,他也从未曾这样温柔待过她……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眼神,男人抬眸,已没了方才的半点温柔:“本帅和清婉已经等了半晌,你怎么才出来?磨磨唧唧,是觉得给本帅唱戏委屈了?”
他眼中尽是讥讽。
沈思茵的脸色苍白,“不是,”强压住心底的苦涩,她一甩长袖戏声袅袅……
随着她的声音,萧宗翰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搂着楚清婉腰的手也越来越紧。
“少帅?”楚清婉抬眸看着他。
他却似乎闻若未闻,眼眸一眯,冷冷盯着下方瘦削的身影:“没想到沈大都督的女儿,唱起戏来也真是像模像样。”
沈思茵眼睫微颤,无论什么,只要他说,她就去做。
可就是这样……就是这样的顺从、这样的逆来顺受,却让萧宗翰心中霍然升起滔天怒气!
“来人!”
“少帅。”
“去,拿一千个钢镚来!”
“是。”
下人匆忙领命而去,剩下伺候的人们更加惶恐,唯有楚清婉,看着萧宗翰的眼中却有了一抹深思。
很快,那人捧着一个大托盘上来,托盘上,满是钢镚。萧宗翰看着那些钢镚,突然一把松开揽着楚清婉的胳膊,伸手接过那托盘……
“少帅!”一道声音响起,萧宗翰的目光看过来,楚清婉声音带着探寻:“您真的很讨厌她?”
萧宗翰冷眸一眯:“自然。”
“那如果她死了,少帅会如何?”几乎是下意识的,楚清婉问出这句话。
萧宗翰眸光一闪,眼睛瞥了一眼仍在唱着的女人,声音陡然冰寒:“她若死了,本帅便披红挂彩,开宴庆贺!”
话落,他手下一动,叮叮当当满屋子钢镚乱蹦的声音。
“沈思茵,你今日唱的甚好,这一千大洋,便是本帅赏你的!”说完,转身离去。
身后,沈思茵脚步被乱滚的钢镚扰乱,重重跌倒在地,却连痛也不喊出来。
她只是死死低着头,眼底的泪和绝望再也无法掩藏。
良久。
“夫人,少帅已经走了。”楚清婉的声音传来。
沈思茵没有抬头,只胡乱地点点头,便撑着身子站起来。她转身,撑着所剩无几的自尊步伐笔直。
只是,她的步子才刚迈出两步,身后,一道带着惋惜与悲悯的声音便叫住了她:“夫人。”
她顿住。
“善恶终有报,其实夫人不必自艾自怜,您往日算计少帅、算计自己亲妹妹的时候,也早该想到今日的情形才对。”
唰!
血色刹那从沈思茵脸上褪去。
她忽地回过身:“我没有!”一双眼睛明明通红,却冷然地和楚清婉对视,看着她,她一字一句的开口:“我没有!我没有做过这些!”
6
“你没有?”楚清婉皱眉。
“是!”不再躲避、不再回避!
这一次,沈思茵毫不示弱的抬头,与楚清婉对视,这一次,她坦坦荡荡,对着楚清婉一字一句道:“过去的十几年里,萧宗翰恨我、骂我、怨我,可是,我从没有算计过他、从没有,做过哪怕半件对不起他的事!”
“不管你信不信,”她嘴角一弯,含泪的双眸里满是执拗:“我没做过!”
“我只是爱他,哪怕他恨我、怨我、恨不得我死,也从未动摇过。”
楚清婉心中愕然。
沈思茵这个少帅夫人,她曾因她的病对她有些怜悯同情,但,却从未喜欢过。
她不喜欢她,不是因为她曾经的恶毒、算计。
而是因为她的畏畏缩缩,在萧少帅面前,她似乎永远都是畏缩、怯懦的。
可此刻,她眼中那个畏缩、怯懦的沈思茵,却唇角带笑,脊背挺直:“萧宗翰恨我,怨我,我没办法解释,就算我解释了,他也不会相信。”
“我在等,我以为只要我一直等下去,他终有一天会主动相信我。”
她的笑越发明艳夺目,嘴角的苦涩却深重:“可是,我怕是等不到了……”
浑身冰凉的没有一丝温度,胃部绞痛着,往外拉扯,沈思茵苍白的面颊上,细汗一颗颗渗出来,双手紧握,皮肤下的青色脉络肉眼可见……
楚清婉眼底是一片复杂的神色。
她以为的沈思茵,卑鄙无耻、自私懦弱。
可眼前的沈思茵,却执着的犯傻、执着的令人心疼……这个沈思茵,是她知道的那个沈思茵吗?
“楚姑娘,听到这些,你满意吗?你相信吗?”沈思茵咬着牙,身体绞痛的颤抖,她却竭力忍耐,甚至扯出一个笑容。
楚清婉深吸一口气。
她看着沈思茵没有说自己信还是不信,反而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张纸片。
这是什么?
沈思茵没有接。
楚清婉将纸片往她手里一塞:“这是我妹妹的主治医生,从西洋回来的,医术不错,人也不错。”
沈思茵低头,看着上面的联系方式,“多谢。”
“去看看吧,现在,我陪你一起去。”
沈思茵的眼底划过一抹自嘲:“楚姑娘不信我?觉得,我连这病也是骗你的?”攥紧纸片,她脊背挺的笔直:“不管你信不信,与我何干?”转身便走。
但下一刻,身子却如同风中跌落的蝴蝶一样,坠倒在地。
……
医院中,入目的纯白。
沈思茵缓缓睁开了眼睛。
下一瞬,便看到了在她身边站着的、一脸莫名神色的楚清婉。
“这里……是医院?”沈思茵的声音干哑异常,楚清婉给她倒了杯水,递到她手边。
“谢谢。”沈思茵接过水,抿了一口。
“你……”
“你怀孕了。”一句话,石破天惊。
沈思茵手中的水杯砸在身上,水打湿了她身上的被子,她声音颤抖,却又隐藏着无法掩饰的狂喜:“你、你说什么、我……怀孕了?”
“是,你怀孕了,孩子已经四个多月。”真难为她,几次三番被萧宗翰刁难也没有出事:“你不知道?”楚清婉又问。
“不、我不知道。”沈思茵尚在狂喜中。
楚清婉看着她的神情,心里一时有些不是滋味,开口:“你保不住这孩子。”
“不,”沈思茵嘴角扬起笑,她抬眼看着楚清婉,眼神闪闪发亮:“我要留下他!”
“你疯了?你胃癌晚期!你根本生不下来的!”楚清婉简直震惊。
7
“不是能剖腹吗?西洋大夫最会剖腹,只要我的孩子撑到七个月,他就一定能活下来!”一把抓住楚清婉的胳膊,沈思茵的眼中闪着希冀:“楚姑娘,请你帮我!”
“你真疯了!我为什么要帮你?”楚清婉将胳膊抽回来,看着她:“孩子没了可以再要,你打掉他,还有一丝活下去的希望,难道,你要你父亲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我……”沈思茵垂下眼睫,半晌,才抬起头:“我可以制造自己出走的假象,那样父亲也会好过一些,他和宗翰的关系稍好,我不能在这样的节骨眼上添乱。
所以我自己出走,是最好的结局。”
楚清婉眉头紧紧皱着,看着沈思茵,这个女人,似乎真的和萧少帅口中有所不同。
现在时局动乱,沈思茵的父亲是大都督,手中握着兵马,因为沈思茵的关系,和萧少帅站在一方,其他统帅不敢轻举妄动。
但如果沈思茵真的出事,这样的平衡局面,还能稳定的住吗?
显然沈思茵也是想到这一点,因为这,甚至愿意无声无息的死去。
这样的她,真的是萧宗翰口中的那个心肠歹毒、攻于算计的沈家大小姐吗?
楚清婉眸子动了动:“那萧少帅呢?你为何也不让他知道?”
“绝对不能!”沈思茵苍白的小脸上闪过惊慌:“他那么恨我,如果知道我有了他的孩子,一定不会允许他活下来,楚姑娘,我不求你能帮我,你只要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就好……”
“夫人!”楚清婉突然出声,打断沈思茵的话:“如果我告诉你,萧少帅和我在一起是假的,是演给你看的,他从来没有碰过我,却让你怀了他的孩子。”
“也许,他是有些在乎你的呢?”
“不……”沈思茵神情苦涩,手指在自己脸颊上抚过:“他碰我,只是因为我这张脸,因为星月……我和星月长得很像,他和我在一起时……将我当成她……”
“他不碰你,也是为了星月。从始至终,他心里爱着的都是她……”
“所以,你到时候死了,你的孩子怎么办?让谁养?”楚清婉问。
“是我对不起这个孩子……”沈思茵的眸色暗淡,她不能让父亲知道这孩子是自己拼命生下的,也不能让他成为萧宗翰的一根心头刺,所以……
“如果、如果到时候他真的能活下来,还请楚姑娘帮忙找一户好人家托付,我有一些私房钱,改日都拿给楚姑娘。楚姑娘每年给那户人家一些就好……”
“呵!”楚清婉冷笑,一把扯开沈思茵又拽住自己衣袖的手:“看来夫人都想好了?我还真是多管闲事,凭白惹了一堆的麻烦!”
“多谢楚姑娘。”
沈思茵眼睛微湿,楚清婉虽然抱怨,但是她肯说这话便是答应自己了。手温柔滴抚在自己的小腹上,她眼睛里闪闪发亮。
她的宝宝、这是、她和爱的人所孕育的宝宝……
……
“叩叩叩——”
门口传来敲门声,打断楚清婉的不满抱怨
8
“纪医生!”
楚清婉脸上挂起笑,连耳廓后也带着红晕。
沈思茵看得恍惚,似乎许多年前,她看着萧宗翰的时候,也常常露出这样的神情……
楚姑娘,应是喜欢这位纪医生的吧……
沈思茵朝纪医生看去,身材挺拔,仪表堂堂,她看他的时候,他也恰巧伸出手来:“你好,我是纪墨。”
留洋回来的人,身上难免带着些西方人的习惯。
沈思茵为楚清婉感到高兴,这样一个人,的确值得托付终身。
她正乱七八糟的想着,那边,楚清婉已经将沈思茵的打算告诉了纪墨,纪墨听后,脸上的神色有些严肃,转头看向沈思茵:“你真想好了?
如果执意保孩子,孩子存活的可能性不大,你的命肯定是留不下的。如果现在打掉孩子,你还有一丝活下去的机会。”
“嗯……孩子,有多大的几率活下来?”沈思茵神色殷殷。
“几乎为零。”
零……
沈思茵脸色迅速苍白,空气几乎凝滞,没有人说话,良久,她才狠狠吸了口气,抬眼再看向纪墨的时候,眸中已满是坚定:“有劳了。”
纪墨神色复杂。
这个女人,愿意为了几乎为零的机会,放弃生的希望。该说她傻、还是伟大?
他嘴唇动了动,到底还是将劝说的话吞了下去。
“好,那我开几服药,你带走按时吃。有问题一定联系我。”
“好,多谢。”
……
从医院里回来,沈思茵便将纪墨给自己开的药藏好。
她看着自己尚且算平坦的小腹,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自从这日起,在萧宗翰看不到的地方,沈思茵和楚清婉的关系越来越亲密。
有时候,是楚清婉带她去医院做检查,有时候,也会一起吃饭……
沈思茵得的是胃病,辛辣刺激的东西根本不能碰,楚清婉竟亲自给她煮一些软硬适中的粥,力求让她肚子里的孩子保证营养……
“今天是山药粥,还热着,你等会喝。”
楚清婉将端着的粥放到沈思茵面前,她身上系着围裙,配上那张妩媚娇艳的脸,怎么看怎么违和。
沈思茵却只想流泪……
这辈子,她还是第一次被别人这样小心翼翼的对待、这样的温暖,第一次感受到……
她有些无措,不知自己如何做才能回馈。
楚清婉将身上的围裙取下来,“差不多了,快喝。可不能把我儿子给饿坏了。”
“你……”沈思茵震惊:“你要收养他……”
“你不愿意?”楚清婉挑眉:“还是嫌弃我的身份不够?”
“自然不是!”沈思茵下意识道:“可你一个未婚女人怎么带孩子……会给你招来许多非议。”
“嗤,我一个女人,招来的非议还少?”楚清婉毫不在意的一撩头发:“她们是嫉妒我的美貌。”
“唔……”沈思茵忍笑,点点头。抿了两口粥,突然又抬头:“你怎么知道是儿子,万一是女儿呢……”
“都一样。”楚清婉坐在她对面,眼睛直直盯着她。
沈思茵被她盯得不自在,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又擦擦嘴角:“怎么了?”哪里不对吗?
“没事,你吃。”
“嗯。”沈思茵喝着粥,突然,手中的勺子动了动,一个软软的荷包蛋,从下面浮了上来。她心中一动,看向楚清婉。
“生日快乐!”楚清婉笑着,放在桌下的手往上一举,一个小巧的蛋糕出现在她面前,“这是我自己做的,问过纪墨了,他说你能吃。”
沈思茵攥着勺子的手微微颤抖,鼻头发酸,一时间她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等下,我点上蜡烛。”楚清婉说着,自顾自去拿蜡烛。
沈思茵趁机抹掉眼中的湿润。
楚清婉将蜡烛插上点燃,小小的烛火里,映出沈思茵瘦削苍白的脸……
这一天,沈思茵过得很快乐。
她出身虽好,但从小也没有过同龄玩伴,沈星月虽然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但她母亲因为沈星月的母亲而死,她也和她走得极远。父亲虽疼她,却没时间陪她……
这一天,她真的很开心,很开心……
9
夜风冰冷,沈思茵的脸上却带着从未有过的温暖笑容。
她手里拎着一件崭新的围巾,这是楚清婉送她的,她第一次,收到的朋友的礼物,她爱惜地紧了紧。
朋友啊……
她深深吸了口气,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自己竟然也有朋友了……
推开面前的门,她脸上的笑意戛然凝滞在脸上!
沙发上,男人修长的腿交叠坐着,冰寒的眸子看过来,一片阴翳的冷……
“宗翰。”沈思茵的脸迅速苍白下来:“你怎么会……”
“怎么会怎样?”萧宗翰站起来,一手掐住她的脖颈,逼视:“本帅还不知道自己的少帅夫人,深更半夜不回、是在外面又勾搭哪个的男人了?”他说着,一用力,便将沈思茵扯过来。
砰——
沈思茵被甩到沙发前,双膝磕在地上,手却下意识护住了自己的小腹。萧宗翰的眼神愈加冰冷,一把扯住她的头发,阴翳的目光落到她脸上:“说,这是哪个野男人送的?”
他指的是那件价格一看便不菲的围巾。
沈思茵脸色苍白:“是,是楚姑娘送的,我和她在一起……”
“楚清婉?”男人冷笑,“清婉什么时候和你这么好了?她能看得上你这种人?”
“……”沈思茵面色惨白,“真的,不信你可以问楚姑娘……”
“嗤,”萧宗翰嘴角讥讽地一笑,他自然不相信楚清婉会和沈思茵关系很好,甚至好到送她礼物!他深寒的目光紧紧盯在沈思茵脸上,周身的气势,越来越冷……这个女人,居然敢骗他,敢对他撒谎了!
想到这里,萧宗翰心中无端涌起一股磅礴的怒意。
一言不发,一把扯过沈思茵的胳膊,手指从她脸颊滑下……没有温柔,只有粗暴。冷风不知从哪儿吹来,沈思茵浑身冰凉。
“不!”她无比惊恐,使出全身的力气推拒:“我不要!”她现在有了孩子,她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出现意外!
可她越是推拒、越是拼尽全力,萧宗翰心头的怒火烧得越盛。
“该死的!”
他这段时间忙着南伐之事,这个女人,居然敢趁着他不在时常常外出,甚至今天,她一整天都没有回来!在他面前一直装成情深似海的样子,背地里却背着他……
这女人、真是令他恶心!
现在、她居然还敢堂而皇之把野男人送的东西带到少帅府来!
他冷笑,一手固定住她的手,在沈思茵惊恐的尖叫中毫不留情!
这样的一个女人,有什么好留情的?
10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
萧宗翰站起身,他身上的衣衫依旧整齐稳妥,而她却躺在地上,像个破碎的娃娃。
男人的眸落到她身上,闪了一闪,正要说话,外头突然传来一声禀报:
“少帅!沈二小姐来了!”
星月!
沈思茵趴伏在地上的身子猛地一颤,不可置信地回过头:“星月……她、她怎么回来了?”
萧宗翰本来是转身就走的,他迫不及待想见到沈星月,但听到沈思茵这一句话,他却猛地停了下来,冷笑一声,回头睥睨着她:“是,星月回来了,本帅以后自然会好好弥补她。
至于你,你做的那些事,本帅也会让你付出代价!”
沈思茵唇齿间一股血腥铁锈味儿,她看着萧宗翰眼角眉梢突然染上的狂喜和迫不及待,早已冰冻的心脏狠狠地、猛烈地颤动了几下。
凭什么?
凭什么他上一秒还对她索求、下一秒,就要为别的女人而去?
凭什么他不愿意听她的解释、却执意将那些错误强加在她身上!
她都要死了,他为什么不能为她留下来?
眼前的人影已经出去,门在面前猛地关上。
“砰!”地一声巨大的关门声,猛地震醒了沈思茵,她从地上爬起来,连鞋子也顾不得穿,裹着单薄的衣裳冲了出去!
她要留住他!
留住他!
可还没等她冲出去,门,又“哗”地一下被拉开。
男人的身影冰冷的立在面前。
“你……”
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他冷冷地打断:“你不准出来,如果敢让星月看到,脏了她的眼睛,本帅一定要让你后悔活着!”
沈思茵的身子像是被人钉在了原地。
他回来,不是为了她。
是为了沈星月,为了……不让沈星月看到自己……
可是,她不欠沈星月什么!
沈星月的母亲和她的母亲是双生姐妹。
当年,她母亲怀孕时,被沈星月的母亲抓到机会,爬上了父亲的床,这才有了沈星月。而母亲却因为这件事,积怨成疾,在生下她后便去世了。
父亲觉得愧对发妻,愈加弥补她这个大女儿,对沈星月也并不亲近。
但扪心自问,他们却从未苛待过沈星月。
如果不是七年前,沈星月自己无名无分地和秦海发生了关系,父亲也不会做主将沈星月嫁给秦海……
“可我是你的妻子!沈星月也早是秦海的姨太太!”她喊出这句话,声音中满是决绝。
萧宗翰的周身更冷,看着沈思茵的目光也恨不得将她撕碎。
“如果不是你,星月怎么会嫁给秦海!”都是这个女人!如果不是她恶毒的下药给星月,星月怎么会和秦海发生关系,甚至,成了他的第三房姨太太。
秦海是什么样的人,他可是一清二楚。
这些年,他不断扩大兵力,等的就是这一天,他要将星月从秦海那混蛋手里抢过来!还要,让沈思茵这个恶毒的女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来人!”萧宗翰霍然出声:“把她给本帅关起来!绝不能让她出现在星月面前!”
“是,少帅。”
沈思茵慌了,她看着萧宗翰,满脸的不可置信。
她挣扎着,一双脚已经冻得没有知觉:“萧宗翰,我才是你的妻子!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我的生日,那条围巾、真的是楚姑娘送的!你不信可以查、我也没给星月下过药、你不信、也可以查!”
她一番话说得极快,萧宗翰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动容。
她的生日与他何关?
她有没有做的事,他自然清清楚楚!
那些照片,她和一个男人谈笑的照片,能是假的?
他眸中冷意急蓄,如肆虐的海,席卷一切,“都死了吗、将她给本帅关起来!”
“萧宗翰、我没做过!”
“萧宗翰,我后悔了、我下辈子再也不要爱上你!”
下辈子?萧宗翰的嘴角划过一抹讥讽,这辈子,他就要她后悔爱上他!
11
很快,沈思茵的声音便消失在黑暗里。
肆虐的寒风吹过来,萧宗翰吐了口气,眸中隐约复杂。
对沈星月,他愧疚多于怜爱,他这么多年都在为了解救出沈星月而拼命,此时此刻,沈星月真的来了,他却有些恍惚。
如果不是他,沈思茵也不会恶毒的给沈星月下毒。
萧宗翰眸光又往沈思茵消失的方向看了几眼,眸色暗沉。
……
沈星月站在外厅,脸上的神情有些拘谨。
她小心翼翼地将身子坐在椅子的外沿,眸底尽是压也压不下的惶惑……
萧宗翰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沈星月。
“星月。”他出声,沈星月的眼猛地抬起,看到他,下一瞬,双眼便唰地红了。“宗翰!”她扑进他的怀里。
萧宗翰的身子微微一僵,看着在怀中哭泣颤抖的沈星月,到底还是伸出了手。
双手在她背上轻抚着。
沈星月的泪一滴滴落下,晕湿了他的军装,萧宗翰的唇抿了抿:“秦海欺负你了?”
沈星月的身子猛地一抖。
似乎,是听到了一个极其可怕的存在!
萧宗翰的脸色阴沉似水,一把拽过沈星月,让她和自己对视:“星月,秦海那混蛋做什么了?”
“他……”沈星月身子颤抖更加厉害,“他……打我,好几次,我都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她说着,挽起了自己胳膊上的袖子,精致的衣裳下,居然是一道又一道的伤痕。
那些伤痕,有的是新的,有的,是旧的,淋漓错落,分外刺眼。
萧宗翰的拳头攥得嘎吱作响,一拳,狠狠捶在桌子上:“王八蛋!”
这些年,为了不让沈星月受苦,他在很多事上处处避让秦海。
却没想到,那王八蛋还是敢对星月如此!
好在,这一次,他不会再对秦海有所顾忌了。
他低头,沈星月莹莹泪光的眸子印入眼中,不知为何,看着这张脸,他的眼前却不期然浮出了另外一张脸。
潋滟的双眼,苍白的唇瓣,她笑起来和沈星月最为不同,两个梨涡深深,那样的面孔下,却是一颗恶毒的心!
“宗翰,姐姐呢?”就在这时,沈星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下子从萧宗翰的怀里退了出去。
萧宗翰眼眸微沉。
星月对沈思茵那个女人倒是在意的很。那女人那样待她,她居然还处处为她着想。
萧宗翰没有回沈星月的话,眼底里一片冷厉。
既然星月舍不得责怪,他总得让沈思茵付出代价!
“宗翰,姐姐她……是不是还在怪我?我,我不想和她争的,我……已经这样了,”她说着,眼底又红了:“如果姐姐怪我,我现在就走……我其实,只是想看看她,没有别的意思。”
话落,她仓皇地就要跑出去,下一瞬,身形猛地一顿,“啊!”
较弱的身躯跌倒在地上。
“怎么回事?”萧宗翰皱眉。
“我……我没事。”沈星月说着,手却有意无意撩起了宽松的裤脚。
萧宗翰的眸光一凝,女人纤细的脚踝处,一圈深刻的紫红色痕迹赫然可见。
“这也是秦海干的?”
“不……不,是我、我自己……”沈星月似乎想要隐藏。
萧宗翰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指节发白:“不要走了。你就留在这,这次,少帅府会护你!”而你受的苦,我也一定让沈思茵加倍奉还!
12
“不宗翰、你别怪姐姐……”沈思茵摇着头,就要往外走:“我不能留下,秦海他不会放过我……我不能给你和姐姐添麻烦。”
脸色苍白,瘦弱的身躯颤抖。
此时的沈星月,惶恐无助的样子,和当年的神色重合。
萧宗翰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你留下!”他用命令的口吻说着。
因为记忆中的沈星月,最害怕他这样的口吻……
果然,看到他冰寒的脸色,沈星月虽然还犹豫,却不再提离开的事。
萧宗翰迅速命人为沈星月准备了房间。
大而舒适,看着沈星月一副不敢触碰的样子,萧宗翰心里略过一抹不忍。
大手在她头发上揉了揉:“乖,你就留在这,放心,以后我一定会护着你。”
沈星月双肩轻微的颤抖。
半晌,才突然用细弱的声音泣道:“宗翰,我好怕这一切都是梦……”
纤细的手环住他的腰,萧宗翰的身形顿了顿,终究,没有将她推开。
夜色深沉。
沈星月的脸埋在萧宗翰身前,似在拭泪般摩挲,手也越环越紧……
“少帅!”
就在这时,一道不合时宜的男声响起:“少夫人不见了。”
少夫人?
听到这个称呼,沈星月的眼睛闪了闪。
而萧宗翰的注意力,却是放在后面三个字上,“不见了?”她能去哪?
萧宗翰推开沈星月的身子,站起身,大步迈出去。
“宗翰!”怯怯的女声响起,萧宗翰转身,看到沈星月盈盈含泪的眼睛。
“别怕,你安心住下,我一定会护你周全。”他承诺般,带上门离去。
门一关上,男人脸上的笑便倏然不见。
冰寒的夜风,吹到萧宗翰的身上。
让他的心也跟着迅速冰冷坚硬下去。
那个女人、居然不见了?
一听说星月回来,所以、害怕得逃跑了?
一想到沈星月身上纵横累累的伤痕,他就忍不住捏紧了拳头。
青筋,从结实的手臂上绷起,萧宗翰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脚下的步子也越迈越大。
七岁,他成为沈家的外围,为沈城河打探消息;
十七岁,便已经无数次为沈城河拿到消息,无数次死里逃生。
他不欠沈城河的,可沈城河的女儿,却真真切切的毁了他的爱人!
一样的出身、相似的容貌,沈思茵从小便是众星捧月,而星月呢?她穿着沈思茵淘汰的旧衣裳,吃着冷掉的饭菜,她卑微小心的生活在那个宅院里。
到最后、却还是被那个女人算计!
年少的心无法洞悉爱情,却能分辨仇怨。
他清楚的记得那一天,是中秋。沈星月衣不蔽体的躺在秦海身侧,秦海的嘴脸,沈星月的眼泪,这些年一遍遍又一遍遍的在他脑海里盘旋、转圜。
他恨沈思茵!
从那天起,一年、两年、十年!
从未停止。
他要沈思茵终生都为他的星月赎罪!
“砰!”的一声,偏房的门被男人用力踹开。
空荡黑暗的房间里,静得没有一丝人气。
人,果然不见了!
萧宗翰在门口站着,阴翳的眼神一一扫过面前跪着的人:“还不去找。”
“属下们这就去找!”
一时间,少帅府内灯火通明。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月上中梢,管家弓着身侯在萧宗翰的面前,一丝声响也不敢发出。
“少帅,没有!”
“少帅,没有!”
……
随着一次次无功而返的回禀,男人的眉越皱越深。
沈思茵、居然真的敢逃跑!
敢从他的眼皮子底下、逃跑!
手指节捏紧,瓷质杯子发出细微的碎裂声,男人的唇勾起来,划出残忍的弧度:“找!就算是死了,也要把她的尸体给本帅拖过来。”就算是死了,他也要让她给星月赔罪!
13
脱靴,洗漱,上床。
这一夜,没有沈思茵在身边令人反胃,萧宗翰只觉得自己睡得特别好。直到第二日日上三竿,他才被外面佣人细碎的脚步声吵醒。
下了床,眼里还有惺忪的睡意。抬头一看,石英钟的指针已经指到十。
该死,那个女人呢?怎么不早点叫醒他?
心里低咒完,萧宗翰才突然愣住,想起,那个女人昨夜、似乎是跑出去了?逃跑?大晚上的,世事不太平,她在这里没几个熟识的人,能去哪?更何况,她从小娇生惯养、没见过人间疾苦。
萧宗翰冷笑,等着沈思茵自己乖乖滚回来。
先去沈星月那里陪她用了早餐,又安抚一阵,萧宗翰才坐车去了办公厅。
年轻的少帅,行事狠辣果决,手下的兵像铁杆一样握在手里。他走进去的时候,没有人敢抬头看他。即使,曾经这个人的身份比他们还要低下。
从跑腿的外围,到实权在握的少帅,人人都羡慕他遇上了沈城河,除了他自己。
坐在特意定制舒适宽大的椅子里,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门,便被人从外头推开了。
乐荣挤眉弄眼地上下打量他:“哟,昨晚上是哪位美人?这么销魂蚀骨,让我们萧少帅都舍不得起床了?”
乐荣和萧宗翰是真正过命的兄弟。二人原本都是沈城河的外围,一起出了几年任务,萧宗翰后来成了少帅,便把乐荣也要了过来。在他跟前,乐荣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身份贵贱,说话也不怎么讲究。
兄弟就是兄弟。
萧宗翰瞥了他一眼:“你有事?没事就滚出去。”
“得嘞!说话这么难听,怪不得会遭人恨。”乐荣神色正了正,也收起了吊儿郎当的神情,将手中的一封信往萧宗翰桌子上一扔:“秦海让人送来的,话说,你是不是扣了人家的二姨太?不是我说你,沈星月都嫁给秦海多少年了,你怎么还想着?就不能好好和……”
萧宗翰一个冷眼瞪过来。
乐荣摸了摸鼻子,没敢再说下去。
不过,萧宗翰和沈星月、沈思茵的事,再没人知道的比乐荣更清楚。
他看着萧宗翰的脸色,忍了几忍,终于还是没能忍住:“不是,你这样可就实在太没意思了,沈二小姐再好也嫁为人妇了,沈大小姐再不好,也当了你好几年妻子,她一颗心可是全系在你身上。”
“滚出去。”萧宗翰这次连眼神都懒得给他,直接轰人。
乐荣却无所畏惧。
沈城河再怎么说也算是救过他,在他快饿死的时候把他给捡了。
投桃报李,他可以不管沈思茵和萧宗翰的感情,但该劝的还是得劝着:
“沈大小姐对你是真好!我都羡慕了,那么多青年才贵给她选,她偏就喜欢你,这么多年,你处处给她难堪也没见她怨过你……”这样的妻子哪里找?
后面半句还没说出来……
“唰!”地一声,一只上好的端砚便险险擦着他头顶飞过去,落到他身后的毯子上。
回头一看,幸亏毯子够厚……
砸了咂嘴,感受到萧宗翰周身透出来如有实质的冷意,乐荣终于还是老实的摸着鼻子,溜了。
门在面前关上,没了乐荣的叽叽歪歪,空气又沉寂下来。
只是,萧宗翰周身散发的凛冽寒意却越来越重。
14
威严的少帅府被人团团围住。
萧宗翰带着人赶到的时候,正看到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精锐近兵,举着黑洞洞的枪口,在和秦海的人对峙。
数百人的对峙,没有一丝声响。
仿佛此时,只要一根针落地,维系着的微妙平衡场面就会被猛地打破。
他面色不动,迈着沉稳的步伐,军靴在脚下发出铿锵有力“咔咔”的声响。
秦海还是和几年前见到时一样,头发有些秃,个子略矮,腰背挺得笔直,见到他,那双精明狠辣的眼睛眯了眯,露出了一口略微发黄的牙齿:“哟,是你呀。
几年不见,你也靠着你岳父的帮衬,鸟枪换炮,不同凡响了。”
他话说的讽刺。
萧宗翰却不受丝毫影响。
这一切,都是他靠着自己的一身血肉挣来的。
“秦都督来不是专程为了看我吧?”他淡淡问道。
“废话!”秦海呸了一声,直截了当的问:“沈星月那个小贱人在哪?我的人看到她来你这了。”
“贱人?”萧宗翰声音冷沉下去。
秦海又呸了一口:“可不,背着我偷人不是贱人是什么?没弄死她是老子我心善!”
“滚!”萧宗翰掷地有声:
“再不滚别怪我不客气。”
“你小子跟谁……”秦海的话还没说出口,少帅府内,突然传来一声焦急的女声:“秦海!你不要为难宗翰。”
萧宗翰的眉皱了皱。
回头,沈星月已经踉踉跄跄跑了过来。
她身上穿的是沈思茵的衣裳,发髻也和昨日大不相同。
远远一看,萧宗翰还以为是沈思茵那个女人!
“宗翰,你没事吧?”看到萧宗翰,沈星月煞白的小脸缓了缓。
“小贱人!”秦海怒不可遏:“在老子面前就勾搭男人,看来……”
“秦都督!”萧宗翰猛地喝断他:
“你看清楚,这位可不是你的二姨太太,她是我萧某人的妻子,沈思茵。”
秦海一愣。
他倒是知道沈星月和沈思茵同父异母,两人母亲又是双生姐妹,所以两个人长得也十分相像。再看眼前的女人,他一时间竟真有点不敢确定。
阴冷的目光在沈思茵身上上下逡巡,沈星月的身子不断地发抖,就在她几乎支撑不了要倒下的时候,萧宗翰一把抽出腰间的配枪:
“砰!”一声巨响。
周围顿时乱了起来!
“滚!”
男人的声音,沉稳好听。
沈星月惊惶的心猛地颤了颤,这才是……自己想要的男人。
而不是那个秦海!
枪子落在脚前,秦海脸色阵红阵白,他不愿意退缩,但不知为何,看到萧宗翰冰冷冷的神情,他心里感受到了恐惧。
这里毕竟是萧宗翰的地盘。
往地上啐了一口,他狠狠哼了一声:“都给老子走!”
末了,还留下一句:“萧宗翰,要是小贱人三天没自己滚回来,老子一定闹得你平城底朝天。”
他转身,沈星月的身子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倒了下去。
她害怕、恐惧!
秦海那个人简直是个恶魔!
她才二十多岁,她不要和那个恶心的恶魔一起!
扑进萧宗翰的怀里,沈星月的身子抖得厉害,她抱住他,这个男人才该是自己的依靠。沈思茵?那个女人夺走了自己那么多!听说她不见了,所以她才故意穿成她的样子出现在这里。
她知道萧宗翰会护着自己、是的!他护住了自己。
至于沈思茵……
她眼里恨意一闪而逝:
就让那个女人去死吧!
15
少帅府。
沈星月惴惴不安地站在萧宗翰的面前,她两只手指绞在一起,面上又是焦急又是不安。
“坐。”萧宗翰声音沉稳冷淡。
“可是……”沈星月咬了咬牙,似是带着哭腔:“姐姐她知道一定会怨我的!我不能这样,我不该打扰你和姐姐。我要走,宗翰,你就忘了我,以前的一切都是过眼云烟,我和你情深缘浅……”
“啪!”萧宗翰手中的杯子猛地撞在了桌上。
“坐下。”
“可是……”
“好了,这件事你不用管,安心在少帅府呆着。”男人站起身,一贯强硬的风格,却让沈星月的心猛地落回肚子里。
良久,看着萧宗翰的身影彻底消失了,她嘴角漾起一抹笑意。
看吧,沈思茵,你就算费心这么多年又怎样?
该是我的,还是我的!
长长的指甲在脸上轻轻滑过,沈星月一笑,朝着暗处挥了挥手……
……
“你打算怎么办?”
办公厅内,乐荣四仰八叉坐着,语气欠扁。
萧宗翰揉了揉眉心。
现在的秦海对他来说虽然构不成太大的威胁,但是牵一发动全身,如果他在这时候和秦海动了手,肯定会被其他人当成肉给分了。
如果再晚一点……
他心里头正想着,外头,突然传来“砰”的一声。
“什么人?”下意识地,乐荣已经从椅子上翻身坐起来,门“哗啦”一下拉开,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人,正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
萧宗翰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看向男人身后的近卫,问道:“这什么人?”
“回少帅,他说自己有少夫人的一些东西,要来找您……”说到这,那位近卫顿了顿,看向乐荣。萧宗翰挑眉,“说。”
那个女人,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找这么一个男人来给自己送信?想搞什么花样?
“找您要封口费。”近卫的话说完。
萧宗翰的脸猛地沉了下去。
近卫深深垂下了头,谁不知道萧少帅,手段狠辣,这个男人也真是狗胆,竟然敢找他们少帅要封口费!
萧宗翰眯起眼,示意两个近卫下去。
男人被萧宗翰的目光盯住,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金丝眼镜也差点从鼻梁上掉下去:“萧、萧少帅!我这里有些照片,是少夫人的……”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身子一轻,整个人已经从地上被人提了起来。
萧宗翰冷冷盯着他:“本帅最恨被人威胁,拿出来!”
“这……”男人浑身打着摆子。
本来打着的两头收钱的打算,此刻也全忘光了……
忙不迭从怀里翻出一个纸包,“我、我之前,有、有幸见过少夫人一次,所以昨天见到她时、才拍了、拍了这些照片……”
一把将人甩到地上。
萧宗翰从纸包里拿出照片,只一眼!他周身的气场便如同择人而噬的地狱!额头上的青筋,犹如即将崩裂开来。
乐荣的脸色变了变,看向地上的男人。
这人,究竟带了什么照片来?
“快滚!”乐荣朝地上的男人一摆手:“今天的事你敢说出去一个字,”他眼睛一厉。
地上的人已经连滚带爬:“不敢不敢!我这就滚、这就滚!”
黑白照片,攥在手中。
萧宗翰双眼泛红,沈思茵!该死!
乐荣的目光扫过照片,登时,也僵住了。
怎么可能?
照片上,模模糊糊的人影,但到底,还是能看出来一些东西。
沈思茵半推半就地趴在一个男人的怀里,柔弱无骨……
他眼神又不自觉落到萧宗翰的身上,宗翰这是……被戴了绿帽子?
可是……怎么可能呢?沈思茵有多在乎萧宗翰他清清楚楚!怎么会背叛?
“乐荣!”他刚想到这,萧宗翰已经出声:“给我搜!挖地三尺,也要将这个女人给我找出来。”
他嘴角裂开,双眼猩红:“秦海不是缺一个姨太太?”
“你就以搜捕秦海姨太太的名义,将她给我抓回来,星月受过的苦,本帅,定要让她一一尝过!”
16
“宗翰,这其中说不定有什么误会。”乐荣劝道。
“误会?”萧宗翰冷笑一声,一把将照片撕碎:“这女人一次次挑战我的底线,她以为我不敢拿她怎么样,现在,就让她看看!”
“搜!”
“挖地三尺,也要把她给我找出来。”
萧宗翰下了死命令,乐荣也不敢不从。
从办公厅拨了一批人手,平城顿时被闹得鸡飞狗跳。人人都知道秦海的三姨太太丢了,甚至,连三姨太太的画像也贴的到处都是。
赏金很丰厚,还有传言说,萧少帅为了维护结发妻子,也派人帮秦海四处寻人。
沈思茵在平城住了七年,可出门的机会却很少,她也不喜欢出去。除了偶尔听戏,在平城也没几家人说得上话。
将所有沈思茵可能会去的地方都搜了,一连几天,却一无所获。
眼看着萧宗翰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脾气越来越爆,乐荣在他面前也不敢再吊儿郎当,能躲则躲。
这几天,他地方没少跑,却一点儿消息也没有。就仿佛,沈思茵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从前,宗翰如果为了公事在办公厅常住,她便会隔三差五的送点吃食过来。
虽然宗翰从来不吃,虽然那些吃食到最后都进了自己的胃……
可这一次,太不一样了……
乐荣搓了把脸,这几天他没少东跑西跑。
沈思茵到底跑哪去了?
“荣哥!”殷勤的招呼声传来,乐荣抬了抬眼。
“你小子?又去看哪家的姑娘?”打招呼的人叫季青扬。平城有名的浪荡纨绔,不过这小子家里有钱,虽然没别的本事,但是也从不给家里招灾,玩的都是些出名的交际花。
“嘿嘿,去百乐门看看。楚姑娘都好几天没上台了,今天是这个月首唱,小子怎么也得去捧捧场子。”
楚清婉?
乐荣心里一动。
萧宗翰拿楚清婉膈应沈思茵的事他知道,听说前些日子还让沈思茵向楚清婉学唱戏。心里虽然觉得不大可能,但有可能,总比他没头苍蝇一样乱找的好。
乐荣皱着眉,“楚姑娘几天没上台了?”
“嗨,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六七天了。荣哥你去不去?你要是忙,小子我就自个儿去了哎……”
乐荣心里一动:“我跟你一起去。”说着,乐荣朝身后的人摆了摆手,也跟了上去。
百乐门。
楚清婉迈着步子从台上下来,她脸上如同往常一样化着厚厚的戏子装扮,但乐荣却还是察觉到了她看向自己眼神的避让和……不满?
楚清婉对自己有什么不满的?
他皱皱眉,拦住了楚清婉的路:“楚姑娘。”
“荣哥有事?”楚清婉皮笑肉不笑。
这女人,究竟怎么回事?
乐荣没心思探究,直接开口问道:“楚姑娘这几天可见到萧少夫人了?”
楚清婉画得传神的眼轻巧瞥了他一下:“少帅夫人不是好好在少帅府呆着吗?荣哥找我问什么?”
“楚姑娘,”乐荣深吸了口气:“打扰了。”
说完,转身就走。
“等等!”突然,身后的女人叫住他。
乐荣回头。
楚清婉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半晌,只露出一个笑来:“算了,帮我向萧少帅带个话问好。”
“嗯。”乐荣应声,转身离去。
楚清婉站在原地。
心里的石头仿佛有千斤重。
“清婉,谢谢你。我这辈子,真是活的特别失败,没有做过的事,别人偏偏要推到我头上。爱上的人,又恨极了我。但是我不后悔,在人生的最后一段时光,能遇上你,我很开心……”
“我以为我可以一直爱他,哪怕他恨我、怨我,也能撑下去,可是现在……我撑不下去了……”
“清婉,我不想成为他们之间的一根刺,等到我死了,你一定要帮我保守秘密,他可以爱他想爱的人,而我,就这样消失就好……”
她抬起眼,泪光闪烁。
“好。”
“沈思茵,这是我能给你的,最后的承诺。”
17
一连半个月,沈思茵毫无消息。
萧宗翰命人用找秦海姨太太的名义去找,秦海虽然觉得其中有猫腻,但也不敢明着和萧宗翰互怼。
现在是特殊时期,各方都在观望,谁先动,谁就是往枪口上撞。
因为府内有沈星月在,萧宗翰再累,也得抽空回府里看看,有时候陪着沈星月吃饭,有时候陪着她说说话。
虽然,通常都是沈星月在说。
今日也是,他坐着,沈星月不断给他夹菜。
“宗翰,姐姐还没找到吗?”听到那个女人的名字,萧宗翰攥着筷子的手一紧。
“都怪我,要不是我,姐姐也不会和你闹脾气离家出走。姐姐虽然脾气娇纵了些,也不是不懂事的……”沈星月一脸愁云惨淡。自从知道沈思茵不见后,她就一直这样。
“当年我求她救你,她虽然没有答应,但是也没有阻止我……”她说着,偷眼看了看萧宗翰。
萧宗翰没有搭话。
星月救过他,这也是他对她好的最大原因。
和善良的星月相比,沈思茵,简直是恶毒的令人发指!
几口将碗里的饭吃了,他站起身,嘱咐道:“你早点休息。”
“宗翰!”沈星月喊住他:“你一定要找到姐姐……”
萧宗翰看着她,良久,点了点头。
门,“砰”地一声关上。
沈星月掐着自己的手心,那个女人、究竟去哪了?
……
萧宗翰并没有回办公厅。
一连在办公厅住了半个月,他整个人都疲惫的很。
回房,洗漱。
顺手拿出一件睡衣,手顿了顿。
“宗翰,这是我第一次亲手做的衣服,李婶说我挺有天赋的,你看看怎么样?”
“宗翰,这个坠子是我绣的,找大师开过光,你戴在身上一定能保你平安……”
“宗翰,平城的冬天太冷了,我特意在你军装里面加了一层兔子毛,你穿上试试合身吗?”
“宗翰……”
“宗翰……”
女人羞红的脸,低低的呢喃如在耳边。她那样带着希冀地看着他,一次次被他冷言冷语相待,也从未退缩,可如今她却……猛地,萧宗翰的身子恍然一震,他在干什么?
回忆……那个女人吗?
怎么可能!
攥着睡衣的手用力攥紧,狠狠扔在地上。
抬眼,衣橱里,全都是那个女人做的东西!谁稀罕?
扔掉!全部扔掉!那个女人的东西,他一刻也不想看到。
萧宗翰胡乱找到一件衣服穿上,深更半夜,命人找来了管家。
管家强睁着睡眼,躬身听候主人吩咐。
“将房间内的东西一律换掉,全部,换上新的。”
管家诧异:“全部?”
“对,半个时辰,我不想看到现在这个房间内的任何东西!”
“是,少帅。”
管家领命,很快召来一群佣人。萧宗翰抱臂看着,沈思茵缝的那个鸳鸯交颈的大红被子、沈思茵绣的那副情侣枕头、还有、她带着欣喜讨来的一对陶瓷娃娃!
“宗翰,这个男娃娃像你,女娃娃像我,你看是不是?”
狗屁!
萧宗翰撇撇嘴,“全都处理干净!”
一点点的、沈思茵的衣服、茶盏、鞋子,全部被拿走、撤下,换上新的,还有她画的那副难看至极的他的画像。
环顾,房间内、再也没有半丝那个女人的气息。
很好!男人点点头,走进房,“砰”地一声将门关上。
没有沈思茵的气息,真是太好了。萧宗翰躺在新换的被褥上,只觉得通心的舒畅,很快,就陷入了沉睡。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天晚上,第一次,萧宗翰梦到了沈思茵。
梦里的沈思茵,模模糊糊,就在眼前。
“星月!快去喊人呐!”她声音里带着哭腔。
接着是弱弱女孩的声音响起:“姐姐……不要,我好怕、我们快走好不好……”
“去喊人!”
“姐姐,我好怕……呜呜……”
他努力动了动手指,想看清楚眼前的一切,可是火光太大了,浑身的灼热……
“来人!快来人啊!”沈思茵的声音沙哑、几乎破掉。
迷迷糊糊中,他感受到有人在拉扯着他。
该死的!
受了伤的地方磨在地上,他额头疼出冷汗,但是拖拽他的人却没有停。
“快了,你放心,我一定救你出去……”
救谁?她要救谁出去?
她是谁?
沈思茵?
萧宗翰挣扎着,他用尽全力想要睁开眼睛,终于、一点点火光……骤然砸下的黑影……
“砰!”
呼!
萧宗翰猛地从床上坐起来。额头上,一片的冷汗!“轰!”一声闪电劈下,窗外亮如白昼。
下雨了?
他抹了把额头,在黑暗中站起身。窗外的暴雨噼里啪啦,果然,是下雨了。
他目光望向窗外,自己,怎么会做了那样一个梦?
救自己的人明明是星月、在梦里,怎么会变成了沈思茵?想到最后砸下来的黑影,那是房梁,是了,就是因为那个,星月的腿上还留下了一块大大的伤痕。
而沈思茵的身体上,却光滑无比。
不可能是她的!
18
雨,越下越大。
萧宗翰站在窗边,目光透过层层雨幕往外看去,极力,想要看清楚什么。
可,太暗了,他实在弄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做了这样一个梦!
沈思茵呢?
那个女人,现在在哪里?在和哪个男人在鬼混?
薄唇紧抿,萧宗翰的手狠狠往窗上一砸,“哗啦!”噼里啪啦的暴雨灌进来,外头的人听到了动静,有人询问:“少帅,出什么事了?”
“没事。”他沉了沉。
换上衣裳,抬步,走了出来。
……
乐荣天还没亮就被人叫醒,急匆匆赶往办公厅。
一进门,就看到冷着脸的萧宗翰。
“还没有那女人的消息?”
“……”乐荣揉着脸:“没有,你不是最厌烦她?现在她走了,你急什么,还是,你喜欢上她了?”他似玩笑般。
“嗤,”男人冷笑一声:“不可能!”
“她那样恶毒的女人也配?我是怕她欠星月的没法偿还。少说废话,跟我说说你最近都找了哪里?”
乐荣撇了撇嘴,没精打采的说着最近自己跑的地方。
末了,乐荣像是突然想到什么:
“对了,楚姑娘让我向您问个好。”
萧宗翰磕在桌子上的手指猛地一顿,楚清婉?
“少帅,您真的很讨厌她?”
“那如果她死了,少帅会如何?”
……
“这条围巾是楚姑娘送的,我和她在一起……”
“真的,不信你可以问楚姑娘……”
“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我的生日,那条围巾、真的是楚姑娘送的……”
一句句话,在耳边炸响。
男人的身形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
“干什么去?”乐荣被吓了一跳,忙跳起来跟上:“天还不亮,你要去哪?”
“去楚清婉那!那女人,在她那里!”
……
怎么可能?
乐荣嘴角抽了抽,沈思茵在楚清婉那?别搞笑了!两个情敌,怎么可能会在一起?
……等等,他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那天,楚清婉的确不对劲……
他忙忙跟上:“宗翰,你等等我!”
倾盆的大雨,淋在萧宗翰的身上,但他却像是一点也没听到身后乐荣的叫喊,步子、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乐荣的唇猛地一扯,这家伙,不会是真爱上沈思茵了吧?
……
没有等人开车。
萧宗翰自己坐上了驾驶座,车子发动,在最后一秒,乐荣湿了大半的身子“砰”地一声栽了进来:
“卧槽,你这是想谋杀兄弟呀?”
“闭嘴!”莫名的烦躁,萧宗翰猛地一踩脚下的油门。
“轰!”地一声,黑色的车影在雨幕中窜了出去。
“卧槽!慢点!”
乐荣喊着抓紧了下面的座椅:“兄弟我可还没娶媳妇儿呢!”
大雨瓢泼、风驰电掣。在乐荣的一路叫喊声里,车子“兹”地一声尖利的响声,停在了百乐门的门口。
“萧少帅!”门口的保镖看到萧宗翰,急忙上前。
萧宗翰却连看也没看一眼,大步,直接往里冲去!
乐荣嘴角撇了撇。
这小子,还说自己不在乎沈思茵?看给急的……
他叹了口气小跑着追了上去。萧宗翰的体力比他还好,等他上了楼,萧宗翰已经在拍楚清婉的房门了。
“砰砰砰!”巨大的拍门声,震出了三三两两不满的名伶。她们探出头。却在看到外面人是谁的那一刻,将嘴里的话吞了回去。
“人不在吧?”乐荣嘟囔着,就听到门里头传来锁头转动的声音。“哗”地一声,门被拉开。
看到面前的人。
楚清婉攥着门把的手紧了紧。
“萧少帅,您怎么来了?”
“她人呢?”萧宗翰没回她,却猛地撞开门往里闯:“她在哪?”
“萧少帅找谁?”楚清婉忙跟上。
萧宗翰已经一脚踹开了她的卧室,空荡荡、没有!又一把推开卫生间、还是没有!“沈思茵呢?那个女人藏哪去了?”
楚清婉的唇动了动。
萧宗翰一把抓住她的衣领:“说、她是不是又跟哪个野男人在一起?”
“真是贱人!缺了男人就不能活了!”
“够了!”
几乎是萧宗翰那句话刚落下的那一瞬,猛地,楚清婉一把推开了他:
她力道很大,几乎将没有防备的萧宗翰推得撞到墙上,但她似乎还不解气,指着萧宗翰,一字一句喊:
“她死了!”
19
“萧少帅您讨厌的那个贱人、她死了!听到这个消息、您是不是很开心?再也不会有人挡着您、碍着您、您是不是很开心?”
萧宗翰愣住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哪一天、沈思茵如果真的死了,自己,应该是什么样的表情?
他不用想、也没必要想!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他深信,像沈思茵那样惜命、恶毒的人,怎么会死?
怎么可能会死!
目光转过来,落到楚清婉的脸上,看着她,萧宗翰的嘴角缓缓勾了起来:“楚清婉,是不是我对你太好,所以,让你太自以为是了?”
楚清婉一愣。
刚才她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可就在脱口而出的那一刻,她才意识过来!
自己答应过的!
要帮沈思茵保密!
可是……看着面前的萧宗翰,看着他嘴角的笃定,她却又有些替沈思茵不值。
那个傻女人……
她死死咬着牙、沉默着。
萧宗翰冷笑一声:“你转告沈思茵,就说,如果她三天之内不回来,我就让她的好父亲、去地狱陪她!”
“你!”
“哐当”一声,门在面前砸上。
楚清婉呆呆的,眼睛干涩,心底的痛,细细密密地缠着她。
透不过气。
她想起那个女人,干瘦枯败的身体,躺在病床上。
想起她,断断续续的话:“我真的……很爱很爱他,就算他不爱我……也没有关系了,这辈子,遇见他……我真的,没有后悔过……”
没有……后悔吗?
楚清婉捂着脸,蹲下身,终于,嚎啕大哭。
……
雨,依旧很大。
哗啦啦的雨,砸在身上,彻骨冰凉。
萧宗翰自顾自地走在前头,乐荣一言不发,沉默地跟在后头。
他突然想起,自己在寻找沈思茵时曾探听到的一些消息,心,忽然沉了沉……
“乐荣,你信吗?”萧宗翰的声音,恍惚从前头传来。
“……什么?”乐荣一愣,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时间没有回过神。萧宗翰转过身,又问了一遍:“楚清婉说那女人死了,她的话、你信吗?”
乐荣没有说话。
他想到自己无意中听到的少帅府下人的议论,想到最近看到的沈思茵明显消瘦干枯的身体……如果、如果不是真的没有办法……沈思茵,怎么会突然消失?怎么会、愿意放弃萧宗翰?她那么爱他……
所以……其实,他的心里……是信了的。
可是……当他看向萧宗翰,他嘴角勾了勾,轻笑:“怎么可能?戏子的话你也当真?
再说,你也不喜欢沈思茵,现在她愿意消失,以后她的事,你就不要再去追究了。”
再追究下去……他真的担心萧宗翰会受不了……
萧宗翰的嘴角勾了勾,而后,倏然冷笑:“没错,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像沈思茵那样的祸害怎么可能会死?她要是真死了,我一定会好好庆祝庆祝!可惜,哼!”
他冷笑着,又补充一句:
“不管怎么样,都要把她找到,她欠星月的可不能说算就算!”
乐荣的嘴张了张,面前的萧宗翰已经转身,大步离去,看着男人在雨中的背影,他终于还是一句话没能说出来。
……
连绵的大雨,下了三天。
萧宗翰的脸色,也如同外头的大雨,彻底冰寒了下来。
双眼死死盯着面前的门,没有、还是没有!
那个女人,该死的、到底躲哪里去了?
想诈死?这种可笑的想法、她当他萧宗翰是傻子不成!
墙上的石英钟,一点一点将指针滑向十二,他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
一刻都不想再等!他给了她三天的时间、她却始终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很好,沈思茵、你好样的!
拿起桌上的座机、拨动,很快,被接了起来。
“传我的命令,从现在开始,安插在沈城河身边的钉子可以动了!”
“宗翰,你疯了?”
刚进门的乐荣,乍然听到萧宗翰的话,立刻跳了起来:“你想干什么?沈城河再怎么样,也救过你我的命!”
“救命?”萧宗翰放下座机,冷笑:“这些年,我救他的命还不够多?不过是一次恩情,难不成,他还想让我终生报答?”
“你去告诉楚清婉,就说,如果沈思茵再不出现,就让她等着给她老子收尸吧!”
“可是……”乐荣蠕动着嘴唇。
他看着面前的男人,现在根本还不是该动手的时候!现在动手,只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一个失误、就是万劫不复的境地!萧宗翰这样聪明至极的人、怎么可能不懂?
可是他还是做了……
沈星月回来,满身伤痕的时候,他忍住了!
秦海逼上门来,和他针锋相对的时候,他忍住了!
怎么现在……他就什么都不考虑了?
乐荣的喉结动了动,眼底染上一抹复杂,萧宗翰……是真的栽在沈思茵身上了……
他转身,什么也没说,带上了房门。
房间内,再次恢复沉寂。
萧宗翰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一切,水墨的端砚,放在桌上。
似乎……也是那个女人送来的。
他恨恨地拿起来,要砸出去,却在看到砚台的底端时,怔住了!“只愿萧宗翰,年年岁岁,平安健康,顺和喜乐,无病无灾。”
手抚上那行字,娟秀的小纂,字迹工整……那个女人、就是爱在这些东西上下功夫。
装什么情深!
贱人、就是贱人!现在还不是跟哪个男人在鬼混!
心中分明在鄙夷冷笑,却不知为何腾起滔天的怒火。
“哐”地一下推开身下的椅子,他站起身,因为起的太急,将满桌子的笔墨纸砚哗啦啦扫落。
一瞬间,他似乎看到了自己。
他坐在桌边,头也不抬,而沈思茵,端着吃食眼神希冀地看着他,而他,一挥手,将她和吃食扫落在地。
那时候,那些汤汤水水,也像这浓黑的墨,撒了她一身……
嗤,有什么好想的?不过是几碗粥而已!
哪个厨娘不会做,偏她要显得自己贤惠。萧宗翰满是厌恶的想着,一步踏在纷乱污渍的纸页上。
就算死了!
他也要把她给逼出来!
20
日子一天天过去,因为萧宗翰的命令,沈城河的都督之位坐的很不稳固。
萧宗翰表面上却还是像从前一样沉稳,准时处理公事、准时回少帅府安歇。
甚至,因为府里多了个女人,他还时常抽出时间陪沈星月说说话。自从远离秦海,沈星月的脸色一天比一天好,脸上挂着温婉的笑容,再也不像刚来的时候一样,唯唯诺诺的……
她爱听戏,常常叫了一班子戏子到府里来唱,府里比以往热闹了很多,但萧宗翰却还是觉得冷清。尤其是,当他下意识张口,才想起那个人已经不在的时候……
手还顿在半空中,黑漆漆的房间里,除了他自己的呼吸,空无一物。
他心口有些难受,堵了东西似的,翻了个身,看到身旁空荡荡的半张床……从前那个女人白净的小脸,一转身就能看到……
该死!想那女人干什么?
很快!很快她就得乖乖地滚回来、跪在他面前求他。
萧宗翰又重重翻过了身,抬头,看着外头的夜色。
夜色深沉,毫无睡意。
突然,一阵踉跄的脚步声传来,接着,是急促的拍门声:“宗翰!宗翰!”他猛地坐起来,是沈星月。
穿衣,下床,“哗”地一下扯开门,沈星月冻得苍白的小脸,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然,下一瞬,男人便回过了神,声音冷峻:“有事?”
“宗翰,我、我查到姐姐的消息了!”沈星月的小脸上带着惊喜。
萧宗翰的手猛地一顿。
看向沈星月:“哦?她在哪?”
咬了咬唇,沈星月垂下眼睫,要不是得到的消息太令人震惊,她是绝不可能将那个女人的消息主动透露给宗翰的,不过……
她眼睫颤了颤,双眼盈上水气:“宗翰,我说了,你、你一定要答应我,不要生姐姐的气……”
“到底怎么回事?”男人面无表情。
“听说姐姐出走了所以……我很担心姐姐,这些天,我也找了一些人帮忙去查姐姐的消息……刚才,我才得到消息、说姐姐她在北郊。而且,她似乎、似乎怀了别人的孩子……”
……
怀了别人的孩子……
咯嗒!
指节被攥响的声音。
杀意、冷厉!沈星月从未见过男人这样的眼神。似乎,她再动一下,再眨一下眼睛,下一刻、他就能将她给活生生的撕碎。
“宗、宗翰?”她颤着声音:“你不要生姐姐的气……她一定、一定不是故意的……
下一瞬,男人猛地推开了她。
双眼如幽暗的深渊:“乖,你好好在府里,”他在笑,声音沉稳:“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转身。
男人的身影大步离去,站在原地,沈星月却忍不住激灵灵打了个寒噤。
刚才的萧宗翰、真是太可怕了!
倏然,她像是想到什么,眼底荡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讽:沈思茵,这回,你死定了!
……
冷冬,寒夜。
萧宗翰的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死?那女人怎么会死?就说她是装的,连这种办法她也想的出来!那个女人、还有什么事情是她做不出来的?
他妈的,装死去生孩子?沈思茵,你可真是好样的!
上了车,一脚踩上油门。
立刻、马上、他现在就要亲自、去将那个该死的女人给抓回来!
好让她知道、胆敢背叛他的下场!
21
黑色的汽车,在夜幕中飞驰。
如同闪电,所过之处,只留下轰鸣。
北郊。
沈思茵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她很瘦,全身上下几乎只剩下骨头。若不是微微隆起的腹部,和落在上面微微抚动的手指,很难想象她还活着。
房间内,没有人说话。
半晌,躺在床上的女人嘴唇动了动,声音几不可闻:“纪医生,还要多久,我才能剖腹?”
纪墨将刚做过检查的器件一一装起来,神色复杂。
“你再撑一撑,很快了。”
是的,很快了……只要再撑四个多月……
沈思茵的嘴角无力的扯了扯,再过四个多月,她的孩子就能活下来。
那么就算她死了,也没什么遗憾了。
她抚在小腹上的手慢慢地滑下来,纪墨叹了口气,最近沈思茵的情况越来越差,每天有一大半时间是在昏迷,剩下的一小半时间,都在呕吐和挣扎中度过。
要想熬过四个月……太难……
“砰、砰砰!”一阵剧烈的踹门声,惊醒了他。
他回过神,看向床上的沈思茵,还好,她在昏睡中似乎没有被打扰。起身,去开门。
“哐”地一声!
还没等他将门打开,门已经从外面被踹开了。
一股寒意迅速席卷进来。“你是……”
“滚开!”萧宗翰一脚踹来纪墨。深黯的眸子紧盯着他,就是这个男人!就是他,在照片上和沈思茵搂搂抱抱的!
“沈思茵呢?”他厚重的靴子用力踩在对方的后背上。看他在自己脚下毫无还手之力,这样的人、手无缚鸡之力、沈思茵居然看上这样的人?
“沈思茵!你给我滚出来!”他朝房内喊着。
纪墨气血翻涌,几乎没有反抗便被萧宗翰踩在地上:“咳、咳咳,你找她、你是什么人?”
“闭嘴!”萧宗翰脚下用力。
从纪墨身上迈过去,看他要往里闯,纪墨撑着身子用力扯住他:“你想干什么?”
“滚开!”
“住手!”几乎是同时的,沈思茵和萧宗翰的声音一同响起。
怔愣地看着面前的男人,沈思茵的心颤抖的厉害,刚才,她做了一个很美很美的梦,梦里,萧宗翰来了,他抱着她,很温柔的亲吻……
而现在,他的确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目光几乎是贪婪地在他身上留恋,然而,下一瞬,她细弱的肩膀猛地被人攥住:“沈思茵,谁给你的胆子?瞒着我诈死、和野男人在一起!”
大梦乍醒,沈思茵顿时反应过来,梦、终究是梦。
“萧宗翰,你够了!你放开我,我不爱你了,我成全你和你的沈星月在一起了!”
“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出现在你眼前了!”
“呵!”一声冷笑,萧宗翰猛地用力,扯着她的胳膊将她往前拉扯:“做梦!我萧宗翰的妻子可不是你想做就做、想不做就不做。你敢瞒着我怀野种,你以为我还会让你生下来?”
沈思茵的心猛地一颤。
用力的挣扎,双手死命护住自己的肚子:“不!萧宗翰,除非你杀了我,我这辈子都不要回去!”
敢威胁他?
好、很好!
男人的目光落到地上挣扎着起身的纪墨身上,突然,唇角一勾,一片杀意。下一瞬,一把枪,直直对准了纪墨的太阳穴!
“纪墨!”
沈思茵惊叫出声:“萧宗翰,你别迁怒无辜!”
“无辜?”萧宗翰冷笑:“奸夫淫妇,说什么无辜!他敢动我萧宗翰的人、就是该死!”说着,脚下用力,狠狠又一脚朝纪墨踹去。
咔!
一声脆响,纪墨的身子软软躺在地上。
“纪墨!”沈思茵忙扑过去,以萧宗翰的为人,他真的敢杀了纪墨!“纪墨,你没事吧?你醒醒……”
纪墨眼睛睁着,嘴角流出血,萧宗翰刚才那一下显然将他的肋骨给踢断了。
“萧宗翰你个疯子!”沈思茵咬牙,瞪着他:“你不是恨我、觉得我恶心!我现在不出现在你眼前了,你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
她声音嘶哑,双手牢牢护在纪墨身前。
萧宗翰的双眼缓缓眯起,下一刻,指尖用力,“砰!”
“啊!”沈思茵尖叫:“你疯了!”眼泪从她眼里砸出来,她拼命捂住纪墨的伤口,刚刚、萧宗翰这个疯子,居然朝纪墨的腿上打了一枪!
“跟我走!”萧宗翰没有理会她的哭喊,声音平静,却带着彻骨的杀意。
“不……”沈思茵不断摇着头,她不能走、她要是走了、她的孩子就再也没有活下去的机会了!
她看向萧宗翰,双眼中透着无尽的惶恐、惶惑、惧意……
他一定、不会让她把孩子生下来的!
“不走?”男人冷笑,手再次扣上扳机:“那你的奸夫可就要死了。”
“不要!”沈思茵瞳孔放大,猛地挡在纪墨身前:“我走!萧宗翰、我跟你走!我求求你、求求你放了他、放了他。”
22
车窗外,夜色如墨。
“轰!”一道闪电劈下,顿时,将沈思茵的脸映照的惨白。
又要下雨了?
最近的雨,真是出奇的多……
她手指落在车窗上,想要伸出手去触摸,却被隔绝。就像她和萧宗翰,他的心,任凭她努力再努力,也总无法触及到……
她疲惫地闭上眼,将指尖收回来。
太累了……真的只想好好睡一觉。
闭上眼,想要睡去,可是,却有人不让她如愿。猛地一刹车,车子停在路边。男人一手掐住女人细弱的脖颈,逼迫她,与自己对视:
“你和他、什么时候勾搭上的?”他盯着她,目光宛如吃人的猛兽。
沈思茵觉得心很痛,但已经麻木了,习惯了,她扯着嘴:“关你什么事?”
“你!”萧宗翰气急,手下用力,女人几乎喘不过气,却仍不愿意屈服:“我们成婚第一天,你去了七月人间,然后,你带回来一个女人。这些年,你换的女人还少?
三十个、还是二十个?我数不过来了。真的,萧宗翰,我真的太累了。
我是爱过你,可是,那又怎样?”
她双手用力扯着他的,眼睛不闪不避、四目相对:“太累了,萧宗翰。爱你,真是太累了。你放过我,好不好?”
所以,这就是她背叛自己的理由?
怒火在眼底燃烧,心底,却不知为何泛起了一丝抓不着摸不透的恐慌,萧宗翰用力将手下的人儿攥紧:“做梦!你这辈子,生也好、死也好,都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目光落到她隆起的肚子上,怒火和恨意顿时铺天盖地涌上来。
手毫无怜惜地伸去,女人惊恐的尖叫声响起:“滚开!
萧宗翰,你混蛋!我的孩子……你会伤到他的!走开……”
男人咧开嘴,冷笑:“不知道是哪个男人的野种、死了更好。”
沈思茵一张小脸惨白,目光落到萧宗翰的脸上,久久地回不过神……这就是,她爱的男人啊,这就是萧宗翰啊。在他心里,永远不觉得她有心,永远也不懂得她也会痛。一句话、就能让她遍体鳞伤的男人!
喉咙里发出囫囵的声响,她明明是不想的。
可是……她太爱这个男人了……爱到,整颗心都愿意为他碎裂炙烤。
“妈的!”萧宗翰狠狠低咒了一句,不知是在骂自己、还是在骂沈思茵。
一想到她曾经在另外一个男人怀里,他觉得自己的整颗心都要烧着了!愤怒、让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只想毁灭、粗鲁,将她身上的痕迹全部都给抹掉。
雨,噼里啪啦打着车窗。
沈思茵恍然地抬起眼,她的影子映在车窗上,像是根本没有灵魂的破碎娃娃。或许,在萧宗翰的心里,她就是他的一件物事,所以当这件物事走了,他会恼怒、会生气,却永远不会考虑她为什么会走。
物事,就只是物事而已。
她闭上眼,身体一阵阵的蜷缩、发寒。
男人的身影已经越来越模糊,好累,萧宗翰,我真的好累……
23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躺在床上。
昏昏沉沉,看不清楚眼前,手指动一下,都觉得费力……
沈思茵挣扎着,“纪墨?”
身旁男人的脸一黑,萧宗翰万万没想到这个不要脸的女人,醒来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喊那个野男人的名字!
早知道、就该一枪把那男人给毙了。
没有人回应,沈思茵这才恍惚想起,自己是被萧宗翰带回来了……想到车上的事,手指猛地抚上自己的肚子!还好、还在,还好……
摩挲着,她闭上眼,不想去看眼前的一切。
什么都好,现在,她什么都不要求了,纪墨说癌细胞已经扩散,现在生死对她来说,不过是时间问题,她什么都不想了,也没办法想,她只求,孩子能够活下来……
“宗翰,姐姐她醒了吗?”一道柔柔的女声传来。
沈思茵眼皮忽地一颤。
“死不了,你先出去歇着,这些事不用你亲自做。”
萧宗翰啊……对沈星月永远都是这样的宽容温和……他何时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过话?心里一阵苦笑,沈思茵连眼睛也不想睁开。
“宗翰,她毕竟是我的姐姐……你,不要怪她好不好?”她说到这里,语气带着恳求:“虽然不知道姐姐为什么会怀上别人的孩子,可、这毕竟也是一条小生命,姐姐她一定也不是故意的……你就不要怪她……”
听到这里,沈思茵忽地睁开眼睛。
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个几乎要将整个身体都粘在萧宗翰身上的女人,她开口,语气淡漠:“星月,萧宗翰是我丈夫,你和他贴那么近,是故意给我看的?”
“我……”沈星月脸色涨红,踉跄步子退开。
明明沈思茵的语气十分平淡,甚至没有丝毫的嘲讽和责怪,但就是这样实实在在的平淡语气,却显得那么高高在上。一下子,就让沈星月感觉到了难堪。
“还有,”沈思茵的手摩挲着自己的小腹,忽地,弯唇一笑:“星月怎么知道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宗翰的?毕竟,我们才是夫妻。”她看着她,目光温和。
沈星月的脸一下子由红转白、再由白转红。
“星月,你过来。”萧宗翰将沈星月拉到自己身后,目光落到沈思茵身上,已经是全然的鄙夷和冷意:“是不是我的种,还能有人比我清楚?沈思茵,你别妄想着把野男人的孽种、随便安在我的头上。”
心在滴血,面上却已经无力做出表情。沈思茵淡淡看了他一眼,再次将眼睛闭上。
她累了……
不想再和他纠缠下去了,如果,他那么爱沈星月的话,随他去好了。
她强求了那么久,还是没能触碰到一点他的心,他永远也看不到她对他的爱,或许,现在她落到这个情形,就是老天的惩罚……
房间里的气氛,无比压抑。
沈星月抹了两把眼泪,目光扫了扫沈思茵,又看向萧宗翰:“宗翰,姐姐她就是心情不好,你……你别和她计较,我去做点粥给她……她毕竟是怀了孕……”
“姐姐,你别生星月的气,”她小心翼翼地讨好:“星月现在去给你做粥,不管怎么样,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她希冀的看向沈思茵,似乎期待她的回应,然而沈思茵却丝毫没动。
萧宗翰从鼻腔里发出一个音节,冷哼一声,拽着她大步走出去。
24
“砰!”
重重的摔门声,沈思茵睁开眼睛,嗓子堵得厉害,想哭,却流不出泪。
算了、算了,就这样,就这样吧……她又闭上眼睛,熟悉的痛感席卷全身,她咬住身下的枕头,最近这两天,昏睡和疼痛来得越加频繁,还能……撑下去吗?
手指蜷缩着、颤抖着抚上小腹,可以的,宝宝,为了你……妈妈也会撑下去的。
深夜,寂静无边。
恍惚中,一只冰冷的手指抚上她的脸……
沈思茵的身子猛地一颤,双眼睁开,男人似乎刚才外面进来,身上冰寒,接触她皮肤的地方让她止不住的颤栗。
萧宗翰!
“你想干什么?”她沙哑着嗓子,明明是用力喊出的话,却因为没有力气,显得分外软绵。
“哼,”黑暗中,男人的呼吸就在耳边:“你说呢?”
“滚开!”沈思茵咬着牙:“萧宗翰,你要是敢碰我,我现在就死给你看!”她说的无比坚决。
“你敢!”男人咬牙切齿。他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这个女人也会用死来威胁不让自己靠近,呵,从前她是怎样求他的?
现在是为了什么?是为了那个该死的男人?
手臂处的青筋根根暴起,萧宗翰眯着眼:“死?好!只要你敢死,我立刻、马上就让你的奸夫、还有沈城河那个老东西下去陪你!”
“萧宗翰!”沈思茵嘶喊。
男人已经不管不顾,动作疯狂而霸道……
门外。
沈星月的一张脸惨白,里面的声音根本没有掩饰她怎么可能听不到?她端着粥的手在剧烈的颤抖,为什么?
为什么……
明明,那个该死的女人都已经怀上了别人的野种、他为什么还要带她回来?甚至、还要强迫她?他不是最骄傲的人吗?为什么要强迫一个已经怀了别人孩子的女人!
何况!他还知道自己是被沈思茵算计才和秦海发生关系!
他看着自己的那些恍惚、失神,他随口喊出那个女人的名字!她以为那是习惯、以为那是他在缅怀过往……可现在!
沈星月的身子激烈的颤抖着,萧宗翰、他居然爱上了那个女人,他爱上了沈思茵!凭什么!
怨恨、妒忌,一瞬间,随着泪水模糊了眼睛。
她咬着唇,良久,才一步一步从楼梯上走下去,每走一步,她的心都像是被割了一下。沈思茵,从小,她躲在角落里,看着那个女人受尽宠爱,看着她像个公主……而自己,一样的出身、相似的相貌,那些该死的佣人们,却用截然不同的眼神看着自己:
“呸,贱人生的女儿,就是不要脸。”
“让她离我们大小姐远一点,省的被她沾染了脏东西。”
……
凭什么?
沈思茵、你凭什么抢走我的一切!
她嘴角咧起来,眼泪顺着脸颊滑落,脚步一步步走下,随着落定,她的手终于再也没有一丝颤抖。这次,不会了……沈思茵,这次!我会让你也尝一尝被人唾弃的滋味。
25
女人无力地躺在床上,身旁,餍食之后的男人沉沉睡去,口鼻间温热的气息就在耳边。
这一次,他竟和她这么亲近。
嘴角扯出一个弧度,心里却满是酸涩和冰冷。
沈思茵伸出手,隔着空气无声描摹男人的眉眼。这是一张她曾经无数次描摹梦想的脸,多少次她闭上眼,看到他,多少次她幻想着和他亲吻,耳鬓厮磨……
耳鬓厮磨啊……
这个词,真是特别的好。
一滴泪从眼角落下来,沈思茵的手指最后落到男人安稳平和的眉间,她的头贴近他的,在他的鬓间厮磨。
睡梦中,男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满地皱了皱眉,翻了个身。黑暗中沈思茵无声地笑了笑,收回手,也不管身上的狼藉,就这样躺着,呆呆地,看着头顶上无边无际的黑沉……
深冬的暖阳刺进来,将房间内的一切渡上金辉。萧宗翰缓缓睁开眼,这一夜,他竟然睡得特别沉。
转头去看,那个女人正双眼大睁着,直愣愣对着上面。
男人心中猛地一跳,下一瞬,一只手已经慌忙朝她鼻尖伸去。沈思茵的眼睫动了动,偏过头来。
“……”
萧宗翰顿时脸色铁青,站起身,穿衣大步走出去。
刚才的那一瞬……他差点还以为那个女人死了!
妈的,惯会装神弄鬼!
“宗翰,你起来了,姐姐呢?”
看见他出来,沈星月急急地放下手中的东西,迎上来。她看着萧宗翰,一双水盈盈的大眼睛里弥漫着水雾,下唇微微咬着,显得委屈又纯善可欺。
若是以往,看到沈星月这样,萧宗翰免不了觉得愧疚,安抚几句,陪她说说话。但今天,不知怎么回事,他只觉得无比烦躁。皱着眉,从她身边走过。
沈星月脸色一下子难看下来,不过很快,她便转回脸,依旧挂着无害的笑容:
“宗翰,我今天特意起了个大早,准备了一些东西,姐姐现在可是孕妇,最需要补身体的时候,你自己先去吃,我给姐姐也端过去一些。”
萧宗翰的身影顿了顿。
孕妇、孕妇!
这个词每一次在他耳边提起,都不断提醒着他沈思茵对自己的背叛。
他攥紧拳头。原本,是不想让星月管那个女人死活的,但不知为何,想到那女人出奇消瘦的身子,他硬生生压制了腾起的怒火:“好。”
沈星月脸色,顿时又难看一分。
原本,她以为萧宗翰会发怒,但他却没有!
对那个女人、他就这么宽容?
她咬咬牙,腾腾腾跑下去端了一碗粥上来,语气轻快:“好啦,宗翰我去给姐姐送粥了。”
萧宗翰点点头。
女人带着笑意和希冀的背影消失在眼前,萧宗翰的眼黯了黯。
那女人,如果有星月一半的善良就好了!
他正想着,坐下来,用勺子盛起面前的粥。
刚喝了几口。
“啪!”一声脆响从楼上传来。
接着:“啊!姐姐、你要干什么……姐姐,不要……”沈星月凄厉的叫声!
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男人大步冲上楼:“怎么回事!”
26
面前的一幕,狠狠撞进萧宗翰的眼里。
地上,一地散乱的粥汤和碎裂瓷片,沈星月躺在其中,狼狈的要往外爬。可……
她的头发被人狠狠扯住!
瓷片刺进其中,一片血红。
“沈思茵、你疯了!”萧宗翰几乎是吼出来的,他根本就来不及反应,沈星月奄奄一息的样子逼得他发狂!
他以为、那个女人已经足够恶毒了!
他以为、那个女人不会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对沈星月做什么!
可、现在!
他错了!
一脚踹开双眼通红的女人,他抱着沈星月:“星月、你别怕,我这就送你去医院!没事的、都会没事的!”
“姐姐……为什么?”沈星月没有回答他,眼中含泪盯着几乎发狂的女人。
沈思茵攥着瓷片的手在颤抖,肚腹间剧痛,她惶恐地捂着自己的身下,却还是阻挡不住一股股流出来的鲜血!
她颤巍巍将手放在眼前,是血!
孩子、她的孩子!
沈星月还在问:“姐姐……你想要的我都给你了,为什么、你不放过我?”
唇色惨白,声音无力,她这样说的时候,嘴角却在萧宗翰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一个挑衅的笑意。
“你该死!”沈思茵被激怒:“你该死!你该死!”她重复着。双眼赤红想要冲上来。
“滚!”萧宗翰一把将她甩开。
他其实用的力气不算大,但,沈思茵实在是太轻了,轻的,他随手一挥,便将她甩出老远。女人的身子撞在尖尖的床头上,一声凄厉的痛呼。
他身子僵了僵,怀里的女人却将他抱得更紧:“宗翰,我……是不是要死了?宗翰,我好冷……”
他低下头,硬生生将目光从沈思茵身上扯下来。
落到沈星月身上,他温柔的抱起她,声音安抚:“没事,你放心,我这就送你去医院,你会没事的!你放心!”
他抱着她,起身就要离开。一眼,也没再看向身后的女人。
沈思茵眼睛睁得大大的,即使这样,她也看不清楚眼前的一切。脑海里嗡嗡作响,她甚至感觉不到痛苦,只记得声嘶力竭的喊:“萧宗翰!”
“萧宗翰!”她从未用这样大、这样疯狂的声音叫他的名字。
她向来是温柔的,但现在,她赤红着眼,嘶吼着喊他。
男人的身影一顿。
身后女人的声音又传来,带着疯狂、决绝、和无望:“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求求你、求求你萧宗翰,你救救我的孩子,求你!”
孩子、孩子!
救救他、救救他!
到现在了、她还在想着那个野种?
萧宗翰抱着沈星月的手臂紧了紧,一咬牙,出口无情:“不过是个野种,死了,就死了!省的我还要费心思。”
“宗翰……我好疼……”怀里的女人再一次,似乎无意识的呢喃着。
不能再停了!
萧宗翰抬起脚,抱着沈星月,大步朝外走去。
“萧宗翰!你王八蛋!这是你的孩子、是你的孩子啊……”楼上,还传来女人撕心裂肺的声音。萧宗翰的心堵得难受,又疼又涨,是他从未有过的陌生感觉。
“哼,”他将那感觉压下去,一声冷笑,“为了让我救她,一个野种也敢算在我头上!当我傻子不成?”对!野种而已,死了,也就死了。正好!
想通了这些,他再不理会身后凄厉的叫声,抱着陷入昏迷的沈星月,他毫不停留、毫无迟疑的大步朝车子走去。
27
车子发动的声音从外头传来,沈思茵的声音几乎破了调:
“萧宗翰!你王八蛋、这是你的孩子、是你的孩子……你救救他、求求你、你救救他……”
“萧宗翰!这是你的孩子、你不能不管他……”
“萧宗翰!”
然而,她再喊、再叫。
无人回应。
车子已经走了,连声音也听不到。
往日还算热闹的少帅府,这两日被沈星月准许放了假,一个佣人也没留下。
第一次,沈思茵的心中产生了恨意!对萧宗翰的恨意、为什么、那个男人从来就不愿意相信自己?为什么、他能这么狠心!
恨他、好恨!
她喊的嗓子都没了声音,却还是没有人!
“孩子!孩子!”
好冷、好痛!
但是!她还不能睡。
用双手撑着,一点点的,往前挪。地上,长长的血印,“别怕,孩子别怕,妈妈会保护你……别怕……不用怕……”她喃喃自语,似乎在说给孩子听,又似乎,是在安慰自己。
台阶上,每一处,都是鲜红的血迹。
她爬下来,她还要爬出去……
没事的,会有人把她送到医院的……她的孩子、会没事的……是不是、是不是?
她一遍遍在心里想着,凛冬的风将她的身体吹的冰凉。
没用了……没有力气了……
她蜷缩在地上,眼前是茫茫的白光、又骤然的黑暗……
“对不起,宝宝,对不起……妈妈没能保护好你,妈妈……跟你一起走……好不好……”
她终于累了,想睡了,她闭上眼睛。
落入的是无尽的黑暗……
远处,似乎有朦胧的声音在叫,是谁……
她想要睁开眼、看一看……却没有力气。
“沈思茵!”
“沈思茵!”
“沈思茵、你给我醒醒!醒一醒!”
楚清婉的眼泪不断掉下来,从纪墨那得知沈思茵被萧宗翰带走了,她便不敢耽搁,急匆匆的赶来了少帅府,谁知!
进门就看到这一幕。
到处都是血、那个傻女人正趴在地上,不断的,有血从她的身下涌出来……
一个人怎么能流出这么多血?
长长的血迹,从楼上拖曳到楼下,该死的,萧宗翰那混蛋到底都对她做了什么!
“来人!快来人啊!”
“都他妈死了吗!”情急之下,楚清婉居然也喊出一句脏话。
“楚姑娘?你怎么……”乐荣从门外进来,话说到一半,顿时,哽住了!他看着面前的狼藉、血迹,看着趴在地上的女人……
这是……怎么回事?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过来帮忙!”楚清婉朝他吼。
乐荣这才反应过来,忙跑过去。
……
黑暗,长长的黑暗。
眼泪不断从眼角滑落,赤白的灯光下,女人瘦小干枯的身影。
乐荣有些出神,他看着面前的人,恍惚间竟然想不起她从前的样子。
萧宗翰……就从来没有发现过她的不对劲吗?
这样突然的消瘦、仿佛失去了水分的叶子,迅速干瘪……萧宗翰他,从来没有发现过吗?
心底,突然涌出一股愤怒。
乐荣死死抿着嘴,旁边,是不断擦着泪的楚清婉。
“她……怎么样?”良久,他哽着声音,问出这一句。
楚清婉头也不抬,“还能怎样?”她语气很冲,因为这个人是萧宗翰的兄弟,所以连带着,也被牵累:“她本来就不行了,为了这个孩子、她受了多少苦、多少罪!你不知道、可我亲眼看着!”
“她吃不下东西,每天不是昏睡就是在呕吐、痛苦!她的胳膊上到处都是针眼、那时纪墨给她注射的药物、用来维持她的生命!”
“这个孩子……她有多在意,现在却没了!”她说着,眼泪越流越凶,瞪着乐荣:“萧宗翰呢!那个混蛋、他去哪了?”
“他……”乐荣讷讷,实在说不出口。
事实是,他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要不是萧宗翰突然派人来告诉自己,到少帅府送沈思茵去医院,他根本就不会赶到!
而萧宗翰……他怎么知道那混蛋现在在哪?
28
医院走廊,萧宗翰也不知道自己抽了多少烟。
心绪烦乱,不得安宁,似乎,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
心慌慌的,不断剧烈跳动……是什么?星月吗?她被那个该死的女人刺伤,现在、还在里面躺着……
那个女人呢?她怎么样了?
乐荣那家伙,竟然不知道送个信。
他抹了把脸,正要转身,身后,手术室的门突然开了。穿白大褂的男人走了出来:“萧少帅,萧少夫人要见你。”
是了。
萧宗翰猛地晃过神,为了防止秦海纠缠,他将沈星月送进医院的时候,说的是沈思茵的名字。
他深深吸了口气,现在,还是星月最重要。
至于那个女人……回头,再找她算账!
他稳了稳心绪,抬步,走了进去……
……
“孩子……”
喃喃的,张开眼。
映入面前的是一片惨亮的白。
病床上,女人的眼睛猛地瞪大,昏迷之前发生的事一点点清晰起来,这里是……医院!那、她的孩子……是不是也保住了?
眼中闪过惊喜、狂喜,颤巍巍的手用力往小腹摸去……然,下一瞬,她嘴角的惊喜,猛地,凝滞住了。
像是被人硬生生截断,未到一半的笑意,带上了震惊、惶恐,显得扭曲又绝望。
她的小腹、那里……再也没有了动静。从前,她能感受到的生命,他在动,而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她钉在那,似乎会一直这样下去,维持着这个表情,一直这样下去。
楚清婉扭过脸,不忍再看,眼泪从她眼里调出来,妩媚的大眼已经肿得厉害。
她想说话,嗓子却哽着,努力了几次,却一句话也吐不出来。
这个时候……说什么?
能说什么?
良久,还是站在一旁的乐荣先忍不住开了口,他声音干哑:“思茵,孩子没了还可以再生……”他的话说到这,忽地,顿住,再说不下去。床上女人的眼睛,在他说到“没了”二字时,忽地掉下眼泪。
眼泪在掉,她却不管,声音似呢喃,又似乎在对谁说:“乐荣,萧宗翰,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子……”
什么?乐荣猛地往后退了两步。
沈思茵的目光,从他脸上,缓缓地,又转到楚清婉的身上,她喉咙动了动,发出毫无意义的囫囵声,不知到底她是在哭,还是在笑。
楚清婉上前一把抱住她:“没事、没事的!孩子没了还可以再要,现在你好好将身子养好,什么都不要想……”
“……孩、子……孩子?”床上的女人重复着这个词。良久,良久,她居然露出一个笑来!
她在笑!笑什么?
乐荣抿了抿唇,正要说些什么,沈思茵的声音却已经传了过来:“孩子……萧宗翰……他杀了自己的孩子……”她重复着,说:“萧宗翰他杀了自己的孩子!萧宗翰、他杀了自己的孩子!”
她越说声音越大,越说声音越尖利,笑容疯狂:“没错!萧宗翰他杀了自己的孩子!他该死、他该死!”
“哈哈哈、萧宗翰、你杀死了自己的孩子、你王八蛋……我恨你!我恨你……”
女人的声音,似哭似笑,绝望到了极致,她什么都不要再想了。
那个男人、杀了她的孩子!
在她的面前,他抱着另外一个女人远去!
他不信她!说她的孩子是野种、在他心里,她就是一个人尽可夫的女人……
“呵呵……萧宗翰!”她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乐荣忍不住吸了口凉气。在沈思茵的眼中,这一次,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疯狂的恨意、不只是说说,是真的!沈思茵、居然恨萧宗翰!
当年,她有多爱那个男人、现在、居然说恨。
萧宗翰……你到底做了什么?
萧宗翰,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哈哈哈……”沈思茵疯了!她挣扎着、挥舞手臂、她笑着哭着,一遍又一遍的重复:“萧宗翰、你杀了自己的孩子!”
“来人!快来人!”楚清婉喊着,声音惊醒了乐荣。
一片慌乱嘈杂中,几个医生扑了过来,按住疯狂的女人,间或有人大声喊:“病人快不行了!紧急救护!”
29
萧宗翰坐在病床前,他已经在这里陪了沈星月两天。这两天,只要他一站起来,沈星月就会惊醒。
惶恐无助地,让他留下来陪她。
他没有办法,只能尽力安抚,只是心中的不安和惶恐,却越来越大。
到底……哪里不对?
面前的护士朝他点了点头,年轻的小护士,恐怕是第一次见到他这样身份又俊朗的男人,双颊绯红。但他却无暇理会。
嘱咐护士在星月的药物中加了安眠的成分,他终于得以脱身。
站起来,走出去。
门口的近卫兵立刻迎上来。
“乐荣还没过来?”
“禀少帅,没有。”
萧宗翰的脸色沉下来,乐荣这次,是怎么办事的?
他大步走出去,只是步伐刚迈出,便对上了迎面而来的乐荣。
他看起来……很不好,心中不知为何一阵猛跳,萧宗翰冷着脸将那些不安压下去:“这么久,我还以为你被人弄死了。”顿了顿,不见乐荣搭话。
“那女人……死了没?”似乎不经意的,他开口问道。
昨天他抱着沈星月从少帅府出来后,到底还是心有不安,便命人去找了乐荣,让他将那个女人送去医院。
迟迟没有回应。
萧宗翰的耐心这下彻底被耗光了,他皱起眉,不满的看着乐荣。
心底仿佛破了个洞,惶惑不安不断地从洞里翻涌出来。“死没死说句话!就算死了也没事,大不了我给她弄副棺材。”话说的硬气,身体却逐渐冰凉。
乐荣的嘴动了动。
两天没睡,他眼里满满的都是血丝,“孩子……没了。”
萧宗翰松了口气。
点点头:“没了就没了。”反正,是那女人跟别人的野种,没了更好!省的他自己再费心思给她弄掉。
“还有……”乐荣声音干涩。
“还有什么?”萧宗翰蓦地抬头,看向乐荣:“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今天的乐荣吞吞吐吐的,跟以前的他简直像两个人。
他心里想着,手指节却在不自觉的颤抖。
乐荣扯出一抹笑:“沈思茵那女人……醒来之后,她人就不见了。”
“谁不见了?”萧宗翰下意识问,片刻,又猛地反应过来:“该死!那女人又跑了?”
乐荣点点头。
“妈的!”萧宗翰低咒一声:“那你还愣在这干什么?”
“什么?”乐荣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萧宗翰怒吼一句:“人没了就去找啊!挖地三尺、不管怎么样、都要把她给我找回来!”
乐荣闭了闭眼。
面前男人的话斩钉截铁,坚决里,带着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执念。原来,不知不觉间,沈思茵,已经成为了萧宗翰的执念。爱、恨,谁能说得清?
他笑着点头:“好。”
转身,离去。然而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萧宗翰,再也不可能找到那个女人了……
这次,是真的……再也找不到了。
“等等!”身后,男人的声音突然叫住他,乐荣的心一提,难道……
“你说,那女人刚流产就不见了?”
“是。”
“她一个人,从你的眼皮子底下消失?”男人猛地制住他,冷笑:“乐荣,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还是,你让那个奸夫将她给带走了?”
奸夫?怒从胆边生。
乐荣用力挣脱萧宗翰的掣肘:“萧宗翰!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害死了她的孩子、还不够吗?你还要找她,找到她能怎么样、希望她再爱你?可能吗!”
萧宗翰怔住。
为什么非要找到那个女人……为什么,非要将那个女人留在身边……
这个问题,他似乎从来都没有想过,可是……她欠他的、欠星月的!她想就这样轻松的从自己身边逃走、和其他男人逍遥快活!做梦。
对!秦海不是还缺一个姨太太。他找她、就是要将她给秦海送去,让她尝尝星月受过的苦。
目光落到乐荣身上,萧宗翰神色冰冷。
既然,乐荣不愿意找,那他就自己把她给揪出来!
30
萧宗翰做事,向来雷厉风行。
他一连在办公厅熬了半个多月,很快,原本放在沈城河身边的钉子就有了作用,不过半个月,萧宗翰便将沈城河身边的人全部换成了自己的。
沈城河年轻的时候,也曾骁勇有谋。
但现在,他毕竟老了。又顾忌女儿在萧宗翰身边会不会受到亏待,所以,对萧宗翰的动作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直到被人制住,一路捆着送到平城的时候,他还不敢相信萧宗翰居然会对自己动了手。
再相见,老谋深算的沈城河被扔在沙发上,萧宗翰好整以暇坐在首位,看着他,缓缓勾起笑容。
“萧宗翰,思茵呢!”沈城河被捆,第一句话,仍然是问的沈思茵。
他有多疼爱沈思茵,这一点再清楚不过。
就看……沈思茵在不在乎她这个父亲了……
萧宗翰唇角勾了勾,似乎胜券在握,“岳父大人放宽心,很快,您就能见到沈思茵了。”
“她、混账!你把她怎么样了?”沈城河敏锐地从男人的语气中嗅到什么,双颊止不住颤抖。
萧宗翰神色一厉:“我对她做什么?
您的好女儿给我戴了顶绿帽子,现在,还跟着野男人跑了,你说,我能对她做什么?”
“不可能!”沈城河不假思索地反驳:
“思茵有多喜欢你、为了你,她甚至连根本没保障的植皮手术都瞒着我偷偷做了!她不可能的!”
植皮手术?
萧宗翰神色一僵。
“什么植皮手术?”
沈城河毕竟老了,咬着牙喘息:“嫁给你之前,她身上有很大一块疤痕,因为担心你嫌弃她居然偷偷跑去找一些西洋人植皮!要不是被我发现、她甚至都不愿意告诉我。”
“我告诉你萧宗翰,要不是因为她,你会有今天的地位?你要是敢对我的女儿做点什么,我就是拼了一条老命、也要打死你!”
脑海中嗡嗡作响,萧宗翰沉着脸坐下来。
不可能的……
就算有疤,也不可能是为了救自己,那时候,救了自己的明明是星月。
没错,星月的身上也有一块疤痕。
他的心又定下来,沉着脸看向沈城河,听着他的叫骂,不发一言,对着外头喊道:
“来人,把他关到地牢里去。”
“砰!”一声巨响。
一道身影踹门走了进来。是乐荣,他浑身怒气腾腾盯着主位上的男人:“萧宗翰!萧少帅!您到底想干什么!”
萧宗翰笑笑,一点也不为乐荣的行为而恼怒。他甚至将身子悠闲地靠在椅背上,仰着头,闭上眼睛:“放心,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中。”
“计划、什么计划?”乐荣指着沈城河:“你说绑就绑、就算你将人绑来了、他手底下的人呢!到时候你们一旦动起手,其他人会没有动作吗?你要是想送死、别他妈带着兄弟们!”
乐荣的话,句句实在。
但萧宗翰是谁?就算十面埋伏,他也能从中硬闯出一条生路!
“僵持的太久了,这场水总要人搅浑,富贵险中求,既然走了这条路,怎么能没有拼命的觉悟。你不用太担心,就算是拼命,也有我萧宗翰挡在前头。”
“草!”乐荣狠狠骂了句。
“你他妈爱咋咋地,到时候你死了,老子去给你收尸!”丢下这么一句话,乐荣转身就走。
沈城河被带了下去。
房间内,萧宗翰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沉思,良久,他嘴角忽然露出一抹冷笑:
“沈思茵,你想从我手中逃走,那不如就让我们比一比,看我们究竟谁先认输……”
31
北郊,纪墨坐在窗边,看着外头的雪。
平城,似乎已经很多年没有下雪了……
这样纯白的雪,也是在为那个人送行吗?他笑了笑,将手伸出窗外。
冰凉的雪花落在手心,又融化。
“咔嚓”一声。
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一身风雪的人走了进来,楚清婉解下围巾,抖掉身上的碎雪。
纪墨看着她,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良久,纪墨才开口:“她……”
“在这里,”楚清婉解开怀里抱着的布包,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拿出一个不大的盒子……
“纪墨,你说,她那么大的人,怎么在这里面……就变得那么小呢?”
她眼睛酸涩得厉害,吸了吸鼻子,不等纪墨的回答:“萧宗翰那混蛋不是想见她吗?”
“呵,还用她父亲威胁,”她的声音中带着无尽的嘲讽:“我今天就带她去,我倒是要好好去听一听他究竟想说些什么……”
……
风雪,越来越大。
楚清婉撑着一把黑伞,站在办公厅外。
纷纷的落雪将伞覆成白色,有近卫跑过来问:“楚姑娘,您找萧少帅?少帅说了,他现在谁都不见,您还是先回去吧。”说话的人,声音里带着些小心翼翼,谁不知道少帅以前宠这位?
楚清婉轻笑了声:“你就去告诉你们少帅,就说……”她顿了顿:“就说我带沈思茵来见他了。”
“这……”近卫往四下看了看。
没人啊……
“让你说你就说,我既然来了肯定有她的消息,你再不去,我可就走了!”
近卫一听这话,忙点头:“是是,那楚姑娘先在这稍等。”飞奔向里。
身为萧少帅的近卫,他可是知道最近他们少帅在想方设法找的人其实是他们的少夫人……
至于府里那个,切,假的。
要是少夫人的消息在自己手里给跑了,少帅能饶了自己?
“叩叩叩——”
门被叩响,萧宗翰猛地睁开眼。
刚才,他又做那个梦了……
声音带着怒意,差一点,他就看清楚那个女人的脸了:“什么事?”
“少帅,楚姑娘说她带着沈思茵来见您了。”这话……怎么说着这么别扭呢?近卫心里兀自嘀咕着。
房间内,萧宗翰猛地将身子直起来。
那女人……呵,果然来了!
他重重吐出口气,嘴角勾着,声音仿佛都一去这几日的喑哑:“去,让她们进来。”
“是。”纠结的近卫忙忙跑走了。
萧宗翰重新将身子舒服地靠在椅背上,调整了最舒适的姿势,一只长腿闲适地交叠在另一只上面。
他好整以暇,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他甚至在心里面盘算着,等那女人来了,他要说什么样的话……才能狠狠地羞辱她,才能让她面红耳赤抬不起头,他在心里飞快盘算好了好几种方法,甚至有些迫不及待起来。
“叩、叩叩”……
门外,传来脚步声和敲门声。
萧宗翰将头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声音冷淡:“进来。”
门被推开,夹杂着冷风。
有人走了进来,呵,是她吧?那个女人。
呵……萧宗翰眼角满是鄙夷,嘴角翘着,准备说出他在心里盘算好的第一句话,然,下一瞬,当他的目光落下,他浑身的皮肤,都凝固了。
喉咙像是被谁掐住,张张合合,却没有一点声音。
明明还坐在椅子上,身子却僵直得根本没办法再动一下,那双向来带着倨傲冷厉的狭长眸子,死死凝在门口女人手中捧着的东西上。
一秒……一秒……
终于,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目光缓缓地、缓缓地从那东西往上移,一点一点,最后,落到楚清婉的脸上:“你、什么意思?”
楚清婉一笑。
“萧宗翰,萧少帅,您不是抓了沈思茵的父亲逼着她来见您吗?现在,她来了。您看,她就在这里,您想说什么、想干什么?现在,可以说了。”她声音恭敬,脸上带笑,捧着骨灰瓮的手,却在止不住的颤抖。
泪水从她眼里砸下来,她却不愿去擦。
疾步向前几步,她和萧宗翰惨白的面容对视:“您看,沈思茵来了!”
从前,她和萧宗翰一样,觉得沈思茵恶毒、算计,又善于伪装,她不喜欢沈思茵、很不喜欢。
她甚至觉得,萧宗翰这样的男人娶了沈思茵、真是委屈。
可现在!她看着萧宗翰,外界传闻,这个男人手段狠辣、无情无义,她以前嗤之以鼻,现在,却信了!
她看着他:“萧少帅,您逼着她来现在她来了!您想说什么?”
32
楚清婉的嘴张张合合,无论她说什么,萧宗翰都丝毫没有反应。
他坐在椅子上,身体挺得笔直,淡漠的脸,看不出表情,目光,直直落到那个小小的骨灰瓮上。
那上面,一张模糊的黑白照,贴在上面。
长而密的发,娇艳的笑脸……那时候,还没有嫁给他的沈思茵,记忆里……似乎,一直都是这样的。两个小酒窝一笑,便深深弯下去……
他眼珠动了动,忽地,轻薄的唇勾起:“呵!楚清婉,连你也被那个贱人骗了?”他的话,让楚清婉一呆。
“沈思茵那个贱人就是会演戏,连你也帮着她一起骗我?同一个理由、还想骗我两次,这次,还弄了个什么骨灰?楚清婉,你长脑子了吗?”
“宗翰!”一声怒喝从外传来。
风雪里,乐荣的表情却似乎比周身的冰雪还冷上几分。
他越走越近,看着萧宗翰的眼神,逐渐染上了怜悯和不忍,“宗翰,这次……是真的,我亲眼……”
“狗屁!”萧宗翰冷笑,他盯着乐荣,神色讥讽:“乐荣,沈城河是救过你我的命,但你别忘了、没有我、你怎么可能还在这里站着!为了沈城河、你想出这个荒谬的理由骗我?”
“再说!”他扬高声音:“就算沈思茵真的死了、那也是她活该!如果不是她算计星月、星月怎么会嫁给秦海、如果不是她背叛我、怀了野种,她怎么会流产!恶毒、浪荡、这样的女人,她死了,你还要我去可怜她吗?”
乐荣嘴唇张了张,半晌,他目光落到那方小小的骨灰瓮上。
照片上,十八岁的少女,张扬青春的笑脸,鲜活、明媚……沈思茵啊……曾经那么张扬明媚的沈思茵。因为萧宗翰、因为爱他……她承受了太多痛苦。
他不忍心,却不得不亲自一点一点的将自己兄弟的心给撕开:
“宗翰,思茵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
“闭嘴!滚出去!”乐荣的话,让萧宗翰猛地站起身来,他起身太急,手指着门外,桌上的东西因为他的动作,惊慌失措地哗啦啦落下,他却不管:“滚!都给我滚出去!”
乐荣别过脸去。也许萧宗翰看不清楚自己的心意,但他,却是明白的。
他拽着满脸是泪的楚清婉,拖着她走出去。
门,悄无声息关上。
风雪被阻挡,房间里烧了上好的碳,萧宗翰却觉得冷,一层一层的冷,从脚底叠叠迅速的翻上来,他止不住发抖,浑身都在颤抖。
“啪!”的一声。
桌子边缘,原本岌岌可危的端砚,因为他剧烈的抖动掉了下去。
从前,不知道被他摔过多少次的东西,此时居然,支离破碎。
这一声响,将他狠狠震醒。
终于,他捏紧了拳头,身体不再颤抖。他缓缓低下身,将碎了满地的砚片捡起来。
一片、又一片……
他动作无比沉稳,甚至,还将掉在地上的纸页,一张张捡起,按照顺序,排好,放在该放的位置。
做着一切的时候,他都一直很清醒。然后,他起身,穿上衣服,如风一般,从房间里冲了出去。
33
车速,从来没有这么慢过。
明明已经踩到了底,却还是觉得慢、很慢。
萧宗翰冷着一张脸,一个甩弯,将三三两两穿着棉衣在雪地里玩耍的人惊得飞奔逃散。
隐隐有叫骂声传来,还有人摔倒的哭声,可这些,萧宗翰都不想理会了。
他只想快点、再快点。
他离开时,那个女人就在府里,她趴在地上,他要去看看,她是不是还在那,没错!那女人、一定又是在骗他!
他一路狂飙。
刺耳的刹车声在少帅府门前响起,还不等停稳,他已经从车子上跳下来。长腿带起地上的飞雪,他越走越快,几乎是飞奔,他冲了进去。
全是血……入目的,都是血!
到处都是、干枯的血迹,在地板上、地毯上,凝结成块。
那个女人……她到底流了多少的血?
他一步步,踩着她的血迹,从楼上的卧室……到门厅口……长长的、爬行拖曳的痕迹,他闭上眼,那个女人……她、是一点点、自己爬过去的吗?
是了……是了……
他怎么忘了?那时候,星月说快过年了,所以给全府上的人都放了假,所以,那个女人……她即使喊破了嗓子也不会有人帮她。
所以她就这样一个一个楼梯的爬下来?这是多少血?
他木着脸,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楚清婉说什么?她说,那个女人死了。她死了啊……这么多血,的确是该死的。
那……他是不是该去庆祝?
萧宗翰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揉着自己的脸,缓缓地,挤出一个僵硬难看的笑容。是的,那女人死了,他曾经跟她说过,她死了自己要去庆祝。
现在,她死了,他该去庆祝了。
萧宗翰对着镜子打理自己的头发、脸,直到面前的人再次恢复了从前的冷硬,他才站起身,一步步朝外走去。
打开门,一瞬间,风雪漫天,天塌地陷。
他却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一声、一声,如惊雷在耳边炸响。
他重新坐进车里,眼睛直直看着前方,一直沉稳的身子,终于止不住的剧烈的打颤。
自己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当他看到那女人的骨灰瓮时,会觉得浑身发凉?
为什么,当他看到房间内满满干枯的鲜血时,会觉得自己的胸口一下一下地揪紧生疼?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他那么盼望着那个女人去死、却在得知她真的死了时,鼻子酸涩、喉咙发干、双眼发胀?
萧宗翰将头深深埋进方向盘里,他不想难过、也不想后悔,那个女人死了、他一直怨恨的、一直希望她死的,现在她真的死了,他得去庆贺。
萧宗翰僵硬着脸,发动汽车。
现在是下午,百乐门,已经是快要开门的时候。他开车过去,也不过半个多小时,等他到的时候,百乐门的大门还紧闭着。他坐在车里,隔着风雪,直直盯着那扇门。
他一动不动,一秒钟、两秒钟……
直到,那扇门终于打开。
他第一个走过去。
“萧少帅!”熟悉他的保镖立刻挂着讨好的笑脸迎上来。
他没有回应,如往常一样,他只是冷着脸,直直地走了进去。一个人也没有,空荡荡的,他走到自己常去的角落:“给我上酒!”
“好嘞!”
一瓶、又一瓶,他兀自喝着,也不知道喝了多少。
逐渐地,有客人陆陆续续走进来,有熟悉他的人跟他打招呼,他也没回应。桌上的酒瓶,一堆、一堆,将周围一片都堆满。
不远处,三三两两的美女远远朝他看,年轻俊美的少帅,很少有落单的时候。终于,有一个大胆的,扭着腰走了过来:“萧少帅,”女人声音妖娆,露出自认为最美的笑:“您今天怎么一个人喝闷酒呀?需不需要人家来陪你呀?”
萧宗翰抬眼,朝她一瞥。
咕嘟嘟又是一瓶子酒水下肚,他带着酒气,笑:“你陪我?我夫人今天刚死,你想陪我啊?她可是个醋坛子,小心今天晚上变成厉鬼去找你。”
“……”
“滚!”他猛地变脸,美人被他这一声吓得不清,俏脸惨白,迈着小步急忙跑开了。
萧宗翰笑的更加大声。他咕噜噜又喝了几瓶子酒。
忽地,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踩着军靴,踏到桌子上,他举起酒朝众人喊:“今天、本少帅高兴,大家喝酒、随便喝!都、都算我的,哈、哈哈,我夫人死了,我高兴!喝、来,大家喝!”
34
雪还在下。
乐荣费力地将面前的门打开,冷风席卷而来,纷纷的雪落到身上,冰凉。他身上的人似乎也因为这冷风一吹,酒醒了大半。
萧宗翰费力地睁开眼,看着他:“乐、乐荣?”他说着,打了个酒嗝。
乐荣嫌弃地避开,继续拖着他往前走。
男人却开始挣扎,一边挣扎,一边反将他往里拉:“乐荣你来了,别走,你别走,我跟你说啊,沈思茵那个坏女人她死了,呵呵,她死了……”他的声音小下去,脸上的神情有些茫然,片刻,又大笑起来,咧着嘴角:“我在庆祝,你要不要、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对,喝一杯……”他拉不动乐荣,索性就自己往里蹒跚。
乐荣被他气笑了。
猛地一把拽过他的胳膊,下一刻,狠狠地、用力的,将他摔在了地上。
人砸在地上,发出响动。
乐荣咬牙:“萧宗翰、你清醒一点!妈的。”
“清……醒?”萧宗翰含糊地:“我清醒的很,我偷偷告诉你啊,那个坏女人,她跟我说她要死了,嘿,她还想骗我,我告诉她、我说她死了我会去庆祝。”
“我这个人啊,说到做到,你看,我现在就在庆祝……”
“你说……她怎么就死了?”
他絮絮叨叨的,乐荣看着他,不发一言。
“她……真的死了吗?”良久,躺在雪地里的人忽然又闷闷发问。
“真死了。”乐荣没好气。
“嗯,”没了声音。
乐荣在原地看了一会,到底是怕萧宗翰将自己给冻死,弯下身将他拽起来。
“我和她成婚的第一年,也下了很大的雪……”乐荣顿住,男人的声音听不出喜乐:“她和佣人们在府里堆雪人,那个雪人特别丑,看着碍眼,我命人将它铲平了,现在想想,其实……也不是那么丑。”
乐荣烦躁地抖掉身上的雪:“你喝多了,说什么胡话?”一边说,一边将他往前拽。
萧宗翰也不挣扎,任他拖着。
将人丢进车里,乐荣一路将他送回了少帅府。
沈星月还在医院住着,府里的佣人也都被准了假,偌大一个少帅府,竟显得空荡荡的没有人气。
扶着萧宗翰走进去,门厅里的血迹依旧无人清理。乐荣仿佛又看到了那天他进来时见到的场景,吸了口凉气。
萧宗翰被一把甩在地上,他眼睛直直盯着那些血迹。
唇抿得死紧:“活该!”他突然咬牙蹦出这一句:“那女人作恶多端,死了活该!她早该死了。”
乐荣盯了他一眼,见他赤红笃定的眸子,忽地,又黯淡下去。
身体似乎在颤抖,却坚持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喝了太多酒,他爬起来,跌下去,爬起来,又跌下去,乐荣冷眼旁观,只要他不死随便他作。
也不知道来来回回多少次,男人终于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乐荣以为他睡了,正要将他扔到床上,突然有闷闷的声音传来:
“乐荣,为什么?我这里,”他捂着自己的胸口,神情迷茫:“这里怎么好疼呢?”
酸涩得、喘不过气,像是被针扎着,又像是一双手反复撕裂。那样的陌生,那样的难受……
乐荣的眼圈微红。
有些事再怎么后悔,也晚了。
35
骨灰瓮,静静地摆在那里。
沈城河的唇颤抖得厉害,他的女儿,笑容灿烂的脸,她小时候骑在他背上咯咯地笑,她后来长大了,爱上了除了自己以外的男人。
他不满意,劝了,却抵不过她的执意。
她说:“父亲,我想嫁给他,”她小脸上的羞涩,似乎还在面前。
转眼却忽地,化成了面前的一赔骨灰。
纵横的泪水,从他眼眶里掉出来,这么几十年,他几乎没有哭过。自从爱妻走后,他的心就成了铁石,他对不起那个女人,所以,用尽心力去弥补他们的女儿……
可现在!
他的目光猛地落到那个男人身上,“萧宗翰,你到底对我的女儿做了什么?”他吼出,到最后,声音却完全哑住。
手指颤颤地,落到骨灰瓮上的方寸黑白照上。
她的酒窝,一如从前……
她最喜欢的大房子,如今,却住在这么小小的东西里面!
“萧宗翰,为什么?”
他质问着,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铁血风范。
萧宗翰的目光有些茫然,似乎对眼前的一切都一无所觉。沈城河怒了!他猛地站起来、一把扯住萧宗翰的头发,用他的脸,贴近他的女儿,“你看清楚啊!我的女儿、她才二十多岁!二十多岁!她有多爱你、她为你做了多少、可你、又是怎么回报她的?”
“爱……”
眼前放大的,是那女人的笑脸。
刹那间,时光变迁,似乎是多年前。
小小的少女,娇俏地来到他跟前:“宗翰,今天你也要出外勤吗?”
他那个时候,真是讨厌她啊,粘人、又不讨人喜欢。
哦,对了,她还恶毒!
他笑起来,似乎是找到了什么理由:“我让她喜欢我?我让她给星月下药?我让她对星月动手?我让她和人勾搭成奸?”
“啪!”
重重的,一个巴掌。
萧宗翰的脸生疼,这一生,他挨过刀、挨过枪,却从没有,被人这样的扇巴掌。他想要狠狠的反击,但他目光看过去,看到沈城河那张老态的脸,心,猛地一颤。
他说不出话,沈城河却要说!
“你说,思茵对星月下药?”他想笑,想讥讽,面容却无比苦涩:“狗屁!”他骂道:“要不是她想陷害思茵却被我发现,现在、嫁给秦海的就不是她沈星月了!”
“你说什么?”萧宗翰眼睛发直。
楚清婉冷笑:“萧少帅,您真以为是思茵给沈星月下的药?她配吗?”
这些日子,她也将一些事情查清楚了,可笑萧宗翰堂堂少帅竟完全不知情!“当年,可是您善良单纯的沈星月下药想要陷害思茵,沈都督发现后,便将思茵借故拦下了。沈星月她是自食恶果!”
“不……不可能!”
男人不信,瞪着眼前的人:“星月那么善良、她不会做这样的事!她为了救我,被倒下来的衡量砸到,她绝不会做那样的事!”
“哈!”沈城河仰天,不知是笑、还是哭,“你以为,是沈星月救了你?”
“我亲眼所见!”男人无比笃定。
沈城河手指指着他:“那是你瞎!我的女儿谁做了什么事、你以为我不知道?”
“如果不是怕你嫌弃她,思茵不会冒死去做那个狗屁植皮手术,你以为,是沈星月救了你?萧宗翰,你不仅眼睛瞎、心更瞎!”
他一拳冲上男人的脸。
“砰!”
鲜血,从嘴角溢出。萧宗翰没有擦,他双眼无神,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碎裂的心,似乎又被人狠狠揉在一起,碾压、刺痛。
他一直,在给自己找理由。
他觉得,那个女人死了是她自己活该、是老天给她的报应!
他忽略自己心底的声音,他压下翻涌而来的痛苦和绝望……
他固执地相信,沈思茵十恶不赦、沈思茵恶毒浪荡!可现在……他们说,一切都是假的!是自己被懵逼、是自己眼盲心瞎看不清楚事实。
他捂住自己的心口,剧烈的疼痛似乎又翻涌出来。
双眼酸胀,如果……如果他们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那自己这些年,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呵、呵呵!
那他……到底是有多傻?才会被一个女人的三言两语玩弄于鼓掌……
这么多年,他明明有无数次机会和沈思茵重新来过,这么多年,他明明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查清楚真相!哪怕他相信了她一点点、他和沈思茵,都不会走到今天这种地步!
他闭上眼,事到如今、哭有什么用?
那个女人……沈思茵、她已经死了啊!
36
他猛地站起来,大步,迈出门去。
“王八蛋,你还我女儿命!”沈城河追出来,可萧宗翰似乎没有听到一样。他可以还沈思茵的命,但他,必须要把一切都弄清楚。
他冲上车,在众人匆忙赶到的时候,轰然窜出。
他要去、去亲自问一问沈星月。
他不相信!尽管,心中的恐慌和苦痛已经裂成大洞,可他,还是不死心。
车子,猛地在医院门口停下。
他冲下车,撞开一群迎面而来的人。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不想听,他只想站在沈星月面前去问一问,去听她说!
“砰!”病房门被撞开。
满脸笑意的沈星月看过来,见是他,她扬起笑脸。
然下一瞬!她肩膀被他恨恨攥住:“当年、真的是沈思茵给你下药?”
男人的话,让沈星月的脸骤变。她这才意识到男人神情不对,她已经听说了沈思茵的死讯,所以,才心情特别畅快。目光转了转,反正,那个女人也已经死了!
她颤着唇:“我……不,不怪姐姐……”她知道,这样说别直接指认更能让萧宗翰相信。
男人的目光死死盯着她,直到她的小脸发白,目光承受不住的躲闪,他才一把将她扔到床上。
外头,突然传来一声怒喝:“沈星月、你说的什么屁话!”
她脸色一白,沈城河已经从房门外冲了进来。
“你敢当着我的面说是思茵给你下的药?你敢当着我的面说、是你将萧宗翰从火场救出来?你敢当着我的面说吗!”他瞪着一双眼睛,青筋隐隐在额头迸裂。
沈星月身形摇晃,她没想到,父亲也来了!
那个贱人、死都死了,还要让父亲厌恶自己。
她咬着牙,索性就狠狠看过去:“没错!就是沈思茵给我下药、就是我将宗翰从火场里救出来!要不是你偏心,我早就和宗翰在一起了!都是你的错!”她声音尖利,看着沈城河的目光带着彻骨的怨恨。
“你、你!”沈城河一连你了好多个,最后一扬手:“我打死你个逆女!”
“慢着!”突然,一直不出声的萧宗翰抓住了他的手。
沈城河大怒:“滚开!”
“让我,问个问题。”萧宗翰的声音带着恳求,沈城河的手试了几次,也没能从他手里抽出来。
男人的目光落到沈星月身上,他看着她:“当年,在火场里,我受伤的是哪只胳膊?”
他这话一出,众人都愣住了。
沈星月的神情有些慌乱,救人的根本就不是她!她怎么知道萧宗翰伤的是哪条胳膊?
但是当下,她也只能随便猜了:“我、我……当时太急,我记不清楚了,好像、好像是右胳膊。”她说着,做出回想的样子。
萧宗翰的喉结动了动,又道:“我受伤的是左臂……”
话还未落,沈星月忙接道:“是、是左臂,都怪我,时间太久记不清楚了……是左臂……”
“够了!”猝不及防,身子一下子被从床上扔下来。
沈星月的话卡在喉咙里。
“我的胳膊根本没有受伤,是子弹打中了我的大腿,所以,从火场里将我救出来的人……”他深吸一口气:“不是你!”
他记得,迷迷糊糊中,那人曾替他捂住伤口。
所以,不是沈星月!不可能是沈星月!
沈思茵……那个女人,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他倏地转身,一把从地上钳住沈星月的下巴:“说,那天沈思茵为什么会刺伤你、你究竟对她说了什么?”
沈星月的身子剧烈的颤抖,但她举目望去,一双双眼睛,不是鄙夷、就是厌恶,或者、彻骨的恨意。
呵,“呵呵……”
她笑起来,自己现在再怎么说也没用了,那个女人死了!她想到这里,心里涌起无尽的报复和快感。
她盯着萧宗翰,一贯的温婉懦弱不见了,只剩下疯狂:“我跟她说你让我送粥,我还说,那碗粥里有堕胎的东西。”
萧宗翰的手猛地收紧。
沈星月被掐的生疼,语气却越来越快活:“她是真的饿了,我等她喝了几口才说的,你知道,她当时什么表情吗?她震惊、不信,哦……”她笑着,眼角滑下泪:“对了,我还告诉她,我说当年是我给她下的药,我还说,你要把她送给秦海……”
“砰!”一脚,沈星月的身子被踹到地上。
萧宗翰几乎克制不住身体里的杀意,像是一头猛兽,想冲上去,狠狠将眼前的女人给撕碎!
沈星月咳嗽着,冷笑:“你后悔了?想杀了我?”
“来啊!你就是这样将那个女人踹倒的!她流了很多血,你还记得吗?哈哈,萧宗翰,那可是你自己的孩子,你却一脚踹没了她!”
“你说,沈思茵死前得多恨你!”
萧宗翰踉跄两步。
然而,沈星月却似乎还不过瘾,她知道自己活不了了,所以,干脆就让萧宗翰一辈子活在痛苦里。
她不好过,谁也不能好过。
她嘴角勾起,吐出的话像是一盆冷水,狠狠浇在萧宗翰的身上:“你知道她为什么离开吗?”她笑,带着疯狂的快感:“因为她要死了!她得了胃癌、可是却有了你的孩子,她想生下来,你却将她最后的念想也夺走。萧宗翰,是你亲手杀死的她!你才是杀人凶手!”
她的声音如恶咒,每一句,都狠狠砸在萧宗翰心上。
一步步后退、不!不是这样!他想说出什么来反驳、可是,没有!什么也没有。他根本找不出反驳的话来。
是他、一次次将她的心踩在地上。
是他、亲手将那个女人送上了绝路!
37
沈星月死了。
她怎么死的,没有人在乎,就连沈城河,都只是在事后帮她收了收残破的尸体。
萧宗翰从血迹斑斑的病房里走出来,他上车,他还要回家。
那个女人,一定还在家里等着他。就像往常一样,只要他回去,便能看到那个女人希冀的身影,灯光下,她准备好了热腾腾的饭菜,而那个女人,她就坐在沙发上。冲着他笑……
这一次,他不会再对她冷言冷语,也不故意带女人去气她了。他会和她一起坐在餐桌前,吃饭,说话……
以后,他们还可以生一个宝宝……
眼前的场景慢慢模糊,萧宗翰的心被扯得四分五裂……
以后?他们哪里……还会再有以后……
那个女人……她死了,她不在了!
再也不会有人在灯光下等他,再也不会有人在他耳边说:“萧宗翰,我真的真的很爱你……”
再也不会了!
他下了车,一步步迈进去。
乐荣跟在他身后,这两天,他总觉得萧宗翰有些不对劲,为了防止他真做出什么,他只好不辞辛苦地跟在他身边。
萧宗翰的脚步迈进去,抬起,又落下。
忽地,他笑了。
忽地,他笑了。
他的目光落到大厅上的沙发上,从未有过的柔和,他开口:“乐荣,以前她经常坐在那个沙发上,我每次回来,都能看到她,你说现在,她是不是也坐在那里?”
不等乐荣回应,他又看向空荡荡的墙上:“那里,之前挂着她的画,我不记得她学过画画,不过她把我画的挺像的……可惜,”他顿了顿,声音轻不可闻:“那副画被我给扔了。”
乐荣没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萧宗翰的手,缓缓搭上了楼梯。
楼梯上沾染的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了。
萧宗翰仔仔细细地数了三遍,二十三格,二十三格,“沈思茵,她是怎么一格一格爬下来的?天那么冷……她得流了多少血?”
乐荣眼眶通红。
萧宗翰却已经蹲下来,他长而精瘦的身子蜷缩着,将自己靠在她血迹染洒的地方,他闭上眼,仿佛这样,自己还和她在一起。
她的气息,仿佛还在鼻尖……
乐荣的神色变了变,他的身后,楚清婉已经一步冲了上来。
一脚踹在男人的身上:“萧宗翰,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沈思茵已经死了!她那么在乎你,你现在这样,是做给谁看?你以为她稀罕你这样?”
“她不稀罕!”
“她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悄无声息的死去,因为她不想成为你和沈星月之间的一根刺、她不想成为你们的阻碍!她宁愿自己无声无息的死、也想让你快活的活下去!你现在这样,是做给谁看?”
楚清婉抹了把眼,又踹了地上的男人一下。
乐荣拉了拉她,算了,由他去吧。
拉着她走了出去,房门关上。
一滴泪从萧宗翰的眼角掉下来,他的手指在地板上摩挲:“沈思茵,你这个坏女人……”
“我知道错了,你回来……好不好?”
“我以后再也不气你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不是想堆雪人,我陪你……好不好?”
空寂的雪落下,世间无人回应。
曾经最爱他的那个人,他终是,丢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