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定在明天出发,但眼看天已经黑了下来,师父却不让我吃饭,更不让我睡觉,反而带着我到了集市,买了一堆的银宝纸钱,还有香火蜡烛,我问师父这是要干啥,师父也不说,只是让我跟着看就是,到了地方再说。
月夜星稀,又是一个夜晚,我随着师父踏着夜色,悄无声息地走进了流坡镇的后山以北,绕了一个圈子,我竟然发现我们又回到了昨晚阴市的入口处,我急忙问师父,怎么又回到这里来了?
你以为那两千万两银票是空头支票啊?阴神拿不到钱,还不得把账算在你的头上?师父瞪了我一眼,我顿时明白过来,敢情在阴市那会儿是开了支票,这会儿是真的送钱过去,我问师父送够了钱数是不是就没事了?
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阴神那档子事儿算是了了,但阳间的鬼差可不会那么容易放过你,你身为普通生人,本就不应该私自进入阴市,这是阴司律法,一旦触犯,后果是非常严重的,待了却此事,为师回头再送你个见面礼。
师父只是说送我个见面礼,却没说清楚具体送啥,我和师父把银宝纸钱一并烧了过去,随后让我向着阴市的位置磕个头,算是彻底了了阴市的祸事。
回到流坡镇的土地庙,已经是后半夜了,一个衣着朴素的老头儿从后堂走出来,师父告诉我,他就是这座土地庙的庙祝,所谓庙祝,就是看守庙堂的人,我好奇他白天怎么没出来,师父只是神秘地笑了笑说,他白天睡觉,晚上出来迎客,而我们,就是过路客人。
“小娃娃看起来饿了,我后堂还有些吃的东西,你们垫垫肚子吧。”老头儿说话很慢,走路也慢,还拄个拐杖,似乎比师父的样貌还显老,师父听完,微微皱眉,却也没说什么。
不知为啥,我总觉得和师父在一起,所见到的一切都神神秘秘的,就连这个老庙祝也是,反正不如普通人那么正常。
过了一会儿,老庙祝拿着一块黄纸包裹的东西走了出来,我打开一看,原来是白天香客们拿来土地庙的供品,有馒头,有糕点,还有水果,我一看就馋嘴了,连忙拿起来就啃,并不忘给师父也拿一块糕点,师父接过去啃了一口,回头向老庙祝淡淡地说:“你四十九天后便可离开此地了!”
“多谢殷七爷大恩,小老儿来世必当结草衔环!”老庙祝说着说着,竟是向着师父跪下了,我顿时看呆了,他这是弄啥咧?
“说起来,老夫此次前往后山的阴市,也有极大的收获,并不算是亏本买卖,你不用如此谢我,起来吧。”师父竟然连搀扶老庙祝的兴趣都没有,仅仅是淡淡的回了句话,我刚欲上前搀扶老庙祝,老庙祝顿时惊慌失措地挥舞双手,说自己能站起来,不敢麻烦我。
扶老爷爷站起来是一个后辈人应该做的善良之举,他怎么?他怎么不让我扶他呢?这个老庙祝,我越看他越奇怪!
见老庙祝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我随口询问说:“老爷爷,你平日里都是依靠吃这些东西充饥么?呵呵,你的日子真是好过啊!”
闻听我说话,老庙祝连忙向我看来,他的眼神儿似乎也不太好,仔细看了我一会儿,才微笑着点头,说:“小娃娃,虽然你现在是殷七爷的高徒,但你尚未修习茅山道术,便看不出小老儿的身份,其实……其实小老儿仅仅是一游魂啊……”
“啊?你是……你居然是鬼!”我刚刚咬了一口馒头,闻听老庙祝说完,差点噎死,憋得我直翻白眼,一下子跳到师父后面。
难怪师父说他白天睡觉,晚上才出来,原来他是鬼!
“是的,小老儿原本是一道游离在世间的冤魂,曾在此流坡镇寻找替身亡魂,而被土地老爷镇压在土地庙内,一直无法前往地府报道,此次多亏你师父殷七爷帮忙,前往阴市打点了阴神,为我加了一道前往地府报道的凭证,再过四十九天我就可以进入阴市等候地府的通知了,你刚才问我平日里是否以此充饥,却是不然,这些都是阳间的食物,我一道阴魂自然无福消受,只能向土地老爷分一丝香火之气苟延残喘罢了。”老庙祝把自己的往事,以及来龙去脉简单的和我说了一遍。
我重重地点头,敢情师父昨晚去阴市,是为了给这位老庙祝办事去了,难怪,要说,这或许就是冥冥之中的一场缘分,让我和师父相遇,并成为师徒,或许,我也应该感谢这位老庙祝,想到此,我不那么害怕老头儿了,虽然他也是鬼,但他现在慈眉善目,心里面的怨气应该早就消散了,不然师父也不会帮他的吧。
“殷七爷请稍后,小老儿有一点心意,这就去拿。”老庙祝神神秘秘地说着,转身步履蹒跚地走进了后堂,过了一会儿,他提着一个布块包裹的东西走了出来,放在神台上面,接着说道:“殷七爷,这是小老儿这么多年收集的一些俗事,只因对世间的执着难以割舍,所以……呵呵,既然小老儿就快要前往地府报道,这些俗事也没什么收藏的价值,就一并送给殷七爷,权当是一点点心意,万望收下。”
“嗯。”师父连看都没看一眼,直接点了点头,示意我去接下。
“老爷爷,俗事是啥?”我一边接过包裹,一边好奇地问。
“呵呵!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老庙祝说完,恭敬地向师父作揖拜退,直到他走后,我方才在桌案上打开包裹,乍一看,顿时呆住了,敢情俗事俗事,就是指钱财啊!
我从小到大见过最多的钱也就是一张大团结,那是蹶子叔卖羊的钱,让我瞅了一眼,碰都没让碰,可这次得到了一堆钱财,简直比那张大团结,不,是比一百张大团结还要多,至少我自己是这么认为的,看到这些钱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我发财了。
老庙祝还真是有心,收集了各种各样的钱财,而且每样都有一份,古代的元宝,银子,铜钱,还有民国时期传说挺神的“袁大头”,还有现今的大团结,五花八门,各种各样,真是奇了,没想到老庙祝生前还喜欢收藏呢!
师父看我捣鼓这些零零碎碎的钱币,似乎没什么兴趣看,但当我拿起一个模样怪异的钱币时,师父突然皱起眉头盯了过来,并说,把你手中的那块钱币拿来为师看看!
我也好生奇怪,啥钱还有四角形的呢,而且这个钱有巴掌的一半大小,青铜色,上面画着奇怪之极的符号,不,仔细看来,倒像是师父画过的符文,对,就是符文,一个个,跟小蝌蚪似的,也不知道是啥玩意儿。
师父拿起那枚怪异的钱币正反看了看,同样差异地说:“鬼钱?”
“什么师父?你说鬼钱?鬼钱是啥玩意儿?”我一下子被师父的话吸引住了,并凑上前和师父一道盯着他手中的那枚四角形的青铜钱币。
“嗯,鬼钱也叫着花钱,因为这种钱不能在市面正常的交易使用,和正常的货币完全是两回事儿,所谓花钱,源自汉代,种类繁多,用途也五花八门,按其用途大致可以为古代宫钱类、吉语类、宗教类、游戏类、特殊用途类等五大类,可作为厌胜(厌伏其人,俗称下镇物),佩饰,玩赏,游戏,撒帐,洗儿,吉庆,卜卦,殉葬,赏赐,凭信,镇库,纪念,祝寿,挂灯,上梁,镇水等等,而五大类中,各类又有诸多种类的花钱,单单宗教类就有很多,这一枚花钱,就是古时方士用来下镇的一种鬼钱,上面的文字,也是冥文,就是鬼话文!”师父认真地为我解释花钱的来历,我听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花钱竟然还有如此之多,如此之深的来历和用途。
我急忙问师父,冥文又是啥?
师父说,冥文就是在地府之中流通的一种文字,和阳间的文字完全不同,但在阴市,是通阴阳两界的文字,所以在阴市我们可以流畅的交流,若是到了地府就不同了,一旦和地府的鬼说话,就要说鬼话,你看看这上面的冥文,就是他们的文字,师父说着,还让我摸了摸。
我刚一触手那些冥文,顿时收回手,惊愕地问:“怎么感觉森冷森冷的气息?”
“那是自然,这冥文本就通阴,所以它也称之为鬼钱,一旦拥有这种鬼钱的人,是非常倒霉的,不但会使自身的阳气耗损,还会招惹许多的冤亲债主讨债,更有甚者,夜夜撞鬼,但凡聚阴之物,都有吸引鬼怪灵体的作用,嗯,这上面的冥文怎么只有一半?这么说来,这枚鬼钱并不完整,还应该有另外一枚才对!”师父说完,突然又皱起眉头。
听完师父的话,我顿时后退两步,如果拿到这种鬼钱就会倒霉,我才不要这种钱,太晦气了!
见我一心排斥这种鬼钱,师父当即解释说:“你不必担心,这种钱只会对普通生人有妨害,对于我们修道之人,却没有任何作用,它毕竟是一种载体,如果是修道之人拿到这种鬼钱,外面的鬼怪灵体也是能够感应到的,所以它们绝不会傻到撞上来,为师现在不是担心这个,而是担心这枚鬼钱的兄弟钱在什么地方?”
原来修道的人拿着没事儿,那我就放心了,当即小心翼翼地收起这枚古怪之极的鬼钱,并指着桌案上剩余的钱财问师父:“师父,那这剩下的东西呢?”
“一半收起来,一半留给他吧,让他在临走之前,为土地爷重塑金身,毕竟他受过土地爷的恩惠,有恩必报才是为人之道,立人之本,如此方才能够再次投生人道中来。”师父扫了一眼剩余的钱财,示意我如此做。
稍后师父又叫出了老庙祝,问清那枚鬼钱的来历,并将剩余的一半钱财留给他恩泽此地的百姓,一旦重塑了土地爷的金身,那么此地百姓也会受到福荫庇佑,此乃大功德一件,师父是这样告诉我的。
提起这枚鬼钱,老庙祝似乎异常的激动,他唉声叹气的讲完这枚鬼钱的来历,便表情沮丧地走进后堂,再也没有出来,原来,他生前是河南西北部那边的人,家住在王屋山那座大山的山脚下,其他的记不起来了,只因老庙祝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死了多少年,由于执念根深,仅仅记得临死那会儿的事儿,其他的记忆基本丧失,当时得到这枚鬼钱,还是因为一伙儿盗墓贼。
不知年月,只能说那年,那年他去王屋山附近的山上寻找药材,恰巧在途中遇到几个怪里怪气的人,说是这样,乃是因为他们各自拿着盗墓所用的家什,要说也巧,那天他在山里迷了路,到了晚上还没走出去,索性就准备睡在山里,便遇到了那伙儿盗墓贼。
他一半出于好奇,一半也想在恰当的时刻捞点什么好处,所以他就尾随着那会儿盗墓贼到了一处山坳之中。
过了大半夜,当那伙儿盗墓贼从一个盗洞之中背着半袋子东西爬出来时,他忽然大喝一声,吓得那伙儿盗墓贼拔腿就跑啊!
等那会儿盗墓贼跑了之后,他迅速来到盗洞跟前,就捡到了这枚鬼钱,也正是因为这枚鬼钱,他才屡屡遇到怪事,先是家里的妻子莫名其妙的发了疯,最后治好了却和别的男人跑了,而他的儿子也在未成年之前夭折,他非常愤恨这枚鬼钱,但就此扔掉他又觉得付出的代价太大了,扔掉怪窝囊的。
后来他听说附近的集市上有人收购花钱,而且这种花钱是诸多种类中的一个奇特类别,叫鬼钱,如果有人拥有这种鬼钱,对方愿意花大价钱购买,老庙祝一听这茬子事儿,顿时火冒三丈,要知道这枚鬼钱可是害得他家破人亡,他发誓要找出这枚鬼钱的来历,所以第二天一大早就带着这枚鬼钱到了集市。
没想到那个收购鬼钱之人的脸色,和老庙祝的脸色相差无几,都像是掉了魂似的,他告诉老庙祝,他也有一枚同样的鬼钱,正是这样的一枚鬼钱,差点害死他全家人的性命,他其实也是想找出这枚鬼钱的来历,以及这枚鬼钱之中藏着的秘密,可老庙祝那会儿想不明白,那个收购的人,竟然不是有心收购,而是在他饭菜里面下毒,幸亏他粗通药理,一闻便知那饭菜有毒,当即揣着鬼钱跑路了。
他不明白那个人为什么要害死他,难道仅仅是想夺走这枚鬼钱?
但他最后还是死了,死在那个人的手里,那个人连夜追了他五十多里路,用腰间别着的菜刀足足砍了老庙祝五十多刀啊……
只是有一点,那个人始终没有得到这枚鬼钱,因为老庙祝在跑路之前,便将收集的钱币全部藏在了一个地方,两袖清风的走了,他死后,成了一名遁地冤魂,所谓遁地冤魂,是被非常凶恶之人杀死,但又非常惧怕杀他之人,所以死后也是怕的要死,遁地逃命,生怕那凶恶之人再追上杀他一回。
俗话说鬼也怕恶人,一点不假,但老庙祝的执着根深,他心里有冤屈,若是不化解,自然无法投胎转世,所以他想缠上一个倒霉蛋,作为替身亡魂,哪知逃到这流坡镇时,被此地的土地爷显身抓住,镇压在土地庙一直到现在。
当我问老庙祝死后是怎么把这些钱币转移到这里时,师父却是帮我解答了疑惑,鬼神有五通,所谓五通,就是五种神通,可看到千里之外的事物,可听到千里之外的动静,可瞬息间来往五湖四海不受阻碍,可知晓别人心中的想法,可看到别人前世和未来的事情,当然,并不是每个鬼都有五通,能有其中一通就不错了。
因为鬼之所以成为鬼,是因为执着太深,无法超脱自身,被自己的执着蒙蔽双眼,而得不到任何能力,比如有的鬼,连死亡的地点都走不出去,仅仅留在死亡地点打转,那是执念更深的鬼,别说那五通了,就连正常的轮回转世都不可能,师父说这种鬼叫做缚地灵。
只因老庙祝跑路快,故而将钱财转移到了这流坡镇,被土地爷镇压之后,这些钱币也就跟着他留在这里。
由于老庙祝连自己生在什么年代都忘记了,再加上他心中的仇恨早已消退,而且即将前往地府报道,所以他已经不在乎这枚鬼钱何去何从。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我们明天要去的地方,也正是河南的西北部,王屋山,你的寄魂牌为师就打算藏在那座深山之内,不过既然我们得到了这枚鬼钱,又遇上一桩千古之冤,不妨带上鬼钱,找到另外一枚鬼钱的下落,既然这样的鬼钱有两枚,那么另外一枚便不能落入普通人的手中,那样只会害更多的人,我们行脚道人,不单单是穿梭阴阳两界,以及各种阴市,更重要的是还要替天行道,造福一方百姓!”师父淡淡地说。
“嗯,既然那枚同样的鬼钱也能如此害人不浅,我们必须找到才是,对了师父,你好好的茅山派道士不做,为什么要游历天下做个行脚道人呢?而且还要穿梭阴市以及阴阳两界,这都是为啥啊?”收起那些钱币,我思量着那一半的钱币也足够花销大半年不是问题了,跟着师父还真不错,每每都能遇到钱,说起来我先前抓了个孤,若是抓了个贫就惨了,这些钱一文都留不住,想想还算庆幸,起码能做个有钱的行脚道人。
“侯三,这件事为师原本打算日后再和你说,既然你现在一并问起,那师父就告诉你吧。”师父听到我所问的问题,眉头紧锁,且拿出他腰间的那杆旱烟袋,放在嘴上吧嗒吧嗒的抽两口,竟奇怪的冒出了烟,我好奇地凑上前看看,烟丝竟然是点着的,可师父并没有点火啊!
显然师父没闲心和我解释他那杆神奇的旱烟袋,而是细细地抽了几口烟,才开口说:“为师身为茅山派第九十六代内门传人,那么你就是第九十七代,想当年为师在茅山派也是担任过重要职位的,比如执事什么的,具体说出来你现在也不懂,当时为师在茅山派后山的锁妖洞看守三个妖灵,那是何等有面子的差事,结果为师喝酒误事,被那三个妖灵跑了,掌教……贬为师下山寻找那三只妖灵的下落……咳咳!找不回那三只妖灵不但会让它们祸害一方百姓,还会使茅山千百年来的清誉毁于一旦,唉,为师现在是责任重大啊!”
事后我才知道师父所说的执事敢情就是个闲差事,当师父说到被茅山派掌教贬下山那几句,话音几乎低不可闻,但我还是听清了,看到师父老脸一红,我忍不住一笑,却被师父瞪了一眼,原来师父是被茅山派贬下山寻找三只祸害,我马上清了清嗓子,说:“师父,那我们现在还算不算是茅山派的传人啊?”
“废话!当然算,也不能这么说,我们本来就是,其实这也是当时掌教给外界的一个说辞,毕竟放跑了那三只祸害对各地百姓都是有极大威胁的,未免茅山派清誉受损,只能给为师一个表面的惩罚,私底下为师可是担负着重任,这把将邪剑,便是掌教给为师的信物,此乃茅山派镇派之宝,到时抓住那三只祸害,凭此将邪剑,便可再度回归茅山派!”师父说着,颇有些激动地拿下将邪剑,抚摸了一下,说完,师父把将邪剑交给我,接着说:“以后就由你背着这把剑吧。”
我顿时诚惶诚恐地接过那把将邪剑,触手只觉大任在肩,担负着除魔卫道的光荣使命,当然,这都是我自己想象的,不过接触到这把剑,虽然隔着外面的破布,仍能有些奇怪的感应,比如胸口淤积的闷气,瞬间荡然无存,似乎这把剑天生有克制一切阴邪之物的能力!
提起,我惊讶地发现,这把剑足有十斤重,不过手感挺不错,也不算太重,如果再重我拿起来就有点笨拙了,师父既然让我背着,那我也就不客气了,想想在阴市那恶鬼娘们那么惧怕这把将邪剑,就说明这把剑不是凡品,有了这把剑,我就算大半夜一个人走在乱坟场也能昂首挺胸了,当即挂在后背上,想了想,我急忙问:“师父,你要追寻的那三只祸害具体是什么?现在找到了几只?”
听到我的话,师父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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