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只祸害原本是茅山派第八十三代掌教李玄一师祖,远赴四川峨眉山抓到的,说起此事,也是有着一段来历的。”师父想了想,随口吧嗒了一下旱烟袋,才细细地将那三只祸害的来历,告诉给我。
清朝道光年间,当时茅山派掌教为李玄一,主修《上清大洞真经》,以思神、炼丹、斋醮等闻名道教各派,当然,李玄一师祖还是有着一身伏龙之法的高道,茅山派的道术凌厉霸道,冠绝天下,当然不仅仅是内丹术那么简单,有一年入秋,李玄一师祖游历到峨眉山金环坡处,那天天色已晚,他本想找到当时坐落于金环坡的通玄道观挂单。
哪知山上竟然起了一层迷障,所谓迷障,就是缭绕在山巅的雾气,由于和通玄道观的真玉道人约好了时辰,但初次来到金环坡一带,可谓是有些生疏。
就在李玄一师祖百无聊赖地赶路时,他突然遇到一位年近八旬的老婆婆,且双目失明,拄着个拐杖,步履蹒跚地走在山道上,手里,还提着个纸糊的灯笼,李玄一师祖慌忙走上前,询问老婆婆,你既然眼睛看不见,却为什么还提着个灯笼啊?
老婆婆笑着说,老婆子我眼瞎心没瞎,知道这山上一到晚上会有些过路人忘记带照明之物,加上山里雾气大,指定会迷路,我老婆子虽然用不上这灯笼,但别人兴许看到这灯笼,也就不会迷路了。
李玄一师祖本以为老婆婆提着个灯笼,是担心别人看不见她而误撞上她,没想到她的心地如此善良,竟是盲眼挑灯,实在是难得,当即说送老婆婆回家,老婆婆客气了两句,也就应承下来。
当李玄一师祖陪着老婆婆在金环坡上绕了几圈后,竟是看到了不远处有光亮,走近了才知道,原来眼前就是他要找的通玄道观,当即要感谢老婆婆,哪知老婆婆已然消失无踪。
李玄一师祖皱起眉头,起手一卦,顿时恍然,原来那位老婆婆是此山中的精奇所化,变成老婆婆指引他来了,李玄一师祖感激之余,当即笑说道:善心早种,道果有期!
此是赞扬此山精奇的善接引之恩,李玄一师祖心情大好,但走进道观之中,才发现内堂的桌案上放着一张留字。
原来真玉道人得到山下村民求助,说是有一狼精为祸,连日来已经残害了许多妙龄少女,那狼精专食女子童贞,吸收纯阴之气修炼,故而误了迎接李玄一师祖的大事,并希望得到李玄一师祖谅解,李玄一师祖当即又感慨,善恶存乎一心,如之奈何?
既然真玉道人下山捉妖,李玄一师祖便在道观之中等候,出于礼数限制,李玄一师祖未见到真玉道人之前,道观之中,不视一物,滴水不进,当即在座垫上盘腿打坐,等候真玉道人归来。
哪知等了大半夜,真玉道人依旧未归,李玄一打坐完,便靠在椅背上假寐。
三更尽,四更临,道观的内堂之中,房门被微风轻轻吹开,一双瘆人的黑眼珠子,突然出现在门边沿,双眼溜溜地注视着李玄一师祖,黑眼珠子缓缓靠近,竟是一只浑身黄白色的花狐,所谓花狐,就是狐狸的一种,背上黄毛,头上也有一撮黄毛,其余皆白,这种狐狸非常罕见,千百年也难见一只,而且据说这种花狐是最容易修成道行的,而且灵性极高,善变化,要扑捉也是极难的。
花狐一眼便瞅见李玄一师祖腰间别着的一枚葫芦,那个葫芦可不是凡品,乃是茅山派的镇派之宝之一,名为炼妖壶,古时的壶同“葫”,就是指葫芦,那个葫芦通体紫金色,胖胖的大肚子上有着一个天然形成的太极图案,甚是奇异。
但还未等花狐近前来,李玄一师祖眼睛都未睁开,便淡淡地说了句,不请自来,非奸即盗,花狐一听,顿时大惊失色,知道李玄一师祖早已察觉它的到来,急忙转身要跑,哪知李玄一师祖更快,挥手一道“子午定身符”打出去,那花狐浑身一颤,僵硬在当场,李玄一师祖此时才悠悠地睁开双眼,微笑着来到花狐跟前,但就在这时,脚下的地面忽然探出一只漆黑的鬼爪,伸手变向李玄一师祖的腰间炼妖壶抓去。
李玄一师祖顿时明白,这地下的阴魂和那花狐竟是一伙儿的,为的正是茅山派的至宝炼妖壶,眼见那鬼爪抓向炼妖壶,李玄一师祖也不阻止,只听一声惨叫,那鬼爪被炼妖壶吸了进去,并伴随着一道阴黑的鬼影,那道鬼影,可不是普通的鬼怪,而是长居在深山之中的阴魁。
魑魅魍魉,乃四大凶鬼之首,遇到这四种鬼怪,若非道行高深的道士,普通的修行之人根本没有办法对付,但这阴魁,看似不在这四种凶鬼之列,却是比那四种凶鬼还要凶恶,阴魁是九生九死的怨魂,终年吸收世间极其污秽的阴邪之气修炼,长达百余年,方能有些小成,但这个阴魁和眼前的花狐成为一路,花狐非同凡响,能够与它同路的阴魁,自然道行也不一般。
李玄一师祖收了阴魁,但见那花狐身上被打的定身符,突然冒起一团白烟寸寸脱离,可还未等花狐逃离,李玄一师祖顿时拿下炼妖壶,刚要打开塞子,那花狐急忙跪在地上求饶。
原来它就是先前指引李玄一师祖前来的老婆婆,并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李玄一师祖听,花狐、阴魁、白狼,三个鬼、妖、灵,本在一起修炼,但由于峨眉山四周灵气盎然,常年吸引一些外来的妖灵隐居在此修行,把他们挤得几乎没了个落脚得地方,它们一合计,盗点道教的法器镇压那些外来的妖灵,自从李玄一师祖来到峨眉山,便被它们盯上了。
为了对付李玄一师祖,它们先是派白狼下山为祸,村民们请走了真玉道人对付白狼,而花狐和阴魁则合伙儿对付李玄一师祖,由花狐幻化成老婆婆指引李玄一师祖来到通玄道观,从而伺机下手,没想到李玄一师祖的道行和法器实在太厉害,轻易便将它们制伏。
李玄一师祖好奇花狐在幻化成老婆婆时,为什么身上不显妖气,否则定难逃师祖法眼,花狐哭泣着告诉师祖,它本已修行千百年,道行与地仙无异,正是外面的灵山雾气,遮掉了它身上的妖气,所以才侥幸骗过了李玄一师祖,师祖感念之余,不免动了恻隐之心,遂将花狐也收入炼妖壶,虽饶过它们,但却打算带回茅山派关押起来,直到它们恶性彻底改变,才能放出它们继续修炼。
第二天,真玉道人果然抓住了白狼妖,一并交给李玄一师祖收入炼妖壶,后来李玄一师祖回到茅山派,将三个祸害关押在后山锁妖洞之中,由历代执事看管,到了我师父殷七这一代,时常贪杯误事,有一次那花狐也不知怎么的炼制了一壶琼浆玉液的好酒,馋得师父心痒难耐,最后还是收下了。
结果喝了那壶琼浆玉液,便出事了,待三个祸害逃脱,师父一梦三天,被贬下山,遍天下的寻找那三个祸害,此事也成了师父心中的伤,眼下日夜穿梭在阴市和阳间,为的便是追查其中一个祸害阴魁的下落,因为阴魁虽本性属阴,但它却不敢进入地府,只能流窜于各地阴市,只有到了阴市,才能打听出阴魁的下落。
至于花狐和白狼妖,更是踪影全无。
至今,师父仅仅打听到了阴魁的踪迹出现在淮南一带的阴市,故而前来追查,谁想就遇到了我,不过师父在天南地北斩妖除邪,在行脚道人的行列,可也是声名远播,人前人后都尊称师父一声殷七爷,再加上他一身的茅山道术,更是没人敢挡师父的财路,阴市的生意一旦沾上师父,其他的行脚道人基本就要退避三舍了。
所谓阴市的生意买卖,也算是行脚道人谋生的一种手段,道门讲法、财、侣、地,学了道法,也是人身,要衣食住行,这必然需要钱财,行走天下,自然会遇到志同道合的伴侣,若是想隐居一隅,自然要找个地方传道修行,这是法财侣地的来历,也是上天假借世俗钱财,开化修行之人的考验,更是度化苍生的大慈悲心,所以修行没有钱财是不行的。
行脚道人要谋生,多半穿梭于阴阳两界,阴司有阴市,阳间有寄托人,或者帮阳间的人前往阴市寻找亡故先人,或为游历在阳世间的活鬼办事儿,在行脚道人这一行当,无法进入阴司地府的游魂,通常称之为活鬼,虽然是鬼,但毕竟还存在于阳世间,所以称之为活鬼,他们付出代价,行脚道人自然就要来回奔波办事。
这也早就了行脚道人穿梭阴市和阳间做买卖的行当,师父,就是其中之一。
师父一方面作为行脚道人穿梭阴阳两界办事谋生,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一方面,就是追查阴魁的下落,但师父追查了好多年,仍然如大海捞针一般,眼下他指望着能找到一只算一只,只能先从最容易寻找的阴魁下手。
很明显,这次又被师父失算,此地的阴市似乎根本没有阴魁的线索。
听完茅山派这么些年来的隐秘之事,我深深地为师父拧巴汗,为了追查那三只祸害的下落,师父已经落到了这步田地,而且,而且寿命只剩下一年的时间了。
“师父,都是我的错,要不是因为救我,你也不会折寿十年,只剩下一年的寿命,既然那么多年都追查不到那三只祸害的下落,这仅剩下的一年光景,怎么能办到啊……”我不免唉声叹气地说道。
“傻徒弟,为师的寿命虽然将尽,但不是还有你么?你现在是为师的徒弟,待为师驾鹤西去之日,这份重担,便会落在你的肩上,追查那三只祸害的下落,就全靠你了!”师父语重心长地说道,并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可是我现在刚入门,什么也没学,恐难以承担这么重的担子啊!”我一下子傻眼了,没想到师父打算把这项重担托付给我去完成。
“不是还有一年的时间么?为师在这一年的时间内,会加快将平生所学全部传授给你,一年之后,就算你学不到为师的七八成,能有四五成,再假以时日,定能达到为师的期望,侯三,你是为师最后的希望,不能辜负为师对你的期许啊……”师父说着,轻轻摸了摸我的头。
“师父,无论我能不能完成这么重的任务,但我一定听师父的话,好好修习茅山道术,绝不辜负师父的厚望!”我也不知哪里来的担当,或许是被师父的话语感染,好歹我也是个爷们,爷们答应的事儿,不办成誓不罢休!
师父静静地看着我,许久后,方才微微点头,我似乎察觉到了师父的异样,他的眼角分明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许久无话,我想着既然得到师父托了老底儿,看来师父并不打算对我藏私,那我身为一个爷们,自然也不能让师父失望,当即为师父考虑怎么追查那三只祸害的线索,以及日后的人生轨迹。
“此次虽然没有找到那阴魁,但为师得到了一件东西。”师父回过神,吧嗒了两口旱烟袋,随手从袖筒中取出一个铜疙瘩,我一看这玩意儿,自然是认得,不就是王奶奶家垫桌脚的铜疙瘩么?
这是个胖乎乎的小铜人,师父说这里面藏着一个邪恶的婴灵,不,是封印着一个邪恶的婴灵,似乎这里面的婴灵一旦现世,会造成极大的灾难,想想王奶奶孤零零的一个人,便不难想到这里面的婴灵有多大的缠劲儿了。
所谓缠劲儿,是土话,意思是邪乎的很,很邪性的意思。
“师父,你说过这里面封印着一个邪恶的婴灵,为什么不处置了它,反而还带着呢?”我不解地问。
“你不懂,这里面的婴灵接触过那个恶鬼娘们,而那个恶鬼娘们,似乎遇到过阴魁,如果真是那样,那么这里面的婴灵,也会给我们带来一丝线索!”师父说着,小心翼翼地将小铜人放在桌案上。
“可它并未被释放出来,怎么会带来恶鬼娘们所知道的线索呢?”我更加蒙圈地问师父,师父似乎并没有解答我心中的疑问。
“这种婴灵之所以邪恶,是因为屡屡投胎转世,皆被生母堕胎而死,怨念深重,性格更是恶毒之极,如果要和这种婴灵结亲属缘分,尤其是母子缘,那恶鬼娘们必然要先与这婴灵做合缘之法,逐渐让这婴灵认那恶鬼娘们为娘亲,在阳世间也有类似养灵体的人,先与灵体做合缘法事,只有做了合缘法事,灵体才会认主,否则后果会非常严重,恶鬼娘们虽然是恶鬼,但也不敢轻易打开封印,只能先与里面的婴灵合缘,但在合缘期间,务必改掉婴灵的记忆,灌输亲情给它,如此,就要将恶鬼娘们所有的记忆,全部注入婴灵的体内,完全遮掉婴灵本有的记忆,这样做,婴灵就能知道恶鬼娘们所知道的一切,当然包括恶鬼娘们遇到阴魁之事!”师父古怪地笑了笑,当师父说到这里,我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可是恶鬼娘们得到这婴灵只有很短的一段时间,婴灵就已经知晓恶鬼娘们所知晓的一切了么?”我再次问师父。
“这个,为师也想到了,但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也要试试,为师所剩阳寿不多,不能牵扯太多,现在就由你与这里面的婴灵建立联系,一旦婴灵觉察到阴魁的下落,你便能感应到。”师父说着,还未等我问怎么做才能和婴灵建立联系,师父却是从黄布袋内拿出一个小瓷瓶,打开塞子,我顿时闻见一丝丝腥臭难闻的味道,师父捡起一小块木片,从里面挑出一滴漆黑腥臭的粘稠之物,放在我面前,接着说:“这是那阴魁的唾液,为师在茅山派后山锁妖洞找到的属于阴魁的东西,你把衣袖挽起来,为师自有主张。”
“师父,你要干嘛?你你,你该不会是要把这东西涂在我身上吧?这,这也太臭了,哇!”我说着说着,顿时忍不住转身哇哇干呕起来。
但就在这时,师父一把掀开我的衣袖,用小拇指上的尖锐指甲一划,我哎呦一声,只见我的皮肉已经被师父用指甲划开一小口子,紧接着师父竟然把那腥臭之极的污秽之物,嵌入进了我的皮肉之中,很快,我只觉剧痛难忍,眼泪顿时哗啦啦地流了出来,真他娘的疼啊!
可师父紧紧抓住我的手腕,不让我动弹半分,奇异的一幕出现了,那伤口竟然很快愈合在一起,而我手臂上,却是多了一小块青黑的印记。
“现在你滴三滴血在这婴灵的头上,以后只要婴灵感应到关于阴魁的线索,你的手臂就会剧痛,这样就能知道阴魁的下落了。”师父微笑着示意我按照要求去做,我心里一想,得,又得流血,这怎么修个道,还整天的得挨打,不停得割破皮肉,太难受了。
我咬着牙点破左手中指指肚,并滴了三滴血在小铜人的脑袋上,只见那三滴血很快渗入进去,看得我一愣一愣的,好在跟着师父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儿都看到了,我也差不多能习惯了,所以惊讶之后,便问师父,为什么没有什么感觉……
刚想说话,突然觉得手臂上的青黑印记传来一丝丝刺痛,我当即大叫疼,师父顿时惊喜地跳了起来,说道:“既然如此,就说明婴灵得到了这个线索,我们就能顺藤摸瓜找到阴魁的下落了,呵呵,侯三,你真是个福星啊!”
“还福星,你徒弟我快难受死了,还有,我心里怎么觉得有点焦躁不安的感觉,好想,好想要发火的感觉,师父,我心里好难受……”我心里忽然翻腾起一抹抹淤积的情绪,让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巴掌拍在桌上,顷刻震颤了一下桌案上的小铜人,就在这时,我心中的焦躁感觉,顷刻消失无踪。
“嗯,你现在和婴灵建立了联系,它刚刚吸入了你的三滴至阳之血,你是童子之身,而左手中指的血,是至阳之极的阳血,它吸收了你的阳血,自然会非常的难受,但至阳之血也能逐渐压制于它,让它无法控制你的心智,以后你就贴身带着这个婴灵,养天地浩然正气入体,自然能时时刻刻的压制住婴灵,让他无法影响你的情绪和心智,只有这样你才能静下心来修习茅山道术,还有,为师看你刚刚入门,毫无基础,所以就为你画一道护身符,这也是先前承诺给你的见面礼,有了这道护身符,阳间鬼差也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你一则可躲过鬼差的纠缠,二则可彻底压制住婴灵的影响,解开上衣!”师父说着,拿起毛笔,点了点朱砂,并示意我解开上衣,露出胸口。
师父起笔落在我的胸口,便急念咒语:“天灵灵!地灵灵!奉请天宫地煞,州府城隍,奉请茅山祖师显威灵,护身正气,妖邪自伏,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咒语念罢,一道符咒也在我的胸口和肚皮上画好,师父收起毛笔,右手立刻掐出一个怪异的手印,隔空连点三下符咒,才算完成护身符。
我急忙问师父那是什么手印,师父也不再避讳,解释道:“那是金刚指,用来敕符之用,一旦用金刚指敕过符,符咒之上所蕴藏的灵气便会稳固在其中,短时间内不会消散,待你逐渐有了道行,便不需要这道护身符也能轻易压制那婴灵了!”
画好护身符,我果然再也没有焦躁和不安的情绪出现,而我所感应的婴灵气息,似乎平稳了许多,甚至没有任何感应,或许那婴灵彻底被我身上的护身符压制住了吧,有了这道护身符,要找我麻烦的鬼差也没什么办法,我美美地想着,急忙小心翼翼的穿好衣服,并将婴灵收入口袋之中。
而手臂上的青黑印记,还是那么的刺眼,那么的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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