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司机像是毫无察觉,只管往前开车,而那个骷髅却充了气一样,越长越大,面对面直冲着我。
车子经过一段坑洼路面时,随着颠簸,那根开叉的舌头抻直了,直接探向了我的脸……
我哎哟叫一声,慌乱地捂住了双眼。
“对不起,颠到了你吧?”哑巴终于开口了。
“没……没事。”我慢慢挪开手,这才看到,方向盘下面的小挂件还是原来的模样,只是随着车身轻轻地摇摆。
“这破路,真他妈操蛋!”司机爆一句粗口,又变哑巴了。
我惊魂未定瞅着那个挂件,突然闻到了一股恶臭,翻手一看,手背上竟然有滩鼻涕一样的液状物,拿到鼻子下面嗅一嗅,顿时翻江倒海呕吐起来,吃了一肚子的山珍野味全都吐在了车里。
“哑巴”停下车,我以为他会骂我,谁知他默默下了车,拉开储物箱,拿出卫生纸帮我擦了起来,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擦净后,他问一句:“你晕车?”
我咬紧嘴唇摇摇头。
他说要不要下车休息一下。
我又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说:“对不起,把你车给弄脏了。”
他回一句:“车是你叔的,没事。”
车子重新开动,走了没大多一会儿,“哑巴”司机再次熄了火,拔出钥匙,把那个吓人的挂件摘下来,摇下车窗,用力扔进了路边的稻田里。
“你……”我以为他是在泄愤。
谁知他淡定地说:“这玩意儿我早就想扔了,看着瘆人,别说你一个女孩子了。”
看来这家伙不是想象中的冷血,倒还挺善解人意的,他一定从后视镜里捕捉到了我的眼神和表情,把我刚才的呕吐不适归罪到那个挂件身上去了,这才摘下来一扔了之。
我恬然一笑,身心跟着轻松下来。
可突然间,那小子猛踩油门,越野车疯了一般往前蹿,我惊叫道:“你慢点……慢点……”
“别喊……别喊……你回头看。”
我转身一看,顿时被吓出了一身冷汗,稻田里腾空而起了一条血红色的蛇形雾团,奔上马路,尾随着车屁股穷追不舍。
小伙子猛打方向盘,超过了前面一辆大型货车,车身差点就蹭到了一起,引得后面的司机破口大骂。
加大油门,屁滚尿流又跑了好几十分钟,才慢慢减下速来。
这时候已经不见了那条血龙的踪影,我一下子瘫软在座椅上,手捂着胸口,说不出话来。
“吓着你了吧?”司机小伙从后视镜里瞄我一眼。
“那……那是什么东西呀?”
“妖怪呗。”
“大白天哪儿来的妖怪,净胡说。”我嘴上不能示弱。
“知道没有妖怪你怕啥?”
“谁怕了?”
“看看你那小脸蛋吧,都成苦胆色了。”
“我还不是让你飙车给吓的呀,那车速足足有二百迈了吧?”
“谁飙车了?你可千万不要在范总面前乱说话,那可是要丢饭碗的,知道吗?”
“那你告诉我,后面是什么东西吗?”
那小子嘿嘿一乐,说:“那是彩色尾气,是这部车上的特殊装置,挺刺激的是吗?”
“彩色尾气?还有这种东西?我可从来都没听说过。”我将信将疑。
他说:“真的,没骗你,我哥们是个汽车专家,他的专利产品,装在这车上试用一下。”
我不再说话,内心隐隐觉得他是在骗我,也许他是担心我受到惊吓,故意编瞎话敷衍我。
那团血雾,一定与那个不断长大的血色头颅有关,不管是真是假,它一定是冲着我来的。
一路胡思乱想着,车子驶进了黄台市区,直接开到了上次住过的那家名曰大富豪的宾馆门前。
我有些抵触,就问他:“还住这家呀?”
小伙子说:“我们家来客人都住这家的。”
“为什么呀?”
“那要问你叔。”
“什么人呀,不讲理!”我嗔怒道。
他这才一笑,跳下车,说:“其实这家宾馆不错的,人少安静,不像那些星级大酒店,整天吵吵嚷嚷,牲口市场似的。”
更让我接受不了的是接下来他又把我带到了408房间,掏出房卡开了门,把背包放到桌上后,转身就走。
我喊住他。
“你还有事吗?”
“现在知道你不是个哑巴了,就不能正经说句话呀。”
他嘴角一翘,笑着说:“我任务已经完成,该走人了。”
“我还不知道你叫啥名字呢。”
“禀大小姐,鄙人姓刘,名万双。”他来了一点小幽默。
“刘万双,真土气!”我故意逗他。
他非但不恼,反而嘿嘿一乐,说:“那怪我爹,你找他去。”
我这才仔细打量了他一眼,人虽然不算怎么帅,但也不俗,五官端正,气质峻冷,总的来说还算是讨女孩喜欢我那种。
“你好好休息吧,我走了。”
“对了,我二叔他人呢?”
“哦,范总没告诉你吗?”
“告诉我什么?”
“他还在北京呢。”
“什么……什么……他还在北京?那……那他还急着要我来?”我小脾气又上来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你可以直接问他。”说完话,直接走人了。
我关紧了门,先在屋里的角角落落看了一圈,又进卫生间察看了一下墙上的镜子,再敞开水龙头,甚至连地漏都没发过,还好,一切正常。
不知道怎么了,我总有一种被二叔骗了的感觉,他明明说是今天回来的,还在电话里凶巴巴的吵自己,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那样。
实在憋不住,我就把电话打了过去。
电话接通后,二叔上来就问我:“晶晶呀,你现在到黄台了吧?”
听上去二叔的口气比之前和缓了许多,但却我毫不客气地责问他:“你不是说好今天回来的吗?为什么又让我扑了空?”
二叔说谈判的日程已经结束了,今天上午就能赶回来,可不巧的是港商代表突然晕倒了,送去医院检查才知道是脑血管破裂,这时候自己一拍屁股走人,也显得自己太不仁义了。
一听这话,我怨气消了一大半,又提出来说不愿继续住在这家宾馆。
二叔问为什么。
我说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前几天住这儿,出来那么大的事儿,还有一些不便蹊跷事儿电话里不便告诉你,我一个女孩子家,能不害怕吗?
二叔声音又高了八度,他说:“晶晶我不是二叔说你,你都上了三年警校了,马上就是当警察的人了,这样胆小如鼠的,以后怎么办?”
我辩解说这不是胆小不胆小的事儿,是心里面太乱,宾馆那么多,何苦非要我住这一家呢?
二叔仍然强硬,他说:“不行,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好好锻炼一下自己的胆量,沉着冷静是当好一名警察的首要条件,你连这点都不行,以后怎么去抓坏人?怎么去破案?还不让人笑掉大牙呀,我可丢不起那个人!”
“二叔呀,工作以后慢慢锻炼就是了,这与住哪儿也没多大关系呀。”我娇里娇气地说道。
二叔沉吟片刻,说:“那这样吧,实在不想住那儿的话,你就去我家吧?”
“你让我去陪小婶子?”我早就听说二婶死后,二叔又娶了一个小他二十岁的嫩媳妇,虽然没见面,但我一猜就知道是那种金丝鸟式的花瓶女人,自己根本就没法跟她沟通。
“是啊,她是你婶子,你陪陪她还不应该呀。”
“那还是算了吧,我就住这吧,小小年纪我还得喊她婶子,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二叔夸张地哈哈大笑起来,笑过一阵后,低声说:“港方有人过来了,我先陪他们了,你自己好好呆着,别乱跑,记住了。”
不等我应声,二叔便挂断了电话。
我突然觉得又累又乏,浑身酸痛,喝过一杯热水后就上床躺了下来,迷迷瞪瞪中,又想起了唐波,难道他真的死了吗?这会不会是一场考验自己的闹剧呢?要不然……
不行,不能就这样耗着,必须尽早搞清事实真相,也好放下包袱投入到工作当中。
我拨通了加菲猫的电话,直截了当地问她:“死加菲猫,你玩笑是不是开过火了?”
“虞美人,你疯了吧?”
虞美人是我的诨名,舍友们都那么叫。我说你闹什么闹,就不怕闹出人命来呀?
加菲猫却不以为然地说不是已经出人命了嘛,出就出呗,与我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草,你良心让狗给吃了呀?他是咱同学,同学!”
“切,同学多了去了。”加菲猫一番没心没肺的腔调。
我说我已经去过唐波家了,人家爹娘都无忧无虑,有说有笑,根本不像家里死了人的模样。
“你这个熊人,你作死呀,也不怕被唐波那个冤鬼缠上。”
我说:“缠你个猫头呀缠,人家压根儿就没死,你说是不是?”
“你这个不开膜的东西,谁家死了人还没完没了的哭天哭地啊,活着的人还得好好活着。对了,你就没问一问唐波的事?”
“两个老人开心得很,我也没敢多嘴问,要是贸然说人家儿子死了,还不得把两位老人急疯啊。
“他们不知道?鬼才信呢。”加菲猫质疑道。
我说是呀,他们竟然说自己儿子出国了,到澳大利亚深造了,那个乐呵呀,你就别提了,你说这事怎么解释。
“咦呀,这就怪了,这边的案件还在处理中呢,他家里人竟然毫不知情,这也太离谱了吧?”
我说会不会是弄错了,张冠李戴了。
加菲猫说DNA都做了,怎么可能错了呢,除非连警察都跟着作假。
一来二去说了半天,我们也没能理出个头绪来,但有一点我们达成了共识,那就是学校暂时对唐波父母隐瞒了实情,就说他们儿子去国外了,待到案情真相大白时,再派人亲往告知。
不聊还好,一聊更乱,听加菲猫的意思,唐波是死定了,尸体都已经装在了殡仪馆的冰柜里。
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特别想回一趟省城,不为别的,只为看一眼那个躺在冰柜里的尸身究竟是不是唐波。
可反过来想,二叔的话也不是没道理,自己跟唐波只是同学关系,一没以身相许,二没山盟海誓,何苦去自找麻烦呢?万一惹恼了二叔,那到手的这份好工作怕是也就泡汤了。
这样想着,心里就亮堂了很多,可眼泪一点都不争气,稀里哗啦浸湿了半张床。
哭过这一阵后,我从床上一跃而起,简单收拾一下自己,开门朝外走去。爷爷个棒槌的,啥也不想了,喝酒去,本美女一个人去买醉,醉了就啥也不想了,爱特马咋地咋地!
走出宾馆,左拐走了也就五六百米的样子,有一家叫西部牛仔的小酒吧,店虽小,门面却装很粗犷,两扇黧黑木门上各雕着一头雄性狮子,看上去很霸气。
说实话,以我的身份这种地方是不该去的,可就像被鬼附体了一样,想都没想就走了进去。
酒吧密封很好,灯光迷离,音乐哀婉,一步闯入就像走进了另一个世界,我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也许地狱就是这个模样。
这时候虽然天还没有黑透,但酒吧里已经有了稀稀拉拉的客人,四散坐着,形态各异,一个个孤魂野鬼似的。
走到吧台前,一个嫩得像个初中时的小白脸抬头冲我一笑,甜甜地叫了一声姐,问我有事吗?
我觉得他问得莫名其妙,就说:“来这里还能干什么?”
“您也是来喝酒的?”小白脸上上下下打量着我。
也难怪,我浑身上下都是一副学生模样,衣着打扮又透着一股子土气,看上去真还没有泡酒吧的资格。
见我两眼发直,没有说话,小白脸接着问:“那你喝点什么?”
对于酒,我一窍不通,从来没喝过,我说你就给我来瓶二锅头吧。
小白脸一笑,摇摇头,说这个没有,真的没有。那小模样儿完完全全就是小沈阳的翻版。
我压低声音说:“来点便宜的,别太冲就行。”
小白脸说:“姐,我看您还是喝点啤酒吧。”
看来这孩子心肠很好,他一定是觉得我一个女孩子家喝不惯烈性酒,或者是担心我喝多了会出意外。
我点点头,找个相对僻静的角落坐了下来。
酒很快就上来了,我一气喝了两瓶,心里明明啥也没想,可还是一边喝一边流眼泪。
这时候酒吧里已经陆陆续续来了很多人,当我打开第三瓶的时候,已经有些头晕眼花,大脑不听使唤了。
“妹子,来点厚的吧,猫尿不解渴。”一个光头烂仔坐到了我对面,把半杯深褐色的酒推到了我面前。
酒助英雄胆,一点都不假,我藐视地瞥了他一眼,说:“谁喝你的半杯残酒,该干啥干啥去!”
光头阴阴一笑,起身回到了原来的酒桌,对着桌上的人说了些啥,然后一手拿杯,一手拿酒,摇摇晃晃走了过来。
他坐到了原来的位置,打开酒瓶,边往杯子里倒酒边说:“新酒新杯,这回满意了吧?”
我瞄一眼酒瓶,心里骂道:姥姥个棒槌,不就是一点红酒嘛,老娘才不怕呢。洒脱地抓起酒杯,仰脖灌了下去。
“好,妹子爽快!”光头说着,又为了倒了一杯。
不行,不能再喝了,万一被这小子下蒙药就坏了,正想着该怎么推脱时,光头举起了杯,送到了我跟前,说:“好事成双,妹子再来一杯,咱就开房去。”嘴上说着,拿杯子的手竟然触到了我的胸上,蜓蜓点水一样磨蹭着。
我往后一闪身,接过酒杯,反手泼在了他的脸上。
灯光下,深褐色的酒水鲜血一样从他脸上往下淌着,我突然想起了一个词,那就是狗血喷头。
光头冷冷一笑,撩起T恤擦了擦脸,站起来,抡起巴掌朝我打了过来。
我头一歪,躲了过去,顺势对着他的肋部就是一拳,光头一个趔趄,仰身倒在了地板上。
狗东西装死熊,好几分钟没了动静,躺在哪儿一动不动。
草,不会死了吧?我有点怕了,站起来就想溜。
谁知那小子猛地一伸腿,把我给绊了个狗吃屎,不偏不倚正好趴在了他的怀里。
后来我才知道,他给我喝的是洋酒,那玩意儿入口绵,酒劲却不小,再跟灌进肚子的啤酒一掺合,想不醉都不行。
光头见我挣脱不了,就环腰搂紧了我,伸出长长的口条舔我的脖子。
“狗日的,放开我,你放开我!”
我大声叫嚷着,把绵软的隐约撕开了一道大口子。
光头更加肆无忌惮了,一只手摸上了我的腰带,好在在学校时练过,我把身子往前一抻,屈肘反击,结结实实捣在了他的软肋上。
那小子哎哟一声惨叫,撒了手。
我一个鲤鱼打挺弹跳起来,抄起一把椅子,高高举在手上,却没胆量落下,威胁:“狗日的,你也不看看老娘是谁,再胡来我废了你,不信你试试……”
正骂着,椅子被人一把夺去,哗啦一声扔在了地上。
我回头一看,见四个凶神恶煞的家伙围拢上来,夺椅子的家伙虽然穿着斯文,但阴冷得像个阎王,他不说话,恶毒地盯着我,目光像刀子。
“老大,这小妞挺辣,小心着点。”躺在地上的光头爬起来,手捂着肋部,弯腰塌背对着夺椅子的家伙说。
原来他是老大,看上去还真有那个派头。
老大朝着光头啐一口,骂了起来:“瞧你个瘪三相,丢人,真他妈丢人,连个娘们拿不下。”
光头嘟嘟囔囔地说:“这不是没防备嘛,让她给阴了,要不然早就把她给办了。”然后转向我,一把拽住了我的衣领。
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胆量,想都没想,我屈膝朝着他的裆部顶了过去。
光头小子嗷嗷叫唤,手捂着痛处只蹦跳。
后面的几个马仔冲上来,裂开架势想把我拿下。
老大一挥手,大声喝道:“都他妈给我滚远点儿!”
我头皮一炸,看来他是想跟我单挑了,没想到他往前一步,走到我跟前,不温不火地说:“跟我走。”
“去哪儿?”
“今晚你跟我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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