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所有房间的窗帘全都拉上,打开客户灯,咬着牙用铁锹把墙壁全都打穿,里面的三具尸体掉了出来,全身都沾满生石灰,是凶手用来吸收尸体腐烂后的尸液。那具小孩尸体果然是没有头的,而且双手十指除大拇指外全都少了一截。很显然,当初凶手用刀要杀小孩的一瞬间,小孩下意识举起双手去挡,结果被一刀削掉脑袋又砍断八根手指。
我用铁锹在墙里拨了半天,把小孩的头找出来,又在厨房找出橡胶手套,用枕巾系住口鼻,把三具尸体整齐地摆放在地板上,将小孩的头在他尸体脖子处对正,最后将那尊古曼平放在中间的尸体身上。
这时我突然看到,这尊古曼的无头断指形态居然与这小孩完全一样,这是为什么?难道那个制造古曼的阿赞平度还有未卜先知的超能力?我脑子里更乱了,但已经没时间再思索这些,从几个房间窗帘的缝隙向外张望,这附近全都是一排排的独幢公寓,除了路上经过的汽车,甚至看不到有几个行人活动。我先把所有房间的门全都敞开,再启动厨房电烤箱的电源开关,将定时器调到60分钟档位,再用餐刀将厨房燃气灶的胶管割断,打开燃气阀门,刺鼻的燃气呼呼地蹿出来。
做完这一切,我已经紧张得手心全都是汗,又像做贼似的从后门窗帘向外看,等几个行人走过去之后,迅速从后门溜出来,经过花园翻过栅栏,穿过几条马路才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离开这里。
当晚,和表哥吃饭的时候,我特地打开电视调到曼谷国家电视台,这个时间一般都是放新闻和实事。我表面上假装和表哥边吃边聊天,其实心跳得非常厉害。当看到电视画面上显示出一幢熊熊燃烧着的公寓时,我的心立刻提到嗓子眼,女主播在现场播报,我不能完全听懂,但大意已明,说曼谷东部富人居住区的一幢公寓发生火灾,当消防车来的时候,整幢公寓已经被完全烧毁。火被灭掉后,警方派人对废墟进行全面调查,并未发现可疑情况,初步判定是因燃气管道泄露而引起。
记得当时表哥还说,这么漂亮的公寓,至少得值几百万泰铢吧?我假装跟着附和表示可惜,心想废墟里应该有三具尸体的,大火也不可能把人烧成灰,为什么警察没发现?
我把这件事告诉给方刚,隔天后他回复我,说阿赞平度师父也觉得很离奇,那时候他正准备着手为胡三强制作古曼,因为有事从曼谷东部路过,忽然感应到这里有一股强烈的邪灵气息,于是他在夜晚再次回到这里,将这股邪灵用巫术吸收到这尊古曼之中,至于古曼无头断指的样子,就是那股邪灵在阿赞平度师父脑海中印出的形象,结果正巧胡三强买下了这幢公寓,真是冥冥之中的安排。
过了几天,我正打算再去趟精神病院时,表哥告诉我他刚从胡三强家出来,不是新买的家,而是原来的旧出租屋,胡三强家人已经恢复正常,只是这对夫妻变得胆小怕事,说话似乎也有些神经兮兮的,以后不想再雇用他们了。
表哥又说:“你还记得前几天新闻里看到的那幢被烧的公寓吗?那居然就是胡三强新买的,他说买房后剩下的彩票奖金没存银行,都藏在床底下,结果全烧没了,你说倒不倒霉?”
我只能苦笑。他为什么这么倒霉,当然没人比我更清楚。
胡三强中彩后因为老婆贪图更大的豪宅,所以没能留下一半邪财,也正因为买下了这幢房子,才会遇到冤魂而全家发疯,这可以说成古曼的报复,也可以说是巧合。但谁又能保证,就算当初胡三强买了别的房子,他就能舍得烧掉三百万泰铢的现金吗?就算他舍得,他老婆恐怕也会阻拦,也许在这尊古曼身上定下的供奉方式,对绝大多数人来说根本就是无法做到的事情。
我又想起那被害惨死的一家三口,至今没明白为什么找不到尸体。而且因为我烧毁房屋,一切都没有了,就算抓到凶手也没证据。我帮了胡三强,可同时又帮了凶手,到底是在做好事还是坏事?那尊古曼是我为胡三强弄来的,所以我帮他的行为根本不能称为“做好事”,凶手杀了三人仍能逍遥法外,在某种程度上,我成了他的帮凶,这是不是一种造孽?
关于胡三强的故事就结束了,也许有人会问,胡三强的遭遇似乎和古曼没什么关系,只不过碰巧豪宅闹鬼,而古曼中的灵魂又恰恰是豪宅中的小孩冤魂,这到底是冥冥中自有天定,还仅仅是惊人的巧合?可谁又敢保证,驱使胡三强夫妻购买那幢有鬼的豪宅与古曼邪灵毫无关系呢?反正我是不敢。还有人问,如果按照古曼的还愿方法做事,那不是人人都可以请邪牌古曼而发家致富或达成所有心愿,这世界岂不乱套了?
当然不是,邪法可以帮你,但已经在无形中抽取了关于你的一些东西作为代价,只是你还不知道而已,这种案例在今后的故事中会讲给大家听,但为了不使回忆乱套,我还是按照时间顺序来说,当然是挑那些典型的。还有人问,那个杀了亲哥哥一家三口的凶手为什么没得到报应,如果那幢豪宅被别人买走会不会也闹鬼,如果你楼主当初选择报警,会有什么样的结果……说实话,这些我无法解答,因为事情发生的太古怪,很多东西都已经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
此后,我又接了两个保平安、躲小人之类的佛牌生意,一个是陈姐介绍的,另一个是淘宝的效果,都是简单生意,赚的钱也不多,不必详说。现在要说的事应该是在2005年的7月份左右。
那天我收到一封电子邮件,发件人自称叫大治,是在某论坛看到了我发布的佛牌古曼广告,于是就联系了我。他找我的意图很明确,时间太长,邮件的具体内容记不了那么清楚,但大意我还记得,大概是如下内容:
“田先生,您好,先祝平安健康。
看到您在XX论坛发的广告,很感兴趣,我是江苏盐城人,你可以叫我大治,我今年二十四岁,家人都在政府机关和事业单位工作,他们也想让我考上公务员。但我连考三年都没成功,今年如果再不成功,家人就会把我赶出家门,让我到北京打工当北漂,自生自灭。
我死也不能这样,这会把我的后半生给毁了,我怎么能让自己去当蚂蚁一样的北漂?那和乞丐有什么区别?但同时我也很清楚,别说第四年,就算再考四十年也考不上,因为我长期紧张,患上了一种叫‘选择性记忆缺失综合症’的病,是偷偷去医院检查才知道的,但家人还都蒙在鼓里。我对泰国佛牌和古曼童有些了解,知道能帮助转运,但也知道假的多,所以希望身在泰国的您能帮我请到一个真正灵验的供奉品。如能成功,则万分感激,费用方面都好说。我的电话号码是139XXXXXXXX,希望您能在百忙中抽出时间联系我,电话详谈,或告知您的号码,我给您打,再次感谢。——大治”
看完这封电子邮件,我倒十分理解此人的境遇。他与陈姐和胡三强不一样,他既不是求发横财,也不求桃花旺运,只是想让自己能顺利考上公务员。当然,我对他把北漂打工者比做乞丐这一点极度反感,但我也很清楚,在那些出身干部家庭的人眼中,苦逼打工者可能还不如乞丐,不必苛求。
帮他还是不帮?这是个问题。陈姐和胡三强的事让我对此类生意有了退缩,生怕再给事主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但面对钱的诱惑,我还是想多了解一下再说,于是又给方刚打了个电话。
方刚在电话里嘿嘿笑了:“你总算接了一个简单好赚的生意,这个好办,等明天我给你回复。”
没等到明天,当天下午他就回复我,说找了个专做邪牌的修行师父,制作出来的佛牌很霸道,价钱也不贵,没入灵的五千泰铢,入灵的也就一万。我没明白:“什么叫入灵?”
方刚咳了几声,说:“看来你跟我合作不但可以赚钱,还能学到不少知识,你小子要怎么谢我?”
我笑了:“这只是和你合作过程中的必要步骤,不算额外。”
方刚说:“所谓入灵,就是阿赞师父用巫术把某种灵体封在佛牌之内,这样就带有强大的法力;而没入灵的佛牌就没有那么大效果,最多是保个平安什么的。”
我想了想,说:“这个……是不是相当于一把刀,没开刃的只能勉强切西瓜,开刃的就能切肉杀人了?”
方刚哈哈大笑:“这比喻有意思,差不多吧。”
我连忙说:“那肯定是要入灵的,那个事主脑子有病,记忆力不行,可又想一次就考中公务员,没入灵的恐怕不行吧?”
方刚说:“那就只能选择入灵的了,但你得知道,这位师父脾气古怪,当事人必须在现场才能施法入灵,否则没用。”
我问能不能由我代替?方刚反问:“你是当事人吗,是你要考公务员吗?”
看来没得商量了,我只好给那家伙回了邮件,把我的手机号码发给他。不到一个小时,就有一个显示为+86的中国号码打进来,经过简短而有效的沟通之后,这个叫大治的年轻人表示,去一趟泰国完全没问题,就当旅游了,可就怕折腾一趟之后请来的佛牌没效果,那不是白折腾吗?他输不起。
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只能告诉他我理解你的难处,只能是信不信由你,你也可以另做打算,毕竟现在淘宝上已经有不少店家都在卖这玩意,江苏也不是没有佛牌店。
晚上七点多钟,我收到大治给我发来短信,说他决定了,可以来泰国,这样也能亲眼看到师父施法入灵的过程,他也会更加相信请来的佛牌不是假货。他已经没有时间多做选择,只能背水一战了。
五天后,我在曼谷机场接到了大治,这家伙足有一米八多,比我高出半头,身强力壮,一看就知道家庭条件好,小时候营养不错。他紧紧握住我的手,激动地说:“田哥,我用最快速度办好手续来到泰国,我这辈子的幸福可全都靠你了!”
我顿时感到压力很大,一个大活人把毕生的幸福都要托付给我这个陌生人?岂不可笑。在长途大巴上,他从背包里掏出很多江苏特产,一样一样的硬塞给我,怎么推辞也没用。到了曼谷西南部的一个小镇时已经近黄昏时分,面前是一大片杂乱陈旧的旧式公寓楼,大约有每层的走廊过道都晒着大量衣物和杂物,特别像香港的九龙城寨棚户区。
方刚的车就停在路口,我向大治介绍了方刚,说他是泰国最好的灵媒经纪人,大治脸上露出羡慕和敬仰的神色,方刚明显很想笑。我们三人一块走进棚户区的院子,这里很热闹,好多人在院里打水,围在菜贩和水果贩旁边,还有小孩追跑打闹。大治估计从没见过这么脏乱差的地方,看什么都觉得奇怪。
其实我心里也一样,心想那么牛逼的邪牌师父就住这儿?按他们的收入应该不至于啊!进了某个楼门口,旁边站着几名穿半袖T恤的吸烟男人,低声交谈着,看到方刚,这几人明显认识他,但并没打招呼,反而脸上露出警惕的神情。方刚也没看他们,径直带着我们往里走,楼道里又黑又脏,有个老式拉闸门的电梯,里面亮着灯,但方刚选择了走楼梯,我忍不住问:“那个师父住在几楼?”
“12楼。”方刚抽着雪茄说。
还没等我说话,大治先开口了:“那为什么不坐电梯?”
方刚回头看了看我:“要是你不想从十几楼坠下来,就跟我走。”他把头一缩,不再说什么。在爬到12楼的过程中,我们看到每层都有不同的场景,有两人打架,有妓女谈生意,有人在维修电灯泡,还看到两个男的抱在一起亲嘴。到了12层,方刚七拐八拐来到一扇铁拉门前,轻轻叩了几下。半分钟后,内门上的一个长方形小窗口被横着拉开,两只黑眼圈露出来,把大治和我都吓了一跳。
那对黑眼圈中间的眼睛放出阴冷的光,看了看方刚,再瞅瞅后面的我和大治,又把小窗口关上,打开内门,方刚打开铁拉门,我们三人走了进去。
我们这才看到这个人,头发和屋子一样凌乱,穿一件浅蓝衬衣,眼眶比熊猫还黑,好像涂了黑漆似的,看上去特别瘆人。屋里有很重的腥臊和霉味,大治皱着眉捂着鼻子,那黑眼人瞪着大治,表情很不高兴,我连忙用眼神示意他,大治这才把手拿下来。
走进里间屋,我们知道了腥臊味的来源,这里有很多铁笼子,里面养着活鸡和小猪崽,猪崽看上去最多两个月大,边拱食物边哼哼,另外还有几个装满水的大塑料桶,里面有很多活鱼。方刚和黑眼人低声聊了几句,对我说:“我们先在这里坐着等一下吧,师父要先去另一个房间办点事情。”
黑眼人从塑料桶里捞了一大条活蹦乱跳的鲤鱼去了另一个房间,说是坐一下,这屋里根本就没有可供坐着的物品。方刚随便找了个鸡笼子坐在上头,我想尽量表现得随意些,就也坐在一个猪笼上,大治明显是嫌这里脏,只在我身边站着,低声问:“田哥,你找的这个师父能有法术吗?我看他还卖活鱼活鸡呢!”
方刚听到了他的话,嘿嘿笑起来,大治只好不再发问,其实我也疑惑着,这屋里的活鸡鱼猪是干啥用的?难道这位修邪师父还有第二职业?
过了几分钟,黑眼人从里屋走出来,把那条鲤鱼随手扔在地上,又打开鸡笼子,伸手揪了只活鸡再次返回里屋。我和大治看到那条鲤鱼的上半部已经被撕开,只有下半部仍相连,鱼身体偶尔跳动一下。从里屋传出活鸡的叫声,声音很怪异,里屋的门没关严,露了道细缝,大治好奇地走到门口悄悄朝里看,顿时脸上变色,嘴也大张着。看到他这副模样,我忍不住也走了过去。
那个黑眼师父正把活鸡握在手里,一手紧抓鸡身,一手捏着鸡脖子,就像抻面条似的用力抻长,那只可怜的鸡脖子被抻得像皮筋,还在拼命挣扎着。黑眼师父把鸡脖子放在嘴里隔着毛和皮就开始撕咬,没几口就把鸡脖子咬破,血管断裂,鸡血像水枪似的喷出来,溅了黑眼师父一头,他也不在意,好像已经习惯。
大治看得脸白口干,呼吸急促,双手一个劲的发抖,黑眼师父把鸡脖处的伤口翻过来,对准地面上放着的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将鸡血滴洒在那东西上面。只滴了几下,黑眼师父就站起身走出屋,我连忙拉着大治退回来,黑眼师父出屋把那只还在喷血的活鸡扔到一边,又打开笼子拉出一头小猪崽来。那猪崽用力哼哼着,黑眼师父把猪崽抱进屋,大治浑身哆嗦,看了我一眼,眼神中充满疑问和恐惧。我很明白他的意思,人真是个奇怪的动物,虽然我们俩都很害怕,但仍然同时把脚步慢慢挪向内间屋。方刚在旁边看着,脸上都是幸灾乐祸的表情。
文/《我在泰国卖佛牌的那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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