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个男人对方刚和法师分别说了几句话就走了,方刚朝法师双手合十行了个鞠躬礼,我也跟着照做。方刚和法师边对话边指着我,又特意指了指我那肿黑的拇指。法师叽里呱啦讲着泰语,站起来走到我面前,抓起我右手仔细看了看,又对我说了一些话。
“阿赞说,那个小鬼的阴气已经从伤口中进到了你的身体里,因为你用生血破坏了它和你表哥之间的契约关系。”方刚翻译道。
我连忙问:“那会有什么不好的后果?”
方刚给翻译过去,法师回答后他再翻译回来:“你会越来越倒霉,直到死去,除非让那个小鬼重新投胎,要么被别人请去,变成他的小鬼。”
听了他的话,我忽然有了个念头,陈姐不是在让我物色金童或者小鬼吗?要不把表哥的儿子转给她……但这个想法立刻又被我打消,表哥这个小鬼的厉害我可领教过,还是别转给熟人了。于是我说:“那就让小鬼转世投胎吧,得怎么做啊?”
方刚翻译道:“很简单,小鬼的主人一死,小鬼就可以投胎。”
什么,那岂不是要表哥去死才行?我连连摆手,法师似乎不想再理我,站起来就要往外走,我大着胆子上去拦他,焦急中用汉语一个劲地求助。法师目光如炬地瞪着我,吓得我闭上嘴。方刚说:“都说了没用,是你偏偏要来,走吧,再不走天就黑了。”
妈的,被这个家伙拿走一万块,却什么事都没解决,无奈的我刚要转身,法师又对方刚说了几句话,再指着我肿胀的手指。方刚说:“快谢谢阿赞,他说看在你表哥当初给了大红包的份上,可以先帮你治治伤。”
我很高兴,连连合十鞠躬,方刚示意我跟着阿赞走,我们一前两后出来又拐了几拐,竟出了楼来到后院,这才发现这座楼中央有个空地,空地上居然修着一座寺庙,大概只有不到二十米见方,从楼的正面完全看不到。
进了寺庙内部,有个小屋,地中央生着一大堆火,有一股说不出的怪味。一个穿黑衣袍的人坐火堆后面,不知道与旁边的另一个人说着什么,屋角堆着十几个用麻袋包裹着的东西。阿赞和我们走进来,示意让我坐下,又对屋里的几个人说了几句,有人从屋角抱起一个麻袋包裹打开,拿出一个婴儿的尸体。黑袍人又从旁边拿过一张用细钢丝编成的网,有人把婴儿的尸体放进网里用棍子穿上,开始架在火堆上烤,阿赞则拿着一个钢盆在下面接尸油。我顿时感到一阵阵恶心,胃里开始翻腾,连忙把头转过去,但烤东西发出的吱吱声和那股这辈子也忘不掉的焦臭味,让我仍然止不住想要呕吐。
坚持了两三分钟,空气中开始弥漫着烤肉的味道,再混上尸臭味,我再也忍不住了,胃里的东西已经冲到脖子,连忙爬起来要往门外冲,被方刚一把按住。他脸上带着微笑,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场合和味道,完全没反应,我闭上眼睛大口喘气,尽量不让自己去想象刚才的场景,就当烤的是羊腿。
这时有人走过来拉住我的右手,阿赞拿着那个小钢盆走到我面前,将刚接的尸油倒在我的大拇指上。热油烫得我大叫起来,下意识想缩回手臂,但被两人按住,阿赞左手像钳子似的紧紧抓住我的手腕,口里急促地反复大声念诵着什么。
滚烫的油从我手指中滴落,奇怪的是,原本黄色的油滴下来却变成黑色,就像加热过的沥青。我疼得紧紧咬住牙,等油滴尽,又有人拿过凉水盆,我迫不及待的把手按进去,冰凉的水和烫伤的手指相接触,疼痛瞬间减轻了很多。
我疼得满头都是汗,水盆撤走后,那黑袍人又抓了一把浅色的灰撒在我伤指上,我已经疼得没了感觉,这时方刚拍拍我肩膀:“快包个红包给阿赞师父。”
我点了点头,又喘了半天气,从口袋里颤抖着掏出大约一万块左右的钞票递给方刚转交给阿赞。方刚扶着我走出寺庙来到一间空屋坐下休息,方刚笑着说:“我们一会儿就可以走了。”
这时那个矮男人走进来,对方刚说了几句话,又看看我,似乎与我有关。方刚站起来出去,只留我一个人在屋里。我慢慢缓过神来,想着刚才的一幕,又有点想吐的感觉,这时方刚回来了:“你运气真好,阿赞说有办法让你表哥的小胎鬼转魂,但事情是你搞出来的,解决也得由你来做,就怕你弄不来。”
“我、我能做,只要有办法就行。”我累得快要说不出话。
方刚说:“好吧,阿赞说让你回去休息一晚,我们明天早点再来。”
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方法,但已经没兴趣再问,刚才的折腾让我只想安静一会儿,直到疼痛缓解为止。
方刚拿钥匙开车,我捂着手腕在后面慢慢跟着,方刚正要钻进驾驶室,看到我这副模样笑了,说:“哎呀,你算是遇到好心人了,快上车吧,只要阿赞肯帮你,你就不会倒霉,也不会连累我啦。”
在车上,方刚打开收音机,放的是一首泰国流行歌曲,是两个男歌星合唱的,旋律很轻快好听,但在我听来却是无比吵扰。方刚不时斜眼看着我笑,最后把音量调小:“那个阿赞名叫塔那蓬,我们都叫他阿赞蓬,是黑衣的,正庙阿赞瞧不起他们,但是无所谓啦,他很灵验也很邪,我们这些人都靠他吃饭。”
我靠在座椅上,觉得手指确实没那么痒麻了,只是还很疼,疲惫又心有余悸地问:“他……阿赞蓬师父经常烤、烤那种东西?”
方刚:“你以为他喜欢吃烧烤啊,只有下降或制作小鬼的时候才这么做。”
我又问刚才阿赞蓬施法的事,他说:“阿赞蓬是用阴油为你解阴毒,再撒上大象骨灰祛伤,你的伤口已经好了,但小胎鬼还是在盯着你。”
我实在无法理解这类事情,但亲眼所见,只好他说什么我就信什么。回到罗勇市,方刚把我送到表哥家院门口,离开之前对我说:“没熟人你是进不去那个院子的,明早八点我在这里等你和吴先生,一定要两人都来,再把那个小胎鬼也带上。对了,多带几万块钱出来,准备红包和辛苦费。”
我进了院子,空荡荡的没人,开门进去先到卫生间用水冲洗手指伤口,竟然发现肿黑的部位已经消了。经过二楼客厅,忽然借着月光看到表哥呆坐在沙发上,也没开灯。我知道他是最近发生的事太多,打压太大,可能有点承受不了,就问:“哥,你吃饭没?”
表哥慢慢转头看了看我,摇摇头。我打开灯,看到表哥脸色发白,说:“我也没吃呢,出去吃点东西吧。”表哥点点头。
下楼出院子,在附近找了家餐馆。餐馆老板和表哥很熟,我也在这家吃过几次饭,餐馆服务员是老板的儿媳,很漂亮。她笑吟吟地走过来,手里拿着菜单,和我打过招呼后,又对表哥说了几句话,把菜单放在桌上。表哥直勾勾地看着女服务员,忽然伸手去摸她的胸。
女服务员吓得尖叫后退,几名食客都看向这边,老板连忙跑过来,女服务员指着表哥说着什么,老板脸色很难看,但表哥就呆呆的坐着,一句话也不说。
我心里发毛,知道表哥肯定不是好色之徒,隐约能猜出怎么回事,连忙过去劝,可这两人都听不懂中国话,那老板揪着我的衣领说个没完,我估计他可能是想报警。这时救星来了,旁边有个食客碰巧是在罗勇市工作的中国人,就走过来问我怎么回事。
我连忙让他翻译,就说表哥前几天摔伤了脑袋,神志不清,请店老板原谅。翻译之后,那店老板悻悻地冲我们俩边说话边扬手,表情仍然很难看,很明显,如果不是几年的熟客,这顿打我们就挨定了。
我拉着表哥出了餐馆,我没问他怎么回事,因为表哥的表情已经告诉我答案了,他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似乎刚做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大事。我怕他再惹事,就准备拉他回家。这时表哥转头看着我,说:“你是不是勾引过嫂子?”
“哥,你说什么呢?”我愣了。表哥瞪着我,走到路边摸索,最后捡起一块石头朝我走过来:“我把你当成亲弟弟招待,你却勾引我老婆,以为我不知道?”他挥石头就砸,我只躲开一半,石头把耳朵刮破,血流了下来。
我大叫:“你疯了,连我也打?”
表哥挥舞石头一直追我到楼下,我冲进楼关上铁门锁好,表哥在外面像疯子似的用石头咣咣砸门,边砸边叫:“勾引我老婆,让你勾引我老婆!”我掏出手机想报警,但一想明天还得找阿赞蓬解困,方刚说了表哥必须到场,绝不能让他被警察带走,于是我连忙打方刚的电话,让他来救我。
方刚在电话里说:“田先生,你去报警啦,我又不是警察,这种事情不要找我吧!”
我焦急地求他,说不能让警察抓走表哥,否则明天没办法去找阿赞蓬,大不了多给你点辛苦费,让他叫几个人来救我。方刚答应了。
我在楼里焦急地等救兵,楼里的电灯闪了几下忽然灭了,余光看到黑暗中似乎看到一个人影从走廊里掠过,我大惊,操起立在墙边的一根机器扳杠,紧张地环顾四周。
外面砸门的声音停了,我在走廊窗户前向外看,院子里空荡荡的没人,不知道表哥忽然跑哪去了。这时一楼杂物间的门忽然开了,里面灯光亮起,我壮着胆子手持扳杠慢慢走到门口,里面背对着我站着一个小孩,看身高不会超过四岁,身上插满刀子,鲜血流了满地。我刚要退,那小孩慢慢转过身,脸上几乎看不清五官,全是横七竖八的碎肉。
“还要喝。”小孩张开已经不成样子的小嘴,说了这么一句。看来是我脸上的血吸引了它,我吓得连忙逃开,顾不上外面的危险,打开铁门冲出大楼,左右寻找,这才发现表哥坐在院子的一个角落里,正用石块一下一下地敲自己的脑门,血把石块都沾满了。
我连忙跑过去抓他的手,表哥漠然地看着我,这时从铁门里慢慢走出那个小孩,我抱起表哥刚要逃,车灯柱晃动,院外响起汽车引擎声,两辆汽车驶进院子,回头再看那小孩已经没了。
方刚和几个人跳下车,看到表哥和我的模样,都皱起眉头。我让方刚先把表哥的手反剪捆起来,以免他伤人或自残。方刚说:“看来不能等到明天,现在就出发去BanBueng找阿赞蓬吧,明天估计人都死了。”
我不敢上楼去取那个小胎鬼,方刚叫了两个人拿着一把亮闪闪的小弯刀跟我一块上三楼。打开走廊的灯,看到那扇银龛门大开着,那些食物和玩具撒了满地,我走近玻璃罩,惊讶地发现里面那个涂着金粉的小干尸居然改了姿势,原先记得是半蹲半跪的,现在已经挺直了身体,而那柄小刀仍然放在桌上。
拿了小胎鬼和小刀,我回身刚要走,走廊的灯又灭了,拿刀的那个人神色紧张,走在最后面高举弯刀,嘴里念诵着什么,我们三个人连忙下楼出来,钻进两辆汽车朝BanBueng方向全速驶去。
在路上方刚告诉我,金童和小鬼是两种不同的东西,金童只是注入灵气的塑像,可以求财求平安,但小鬼大多是用夭亡死胎制成,灵力大怨念也强,多用来达到一些正路达不到的目的,比如暴富、拆散、吸引等,表哥这个是自家死胎制成的小鬼,属于最难搞定的一类。
到了BanBueng的阿赞蓬家里已经是深夜,再次来到楼中那个寺庙,说来也怪,小胎鬼的玻璃罩装在我的裤袋中,而那个黑衣人竟然在昏暗又人影杂乱的屋中,隔着两个人却能准确地指着我,示意让我快拿出来。
我连忙把小胎鬼和小刀一块交给黑衣人,阿赞蓬让人给表哥松了绑,表哥没有乱动,而是呆呆的站着。黑衣人把小胎鬼递给阿赞蓬,可阿赞蓬并没有接,而是让他把小胎鬼放在一个长条木桌上,接过小刀拔出来看了看,对黑衣人和方刚说了几句话。
方刚对我说:“吴先生不知从哪里请了一把小灭魔刀放在龛旁,那是多余的,因为小胎鬼一直和吴先生还算和睦。有了灭魔刀的镇压,小胎鬼生气了,觉得父亲在让别人压迫自己。而你的血沾在刀上,灭魔刀立刻失效,小胎鬼又受到生血气味的吸引,开始发狂,就像接触到新鲜血肉的幼狮一样,再也压制不住了。”
“那要怎么办才好?”我连忙问。
方刚摇摇头:“我不知道,一切都听阿赞蓬的。”
阿赞蓬指着我说了一大通话,方刚很吃惊,神色紧张地看着我,阿赞蓬又说了几句,方刚对我说:“阿赞蓬说,是你的血吸引了小胎鬼,它一心想要钻进你身体里才算完,所以阿赞蓬现在要想办法让它进入你的躯体,再杀死你,这样小胎鬼就等于真正死去,也可以转世托生了。”
我大惊:“这怎么行,你们怎么想的?”几个人都看着我不说话,我慢慢退到门口,拔腿就跑,可早有几个人冲上来把我死死抓住,我大叫:“你们要杀人那?方刚快报警啊!”
方刚看看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阿赞蓬让人把我拖到长条木桌旁,用手把我的上半身按在桌上。我用力挣扎,但那几个人的个头虽矮,却身强力壮,我怎么也挣不开。
阿赞蓬打开玻璃罩,把里面的小干尸拎出来,还往下滴着黄色液体,有人按住我的四肢,把衬衫扯开露出肚皮。阿赞蓬快速念诵咒语,把小干尸用手掌按在我肚子上。我大喊:“放开我,放开我!”他根本不理,双手用力在我肚子上左揉右按,忽然他抬高声调,双手迅速放开,我低头一看,吓得魂飞魄散,那小干尸竟然在我的肚子上消失了。
我喘着气左右看,没找到小干尸在哪里,忽然见阿赞蓬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根又细又长的钢钎,在火堆的光亮映照下反出雪亮的光来。他指着表哥,嘴里念诵着咒语,原本站着不动的表哥慢慢走到阿赞蓬面前,伸手把钢钎接过,朝我走过来。
“哥,你要干什么?”我感觉不对劲,想大声吼醒他,表哥来到我面前,那几个人更加用力地按着我,尤其是脑袋,把我的左侧太阳穴使劲按在木桌上。阿赞蓬紧跟在表哥身后念着咒语,表哥绕到我的头部附近,高高举起钢钎。
我急得大叫:“表哥醒醒,快停下,是我啊!方刚,你快救救我,快救——”来不及了,表哥手中的钢钎已经对准我的右侧太阳穴猛刺下去。
文/《我在泰国卖佛牌的那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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