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惠更生气:“你再忙也不能一点不顾这个家啊,什么都撂给我一个人。”陆炎厌烦地看了她一眼:“你怎么这么计较?再说了,不是你家的房子吗?当然你管。你管不了,让你爸妈管得了。”
1.
苏惠和陆炎结婚后的第一次“暗战”,是因为房子。
那天下班回家,苏惠发现婆婆躲在卧室,妈妈则在客厅冷着脸。一见到女儿,苏妈妈的脸涨得通红:“她非说这房子是她儿子挣的,说她儿子是国家干部,多了不起。我说这房子是我和你爸出的钱,她说我胡说。早知道当时给你们钱时,就应该摆在明面上!”
小两口这套房子,确实是苏家掏钱买的。
苏惠和陆炎是大学同学,毕业第二年,两人就结婚了。陆炎家经济条件不太好,没准备婚房。苏妈妈心疼女儿,偷偷塞给她一张银行卡:“闺女,你和陆炎也不能一直租房子住。我和你爸攒了50万块钱,又不想当面让你婆家下不了台,所以私下给你,你们买套房子好好过,别飘着了。”
50万块钱,只够买北京远郊的房子。虽然远了点,总算能安定下来。搬家那天,苏惠很高兴,搂着陆炎的脖子说:“亲爱的,我们终于有自己的家了。”陆炎抱着妻子:“是的,我们的家。”苏惠恍惚觉得,陆炎特意在“我们”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有了小窝,双方父母偶尔过来帮忙。一家人原本相处和谐,没想到,聊到房子的话题,两位老人谁也不服谁,居然吵了起来。
吃完饭后,婆婆和妈妈相继离开。变得空旷的屋子里,一抹尴尬的气息在苏惠和陆炎之间流转。晚上,苏惠听见陆炎在给婆婆打电话,两人聊了很久。第二天,苏惠看到书房的烟灰缸里装满了烟头。她没问丈夫和婆婆谈了什么,也没问丈夫,为何之前不把房子的实情告诉婆婆。他有他的骄傲,有他的面子。
事情还没结束。一周后,苏妈妈的电话来了。“闺女,我想了一下,这套房子他们家没有出一分钱,你婆婆还老觉得房子是他们的,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你还是去做个财产公证吧,证明房子他们家没份,是我们家的。”
这么多年,苏惠从没在经济上和陆炎分过彼此,财产公证,会不会太伤感情了?可苏妈妈接二连三的催促让她没办法回避这个问题。“闺女,你在北京,总得给自己点依靠,退一步说,万一离婚了,你将来怎么办?这钱是我和你爸一辈子的积蓄,我们老了也会经常去你这边,这也是我们的家,我们总得有点发言权!”
终于,苏惠投降了。
那天晚上,苏惠提前回家做了一桌子菜等陆炎回来。回想起来,她自己都觉得,这顿饭的性质,应该就像“鸿门宴”吧!吃饭的时候,陆炎眉飞色舞地聊着最近接的一个大活,她则心不在焉,想着怎么挑起房子的话头。眼看酒足饭饱,苏惠鼓了鼓勇气,终于开了口。陆炎抿起嘴,然后嘴角挑出一抹笑容:“钱是你们那边出的,想公证就公证吧,还来问我的意见干吗?”苏惠能感觉到,陆炎不高兴。她心里也有些不快,两人在一起这么长时间,可陆炎一句话,就把自己归入了“你们那边”,如此生分!
一周后,苏惠的父母过来,一起去公证处做了房产公证,确定房屋产权归苏家所有。
2.
公证事件过后,婆婆再没出现过。眼看她的生日快到了,苏惠打电话请她过来玩。没想到婆婆怒了:“又不是我儿的房子,我去干吗?为了防着我们,你们不是还盖了章做了证据吗?跟你说,我才不稀罕!”
陆炎回家后,苏惠对他说了和婆婆的通话。陆炎笑了:“你觉得委屈啊?那可得习惯着了。我妈这回是真觉得丢脸了,被人防贼似的。而且你家把一套房子分得那么清楚,她老觉得你和我过不长。”苏惠惊了:“她怎么想无所谓,难道你也这么觉得?”陆炎低头道:“我可没这么想。”但他那不确定的语气让苏惠心情低落:“其实我的不就是你的,我的家不就是你的家?你妈想太多了。”
陆炎没有答话。而生活中的某些事情,却在悄悄发生改变。
他们的钱不再放到一起。刚结婚那会儿,陆炎会像表功一样拿工资单给苏惠看:“跟着哥有肉吃。”可现在,苏惠根本不知道他有多少收入。陆炎以前从不去银行,工资卡满了整数就交给苏惠,让她去处理。现在,不熟悉电子商务的他甚至办了网上银行,再忙也会抽时间在网上定存和理财。当然,陆炎也从不问苏惠的收入情况。
更糟的是,陆炎太忙了,加班成了家常便饭,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家成了他睡觉的地方,所有的家务琐事,从水电煤气到清洁打扫,全成了苏惠一人的事情。苏惠有时候很害怕:陆炎到底是忙到没时间回家,还是因为不想回家,所以让自己这么忙?
那天,家里的水管坏了。苏惠下班到家时,厨房已经流了一地的水。老房子的防水很差,楼下的厨房也被殃及,住户骂骂咧咧地让她赔偿损失。苏惠慌了,赶紧打电话给陆炎,可电话一直没人接。她好说歹说劝走了楼下的住户,花了一个多小时清理,又困又饿又生气。
当陆炎开门进屋时,苏惠积压的怒火立刻爆发:“你去哪儿了?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接电话!”陆炎一点反省的意思都没有:“开会,调了静音。我工作都累死了,你就当帮忙别烦我。”苏惠更生气:“你再忙也不能一点不顾这个家啊,什么都撂给我一个人。”陆炎厌烦地看了她一眼:“你怎么这么计较?再说了,不是你家的房子吗?当然你管。你管不了,让你爸妈管得了。”苏惠忽然觉得无力:“还是公证书的事啊,你要真不高兴,我把它要过来撕了。”陆炎的眼神里充满嘲讽:“那你要过来啊,那公证书要是能撕,当初就不会去做了。”
苏惠终究没有撕毁公证书。可她知道,那一纸公证已经成了他们心里的刺。
3.
生活在继续,苏惠和陆炎的关系不咸不淡。一年过去,苏惠发现自己怀孕了。她又兴奋又期待:有了血脉相连的孩子,一定能和陆炎重拾爱情。但陆炎依旧那么忙,别说买菜做饭,连产检都没空陪。苏惠只好让妈妈过来照顾。苏妈妈一来,陆炎在家的时间就更少了,仿佛在刻意回避和岳母接触。苏妈妈很不满,对女儿说:“这个姑爷让我太失望了,我们给他房子住,我给他干家务,他还这样对你。如果不是你有了孩子,还不如离婚。”
苏惠哭了。她不想离婚。
不久,陆炎告诉苏惠,说他们单位分房,他分到了一套两居室。虽然价格比市场价便宜,但加上装修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苏惠有些心凉,分房这么大的事情,他居然一直瞒着自己,如果不是需要钱,估计想瞒一辈子吧?可那时,夫妻俩的关系已经降到冰点,苏惠不能放弃这个弥合的机会。她瞒着妈妈,把所有的积蓄给了陆炎。
苏惠心想,也许一个新的家,一个新的生命,能让他们走出公证的阴影。
房子装修好后,久未见面的婆婆找到苏惠,寒暄几句后直奔主题:“你们住的房子公证了,这套新房也公证一下。这回我没搞错,是我儿子分的房。”苏惠愕然:“妈,这套房子我也出了钱。”婆婆说:“那就当我们家借你的,以后陆炎肯定还你。公证还是得做,这房子得全归我儿子。”苏惠心里涌起无法言说的滋味,问婆婆:“这是陆炎的意思?”“是我的,不过陆炎也不反对。”婆婆看着苏惠苍白的脸,说得气定神闲。刹那间,苏惠觉得婆婆隐忍了两年多,就在等这一刻的扬眉吐气。如果说那一纸公证书带给了她无法理解的屈辱,那她今天,已经如数奉还给了儿媳。
回到家中,苏惠问陆炎:“你也想做公证吗?”陆炎沉吟了一下:“我觉得可以,而且这样我妈就平衡了。”苏惠犹豫:“你让我想想,我也问问我妈。”陆炎轻笑:“这回你妈可没出钱。其实是你自己不愿意吧,觉得吃亏了。”他步步紧逼,“上一次公证你愿意,是因为对你有利,如今不愿意,是因为对你有害。不要老说爱爱爱,其实,你根本没那么单纯。”
苏惠震惊、恐惧,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在他眼中变成了一个处处算计的人?更可怕的是,扪心自问,她竟无法确定自己真的不计较、不算计。
苏妈妈对这件事十分愤怒,先是骂女儿傻,不该把钱都给陆炎,又打电话给陆炎,骂他没良心,欺负怀孕的媳妇。婆婆也不示弱,把陆炎的东西全搬去新房,说如果不做公证,就不让陆炎回来。
苏惠终究没去签那份公证书,但开始和陆炎分居。
围绕房产公证的对峙持续了3个月。苏惠的儿子出生了,是剖腹产,生产时,只有妈妈陪在身边掉眼泪。那时,苏惠已经知道,陆炎的心走了,孩子拉不回他。
半年后,苏惠决定放手。陆炎分的房子,她没争。陆炎也很大度,在协议书上写明给苏惠一笔经济补偿,比她当初拿出的钱只多不少。陆炎手头的钱不够,两人协议分期付款,按年付息。一切如同生意伙伴和平散伙,交割清楚,分文不差。
吃散伙饭的时候,苏惠忍不住问陆炎:“如果我没去做房产公证,我们现在会怎么样?”陆炎无语。时间无法回头,如同他们的婚姻……
文中人名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