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怨或者歇斯底里都毫无用处,你要做的,只是忽略那些琐琐碎碎、没完没了的不如意。
2005年9月
天很热,童瑞来电话说晚上去吃铁锅门。我淡淡应好,心犯嘀咕,多久了,多久没单独出去吃过饭?给我庆生吗?
童瑞开车来接我,为着我们久违的约会。可我看出来,他一点都不兴奋。
要了一锅虾。童瑞打头还吃得很开心,可是不一会儿,就开始心事重重。良久,我忍不住问,你在想什么呢?答,没有,就是想着考试的事,想赶紧吃完回家温习。顿时郁闷了,果然只是个巧合。
九点。回家路上,童瑞开车,我坐一旁,无话,眯眼看窗外,霓红闪烁,却像无数哑然失色的星星,无力地闪,黯淡得没一点生气。
2006年5月15日
儿子丁丁出生了。
童瑞兴奋得不行。可他没法照顾我们母子,因为考试,建造师考试,去年没过,今年继续。那架势比高考还猛。温书成了童瑞生活的全部,熬到深更半夜是常事。于是照顾我们母子的重担就落在了我妈和他妈身上。
我那会儿还真没什么得了儿子的喜悦。因为身心俱疲,疼痛加疲倦加产后忧郁,我甚至都没力气多看儿子两眼,心头还老问,这个肉嘟嘟的家伙真是我儿子吗?这问题把我自己都吓住了。
还好人总能随着时间的流走越变越结实,应付那些解决不来的问题和困难。或者因为生活的惯性,或者因为有了儿子。但我对童瑞在我最辛苦的时候缺席还是耿耿于怀。
2007年9月
童瑞继续考试。我想说,你都快考成范进了,可人家就是锲而不舍。不仅如此,他还时常教育我,怎么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就只安于现状,不知道进取。我无语,心想,你自己爱折腾还非逼得别人跟你一起折腾吗?我安于现状不愁吃不愁穿怎么了。
童瑞考试那天正是我的生日,天气热得几乎要把人烤熟。
从早上出门开始,我就在盼着他对我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电话?短信?或者更浪漫的玫瑰花,缀着鸡心宝石的项链?可是直到夜幕降临,我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收到。童瑞回家的时间是北京时间20点整,说考完试就去朋友那里对答案了,然后又堵车,于是就在外面随便吃了点东西,所以晚餐收进冰箱吧。
我默默然,饭、菜收冰箱,玫瑰花、生日祝福扔垃圾箱。
临睡终于忍无可忍,我说,童瑞,你真想不起今天是什么日子了?童瑞抬头看我,眼睛混浊,哦,还真忘了,今天是你生日,对不起啊,生日快乐老婆。就这样吗?是的,他很快进入了梦乡,还伴着细微的鼾声。看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我不禁悲从心生。
2008年9月
临近生日。
同事如意苦恼着,因为不知道要不要结婚。上周,她刚拿到驾照,男友送来一把车钥匙,拉她出家门。哇,酷毙了,红色的酷派,车头一只大公羊闪闪发亮。男友说,嫁我,亲爱的。如意那会儿真的感动了。可感动劲儿一过,她就犹豫起来。怕有钱的男友根本就不可靠,怕将来的婆婆非要跟儿子一起住,怕婚姻生活终究会断送她的人生……
这时代的年轻人,真的和我们不一样了,我想。我了解如意的心思,但她的心思,却是我从来不敢有的心思。
我说你也老大不小了,嫁吧,嫁了吧。她哪知道,我都羡慕死嫉妒死了。想起昨天,我把亲爱的耳机塞胶套搞丢了,郁闷。唠叨。童瑞不屑。我脑子里突出闪出一个念头,撒娇:老公,今年我生日你就送我一只耳机吧,我要原装的。这要求够低吧?
可是,我亲爱的老公今年又在考试。去年的考试他终于通过了,拿到了一级建造师证,可拿证只让他兴奋了不到一个礼拜,他很快又陷入职业焦躁中。可巧,新政出台,房地产遭殃,童瑞又找到了新目标——再考一门市政工程增项,以迎接房地产的冬天——不行就及时转向,修公路建桥梁,国家总不会打压了吧?
童瑞找到了新目标,生活又进入新一轮备考状态。忙,除了忙还是忙。所以生日礼物嘛,当然是没时间买的。
而咱家丁丁一如既往地皮。昨天晚上,他故意把尿尿进我的洗脸盆里,我忍无可忍给了他屁股一巴掌,鲜红鲜红的掌印印在他白嫩嫩的屁股上。小家伙歇斯底里地哭,童瑞从屋里冲出来,大吼,你这样有用吗?你打他有用吗?我竟哑口无言。可是他难道不知道他儿子就是这样一个奇怪的少见的捣蛋鬼?半晌,我才回过神来,于是跟他一起大吼,跟电视里一地鸡毛的婚姻生活一模一样。
故事最后以我们各自关门进屋谁也不理谁收场。
记不得后来是怎样和好的了。总之生活还是一样忙碌着,继续着。
2009年9月
35岁生日,童瑞记事了,发来短信祝贺我。我回:你长进了,谢谢。当然不会再有别的什么,这已经比过去好了很多了。因为他还是忙,忙得没时间做任何事情。
生日过后,在童瑞的督促下,我努力地谋到一份还算不错的差事,工资比原先多了三倍,当然工作量和压力也多了三倍。
我被录用了,我倒不怎么兴奋,可童瑞出奇高兴,他拍拍我的肩,说,祝贺你老婆。难得,我看到他的眉毛居然是舒展开来的。也许,他喜欢的就是这样的我?也许,我以前让他一个人承受了太多?
新生活,我开始早出晚归,开始加班,开始在各个城市间飞来飞去。我买了车,享受了每月1500元的车贴。我有了下属,每天和他们讨论计划、目标、实施方案。
丁丁被彻底交托给外公外婆。我和童瑞都没法抽身停留在孩子身边,我们把教育专家那些“陪孩子长大”“和“孩子共处”云云全部抛在脑后。
2010年的9月5日
流年似水。又是我的生日。
这晚,我从上海飞回来,夜幕中的机窗里忽地映出我家丁丁哭泣无助的脸。我惊醒,却发现原来是梦。我的眼角湿湿的。上海的订单搞砸了,回去要写报告,总结,反思。
童瑞来机场接我,微笑着接过我手中的行李箱。我们走向停车场,童瑞显得特别安静,我也并无心思谈论我毫不顺畅的旅途。当我回过神的时候,我们已经停在一辆红色的越野车旁。哦不,是酷派,多么熟悉的如意的酷派呀。
童瑞递给我钥匙,说,这是给你的。我傻了一下,顿时觉得既无趣又滑稽,我想说,童瑞,你有点创意好不好?这是如意的车好不好?可是话到嘴边又咽回去。毕竟,这是古板又永远不懂得浪漫的童瑞为我做的事,为我呢。
终于回家了,童瑞的脸看起来比我更疲倦。
各自洗漱。各自上床,闭眼。睡不着,我看着天花板,轻轻说,谢谢你,童瑞。童瑞哼哼两声,便起了鼾声。
我轻叹。心里有苦,也有甜。
或者,今天真是一个好日子呢。人到中年,童瑞居然懂得疼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