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学堂
我是一个懦弱的人，简称懦夫。
自从去那个厕所工作以来，我就如同漫游奇境的爱丽丝一样，跌入了一个个光怪陆离的世界。
那里，和我平时熟悉的东西有很大区别——在我平时玩的网络游戏里，我可以大张挞伐，南征北战，说狠话，杀狠人，可在那个地狱一般的洗手间里，我才明白，我本质上，其实是一个懦夫。
当处处让我帮她赶走小眼男的时候，我不敢上去。
当女厕所里那个孕妇大声怒骂的时候，我竟然不敢进去看个究竟。
当我站在百鬼汇成的人海中时，我不敢和赵青山对视。
最可笑的是，连那个叫长右的猴子都算准了我不敢走近女厕所……
我曾经有过无数次可以把握自己命运的机会，可是那些宝贵的机会都从我指尖溜走了。
此刻的我，身上全是那些所谓的亡灵咬出的伤口，心脏不知道被谁夺走了，遍体都是尸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死掉。
而这一切，都仿佛一场噩梦一般，我经历了，我醒过来，但仍然一无所知。
海量的谜团困在心里，我甚至开始觉得自己是一个懵懂的婴儿，掉入了成人的世界。
小叔告诉我，我是一个送死之人。
我确实无言以对，只是愣愣地说道，“你是想说我是个该死之人吧！我……我是个懦夫……小叔，我求求你，你知道什么就告诉我好不好？我……我不想死。”
我知道，可能小叔什么都不知道，但现在我实在无法相信其他人，更没办法去找人问个究竟，也只好把他当成救命稻草。
小叔却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懦夫？呵呵！大侄子，你知道吗？英雄只会死一次，懦夫可以死很多次的……”
什么意思？你是说我还受的罪还不够多吗？我气急败坏地跟小叔吼起来。
小叔示意我冷静一下，然后缓缓地说道，“大侄子，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有很多困惑，这样吧，我带你出去转转，咱们一边散步一边聊聊天，怎么样？”
看来小叔还是知道一些东西的，我急忙下床，活动着酸麻的四肢，这时，我才发现，不知道是谁干的，我的右脚突然跛了！
我歪歪斜斜地走了两步才发现，我竟然变成了一个瘸子！
小叔搀扶着我，指了指我的右脚，道，“脚筋折了。”
我现在还能说什么呢？
我哭笑了一声，由小叔搀扶着来到了医院后面的一个小公园。
这里人来人往，很是热闹，老红军练剑，街道大妈在跳舞，一群小孩子快乐地跑来跑去。
我和小叔在一条长凳坐下来。
小叔掏出两根烟放进嘴里，点着后，分给我一支。
一股辛辣的气体吸进肺里，我情绪稳定了一些。
“小叔，你说攻击我的，不是鬼，而是亡灵，可这不是一回事吗？”我首先接着小叔原先的话题聊了起来。
小叔挠了挠头，道，“你可以这么理解——人死了都会变成亡灵，这是肯定的，但是……亡灵都是庸庸碌碌之辈，而鬼则是有职业的，分种类的，比如牛头马面，你总该知道吧？”
我点了点头，看来亡灵就好比是普通老百姓，而鬼则某种程度上高级的多了。
“好吧，那第二个问题，赵青山怎么回事？他说和你认识，你们之前发生过什么？”我紧接着就抛出了第二个问题。
这次小叔没有迟钝，而是撇了撇嘴，道，“我知道，你这几天和那老小子有过不少交集，一定发现了很多奇怪的地方，我只这么说吧，你不用惧怕他的！”
这不太可能吧，据我自己亲眼所见，赵青山是有很多本事的，不敢擅长豢养虫卵，还能召唤厉鬼害人，甚至能给百鬼安排重生，这岂是凡夫俗子所为？
“小叔，你……你能说具体点吗？”我说道。
“具体一点？”小叔一愣，不屑地道，“切，像他这种蝼蚁一样的小人物，我干嘛要说那么具体！”
看来小叔十分瞧不上赵青山，可是没办法，这老头身上怪事实在太多了，而且还跟我有很多很多的交集，就算我听信了小叔的话，不去害怕他，可心里还是有太多的谜团没有揭开，我不得不问个清楚啊！
“小叔，你就当给我讲个故事啦，要是不问清楚，我会憋死的！”我摇晃着小叔的胳膊，祈求他据实相告。
“好吧好吧，你这个臭小子，从小就胆小，可偏偏还有一颗该死的好奇心，好吧，你问吧，我尽量回答！”小叔终于还是答应了。
“那好，首先，赵青山说小叔你害的他家破人亡，是真的吗？”我问道。
“是真的！但我那是迫不得已，要怪，只能怪他自己倒霉！”小叔说道。
“可……”我一时有些语塞，因为我没想到，这件事小叔竟然这么干净利落地承认了，“可……可害人总归是不好的吧，小叔。”
“哟，臭小子居然数落起我来了，我告诉你，要是没我去害人，能有你吗？得得得，你还是糊涂着吧，免得你知道了真相，倒觉得你小叔不是人了！”说着，小叔气呼呼地起身就要走。
我急忙起身拉他，可腿脚现在不灵便了，一探身便摔了个狗吃屎。
“哎哟！”
小叔回头见我跌倒了，连忙回来把我搀扶起来。
我趁机厚着脸皮，道，“还是小叔心疼我，好了，我不问那个问题了，你接着坐回来吧！”
小叔又坐到我身边。
“那第二个问题，赵青山在厕所里养着孕妇，我听说是为了生产一种虫子，叫玲珑雪，我还看见他把那东西贴满了上身，差点没被吓死！这东西是干什么用的？”我说道。
“玲珑雪？”小叔又是轻蔑一笑，道，“痋术就叫痋术嘛，起这样好听的名字，以为就不邪恶了？”
随后，小叔跟我讲起这种邪术。
原来，这种神秘又古老的邪术起源自古代的滇国，和蛊毒、降头并称滇南的三大邪法，只是年代久远，渐渐失传了，已经许久没有出现。
这种邪术同蛊毒类似，使用痋引进入人体内，最后生成虫卵。
这东西至阴至毒，而痋术害人就是以此为基础。
赵青山本来是道教中人，修行纯正的茅山道术，但谁知后来，他一家老小，被小叔害死了很多人，赵青山本来希望用自己擅长的茅山道术来复仇，可交手之后很快发现，自己根本不是小叔的对手。
道教不能拯救他那颗濒临崩溃的心。
终于，赵青山加入了另一个神秘的组织，小叔不知道是他主动找上门的，还是那个组织找到了赵青山，总之，赵青山抛弃了最初的信仰，而是把自己的心脏交给了所谓的邪神。
这便是他同我说的，他和我的不同点，我的心脏是那个邪神取走的，而他的心脏，则是献给了邪神。
小叔告诉我，赵青山并不可怕，值得忌惮的，是他背后的那个邪神。
痋术只是一种手段，让老赵可以操控虫卵来攻击别人，还可以易容，比如那次赵青山变作刘步蟾的样子，我当时还蛮震惊的，现在想来，那只是虫卵造成的障眼法罢了。
但赵青山也只是初窥门径，对于神秘莫测的痋术，他自己也未必知道很多。
有很多事，其实是他背后的邪神替他办到的。
比如，在洗澡的时候，让一个厉鬼来攻击我，还有那个神秘的电话号码，09363024，据小叔推测，就是邪神打来的，目的就是骗我进厕所救人，然后将我的生命终结。当我没有进去的时候，邪神便恼羞成怒，直接取走我的心脏。
但神奇的是，我并没有死去。
小叔告诉我，恰恰是因为我没了心脏，成为一个活死人，痋术才拿我没办法了，否则那些玲珑雪攻击我的时候，我就毒发身亡了。
“这就是一场阳谋。”小叔最后总结道。
阳谋？我只听说过阴谋，阳谋是什么？
小叔说，一般阴谋是在对方不知道的情况下，而阳谋就是，在对方明明知道的情况下，还是会中招。
我本来就是一个送死之人，派我去厕所工作本来就是去送死的，而赵青山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的底细，所以从第一杯水开始就给我下毒了，但他对小叔是又恨又怕，完全不知道小叔这次又搞的什么名堂，所以便一步步地试探我的目的、胆量，甚至不惜使用激将法，让我早点退出，这才扯出一桩桩离奇的事情来。
直到最后，发现我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这才对我真正起了杀心。
但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我本来是去送死的，竟然因为没了心脏，成为了活死人，竟然死里逃生了。
聊到这里，我再次追问小叔为什么要我去送死，小叔却三缄其口，只告诉我，这是为了我好。
我又问他，既然这次我没死成，那怎么办。
“不好意思，大侄子，你还得接着去送死。”小叔直截了当地告诉我。
靠，真是日了狗了！
谁家的叔叔会让自己的亲侄子非去送死不可！
可我百分百地信任我的小叔不会害我，更何况我现在本来就是一个活死人了，我忽然想起一句话，“我们中国人连活着都不怕，还怕死吗！”
“那按照你的意思，我去厕所工作，其实是为了把自己的性命交给邪神？”我问道。
小叔点了点头，道，“是的，所以我才不会把赵青山放在眼里，他只是邪神脚下的一只虫子罢了。但是……我并不知道那所谓的邪神是谁，也不知道他取走你的心脏之后，为什么你没有死呢？”
呵呵，原来还有他不知道的事。
此时我的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小叔带我去了一个饺子馆。
在一口气吃了二十几个饺子之后，我又问小叔知不知道刘步蟾这个人的底细。
“别跟我提他，杂碎一个！”小叔骂道。
好吧，看来是认识了。
妈蛋啊，我朝夕相处的小叔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怎么这些在我眼里牛逼哄哄的人，到了他嘴里就是杂碎了呢？
我把同刘步蟾的交集告诉小叔后，小叔气哼哼地道，“这孙子不是一个好人，不过啊，他是一个真小人，不是伪君子。”
“此话怎讲？”我好奇道。
“这老小子年轻的时候和赵青山同为茅山道术一派，不过很快，他们的师傅就发现这小子心术不正，打算把他驱逐出去，结果呢，这小子一不做二不休，先下手为强，把茅山上下杀了个鸡犬不留，只逃出了有数的几个。”小叔提起刘步蟾就没好话，一边骂一边说。
看来赵青山在这件事上没有骗我。
“当然了，这小子灭门还有另外一个目的，就是为了找一本书，可惜他翻遍了连一页纸都没有找到。”小叔笑道。
“哦？那这本书很珍贵啊？兴许是他们师傅把书藏起来了？”我说道。
“不不不，”小叔忽然指了指自己，道，“那本书送给我了。”
什么？
“那……那小叔你……你也是茅山的人？”我惊叫道。
小叔却笑而不语。
我眼前的小叔渐渐变得陌生起来，这还是那个以拉皮条的黑中介自嘲的小叔吗？
“那……这些人的目的何在？比如你说的赵青山，他好像就是为了报仇，可是那个所谓的邪神，他的目的是什么呢？”我继续问道。
“邪神……这是一般人对他的称呼。大侄子，我想让你知道，这世界上，有善就会有恶，这二者很多时候并不是对立的，甚至还是相辅相成的。比如，南北朝时期传入中国的祆教，他们和很多宗教都不同，是二元的。”小叔循循善诱地说道。
“二元的？难道他们的神是一个动漫人物？隶属于二次元吗？”
据我所知，世界上好像并没有一个宗教的神灵是二次元的吧？
当然，除了很多动漫人物的狂热粉丝外。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说你以后少玩儿网络游戏啊！”小叔拍了下我的头，道，“我说的是二元，不是二次元！这个祆教，他们信奉两个神灵——一个是善良的，一个是邪恶的！他们相信，人死之后，要么上天堂，要么下地狱，这二者虽然有天壤之别，但同样是神灵的恩赐。所以，你所说的这些人的目的，可能既不是善良的，也不是邪恶的，而是介于这两者中间。”小叔道。
“那…….你所说的这个祆教现在还有吗？赵青山进入的组织，会不会就是这一个？”我问道。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这个祆教早在基督教之前就存在了，是中亚当时最大的宗教。只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这些人死走逃亡，各安天命，谁也不知道当今世界，还存不存在信奉这个宗教的人。我只知道，赵青山进入的组织，可能是善良的，也可能是邪恶的。”小叔缓缓道。
靠，这说了跟没说一样啊！
“哦对了，我曾经查阅过很多资料，这个祆教在极盛之时却是很有势力，比如导致唐朝由盛转衰的安史之乱的发起者，那个人叫安禄山，他的母亲就是祆教的人，至于安禄山本人，可能也是信仰祆教的。像这样历史上发动波澜遽变的人，肯定是有些本领的，那么，这样重大的历史事件，是不是也有祆教中人的踪影？我还要继续查探一下，才会知道。”小叔说道。
听到这里，我忽然想起刘步蟾跟我说过的话。
他说，一件事，不管缘由有多么荒诞，一旦信奉的人多了，就会成为真理。
当时，他在试图给我讲清楚三人成虎的道理。
现在想来，这个人虽然是真小人，欺师灭祖，无恶不作，但说的话，却是极有道理的。
这世界纷繁复杂，生存的压力巨大，有些人为了保住自己的命，可能会说出言不由衷的话，会做出自私自利的事，但就凭刘步蟾曾经跟我说过这些完全没必要和我说的话，为的，只是让我对这个世界认识的更清楚一些，我也由衷地感谢他。
想到这里，我对小叔说，“那后来，刘步蟾为什么又会找到我的？”
“他找到你？呵呵，”小叔冷笑一声，道，“此人习惯钻营！当时，他不知道用的什么手段，就进入了你小叔我的组织，他找到你，不过是为了和你套近乎罢了。”
“套近乎”，我又听不懂了，“你是说，刘步蟾和你同在一个组织？那他为什么要套近乎？是为了讨好你吗？”
小叔点了点头，道，“不错，别看你小叔我整天嘻嘻哈哈的，但我可是那个组织里的重要人物！这个刘步蟾挺着一张老脸，进了组织之后，就对我阿谀奉承，还探听出来，我安排你去送死，所以就理所当然地找上你了。我问你，他难道没有故意设置一些难题，然后趁机对你讨好吗？”
我细细想来，这倒是有的！
刘步蟾曾经屡次拍我的脸，现在想来，那是为了替我祛除身上的阴毒之气。
他还对我讲过送死的事，也算是暗示我了，只是我懵懵懂懂，根本不明白。
最关键的是，我本来已经被赵临风控制住了，但醒来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刘步蟾救出来了，之后他还带我去那个亡灵公厕，可以说，刘步蟾从言语到行动上，都曾经帮过我很多忙。
但是听小叔的意思，他做的这些事，都是为了套近乎？
那么，刘步蟾身上其他的秘密呢？
文/《地狱洗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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