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吱呀一声开了,母亲从外面回来,父亲见母亲脸色很难看就问她发生了什么,母亲说刚刚去村头王富贵家的商店里打了个电话给她在孔家庄认识的一个人,那人是她以前学针线活时候教她手艺的老大姐,母亲问她孔家庄是不是有一个叫秀莲的寡妇。
电话那头听到母亲提起秀莲这个名字,像是被吓到了,在电话里支吾了一会,说没有。
母亲就问是不是有过。
母亲问完这句话,电话立马被挂掉了。
过了一会,电话又打过来,电话那头的声音换成了男的,他先是确定了我母亲的身份,然后才说孔家庄的确有过一个叫秀莲的女人,但不是寡妇,文革的第三年嫁到了王家村,因为是他们家远亲,所以他们两口子才记得,他说秀莲早在二十年前就在夫家上吊死了。
母亲和父亲在屋里坐了很久,快到十二点的时候父亲让母亲在屋里等着,白天的时候父亲说他今晚会躲在三子哥家的门口看看那女的到底是谁,他始终是有些不相信世上有鬼,想要看个究竟。
当午夜的钟声响起时,我隐约地听到三子哥家的大门口传来叩门的声音,我知道是三子哥口中的秀莲又来了。
而此时的父亲一定是趁着明亮的月光看清了秀莲的脸,如果这个秀莲真是孟老太的儿媳妇的话,从小生活在王家村的父亲一定可以认得出来。
我跑到堂屋里,看到母亲正坐在床头等着父亲回来,母亲见我还没睡,知道我害怕,就让我到她身边。
过了一会,父亲从门外回来,母亲起身去迎接,见父亲蹑手蹑脚地走进来,并且把手指竖起来放在嘴唇前嘘了一声。
“怎么了?”母亲也神经紧张起来,小声问道。
父亲的脸色很难看,他说:“我躲在墙后面,什么都没看到!”
“什么叫什么都没看到?你打盹了?”母亲不明白父亲的话。
父亲解释说:“我是说午夜钟声响起的时候,我一直盯着三子家的门口,光听到了敲门声,没看到门口有人!”
母亲的脸刷地一下白了,她的声音有些颤抖说:“会不会是你看走眼了,也许是那姑娘长得矮,你趴在墙缝间被阴影挡住了?”
父亲摇了摇头说:“不可能,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会看错,三子跟那个作家一块从门里出来的,两人刚一出来就回去了,他们两只手架在空中,语气暧昧,就像中间有人一样!”
母亲听到父亲这样说,小声嘀咕了一声:“这么说那女人就真是已经死了二十的孔秀莲了。”
母亲回头见我没睡,就过来蹲在我旁边,生怕我会害怕,我感觉到母亲的手在颤抖,于是我把母亲的手放在我的脸上,我看着母亲说:“妈,我不怕。”
母亲点了点头,哄着我让我快点睡觉,然后她转身小声跟父亲说:“现在要不要去找他爷爷把这件事说了?”
父亲犹豫了一下,说:“这件事老爷子怕也没办法,那东西根本就看不见,三子咋就能惹上这么不干净的东西?”
母亲眼红着说:“三子毕竟还是个孩子,一时鬼迷了心窍还有救,我白天的时候看着他就觉得不对劲,所以才开口问女方是哪里的人,谁知道他带着那个戢作家来咱王家村考察能碰到这样的祸事。”
父亲也没办法,这三更半夜的父亲也不敢出门,万一开门的吱呀声被不干净的东西听到了后果不堪设想。
于是父亲和母亲就守护在我旁边,一直不敢阖眼。
没想到的是,我刚一睡着立马就听到了三子哥和戢作家的喘息声,还有一个女人的娇喘。
那女人说:“三子,我还有个姐姐,如果你们想要的话,我可以把她也叫来侍奉你们。”
处在水深火热中的三子哥和戢作家听到女人这样说,心里乐开了花,三子哥看着女人说:“秀莲,你真好。”
戢作家则说:“秀莲,你姐姐在哪呢,今晚就可以叫来!”
这个叫秀莲的女人嘻嘻笑了两声,说:“我就知道你们肯定会等不及的,所以一早就跟我这姐姐讲了,她是跟我一起来的,现在还在门口等着呢。”
三子哥听说秀莲的姐姐还在外面,忙嗔怪道:“秀莲,不是我说你,你竟然让你姐姐在门外站了那久,咱这搞得也一个多小时了,她一个弱女子在门外还不得着凉?”
戢作家说:“我这就去接她进来,共度良宵!”
秀莲见戢作家起身就朝门外走,忙叫住他说:“冤家,你还没穿衣服!”
戢作家脸上露出一副挑逗的神情说:“秀莲的姐姐肯定也是个情种,我还穿什么衣服!”
戢作家说着就出门了,我听到他开门时候的动静,忙从床上爬起来,绕过一脸担忧的母亲和父亲来到院子里,然后轻轻地跃上靠墙的花坛上,偷偷地向三子哥家看去。
只见月光下,戢作家领着一个红衣女人经过院子,走向屋里,我吓得捂住了嘴,因为那个红衣女人刚刚我还在梦里见过,正是埋在孟老太家院子里的那个身穿红嫁衣的女人。
红衣女人进了三子哥家的院子里我就闻到了一股臭味,那臭味比孟老太家院子里的大老鼠的臭味淡了很多,但是依旧清晰可闻。她身上的红嫁衣似乎是脱去了外面披着的一层红纱,只剩下贴身的红衣,走路的时候脚下还有些僵硬,膝盖几乎是没有弯曲的。
红衣女人到了门前却不进去,戢作家忙问:“姐姐这是害羞么?”
戢作家说话的时候有意无意地往红衣女人身上蹭,红衣女人笑了一声说:“花好月圆夜,屋里太暗,将床抬到院子里来。”
戢作家问道:“姐姐是要在院子里?”
红衣女人掩面笑了笑,当下就开始解开自己身上的衣扣,戢作家往门里正偷看的三子哥使了个眼色,两人连忙将屋里的大床抬到院子里。
我从墙头看去,看见秀莲的身上散发着一股若隐若现的光晕,那光晕和我身上的一样,却又稍显不同,我身上的光晕像温和的月色,而她身上的光晕略微发黑。
“秀莲,你们姐妹俩长得可真像,要不是打扮稍有不同,几乎是一模一样。”三子哥说话的时候,手还不舍得从秀莲的身上移开。
“脱了衣服就一样了。”秀莲一巴掌扇开三子哥的手,然后看向红衣女人说:“姐,事情都办好了?”
红衣女人说:“都已经办好了,就今晚吧。”
说完,两人一同看向我家院子的方向,我禁不住后退,差点从花坛的围墙上掉下来,因为这两个女人真的长得一模一样。
我心里既害怕又疑惑,如果在孟老太设计的局里面,她的丈夫、儿子和孙子只不过是弃子,她埋在养尸土最下面的女人才是她报复我爷爷的倚仗的话,那么跟这个女人长得一模一样的秀莲又是谁?
我屏住呼吸,再次向三子哥家的院子里望去,朦胧的黑夜里,我看到月光像瀑布一样进入那个先前穿着红衣的女人的身体里。
而三子哥和戢作家头顶漂浮的黑纱此时已经盖在了他们各自的脸上,他们的皮肤开始出现细密的皱纹并且开始老化,头发也开始变得灰白,我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人可以老得这么快。
眼看着躺在床上的三子哥和戢作家都已经开始口吐白沫,手脚抽搐,就在这时候,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先前身穿红衣的女人,也就是秀莲的姐姐忽然间发出痛苦的叫声,她身后的长发在那一瞬间绷得笔直,继而就像是浸泡在水里一样,缓缓飘动着,一个黑影从她的身体里冒了出来,那黑影身上穿着寿衣,身上同样散发着一股光晕,比秀莲身上的光晕还要黑,就像是一层黑雾笼罩在她的周围。
她转过头望向我这边,月光下我看清了她的脸,是孟老太。
身上冒着黑气的孟老太扶着目光黯淡的女人的身体,对着秀莲说:“秀莲,回你自己的身体里去吧。”
秀莲高兴地问:“娘,您成功了?”
孟老太点了点头说:“成功了,借尸还魂这种秘术,险而又险,我计划了二十年总算是成功了,当初我说过会让王道生这狗杂种后悔的就一定会让他后悔,咱们一家五口的命,一定要让他血债血偿!这二十年把你魂魄关在铜镜里面,苦了你了。”
秀莲的脸上也涌起一股极大的恨意,她将手探入孟老太扶着的女人的身体里,这女人暗淡的目光忽然间炯炯有神起来,她边穿衣服边问:“妈,这个王道生怎么会这么狠毒,杀我一家老小,连我五岁的儿子都不放过!”
孟老太说:“他杀我们全家第一个原因是为他的父母报仇,当初他爹和我家老头子是拜把子的兄弟,年轻时候下海经商赔得血本无归,两人就渐渐有了很大的矛盾,后来闹饥荒,我家老头子眼睁睁看着他爹妈饿死也没救,于是他就一直怀恨在心,想要报仇。文革的时候他的女人得了寒疾,三更半夜找我家老头求救,我家老头子怎么可能会救仇人的女人,就将他女人的寒疾说成肺痨,之后这件事被王道生知道了,文革结束的当天晚上他就把你们都吊死在房梁上,我那时候回娘家才躲过一劫。”
秀莲恨恨地说:“那天晚上还有王涛在!”
孟老太嘿嘿一笑说:“王涛几个月前已经死了,咱家的爷仨杀的,也算是报了仇。”
“娘,王道生既然这么恨咱们一家,后来她为什么不杀你?而且还能让你走到今天这一步。”
孟老太说解释说:“王道生之所以不杀我,并不是因为他可怜我,而是因为我偷了他一样东西。当初我从娘家回来看到你们都挂在房梁上,我就想到了是王道生干的,但是我的话没人会相信,我一个妇道人家想要杀他报仇几乎是不可能的,万念俱灰之下我本是想一死了之,可是想到你们死得这么惨我不甘心,于是我装疯卖傻,等待报仇的机会。”
“终于有一天晚上,我发现他神神秘秘地从家里出来,向村后面走,于是我就悄悄地跟着他,他走了很久,走到了后山的道观,我很奇怪他去道观是要做什么,道观都已经荒废十年了,东西也早被人抢光了。但是他并没有进道观,而是走到道观旁边的一棵大树下。那大树下面有一方石磨,他抬起石磨就开始用手挖起来,没挖几下就挖出来一件东西,看去来像本书,应该是他怕被破四旧的红卫兵稽查到,才藏起来的东西,他拿到那本书的时候很激动,并且警惕地向四下看了一圈,匆匆忙忙地就下了山,他走得很急,所以没有注意到从书里面掉出来两页纸,我连忙去捡起来揣在怀里,刚一准备下山就听到前方传来动静,我想也许是王道生发现书里缺了页,就躲在旁边的草丛里。”
“果不其然,王道生一副焦急的样子跑回来,眼睛一直盯着地面在找他的这两页纸,找了一会没找到也就离开了。我不知道他的东西为什么要埋在吴真人的道观前面,也许那东西根本就不是他的,我回家后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他掉的这两页纸的内容是什么,我点亮煤油灯,在昏黄的灯光下看了起来,我越看越吃惊,因为这两页纸上分别记载着两种秘术,这两种秘术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听我苗疆的外婆讲过。”
“第一种秘术是养尸,我外婆跟我讲过,苗疆养尸用的是虫蛊,养出的尸人能蹦能跳,近乎刀枪不入,但都要用虫来控制,但是这张纸上记载的秘术却不同,用这种秘术养出的尸人会有生前的意识,可以自主行动,我被吓着了,因为这种术在一定程度上相当于死而复生,我外婆说过,这个世界上的奇人异士有很多,道法秘术也有不少,但是他们都有一个禁忌,那就是不能乱了阴阳间的规矩,比如让人死而复生,这是绝对的禁忌,可这本书上偶尔掉下来的一页纸上竟然就记载了这种秘术。”
“第二种秘术是借尸还魂,同样的,这种秘术更为诡异和神奇,它可以让一个人的魂魄长久地留在阳间而不散。我外婆临死的时候给了我一面铜镜,她说这镜子是从苗疆嫁过来的时候村里的蛊师送她的,只要心里默念某个人的名字,就可以把那人的魂魄给拘来。我用镜子先是唤了我家老头子,又唤了我儿子,最后又唤了我孙子都没有反应,直到我唤你的名字时,才在镜子里看见你。我不知道他们的魂魄去了哪里,我想,他们的魂魄也许已经到了阴间回不来了,当时我挖出你们的尸体时,尸体都已经烂的不成样子了。秘术上说,三阳惧日,阴土养尸,咱家三个男人没了魂魄,就算养出来尸人也是见光就死,只能将就着将他们养起来。而阴尸土里的尸体想要不腐,魂魄就不能灭,魂魄不灭,尸体就可以慢慢恢复生前的样貌,所以我才会把你的魂魄拘禁在黄铜镜里面。”
“我本来以为自己的计划已经够万无一失的了,可是有一天夜里,王道生还是来杀我了,我逼于无奈就说出他那天晚上我偷偷跟着他的事情,我说我在他的身后捡到了两页纸,我在观察王道生的表情,我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一丝杀机,但更多的是炙热,我知道他肯定是不知道那两页书上的内容的,于是我就骗他,说这两页纸上记载着王家村最大的秘密。”
“我本来是瞎说的,没想到他却激动起来,掐着我的脖子要我把那两页纸交给他,否则他就把我娘家那一脉人断了,我赌他是在吓唬我,因为我知道如果王道生手里的那本书上记载的东西如果都是秘术的话,他不太可能因为一两种秘术这样失态,王家村最大的秘密绝不止是这两样秘术而已,所以我赌对了,王道生没杀我,他一直以来都想要知道那两页书上写的是什么。”
“我这才意识到他的可怕,我觉得光凭你一个人也许不是他的对手,可你就快要醒了,于是我就策划了一场自己的死亡。那个叫虎子的娃娃就成了替罪的羔羊,王道生是王家村的领头羊,若是发现我杀了村里的娃娃,为了服众,他一定会杀了我,我只是想不通他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快,就像是有人事先知道我把虎子的尸体藏在冰箱里一样。”
“谁都想不到的是,早在王道生带人来杀我的前一天晚上,我就已经死了,我用铜镜将自己的魂魄拘禁起来,然后放在你的肉身里,又将镜子埋在村头。而我地上的肉身依然还可以活一段时间,因为人活着的时候头上有一盏阴灯,若是被吹灭了,人的魂魄就会很虚弱,时间一长也就会体弱多病或者撞邪,反过来若是人的魂魄没了但阴灯还亮,三天之内魂不回窍就必死无疑了。王道生带人杀了咱们家的男人们,他们一定想不到咱娘俩还会活过来,是该让他们血债血偿的时候了。”
孟老太将她的计划完完整整地说给她的儿媳妇孔秀莲听,然后她走到屋里,我看不到她是要做什么,过了一会,孟老太从屋里出来,胸前鼓鼓囊囊地像是塞着什么东西,她拉着孔秀莲就向外走去,我从花坛上轻轻一跃跳到屋顶,一直跟在她们后面,见她们去的地方竟然是村头的老井那里。
孟老太将怀中的东西拿出来,是一面看起来年代久远的黄铜镜,她随手就扔进了老井里面。
孔秀莲刚要说话,可孟老太却忽然竖起一根手指嘘了一声,她说:“有人跟着我们。”
她的手指老长老长,看起来像是一根腐烂的老树根一样,孟老太转过头看向站在王老汉家屋顶的我,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我转身想要跑,却发现自己忽然动不了了,全身紧绷,无论我怎样挣扎都使不上劲,只能尽量向前挪动一下脚步,想要借着身处屋顶往下跳,让我滑翔一段距离,眼看着孟老太一步一步向我走过来,每走一步我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我潜意识地意识到这也许是梦境,我极力地想要睁开眼睛,可无论多努力都不行,我忽然间听到母亲的声音在我耳边传来,她说:“怀远,阳阳怎么又像是发烧了?”
父亲走过来在我的额头上摸了一下说:“跟上次他说老井里死人的那天情况一下,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这样了?”
我朦朦胧胧地看到床边的父亲和母亲,明明没有睁开眼,却清晰地看到他们焦急的面孔,可我动不了,想要开口喊他们也说不出话来,而孟老太已经走到了我的身边,她诡异的笑容里带着几分凶狠,她把她的枯瘦修长的手伸进我的嘴里,要把我的牙都拔出来。
我哇哇大叫起来:“妈,救我!”
我猛然从梦境里惊醒,身上已经湿透了,母亲惊恐地盯着我的脸,被我吓到了,因为我的脸上全是血红的手指印,嘴里发腥,母亲抱着我声音有些颤抖和无助,她说:“阳阳,你这是怎么了?妈求求你,别吓唬妈妈。”
母亲慌乱地帮我擦着嘴角的血,而在这时候,我们家的门,响了。
父亲也被眼前的一幕吓到了,他打开堂屋的门,想要带我去看医生,我忍住疼喊道:“爸,别去,是孟老太。”
文/《阴阳师秘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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