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家了,想我爸妈了。
朝着家的方向大吼:“爸妈,我回来了,我还活着,我还活着,你们的儿子还活着。”
我向山下狂奔。
被困在棺材里一天二夜,但感觉上我被埋在地下已经数百甚至数千年了。
跑到山脚时远远望去。
熟悉的房屋,熟悉的小道,村子一点都没有变。
没有变!
村里很静,死一般的安静,而且没有一户人家开灯。
一路往村里走,先是路过废弃的小学。
小学的屋顶塌陷门窗斜挂下来,那面鲜艳的红旗也不再鲜艳,日晒雨淋的上面都是一个个破洞。
那只女鬼不知道是不是还在小树林里。
想起她在坟头哭泣的一幕,我心中悸动,进了小树林,叫了一圈。
可惜没人回应。
她不在了。
她说是瞎子的纸人小鬼偷袭她,让她元气大伤,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离开小树林,继续往前走。
道路两旁的房子变的破旧不堪,门窗也都敞开着,被风雨吹打的啪啪作响。
好像很久没人居住似的。
我开始感觉不对,不由加快脚步。
前方就是小卖部。
小卖部的门也是敞开着,门口的广告陈旧的颜色都褪干净了。
怎么会这样?
村里人呢?
怎么一个人都没有,我心里感到一阵恐惧,撒腿向家的方向跑去。
“爸,妈”
我家门也是敞开着,家里的家具乱七八糟散落一地,布满了灰层,墙角也布满了蜘蛛网。
家里好像也很久没人住了。
怎么会这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村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好像整个村子都荒废了。
我顺手把家里的家具一件件摆好。
在餐桌的底下掉落着两张照片,照片上沾满了灰尘。
一张就是爸爸跟叶文强父女的合照。
而另一张是我爸跟两个男人的合影,一个是叶文强叔叔,另外是一个憨厚的老农。
老农的头像刚好被一点污渍给遮住了大半,认不出是谁了。
感觉有点眼熟。
我的身份证还在抽屉里。
甚至倩倩拿给我的那纸婚书也在我爸妈的房间。
家里重要的东西都还在。
我爸妈去哪儿了,人怎么不见了?
我又去了师傅家。
师傅家也很久没人住了,但有一点不同,家具摆放整齐,贵重的东西都被整理走了,门窗是紧闭着的。
怎么只有师傅家特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整整一个村子的人,全都不见了。
我感觉自己像是个被大人遗弃的孩子,各种负面情绪占满我的身心,担心,徘徊,无助,更多的还是害怕。
我心怀忐忑的在沙发上凑活了一晚。
第二天,我走出了村子。
来到隔壁村,村口有个凉亭,几个老汉正在下象棋。
看到活人,我紧绷的神经松了一点。
走了过去,问一个闲置的老汉道:“老爷爷,我跟你打听一件事。”
老汉手里拿着旱烟,敲了敲鞋底,道:“啥事。”
我说道:“名花流村怎么一个人都没了。”
听到名花流村,老汉的脸色一变:“小伙子,我劝你还是打哪儿来回哪儿去,那里出大事了,荒废了。”
我道:“荒废了?”
老汉道:“你还是别问了,赶紧回吧。”
我道:“我是无路可走才来名花流投奔亲戚的。”
老汉听我这么说,才叹了口气说道:“具体发生什么事我们也不清楚,听说是闹鬼。”
我眉梢一动:“闹鬼。”
老汉露出一脸害怕的样子:“一夜之间,整个村子的人全不见了。”
我愕然道:“全不见了?”
老汉说:“对,全不见了,全村三百多口人,一夜之间全不见了”,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现在那里已经不叫名花流村了,大家现在管那里叫封门村。”
封门村,封门绝户的村子。
这样的村子大都伴随着可怕的鬼怪传说。
有的也像名花流一样一夜之间全村人都消失了,而有的则是慢慢的失去生育能力断子绝孙直至人迹灭绝。
我一定要弄清楚怎么回事。
我一定要找回我爸妈。
如果让我查清楚是谁在搞鬼,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现在所有人都消失了,唯一的线索就剩下平头村的张老汉,我打算去找他。
张老汉的家跟上次来时破败了。
屋顶塌陷,门窗掉落,一地的瓦砾碎片,角落结满了蜘蛛网,看起来像是很多年没人住了。
整个屋子湿气很重,阴森森的。
我闭上双眼,眼前顿时黑了下来。
右手结成剑指,微微弯曲,用力在双眼之前划过,黑暗之中见到一点淡绿之光,很微弱随时都会消散。
这是我从金字里学会的阴阳术叫通灵术。
要学通灵术必须能通灵。
而我恰好符合条件。
这也是我第一次使用,没想到还真的管用。
重新睁开双眼定睛一看,原来是八仙桌上的遗照。
遗照还被白布盖着,积满了灰尘。
伸手掀开白布。
照片是十六寸的黑白照,当我掀开照片看清照片上的人时,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张老汉!
吓得我差点跌坐在地上。
张老汉是鬼?
难怪师傅让他当替死鬼最后死的还是师傅,他已经死了,如何还能再做替死鬼。
我又进到里屋。
里屋门窗紧闭,光线很差,正中间位置摆着一个石磨盘。
用通灵术找了一圈,也没见到张老汉的鬼魂。
人死在哪里就是哪里的鬼魂,白天只能呆在原地,就算是晚上也不能离开方圆十里,如果离开的话必定会魂飞魄散。
这里阴气这么重必定是张老汉长期滞留的地方,有可能就是他死的地方。
如今张老汉不在,要么他被人收了,要么他本来就是人养的小鬼。
找不到张老汉,这条线索就断了。
咕噜噜。
肚子抗议的叫了起来。
在阴棺里也不觉的饿,出来后就觉的饿了,一直熬到现在。
来到村口一家面馆,叫了碗鸡蛋面。
跟店里的老板娘聊了几句打听了张老汉的事。
他确实是平头村人,不过十几年前就死了,诡异的是,他恰好就是骑三轮车去镇上卖豆腐脑时被车给撞死。
死法跟师傅一样。
门口进来一个拿着棕色真皮手提包的中年男子。
他大咧咧的在我对面坐了下来,皮肤黝黑,面轮刚毅,直勾勾的盯着我,说道:“真的是你,名瞳。”
我道:“你是调查我师父案子的那个警察。”
他正色道:“是我,你们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四年你去哪儿了,怎么就你回来,其他人呢?”
我惊愕的瞪大了眼睛,四年?
我被关在棺材里四年了?难怪感觉沉睡了很久,难怪村里的房屋都破败了,好像很久没人住一样。
原来已经过了四年。
可我被困在棺材里四年竟然还活了,是因为我沉睡了,还是阴气的关系?
这种现象也听人说过。
听说某某的墓穴里挖出一具女尸,肌肤如雪,肌肉饱满有弹性,出墓穴十天后才开始腐烂。
而现代科学理论,低温能保存机能不会被破坏。
会不会是我被阴气冰冻,陷入沉睡了四年,身体机能完全停止了,等阴气散去,我才醒来。
等于是睡了一觉!
不管怎么样,我还活着,这才是重点的。
警察叫李长宇。
他一连又问了我好几个问题,我一个都答不上来,他就把我带上了警车,说要把我押解去西川市进行拘留审讯。
名花流村三百多口人在一夜之间全都不见了。
这件事引起了极大的轰动,省公安厅勒令全面彻查,但很可惜,他们没有找到一点线索。
整个村子的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我的突然出现让他们看到了破案的曙光,李长宇一接到有人报案说看到类似我的人出现,就立刻从西川赶来了。
警车上。
李长宇淡漠的看着我:“老实交待,这四年你去哪儿了?”
我说:“我说了很多遍了,去亲戚家了。”
我总不能告诉他,我把自己关进了师傅的棺材里被人给活埋了四年,昨天刚被雷劈出来。
我要真这么说,他一定会觉得我在耍他,要不就以为我是神经病。
李长宇道:“亲戚,哪个亲戚?”
我当然说不上来,这种事情根本经不起调查。
警车真的开上了通往西川市的国道。
我惊愕道:“你不是真的要带我去西川吧。”
李长宇道:“你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三百多口人一夜之间全都消失了,小子,死十三个人当地政府一把手就要下台,你以为呢?我看你根本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太阳已经开始山下了。
而在太阳的红光之后有一片暗影。
这是阴气。
我说道:“天马上就要黑了,我们还是找个地方住,明天再走。”
李长宇道:“小子,别耍花样,你撅一下屁股,老子就知道你要放什么屁。”
我说道:“开夜车容易遇见不干净的东西。”
李长宇刚毅的脸上露出一丝怒气,呵斥道:“小子,少给老子说什么神啊鬼啊的,老子不信。”
我只能闭上了嘴。
前阵子连续降雨造成多处山体滑坡,路很难开,坐在车里被抛来颠去的。
夜幕降临后就更难开了。
半个小时也就走了十里地。
今夜的风特别大,风中夹带着湿气,黑烟滚滚,阴森森的。
一个老太太跪在路边,双手合十捧着一大串烧着的黄色纸钱跪拜三下,然后放进前方的火盆。
没过多久又看见一个中年妇人在烧纸钱。
一路上漫天黑灰飞舞,空气中都是香烛的气味。
我问道:“今天是几月几号。”
李长宇冷哼了一声,没有答我。
开车的警察应道:“今天应该是七月十五”,我听李长宇叫他小林。
我说道:“中国民间传说七月是鬼月,七月十五是鬼节,也是鬼门关打开的日子,那些无主孤魂就会在这个日子,上来领取阳间的布施……”
李长宇怒喝道:“闭嘴。”
我说道:“我奉劝警察先生最好跟路边的村民多借点香,插在车头。”
砰!
李长宇一记重拳狠狠的砸在我的脸上,疼的我一抽一抽的,他愤怒的扯住我的衣领:“再敢胡说八道,老子就对你不客气。”
这暴脾气。
要是以前我肯定跟他干起来,管他是不是警察。
可我也算死过一次,心境早已经变了。
淡然一笑,显得有点云淡风轻。
我这样的表情在李长宇看来更加像装神弄鬼的神棍了。
前方夜风卷来一阵浓烟,一个烧着纸钱的火盆竟然摆在马路当中。
开车的小林警官慌忙踩下刹车。
嘣!
轮胎爆响,车子往内侧一倾斜,差一点撞在内道的山石上。
小林警官愤怒的骂道:“谁这么缺德,把火盆摆在路当中。”
他扬起一脚就要把火盆踢飞。
我抢先一步把火盆拿开,小林这一脚就踢空了,顺手把火盆拿到路边摆放好。
小林警官很恼火还想要上去再补一脚。
我伸手把他拉住,说道:“金钱开道,你一脚踢飞了,他们收不到钱,恐怕会找你麻烦。”
话音未落。
砰的一声。
火盆被人一脚踢飞。
我愕然的望去,李长宇收回了踢出去的腿,狠狠的瞪了我一眼:“胡说八道。”
我无语的挑了挑眉梢。
换上预备轮胎,我们重新上路。
我偷偷拿出从地上捡的一张纸钱,把纸张反复的折叠四次后,把四个边角撕出弧线,再把中间撕开一半,然后把纸张摊开后就是一个人形纸人。
咬破手指,用血在上面写上‘李长宇’,随手扔出了窗外。
开到包头山时,雾气变的很重,车灯照过去白茫茫一片,能见度恐怕只有四五米的距离。
这样的环境下,小林警官只能慢慢开。
在黑蒙蒙的烟气中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不是一个人两个人,而是几十上百人的整齐步伐。
就像军队开过来一样。
我的心不由的一紧,目光注视着烟雾之中,隐隐约约看到人影,随即渐渐清晰了起来,率先看到一个穿着深绿色军装的男子。
军帽上是青天白日,肩上两杆三星,是位上校团长。
跟在他身后足足上百士兵。
军容整洁,步伐整齐,气势不凡。
阴兵!
看上去是要赶去执行任务。
但他们却不知道仗已经打完五十多年了,只会永远走在前往做任务的路上。
永远!
我的目光被走在最前面那位团长手里的中正剑所吸引。
剑身散发着淡淡的绿光。
这是一位视荣耀胜于生命的军官,正是这把象征荣耀的中正剑让他们阴魂不散成为阴兵。
这就好比人死后有怨气会成为厉鬼一样。
小林警官骂道:“这该死的天气,怎么这么大的雾。”
随着阴兵逼近雾气自然就越大。
我接口说道:“这里是包头山,以前是战略高地,抗日的时候这里打过一场大型战役,死了很多人……”
话还没说完,李长宇插入道:“又想胡说什么。”
我只能闭上嘴巴。
阴兵走远后,雾气开始变的稀薄,可见度也高了起来。
安然无事的开出了包山头。
小林警官说道:“小子,我告诉你,我们警察煞气大,就算有牛鬼蛇神见了也得躲的远远的。”
我淡淡一笑,问道:“警官,有烟吗?”
抽烟的人都不会吝啬几根烟的。
他从兜里拿出一包烟举在自己的肩头,我伸手接了过来。
是包蓝宝山。
这烟六块钱一包,不算好,也不差,符合警察的身份。
抽出一根点上,恭敬的插在了窗户的缝隙里。
烟头被风吹起一片赤红。
然后我又点了一根有滋有味的抽了起来。
小林警官道:“这又是几个意思,敬鬼神吗?”说完他还嘲讽的摇头笑了笑。
过了包头山有一条通往西川的高速。
这条高速是新修的,凿穿了一条长达一公里的山洞,直线通往西川市。
我问道:“高速通车的时候有没有请人做过法事。”
小林警官道:“当然没有了,你又想说什么?”
我说道:“你要是搬了新家或者换了新的电话号码,你会不会告诉你的朋友。”
小林警官道:“当然会,不然朋友怎么找得到……”他说到一半停住了,应该是明白了我的意思。
李长宇则插入道:“净胡说八道。”
说着他示意小林警官把车子开进休息区,车油已经不多了也得加油了,而且开了一路也都饿了。
进了一家小卖部,买了三碗泡面,有我一份。
李长宇脾气虽然暴了点,但人还不错,不至于故意饿我,泡面的钱还是他出的。
我问小卖部的老板娘道:“你这里有没有红蜡烛。”
要平时肯定没红蜡烛这种东西卖,有也是白蜡烛,但今天特殊。
我要了四根。
重新上路后,我跟小林警官道:“隧道入口停一下车,我办点事。”
刚才我买了红蜡烛李长宇跟小林警官也都看到了。
小林警官道:“你又要搞什么鬼。”
我说道:“不会耽误太久的。”
小林警官说道:“停车可以,但你必须把你知道的关于名花流村的事情交代清楚。”
我点头同意了。
车子在离开隧道入口十米的距离停了下来。
我拿着两根红蜡烛率先下了车往洞口走去。
李长宇跟小林警官也跟着下了车,一人点了一根烟靠在车身上,注视着我的举动。
在隧道口的左右两侧我各摆了一根红蜡烛,然后用打火机点上,嘴里叽里咕噜的念了一段咒语。
这段咒语还是瞎子教我的。
当夜在桥上喊魂的一幕好像就发生在昨天。
根据二叔公所说,瞎子跟他的送葬队是自己找上门的,还说这些人鼻子比狗还灵,哪里死了人就出现在哪里。
现在想想也挺可疑的。
做完这些就回了车,继续上路。
我又说:“隧道出口再停一下。”
小林警官耐不住好奇问道:“你在隧道口插两根蜡烛算什么意思?”
我答道:“指路灯。”
李长宇又很不爽的道:“装神弄鬼。”
一公里长的山洞不算短,汽车走起来却就几句话的时间,话音未落也就到了。
我又从车上下来,在山洞隧道的出口左右又各摆上一根红蜡烛,用火机点上。
烛火刚点上。
隧道里猛的吹出一阵狂风,风中夹带着好多阴深深的谢谢声,有男有女,有老有小,都是迷失在这条新路上的无主孤魂。
如果不给他们指路,他们会永远困在山洞隧道里出不去。
时间久了,这条隧道就会容易出车祸。
重新上路后。
李长宇道:“怎么样,现在可以说了吧。”
我点了点头,整理了一下思绪说道:“我从小在名花流村长大,我的家,我的父母全在那里,现在出了事,我比谁都难过。家没了,我爸妈也不见了。”
说到这里,我的心感到一阵阵痛。
李长宇跟小林警官也微微动容,一人吸着一根烟。
气氛变的有些压抑。
我需要编出一个他们可以接受的谎言:“师傅无故被人撞死在马路边,我妈怕我受到牵连,就连夜把我送走了。”
李长宇道:“为什么怕牵连。”
我说道:“那天我妈撒了谎,其实那天,我跟师傅四点半才回的村,可你们却说我师傅在三点到四点之间就死了。”
李长宇的脸上露出极其惊愕的表情,他叫了起来:“不可能。”
当时他亲眼目睹整个测量肝温的过程。
绝不会有错。
我平淡的道:“正是因为不可能,我才不敢跟警方说,而我妈怕这件事会连累我,就连夜把我送走了。”
李长宇质问道:“你说的是真话。”
我反问道:“你觉得到了这个时候我还有必要骗你们吗?”
这件案子就像梦魇一样,四年来不停的折磨着李长宇。
他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他认为所有一切怪力乱神都是人在搞鬼。
但这件案子让他对自己的信念产生了质疑,一夜之间,三百多口人突然全都消失了,谁能办得到。
他不敢再想下去。
我接着道:“我比你们更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话半真半假最难分辨。
李长宇道:“那你这些年去哪儿了。”
我说:“跟个云游的老道士瞎混了四年,前阵子他死了,我想案子过去这么久了,就回了家乡,没想到……”
小林警官道:“难怪你满嘴神啊鬼啊的。”
文/《灵棺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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