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所有的灯都被我打开,一丝阴暗都不可能存在。然而,身处如此光明的环境里,我依然感觉浑身发冷,好似有看不见的恶鬼在暗处躲藏。老男人凄惨的模样,不断在眼前浮现,我有些惊惧,有些烦躁,在心里暗骂,明明是张元奇把你害死了,为什么要来找我?
鸟笼里的八哥不断发出“啊啊”叫声,低沉又沙哑,听起来格外吓人。古人说,黑色的鸟,会带来不详,因此乌鸦从古至今都被看作灾难的象征。八哥虽然不是乌鸦,但它同样很黑,若非额头与眼睛两侧的白色羽斑,我可能会忍不住把它连鸟带笼子一起扔出去。
在客厅里徘徊许久,我甚至不敢去卧室睡觉,生怕一掀开被子,就会看见一具漆黑的尸体。如此迷迷糊糊的在客厅里窝了一夜,第二天醒来,只感觉浑身酸痛,尤其是脚脖子,像扭到了一样。我忍不住脱下袜子,撩起裤腿看了一眼,立刻便看到,脚踝处,有着无比清晰的五根手指印。
这印记呈现青紫色,从形状上来看,正是一个人握手的样子。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想起在那屋子里,被疑似老男人鬼魂的东西抓过脚。看来,昨夜不是幻觉,我确实经历了一场难得的灵异之旅,并且还带回了纪念品。
想到这,我忍不住看向鸟笼。笼子里的八哥叫了一整夜,临到天命才停歇。它或许是累了,又或者,某些不干净的东西,真像书里写的那样无法在白天存在。
这时候,手机响起来,是医院的同事打来的。昨天我告诉他,今日可能会去上班。但现在已经将近十点,他没在医院等到我,便打来电话询问。我想去医院,是为了看老男人的尸体,想找出些关于父亲失踪的线索。但是如今看着脚腕上的手掌印记,我还怎么敢去?
万一他真蹦起来诈尸,蛊事册子上,可没教我怎么对付这些鬼魅之物。
我揉了揉太阳,告诉同事因为一些琐碎事情耽搁了,可能晚几天才能回去上班。同事问需不需要帮忙,我苦笑一声,心想就算你想帮,我也不敢让你帮。心意领了,其它的还是算了吧。
挂断了电话,我呆了屋子里,看着自己的脚腕出神。昨天虽然没在老男人的屋子里呆多久,但他家东西真的很少,几分钟就能看个遍。我没有找到什么线索,那里的布置,和上次离开时几乎完全一样,就连舌头和眼睛融化后的黑水,都没清理过。
所有的线索,到此嘎然而止,让人心里说不出的别扭。望着安静的八哥,我喃喃自语:“你说,我爸会去哪呢……”
八哥歪着黑色的小脑袋,滴溜溜的眼珠子转个不停,它看着我,却不吭声,好似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一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而我身上的毛蛊,又发作了一次。这一次的发作,比之前严重很多。脸上感觉到刺痒的时候,手上都已经长出黑毛。幸亏我身上还有几颗药丸,直接塞进嘴里,才把它们压制下去。这让我有些慌乱,毛蛊发作的时间怎么这么快?而且看起来厉害不少。难道说随着时间,它们会越来越难被压制?
可张元奇却告诉我,只要有足够的药丸,压制几年是不成问题的。我相信,他既然愿意给我药丸和蛊事册子,应该不太可能在这件事上骗我。很显然,有些东西脱离了控制。
心里烦躁的很,正想出去走走,手机又响了起来。这一次,是郑医生打来的。他告诉我两件事,第一,之前说的礜石,他亲自和药材商联系,连夜送来了一批,现在就放在店里等我去拿。第二件事,上次我帮忙驱蛊的那位老人家,如今状态良好。他家里人再三请求,一定要郑医生帮忙找到我,希望能当面答谢。
礜石关系着我的性命,这个必须得拿,至于被感谢……
说实话,中了毛蛊后,我忽然明白,为什么很多人做好事不留名了,因为留名容易被打死。
左右在家里无事,我也不太想一个人呆在漆黑的环境里,便开车去郑医生所在的药店。他知道我要来,特意让人晚一会关店,让我意外的是,上次见到的中年男人,也在店里等候。一见到我,立刻上来给了个大大的熊抱,满口都是感谢的话。
我看了眼郑医生,他回了我一个无奈的表情。对此,我心里很是不爽,随意透漏我的行踪,这等于出卖。但话说回来,郑医生与这男人的关系,肯定比我好的多。人家有偏倚,也是正常的。
我摆脱中年男人热情的双手,敲了敲柜台,问:“礜石呢?”
郑医生看出我心情不畅,连忙把东西拿出来,并解释说:“你别介意,他磨了我很长时间,我也是觉得,你救了他家老爷子,理所应当被感谢才对。”
“不用,只是小事一桩,这个多少钱?”我问,并掏出钱包准备付款走人。
郑医生没有伸手,而是说:“他已经帮你给过了。”
我抬起眼皮看了眼中年男人,想把钱还给他,但对方死活都不愿意要。我唉了一声,只能谢谢他的好意。中年男人说:“你救了老头子,就是我们家的大恩人,这点小钱算什么。回头给我个卡号,我给你汇个红包过去。”
我摇摇头,转身准备离开,谁知,中年男子却一把拉住我的胳膊。他所用的力气,让我有些吃惊,更感觉到了疼痛。同时,我听到他声音变得有些诡异,说:“就这么走了,多不好?”
我转回头,只见他一脸阴沉。这让我微微一愣,接着,药房的卷闸门直接落下上锁,郑医生呵呵笑了起来。他的声音,同样变得极其古怪,仿佛喉咙里塞了口痰,说话时带着呼噜噜的声响。
如此情形,让我本能感觉到不对劲,可我想不通,郑医生和中年男子要对我做什么。我和他们无冤无仇,甚至可以说有大恩,不报恩也就算了,总不至于要加害我吧。当然了,我也想过,他们是不是故意这样,想给我一个大大的惊喜。但是,从这两人的脸上,我看不出半点与惊喜有关的东西。
药房里,还有其他人,我立刻大声喊:“关门干什么!放开我!”
但是,没有人回应,那几个站在柜台后面的销售员,甚至连头都没转。她们就像木偶一样,傻傻的站在原地,目视前方。郑医生从柜台后走出来,他的动作,有些僵硬不自然,像生锈的机械一般。尤其是他的脸,虽然面带微笑,但此刻看去,却是那么的假,像一块被固定了形状的人皮面具。
抓住我的中年男子,也是一样,他原本阴沉的表情,慢慢变得僵硬而冷漠。而那手掌,却没有丝毫松开的迹象。我用力挣扎,始终无法挣脱,便忍不住挥拳去打他。但是,无论我怎么挥动拳头,哪怕把他脖子打的歪斜,这人的表情都没有半点变化。
我的心逐渐沉到谷底,如果现在还看不出古怪之处,那就真是傻到家了。
可这他吗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全世界都要跟我做对!
我到底做什么了,怎么遇到的每个人都要这样对我!
这时,郑医生缓缓抬起手,我看到,他手掌中,抓住一根注射器。粗大的针头,令人头皮发麻。我不知道里面灌注的是什么药水,只知道无论如何,这东西都肯定和惊喜无关了。
中年男人双手环绕,一把将我紧紧抱住。他身材高大雄壮,跟狗熊似的,双臂勒的很紧。我动弹不得,只能眼珠子看着郑医生把针头缓缓靠过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卷闸门忽然发出咔嚓几声响,光亮一闪而过。铁皮门板重新落在地上的时候,郑医生就像被重型卡车迎面撞到一般,直接飞了出去。他一脑袋撞进柜台,玻璃哗啦碎了满地,各类药品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一个人影窜到我面前,不等看清他的面孔,那人便伸出手来,在我身后的中年男人额头上猛拍了一下。然后他双手用力,将我从中年男子双臂中解救出来。我被他拽了个跄踉,差点没摔在地上。借着灯光,我这才看清,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张元奇!
这让我愈发茫然,什么情况,郑医生突然疯了,张元奇怎么来了?
这时候,原本站在柜台后不动弹的那几个销售员,纷纷将脸转过来。她们僵硬的笑容,让我觉得像在看活生生的木偶戏。眼见这几人从柜台后缓缓走来,张元奇哼了一声,说:“正主都没了,凭几只虫子也敢来惹我!”
他说罢,便放开我的胳膊,然后抬起食指,轻轻一捏。我这才看到,他的食指早已咬破了一个尖。通红的血液冒出,张元奇将挤出的一滴血放在掌心,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袋,倒出些许白色粉末。说来也怪,那粉末与血液融合后,两者立刻化作了白色烟雾。
张元奇张口对着这烟雾轻轻一吹,雾气朝着那几个销售员飘去。待白雾散去,只听砰砰几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传来,那几人纷纷倒地不起。
我愣愣的看着这一切,半天都没回过神来。等反应过来时,事情已经尘埃落定。张元奇蹲下来,把掌心对准同样倒地的中年男人鼻子。没几秒钟,他忽然伸手一抓,然后站了起来。待他摊开手,我看到一只长着薄薄蝉翼,如蜜蜂般的小虫子,在其掌心弹动。
“果然是食脑蛊。”张元奇说罢,随手将那虫子捏扁,然后扔到地上。
我下意识问:“什么食脑蛊?”
“我给你的蛊事你没看?”张元奇转头看我。
“看了啊。”我回答说。
“那你怎么会认不出食脑蛊,还落入这么简单的陷阱里。如果我来的慢点,你就被人抓走了。”张元奇说。
我微微一怔,仔细回想了下蛊事册子,的确,里面提到过一种蛊,是专门吃人脑子的。这种蛊很奇特,它寄生在人脑中,吞吃的过程中,可以控制人体行动。等大脑被它吃干净,其生命也就到了尽头。唐朝的时候,曾有独孤大将军对宫里的妃子下过这种蛊,太宗皇帝得知后震怒,不但把太医署里的蛊医驱散一空,还发布帝诏,凡养蛊的,举家流放三千里,害人的,诛九族!其后的武则天上位后,也发布了类似的诏命。
可以说,养蛊人的地位,在唐朝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从百家术,变成了边疆邪术。
这种蛊,会让人行动缓慢,同时,身上也会散发出一种奇特的香味。据说,这是脑浆被消化后的味道。我仔细闻了闻,药店里确实有股香气,沁入心扉。可惜刚刚进入药店的时候,我被礜石和中年男人的举动搅乱了注意力,没能闻出来。
这么说来,郑医生和中年男子的诡异举动,并非他们的本意,而是这里的人,都被蛊虫控制了?
我惊骇莫名,不自禁看向张元奇。时隔许久,他的模样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显得更加沧桑了一些。而且,我从他脸上和眼中,看到了些许悲痛与愤怒。
我们没在药店里耽搁太久,张元奇把所有人的食脑蛊都赶出来杀掉后,便带我离开了那里。出了药店,看着外面车水马龙,灯红酒绿,我颇有些再生为人的感触。张元奇催促我快去开车,直到回了家里,一口气才真正吐出来。
坐在沙发上,感觉浑身都是汗。被中年男子控制的那短短十几秒,可以说是平生最恐惧的一刻,哪怕知道自己中了毛蛊时,也没这么害怕过。因为,我不知道郑医生要对我做什么,说不定,那针管里是可以置人于死地的毒药。
我看向望着鸟笼不吭声的张元奇,犹豫片刻后,还是忍不住问:“你怎么会在这?”
张元奇转过头,他的衣服不算很干净,看起来风尘仆仆。他走过来,坐在离我不远不近的位置,说:“之前就说了,会来找你。”
我哦了一声,这话他确实说过,想了想,又问:“是什么人下的蛊?他们想对我做什么?我爸在哪?”
三个问题,如山一样压在心头,仅仅问出来,便让我轻松了许多。但是,张元奇没有回答太多,他只说:“你父亲很安全,不需要担心。至于下蛊的人,说了你也不认识,他们只是想抓走你。”
“抓我?”我愣了下,问:“为什么?”
张元奇看着我半天,然后很刻意的忽略了这个问题,说:“那本册子是我亲手写的,你应该多看看。”
我一直想找到他,问清楚这些问题的答案。现在见他如此敷衍,忍不住站起来叫嚷:“看?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我只想知道我爸在哪!我想知道是不是你给我下的毛蛊!你到底想对我做什么!”
面对我的质问,张元奇不慌不忙,说:“我们俩的事情,说起来比较麻烦,你……”
他一句话没说完,我忽然感觉浑身奇痒难忍。低头一看,手背上,一大簇黑毛正在快速生长。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毛蛊又发作了,连忙从口袋里掏出药丸。正准备把药丸放进嘴里,忽然想到,这是张元奇给的。
他给我带来了太多的疑问,这药丸如果吃了,岂不是要永远受他所制?
可如果不吃,天知道毛蛊会不会像吞掉那只蚊蛊一样对我。
这时候,张元奇忽然惊咦一声,问:“你的毛蛊怎么会发作的这么厉害?”
我冷冷的看着他,说:“如果我知道,还用在这里跟你废话?”
张元奇没有介意我那坏到极点的语气,他站起来,快速走到我身边,伸手拔下一根黑毛,仔细看了几眼。然后,又在我手上按摸了几下,接着一脸严肃的问:“你这几天,是不是遇到什么怪事了?”
怪事?我愣了下,下意识想起了那晚的诡异经历。从张元奇的表情来看,我隐约猜到了什么,毛蛊的快速发作,说不定和那晚有密切关联!
我立刻点头,把自己去过老男人屋子的事情说了出来,连同当晚看到的诡异景象,毫无保留。张元奇听了后,立刻蹲下来拉起我的裤腿。我也跟着弯腰低头,却惊愕的看到,脚腕上的五根手指印依然很清晰。印记所在的地方,没有半根黑毛生长。
张元奇伸手在印记上摸了摸,感触一番后,然后才站起来。他表情有些复杂,似是愕然,似是哭笑不得,说:“看样子,你是中了蛊咒,所以毛蛊的发作才会加重。”
“蛊咒?”这个词,我不是第一次听说,之前那位病人,不就是中了蛊咒吗。我所知道的人里,只有老男人会下蛊咒,但他已经死了。
张元奇想了想,说:“他应该死的很不甘愿,所以无意中在临死前形成了蛊咒。特定的人去了那屋子,或者碰到了某些东西,蛊咒就会应验。”
文/《蛊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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