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沈未时,因为我出生在未时,一天中最热的时候。
两年前,我爸爸因杀人罪入狱了,从此我成了孤儿,因为他杀死的是我的妈妈,还有跟我妈妈纠缠在一起的另一个男人。
今天是他被枪毙的日子,我远远地看着他被法警拉进了刑场,临刑前他还在诅骂着我:“沈未时你这个臭娘们,你他妈跟你妈都是一路货色,我沈秋池这辈子遇见你们这两个祸害,下辈子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
这就是我的亲爸爸,二十年前他看上了我妈妈,表白不成将她硬上,那时候的人都还很保守,妈妈不得不忍受着屈辱嫁给他。
之后的十多年,沈秋池除了吸烟喝酒赌博什么也不干,妈妈年轻的时候如花似玉,喜欢他的男人都排到隔壁村去了,但嫁给沈秋池不到五年就熬成了黄脸婆。
妈妈不堪重负与屈辱跟一个暗恋了她多年的男人出轨了,不到一年就被沈秋池发现,一把斧头,结束了他们二人的性命。
沈秋池入狱两年,我没有去看过他一眼,所以到死他也不惜用最恶毒的语言来诅咒我:“沈未时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有娘生没娘养的小杂种,你这一辈子都不会有人爱,你觉得有我这样的爸爸很丢脸是吧?我告诉你,你跟你妈妈一样就只配嫁给我这样的人!哈哈哈哈!”
听着他的咒骂,那些话像一把把毒针扎进我的心里,刺入骨髓。这就是我的亲爸爸?
隐忍了许久的我终于在此刻爆发了出来:“沈秋池你个老王八蛋,你给我闭嘴闭嘴!!”
“警察叔叔,行刑的时间不是到了吗?你快毙了他!毙了他!!”指着刑场上的沈秋池,我发疯似的喊道。
“你巴不得老子早点死是吧?臭娘们!老子就知道会有今天,在我知道你不是老子的种的时候我就知道会有今天!!” 沈秋池双瞳大瞪,满脸的狰狞。
这话一出,犹如一块巨石狠狠地砸进我的心里,让我心底翻起了惊涛骇浪。
他在说什么?我不是他的种?我不是沈秋池的种?那我是谁的……
等我抬头想问清楚时,一声枪响乍然而起,视线中,沈秋池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他的身体在不受控制的抽搐着,双腿微微曲起抬高,鲜血从他的太阳穴里,嘴里,汩汩而出!
我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心中五味杂陈。原以为我不会为这个男人流一滴泪,但泪水却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为了给这种情绪找到合理的解释,我脱口吼道:“沈秋池你个王八蛋,凭什么到死都要泼脏水给我!!”
就这样,沈秋池死了,而我也彻底变成了一个孤儿。
除了我,没有人愿意给他送葬,爷爷奶奶早已去世,大伯和姑姑自从他入狱以后就再也没来过我家。
手里的奖学金顶多只够我自己教学费和生活费,根本没有多余的钱来葬他,何况他杀了我的妈妈,我为什么要葬他?
拿着他的骨灰,我准备坐车去海边洒了,可这时大伯和姑姑却忽然来到了我家。
“未时,你要出门啊?”姑姑一下拦在了我面前,目光径直跳过了我手中的骨灰盒,看向了我身后的屋里,好像在找什么。
“总得有个人处理他的骨灰。”我淡淡地说着,不太想理她。
大伯笑着上前一步,冲姑姑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将我拉进了屋里,“未时,这几天我和你姑都比较忙没来及送你爸,你不要介意……”
“他不是我爸。既然你们来了,你们处理吧。”我冷冷说道,将骨灰盒放在桌上,他们爱咋办咋办。
大伯尴尬地收住了笑容,好声劝道:“未时,那件事我们也听说了,你爸爸他应该是说的一时气话,你跟他长得这么像怎么可能不是我们沈家的种呢?你爸爸的后事你不愿料理,我们可以帮你,不过这毕竟不是件小事,也不能太草率地处理了,办一个葬礼至少也得要两万……”
“你认为我现在还能拿出两万?”
姑姑轻轻咳了两声说:“未时,你把我们想成什么人了?怎么可能会要你掏钱呢?前几天我们去看过你爸,他说他有个存折里面还有些钱,你知道在哪儿吗?”
真是好意思,沈秋池入狱两年,他们从未出现过,现在听说有存折了竟然就巴巴地找上门来了。
沈秋池的钱我也不稀罕用,站起来,将整个房子都让给他们,“你们自便,慢慢找吧,找到了全是你们的。”
“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说话呢?”姑姑一边说一边就起身去了沈秋池的卧室,开始翻箱倒柜,还真是口嫌体正直得很。
大伯讪讪地笑着,终究还是没忍住,跟我说了句“我也去看看”,便对我家开始了地毯式的搜索。
我站在家门口,却感觉这根本就不是我的家,二十年来,这个家里从来没有过任何亲情的温暖,冷漠、自私、小气、妒忌、偏激、硬上、偷情、杀人犯……全是负能量。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姑姑惊喜的叫声:“找到了!”
同时,我的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沈未时,你这个骗子,你妈妈是个妓女,你爸爸是个杀人犯!你却跟我说他们都是工薪一族,我受够了你的虚伪和欺骗,我们分手吧!”
短信来自我的男朋友,不,现在应该叫前男友了。他叫严廷生,是我在话剧社认识的,跟我同届不同专业,长得高高帅帅的,一直演男主角,很多女生都喜欢他。我为了赢得他的好感,让他成为我的男主角,对他隐瞒了我父母的真相。
这一天,我早料到会来。
我以为我会哭会闹,会求他原谅,但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很累了,于是,只给他回复了一个“好”字。
将手机放回兜里,姑姑和大伯就兴致勃勃地拿着那通红的存折来找我了,“未时,密码是多少?你爸爸说他告诉你了。”
手机又响了起来,这一次不是短信,是电话,手机在我口袋里不停地震动着,我脑袋一片混乱,耳边是姑姑和大伯的喋喋不休,脑袋里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了跟严廷生在一起的美好时光。
我已经答应分手了,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要打电话来。
手臂上忽然传来一阵疼痛,姑姑长长的指甲竟然差点儿掐进了我胳膊的肉里。
“未时,跟你说话呢!”她好像已经耗尽了耐心,不高兴地说,“这个钱我们会给你留两万的,你大学也只有一年了,毕业后就可以自己赚钱了,你妹妹晓涵今年刚考大学,要用钱的地方很多,这钱就相当于跟你借了。”
“未时,你别担心,我们会还给你的,你哥哥打算年底结婚,房子首付还没凑够,先借你这个钱用着,回头双倍还你。”大伯也不甘落后地说道。
“密码,快告诉我们密码!”
“说啊说啊你说啊!”
无数个噪杂的声音像挥舞着小翅膀的魔鬼在我头顶上转来转去,口袋里手机还在不停地震动,我捏紧拳头,低声吼道:“我不知道!”
“怎么可能不知道?你爸爸亲口说的他都告诉你了。”
“未时,你是怕我们不还吗?”
我原本并没有想这些事,但他们倒是提醒我了,我于是说:“是的,你们把借条写好,我就告诉你们密码。”事实上我连存折里到底有多少钱都不知道,我也没兴趣知道。沈秋池的东西,我碰一下都嫌脏。
谁知道,我随口说的一句话却让这两个亲人暴跳如雷,姑姑甚至破口大骂:“沈未时,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这钱就是我们沈家的,你一个婊子生的野种有什么资格独占我们沈家的遗产?”
呵呵,婊子生的野种。
刚刚是谁说我跟沈秋池长得像,不可能不是沈家的种来着?
“是吗?可是我听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都嫁到林家了,你的女儿姓林,怎么会是沈家的呢?”
“那我们总是吧?”大伯耐着性子低声说,“未时,我们一直都认为你是一个通情达理的好孩子,刚刚你自己也说了,存折找到全部给我们,但我们也不会做出那么没良心的事来,你姑姑说给你留两万,我觉得少了点,毕竟你刚毕业工资也不会太高,就再多给你留一万,剩下的算是借我们的,希望你能体谅一下我们的难处,你以后有什么困难也可以找暮蝉,他虽然只是你堂哥,但毕竟也是也是兄长,能帮的我们会尽量帮你的。”
兄长,说得可真好听,兄长就是在自己妹妹成为孤儿的时候还想尽一切办法来榨干她吗?
我生气地拿出还在振动个不停的手机,冲里面喊道:“你他妈别再找我了,好马还不吃回头草呢!”
那头却传来了一个冷漠如冰还带着愠怒的声音:“沈未时,限你一个小时内赶到剧组,否则,滚出话剧社。”
居然不是严廷生?
我看了看手机号,是个陌生的号码,不爽的心情正好找到了发泄口,对着里面吼道:“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让我滚?话剧社的建立有我的一份功劳,没有我这个社团根本就建不起来!除非我自己走,否则谁也没资格让我滚!”说完,我将手机关机,还自己一片清净。
但还需要面对大伯和姑姑这两只吸血鬼。
“未时,密码想起来了吗?”姑姑强颜欢笑地问我。
大伯也是满脸期待。
“存折给我,我可以去试试。”我伸出手。
姑姑却说:“没关系,反正我们也不忙,跟你一起去吧!”说着,将存折放进包里,跟大伯一起迫不及待地就将我拉上了车,一路直奔银行。
沈秋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什么密码,如果非得说我知道,那就只有可能是我的生日了。
到了银行后,我告诉姑姑是我的生日,结果竟然还真对了。
那一瞬间,我心里百味陈杂,沈秋池这样做是什么意思?死了都不想让我安宁吗?
姑姑给了我三万块,我也没有兴趣去问他们那个存折里究竟有多少钱,回去的路上,我问他们:“他的骨灰……”
大伯和姑姑连忙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们来处理!”
跟之前完全不同的态度,看得我直犯恶心,我叫他们在一个棺材铺前停下,进去买了三个骨灰盒,来到大伯的车窗旁。
“之前没有钱给他买个好点的骨灰盒,你们等会给换上这个新的吧!”我将三个骨灰盒都递给他们。
姑姑眼眶有些湿润,不知道里面有几分真情,“未时,钱你应该自己留着用,骨灰盒我们可以给他买。”
“不用了,谁让我叫了他二十年的爸爸呢?他的后事就拜托你们了。”说完,我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姑姑疑惑的声音:“那另外两个骨灰盒是干吗的?”
“送给你们俩的,不用谢。”
“沈未时你个小贱人!”大伯气得大骂,油门一踩,直接就朝我撞过来,我早料到脾气暴躁的他会这样做,在回答他们的时候撒腿就往花坛上跑了,身后传来“轰!”地一声响,大伯的车子撞在了花坛上。
我没有理会大伯和姑姑在后面肮脏的叫骂,坐了车回到家,用最快的速度把所有属于我的东西都打包好,包括户口本和身份证,我要离开这里,永远地离开,再也不会回来。
沈秋池的骨灰还在桌上,也不知道大伯和姑姑会不会真的来给他料理后事,这我已经管不着了。
坐上回学校的车,重新将手机打开,一下就看到了十个未接电话,只有两个是来自严廷生的,还有八个来自那个陌生的号码。
还有两条未读短信,一条来自严廷生——
沈未时,干吗不接电话?你他妈的早就想甩了我是吧?我告诉你,我不同意!我收回刚刚的话!我不同意分手,你听到了吗?
我有些哭笑不得,该高兴吗?他并不想跟我分手。分手是他提出来的,我同意了他却又说不分,真以为我是招之则来挥之即去吗?
另一条短信来自那个陌生的号码,短信内容让我大吃一惊——
沈未时,从现在开始,Z大话剧社消失,而你,今天24点之前,来香格里拉酒店808找我,否则,我将会提起诉讼讨回你欠我的一千万。
一千万?我欠他一千万?
这人白日梦做多了吧?
我气呼呼地给他回了一条短信:先生,有病请去医院,我这小老百姓活了二十年连一百万都没见过,更别说是一千万了,要骗人麻烦你也找个靠谱点儿的理由!
那人没有再回我的短信,果然是个骗子,这种人为了骗钱还真是耗尽心思,居然我在话剧社都知道。
但我心里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脑海中闪过大伯和姑姑看到沈秋池留下的存折时那掩饰不住的笑意,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思来想去,我还是硬着头皮拨通了姑姑的电话,很快那头就传来了意料之中的骂声:“沈未时,你还好意思打电话来?你个没家教的小野种,活该你二十岁就死了爹妈!”
托沈秋池的福,再难听的话我也听过了,所以对她这种话已经见怪不怪,我直奔主题问:“那个存折里到底有多少钱?”
姑姑顿了顿,没有直接回答我,“怎么?你还想要回去?”
“有多少钱?”我不想跟她做任何解释。
“也没多少,就十万而已,你还怕我们还不起吗?”
“真的就十万吗?”
“当……当然……”姑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我有事先挂了。”然后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半天说不出话来,我到底想要怎样的答案呢?以沈秋池的本事,能有十万存款已经是非常不错了,难道我还希望姑姑说是一千万?
我也真是给气糊涂了,怎么会去求证一个骗子的话呢?
看着渐行渐远的沿途风景,我这次算是彻底告别这个家了。
严廷生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我接过,不说话。我的确是骗了他,没什么好解释的。他接受不了我这样的家庭背景,那是他自己的选择,我也没有理由责怪他。
我以为他是来求复合的,但我却大错特错,电话一接通,严廷生就怒不可遏地冲我吼道:“沈未时,你究竟做了什么?话剧社因为你都被取消了!你个人跟太子爷有什么过节那是你自己的事,请你不要连累整个话剧社!”
哈哈,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严廷生,你不要血口喷人,我根本就不认识什么太子爷。”我说的明明是事实,但却莫名地没有底气,想起那个陌生的号码,心里隐隐不安。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装什么纯呢?人家太子爷都来话剧社等了你两个小时!人家可是堂堂CO国际的继承人,你要是不认识他他会来找你?人家的女人过尽千帆,却还能记住你,也算是你沈未时的本事,你就别谦虚了。”严廷生的话酸溜溜的,虽然没有说出口,但字里行间却透着一股“你都跟人家睡过了”的信息。
“严廷生,你说话给我放尊重点儿,我们在一起一年多我是怎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我沈未时就算再不济也不会做出脚踏两只船的事来!”
“一个连自己父母都不愿承认的骗子还有什么事是做不出来的?”
文/《难婚难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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