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皇后望着我,并没有吭声。
我能看出,她的眼中有几分怜惜,还有几分无奈。
那时,我所在的身躯尚不及幼学之年,在古代也并非适婚的年龄。我这么说,张皇后真就说不出个不是来。沉吟了良久,她方才低喃道:“皇儿,我大梁乃一弱国。你父皇能在大隋与强陈之间苟活已属不易,难道你还要为难他吗?”
“母后,我……”
不待我再想出旁的理由来,张皇后便继续道:“今番的事情也不是你想嫁与晋王,便能嫁过去的。隋使带了相师过来,若你的生辰、面相与晋王不合,这桩婚事自然就要作罢另说了。”
我听张皇后这样讲,心反倒放到了肚子里面。
我不禁在想,我总不至于那么倒霉,在出生时被父皇卜做不祥之人,如今又要被那隋人选中吧?
就在我这么想时,张皇后却又叹息道:“皇儿,为娘真得希望这门婚事能成。若是这样,你日后便不必再回舅父张轲那里了。否则,你便要离开江陵,再回到他的身旁。”
“娘,我不能跟你一起住吗?”
情急之下,我竟然喊了娘,而不是母后。张皇后却轻摇起头来道:“天意不可违!皇儿,你还是跟我去见隋使吧。”
我看到张皇后款步走开,心里却象打翻了五味瓶一般。
我发现自己竟然落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我若被隋使选中,成为杨广的晋王妃,将来必定要走一条坎坷之路;可要是我不被选中,无法成为王妃,恐怕很快就要落个香消玉殒的下场了。
我相信那富户和死去孩童的家人看到我回去,一定会相机将我杀死。
方才张皇后也已说过,大梁乃是弱国,只能苟活于隋陈之间。既是这样,那些人完全可以先将我杀死,再越境逃到陈国去。到那时,恐怕就算父皇想要为我报仇,都无法找到凶手。
这么想着,凄凄然的笑容却挂到了我的脸上。
我自出生便被父皇卜做不祥之人,又被他送与他人寄养。这些年来,他何曾管过我的死活?若是我能被乡人杀死,只怕刚好遂了他的心愿吧?既如此,他怎么可能再遣人去捉拿凶犯呢?
“皇后娘娘,隋使已等得急了,请你和四公主尽快移驾勤政殿。”
不等我将心神收回,便有一名禁军武士出现在我和张皇后的面前。虽然他的礼节恭敬,可话语当中却是满是催促之意。
“罢了!你去回他,我马上到。”
武士垂首肃立听张皇后如此讲,便略躬了身形转身就向着来路走去。张皇后见他离开,则把目光向我看来。我能看出,她的脸上满是凄然的表情。不管怎样讲,她也算是我的娘亲,当然会对面前的这具身躯充满感情。
“母后,孩儿已了解你和父皇的苦心了,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我低声呢喃着开口,却把头用力垂了下去。那时,我已做出了决定!我一定要活着,不被人杀死。我只有活下去,将来方才能够离开这里。要是我死了,可就要被永远地留在这个时空了。
张皇后听了我的回答,脸上露出些许笑容。
她挪步走回我的面前,并把手轻握到我的手上,又在我的耳边莺莺低语:“皇儿,你若真能成为晋王妃,那可是我大梁国的荣耀。不光如此,南方的强陈也就不敢小觑我大梁了。”
“母后,我的婚姻真能为梁国带来安宁吗?”我几乎是忍着泪水这样询问。
“能!”张皇后的回答很果断,也很坚决。我没想到梁国的安危竟然系在我的裙带上,难道这不是父皇与梁人的悲哀?
勤政殿乃是一国君王处理军政要事的所在。
如今在勤政殿内共摆放了三把座椅。居中的那把龙椅上,端坐得是一个年近不惑、神态疲倦的中年人。他的身上穿着莽龙袍,显然这就是我的父皇萧岿。
在他的左右两厢,分别有两把座椅。
这其中一把椅子上,是一位年纪很轻、血气方刚、身备软甲的将军。虽然他当时坐在椅子上,可我却能看出他的个头很高,身躯也很魁梧强壮。他面相生得异常刚毅、脸颊犹如刀削斧垛一般,给人很难亲近的感觉。
我见到他,心里总有几分狐疑的感觉。
我觉得自己曾经见过他,却又一时想不起是在哪里。
在这将军对面的另一把椅子上,坐着得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
这老者的身上穿着乾坤八卦道氅,脚上则是一双白底锦线勾边的云鞋。显然他是道家之人,想必也就是张皇后口中的相师了。
我紧随着张皇后挪步向前走到大殿的中央,便又随她向上行礼:“臣妾张氏、小女萧氏,向吾皇请安。吾皇……”
不等我俩三呼万岁,父皇便将手摇摆起来道:“罢了!都是自家人,莫要做这些样子了。如今咱们还是赶紧让隋使看过小女,好为晋王千岁定下婚姻大事。”
随着话音,父皇的目光向我这边看来。
实际上,他刚才那样做只是不敢在隋使面前自称万岁罢了。
我这具身躯当时虽不及幼学之年,可模样却出落得婷婷玉立,就算年长些的少女也不能比。
“张天师,还是你来看吧。”
年轻将军想必是隋帝杨坚派来的主使。不用父皇开口,他就低声应喝着把手挥舞了起来。看他的模样,就好象在隋营的军帐之中,并非在我大梁国的勤政殿上。
父皇看到将军的举动,身子却略倾着,脸上则陪足了笑容。
我看到父皇唯唯诺诺的模样只能暗自叹息,心里也不由得在想,若是我能被隋使选中,只怕父皇对我也将是卑颜屈膝的模样,再也不敢在我的面前造次。
就在这时,那道人却低语道:“独孤将军,这公主生得仪态万方、模样俊俏,八字亦与晋王千岁甚合。只是她尚还年幼,只怕王爷……”
“王爷?”不等道人把话说完,将军便起身迈步向我走来。当他站在我的面前时,目光则紧盯到我的脸上。
我留意他的眼神,便将目光转去了一旁。
他见了却歪头将脸孔再次呈现在我的面前。我看他这样做,心中当然有些恼火。别说我当时身处隋唐,就是现代,男人这样看女人也是很不礼貌的事情。这就更不用说,我还是梁国的公主、未来的晋王妃!
“你看我作甚?”我绷起面孔冷冰冰地询问。
“看你?吾皇陛下既然选我来做使节,我当然要把你看个仔细,才好回去复命啊?”将军边说边歪头将目光向着父皇那边瞥去。
父皇留意到将军的目光,却是一副尴尬的表情。
他很想制止将军的举动,却有些张不开嘴。他无力对抗强大的隋国,只能心甘情愿得做人家的儿皇帝。
“哼!我将来是要母仪天下的,你看我不挖掉你的眼睛。”
我在无意中,犯了一个大错!母仪天下这种话,在那个年代是不容人随便乱说的。可我却按着现代人的思维,将它随口说了出来。
将军显然听到了我的话。他便把双眼微眯了起来,目光更紧盯到我的眼上:“你刚才说了什么?”
“我……”我再笨也醒悟了过来。
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这都是收不回来的。我只能望着将军,怯生生地道:“这不是我说的,而是袁天罡。”
“袁天罡?”将军朗声重复了这名字,目光则转回到白发道人的身上:“张天师,你认得这个人吗?”
道人略躬着身子,把手置于胸前恭敬道:“独孤将军,这人我略知一二。据说,他道法了得,尤其擅长风水问卜之术,倒也算得上是一位奇才。”
“奇才?”将军沉吟着把目光转了过来,并且紧盯到我的脸上:“好!那我就信他一次。既然这样,晋王妃的人选就如此敲定吧!至于年龄,这不是问题。她迟早会长大的,我、吭!我相信晋王千岁可以等。”
我瞪大了眼睛望着将军,却不知再说点儿什么才好。
难道是我刚才那句大逆不道的话,帮我赢得了晋王妃的位子?要真是这样的话,这位将军他究竟是谁?
“恭喜梁王、贺喜梁王!这晋王妃的人选历经数月选拔,今日总算是花落你家,这可真是天下之幸、梁王之幸啊!”道人听了将军的话,立刻就把目光向着父皇那边转去。虽然他的嘴里在说着恭贺的话,可脸上却依然是一副大国来使的表情。
父皇连忙从龙椅上起身,又用谦恭的口气回道:“张天师,言重了。我梁国能与晋王千岁结成秦晋之好,真乃是我等万世修来的福分。我愿我们隋梁永结同心,拥万代之谊。”
我知道父皇这么说,只不过是在拍隋使的马屁罢了。
在我的印象中,大隋是一个短命的皇朝,只延续了几十年的光阴罢了。可我那时怎能把这样的话说出口呢?我知道自己苦难的历程,因为那句母仪天下将要正式的开始了。不过,我并不感到后悔,至少我的性命算是保住了。
张皇后看到我木讷地站在那里,脸上便增添了几分悲切的表情。
她是唯一一个知道我不愿意嫁给晋王杨广的人。可无论她如何表现,我的命运却已注定。虽然我的心里满是委屈,却必须要接受这命运,而后才能想办法逆天改命,按着自己的心愿开启新的人生。
一场欢宴过后,我便被父皇和张皇后精心包装了起来。
虽然我对他们表现得很冷漠,丝毫都没有亲人的感觉,可他们却依然小心得待我,就象是在对待一件待售的奢侈品,紧着担心我会因为他们的过失发生变故一样。
就这样,我在梁宫中又捱了半月,便等来了隋使择定的良辰吉日。
在这段时间里,我认识了自己的几位姐姐、并且结识了将来会成为梁国君主的弟弟萧琮。可这些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并没有将他们当作是自己的亲人,而他们也只将我看做是上国王妃,仅供他们仰慕敬奉而已。
我离开梁宫那天,俨然成了江陵城的节日。
那一日,不光梁国的皇宫张灯结彩、挂满了绫罗锦缎,就连街市上也都铺遍喜庆的红绸,并且延绵到江陵城的城门前。
我坐在车辇中从梁宫出来,享受着万民敬仰的欢呼,并且透过珠帘看到他们随着车辇的行驶跪倒于地。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愿意去做大官。原来被人崇敬竟然是一件很幸福、也很让人引以为豪的事情。
我不必去理会跪地的万民,甚至可以用藐视的目光去观察他们的行动,可我却不得不去留意队伍中那两个很特殊的人。结果,我却发现在这支护送的队伍里,只剩下了白发的道人张天师,却没了那位嚣张跋扈的独孤将军。
虽然这人有些讨厌,却也算是饶过我一条性命。
那天要不是他接过了我的话去,拍板定夺让我成为晋王妃,只怕我就要因为言语之失成为别人的刀下之鬼。
当张天师骑马从车辇旁经过时,我很想轻挑珠帘去跟他问个明白,却又担心因为我的无心之失再引来旁人的非议,最终便只能将这话埋藏到了心底。
送亲的队伍并没有向西北方向行进,而是假道向东奔了扬州。
对此,我并没有感到疑惑。一来,我只不过是梁国进献给大隋的礼物;二来,则是我对地理没有任何概念。
队伍向东行进了几天,却在一处官道口停了下来。
我听到队伍的前方有人马喧闹之声,便把珠帘轻挑了些将目光向着外面望去。结果,我发现一队身着黑色衣甲的响马将官道口给封锁住了。
随车的女官留意到我的举动,便靠上前来低语:“公主殿下,莫要惊慌!想必我们是碰上响马了。他们截住我们,无非是想讨要些钱财,等张天师给了他们钱,这些人就会放我们过去。”
“难道他们不知道我们是皇家的队伍?”我一脸困惑地问。
“皇家?在他们的眼里,哪儿会有什么皇家呀?”女官随口回了这么一句,却把头紧低了下去。她显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而我可以依此治她的罪。
我并没有吭声,依然将目光向着窗外看去。
就在这时,一阵断喝声却从前面传来:“萧岿的女儿要出嫁,难道就只给我们这点儿买路钱吗?哈哈!我听说,他这个女儿虽然年幼,可模样却生得特别水灵。莫不如这样,你们把这丫头留下做我的老婆,而后再选一位姑娘给杨坚老匹夫送去吧。”
“你、你实在是无礼之极!”这次是张天师的声音传了过来。
“臭老道,你在本大王的面前说什么屁话?难道你今天出门的时候没看黄历,所以才会撞到我的手上?”先前那人根本就不买账。非但如此,他还挥舞起手臂将马鞭向着四周指去:“你难道看不出来,我敢在这官道上劫人,就没想着让你们活着回去。”
“你究竟是什么人?”张天师听了这话,多少有些慌神儿。
那些负责护送车队的梁国兵士自然也变得更加谨慎。他们显然想到自己碰到了硬茬儿,今天必有一场恶斗。
“哼哼!什么人?臭老道,你的祖师爷一定知道。”
“你是陈国的官军?”张天师并不傻,脑子也不笨!他很快就领悟了过来。只可惜,他领悟得还是慢了那么一些。随着为首这人的号令,在官道两厢又有上百名身着黑色衣甲的响马显露出身形来。我们这支队伍算是落入到对方的包围之中。
“公主殿下,我们被他们包围起来了,现在该怎么办?”随车的女官看到面前的景象,紧张得连说话都带了哭声。
我冷冷地看着她,并没有回应。
我相信自己不会死,只是我却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将会如何。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那我一定要好好恶补一下历史才行。
“动手!”
“保护公主,不要让他们靠近车辇。”
敌我双方的头领几乎同时下达了命令。旋即,密集的羽箭就向着车队这边射来。看来张天师的估计不错!这伙响马的确不是普通的山贼,而是南方陈国的官军。
随着喊杀声传来,我的身子也跟着瑟瑟发抖。
我那时只能用袁天罡的话来安慰自己,我将来一定会母仪天下的。可历史上的事情又有谁能说得清楚?如果相师之言可信,我怎么可能会遇上这伙陈国的官匪?
袁天罡,你这个王八蛋!我终究要被你害死。
就在我这样想时,一支羽箭顺着车窗直射了进来,并且钉在我面前的地板上。我惊叫着把身躯向后退去,车辇的厢门却被人从外面撞开。旋即,一名中箭的梁国士兵仰面倒毙在我的面前。紧接着,数名黑衣的响马就向着车辇当中冲来。
我看到面前的情景,脸上自然是一副惊怯的表情。
响马们当然不会怜香惜玉!他们先把随车的女官拉扯了出去,而后就把目光紧盯到我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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