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学堂
小玉的父母催她快点找个人再婚，他们张罗着给她介绍对象，可小玉不肯。我说：‘你去吧，找个人好歹可以帮你一把。我是没有指望的……’小玉抱着我哭了。她问我：‘你们明明过得并不幸福，可为什么不离婚呢？’‘没有为什么，她就是不肯离。’我尽量缓和语气违心地安慰着她。
有好几次，我真想说出真相，我也想不顾一切去爱自己想爱的人，和小玉一起过我们想过的日子，可我不能。小玉哪里知道，为了提离婚这事，前几天，我妻子小芬已经把一瓶毒鼠强拿回了家。她说：‘失去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小芬也许说得对，她已经够不幸的了，先天性无子宫和阴道，落在谁身上谁也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林强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似乎感到有点不好意思。他说：“在电话里一时也说不清楚，我们约个时间吧，你看怎么样？”20日中午，在春熙路附近的一家茶楼里，我终于如约见到了林强，刚刚40出头的他看上去已经显得有些苍老了。
为什么，爱会有如此残酷的结果？
在我还只有16岁的时候，我就当上了小学民办教师。那时，一个月的工资只有36元。21岁那年，我娶了和我同龄的农村女孩肖岚(化名)。我们是自由恋爱。婚后第二年，当肖岚刚有身孕，她就患上严重的哮喘病，经常吐血。那时，我们没钱看病。肖岚只能去医院买最便宜的药吃。
女儿一岁时，我们又有了儿子。我和肖岚结婚的第五年，通过自学，我考上了县城里的师范，这对于我们来说可是个天大的喜事。因为这意味着做了9年民办教师的我，终于有机会转正了。
但是，残酷的现实很快就让我从兴奋中冷静了下来，因为如果我去读书的话，就意味着我连那每个月可怜的36元钱也没有了。看着多病的肖岚和两个幼小的孩子，我犹豫了，可肖岚却把书包塞到了我怀里，一把把我推出了家门。她说：“你去吧，家里有我。”
这滚烫的话，我至今都记得。从此我一心一意在县城读书，一个星期才能回一次家。肖岚边做农活边带两个孩子，我的学费、书本费和生活费，全是肖岚起早摸黑去河里摸鱼摸虾卖了钱换来的。有好几次，她病重得都休克了过去……
看着肖岚一个人撑着这个家太苦，好几次我都下决心卷起行李回家，可肖岚总是拦住我说：“这么多年都苦过来了，我们还在乎这两年吗？只要你读出来就好了，我们母子3人都还要靠着你呐。”两年后，我毕业了。我清楚地记得是9月份上的班。10月3日那天，肖岚休克后就再也没有醒来。那是我们结婚的第七年。
对我恩重如山的前妻，非要等到我拿到了文凭，有了正式工作后才肯松懈下来。医生都说，她是累死的，她的身体其实早已油尽灯熄。是对这个家的爱和不舍，让她一直撑到了最后。
正是有这样的感情，妻子去世一年后，岳父开始亲自忙着给我物色新的人选。(说起前妻肖岚，我发现林强的眼神里有一种既柔软而又伤感的神情。一方面来源于对肖岚的愧疚，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现在不幸的婚姻，让他对前妻更加怀念。)
“那一刻，我感到了深深的绝望……”
就在肖岚去世的第二年，岳父把一个叫小芬的女人介绍给了我。小芬是因为没有生育能力而与前夫结束了两年的婚姻。我听了这话后心里一动。看着做事麻利、外表朴实、小我6岁而且“不会生育”的小芬，我简直觉得这是岳父给我找的最好的人选，给我两个孩子找的最合适的后妈。
一个月后，我就和小芬领了结婚证。新婚那夜，小芬扭捏了半天都不肯让我碰她。面对我的要求，她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低着头对我小声地说：“我不能做那事，我没有……”最后，她从她的红皮箱里翻出了一本病历，我不懂她在干什么，她翻开其中一页递到我眼前，那一行诊断结果让我目瞪口呆：先天性无阴道无子宫……
那一刹那，我的惊异超出了我的痛苦。我娶了一个石女？世界上真有石女存在？这只听说过的两个字，今天居然就发生在我身上。看着我的表情，小芬哭得很凶。她说，她以前也不知道，十几岁时一直不来月经，她也没太在意。直到21岁那年结婚后，她前夫带她去医院检查，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这才真正明白小芬说的“不能生育”那四个字的真正含义，可是，看着门上新贴的“喜”字，我没有勇气在新婚之夜对小芬提出离婚。小芬哭着对我说，她会对我好，会对我的父母和孩子好。我叹了口气，她也是无辜的！我安慰小芬说，只当我晚结了几年婚，等我们攒足了钱，我就带你去医院治病。
在以后的生活中，小芬对我的两个孩子也真没说的，衣食住行，样样都比亲妈还要亲。家里的所有琐事，她全都包了。因为有了小芬的支持，我的教学成绩一直在当地小有名气，学生年年统考都是前三名。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几年后，我就顺利调到了成都。
结婚的第六年，我带着攒下来的8000元钱，和小芬去同济医院作了一次全面检查。5天后，结果出来了，和以前的诊断结果一模一样，而且医生说了，做阴道再造手术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如果手术失败会更糟……那一刻，我感到了深深的绝望。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这个病是有治的，可是没有想到，医生说：“这是一辈子的事。”
自那以后，我对生活的热情陡然降低。我经常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发呆，看电视也只看新闻，要看故事片也只找点战争题材的来看。我不敢看生活类的电影电视，我怕那些男欢女爱的镜头让我产生联想。我也从侧面对小芬提出过几次分手，但每次她都不肯，她总是那句话，你和我离，就是给我判死刑。
我害怕这个死字。我的前妻已经死了，如果小芬再死的话，那我还怎么做人？我只能告诉自己，忍吧。可这一忍，就是6个年头过去了。(林强在讲述这一段时，显得异常痛苦和艰难。刚开始知道小芬是“石女”时，林强怎么也无法接受，然而理智的他最终还是冷静了下来，决定为妻子治疗。然而再次检查的结果，无疑又给了他致命的一击。)
这样的婚姻我还应该坚持吗？
当我再看到小玉时，我发现她明显地瘦了。小玉以前和小芬是同事，我去接小芬的时候也曾送过她，后来她去了外地打工。然而两年前，她的丈夫却在一场车祸中去世了。
现在，她独自带着10岁的儿子过日子。见面后，她希望我能帮她找个合适的对象。晚上，我骑车送她回家，她尽量不搂我的腰，只是轻轻地牵着我的衣角。“是那种正正经经过日子的女人。”我内心里不禁有点怜悯她。
从那以后，我和小玉渐渐有了电话联系。刚开始的时候，我们只是在电话里谈些家常。时间长了，我们彼此渐渐地有了些依赖，如果哪天没打电话，我们都像缺少了点什么似的。有时，我也给她孩子买点零食……小玉是个需要温情的女人，她看我的目光变得柔和无比。这柔情让我心惊肉跳。
不久前，小玉大胆地告诉我她爱我，想和我在一起。我愣住了。我问自己，你为什么就不能和她在一起呢？你不是一直向往过正常人的生活吗？我嘴上对她说，我们不可能在一起。可是当天晚上，我还是郑重地对小芬提出了离婚的要求。
我觉得不管是为小玉还是为了我自己，我都必须得换一种活法了。从29岁到43岁，整整14年的光阴，我和一个“石女”同眠共枕，这对于健康正常的我来说，无疑是一种残忍的折磨。14年来，我已明显地感觉到，生理上的不正常已经导致了我心理上的扭曲。
然而，一听我要离婚，小芬就哭着求我。她说：“我为你当一辈子牛马都可以，只求你别离婚。你要是不要我了，我真的只有死路一条。”我没理她。我抱起被子就睡在了沙发上。
我理直气壮地告诉小芬：“我现在有了自己喜欢的女人了，我没有多少青春和你再耗下去了，我想和一个正常的女人过正常的日子，我应该有这个自由吧？你不要用死来威胁我。”
可是没过多久，我却在抽屉里翻到一个装着毒鼠强的小瓶子。我既害怕又气愤，问小芬是怎么回事，小芬看着我，哽咽着说，“没什么，我只是给自己准备最后的归宿。”
听着小芬的话，我浑身像瘫痪了一样。难道这就是我的命？上帝把我创造成一个男人，却为什么又让我和一个石女相伴一生？难道就因为我是一名老师，就因为小芬“别的什么都好”，我就该固守道德的律条，做一头永远的困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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