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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天 跳跳虎什么都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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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游泳,”袋鼠小豆说,“我掉到河里就能游上来。跳跳虎会游泳吗?”

“当然啦,跳跳虎什么都会。”

——A. A. 米尔恩《维尼角的房子》

费城的富兰克林纪念馆中央有一尊富兰克林的雕像,表情看上去严肃中带着一丝厌世的味道。在成为富兰克林学院的会员几年之后,我站在这尊雕像前面,但是目光没有停留在他身上。今天,我们望向了上空。

在纪念馆82英尺高的穹顶中央,一个男人悬空吊在那里,一只胳膊用红绸带系着,身体微微晃动,像风铃一样随风轻摆。纪念馆里很安静——至少我很安静。奇怪的是,我的父亲发出了惊叹的微笑。透过那个奇怪男人鲜艳的紧身衣,可以把他的肌肉看得清清楚楚,紧绷且颤动着。尽管他在80英尺的高处,我仍能看到汗水从他的前额滑落。但是他的面部表情仍然是一派波澜不惊的样子。他那遥远安详的微笑很明显是经过练习的。对我来说,这让表演更有吸引力,因为我喜欢表演技巧。他不是孩子,不是仅仅为了好玩才尝试杂技表演。他是专业的杂技演员,正在像往常一样工作,即使没有乐趣,也会精确优雅地做好每一个动作。人们付钱给他让他创造美,而他完成得如此出色。

“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看表演吗?”我问。我们是费城各博物馆的会员,每周末都会去参观,但是今天我们早早来到了富兰克林纪念馆。父亲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父亲的用意,尽管他并没有明说。自从短短几周前,我们的“连胜”计划实施以来,仿佛就在进行一次类似的平衡表演。当然,我们所做的事情很美妙,但也很难。有时我会感到厌倦,真的厌倦。上周六我们去巴尔的摩一日游,回来已经很晚,我都快困得睁不开眼睛了,强打着精神听父亲读完《飞天巨桃历险记》(James and the Giant Peach)的最后几页,然后第二天晚上又让父亲重读了一遍,因为我好像梦到了书中的内容。但是事实上,我并没有做梦——罗尔德·达尔的书似乎就是有种魔力,让一切看上去恍如梦境。鲜艳的色彩,有时暗示着绝望的潜在的阴暗。对这本书整体来说,结尾似乎有点太“大团圆”了,不过我是那种喜欢大团圆结局的读者。

“你以后会干这个吗?”父亲指着那个穿着怪异的表演服的人问,让我看那有多高。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人,回答说:“当然会。为什么不呢?”

“很多人都会这么说。这个人对自己的工作很有把握,但仍然是有风险的。你确定你会到那么高的地方去?万一掉下来怎么办?你的脑袋会开花,脑浆会在大理石地面上溅得一塌糊涂,最后工作人员还会让我来清理干净。”

我看了看空中的那个人。他看上去非常卖力,但也不见疲色,动作自始至终都非常流畅自如。我们身后站着至少一百个人,都在仰头向上看。

最后,我欢快地说:“如果我死了,每个人都会看着我呢。”

父亲大笑起来。我们又站在那里抻着脖子看了几分钟。我越思考这个问题,就越不明白,我们到底是在为这个人喝彩,还是心底暗暗期待他从上面摔下来。如果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做自己热爱的事情的时候死去,会是一种很糟糕的死法吗?

但是继而我又觉得无法想象,在众目睽睽之下做自己喜欢的任何一件事情会是什么感觉。我们喜欢朗读,迄今为止“连胜”计划进展正常,我们也很乐在其中,一个晚上也没有落下。但是我希望给这件事保持一些私密性,在没有外人关注的前提下在家里完成,不让别人知道。我甚至都没有告诉我的朋友们。我有信心我们能坚持到100个晚上——这听上去一点都不难。但是父亲却不这么确信,这让我有点紧张。如果我们失败的话,至少别人不会看到。这跟那个杂技演员不同。如果他掉下来,每个人都能看见。是的,他是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的时候死去的,但是每个人都会见证他的失败。当然,并不是说他看起来真的快摔下来了。他还在上面挥汗如雨地努力表演着,但是自己却胸有成竹。我们也和他一样。

杂技演员在上面用了一个小装置,一个银光闪闪的像迷你飞机一样的东西,它吸引了我的目光。起初我以为它只是一个道具,配合那个人扮演角色的需要。也许他是在演一个飞行员,要让飞机停在半空,跳出机舱吊在云端。但是随后我注意到那个飞机也在摇摆,只不过比演员摇摆的幅度小一些,是一种难以察觉但是又有点催眠的摇摆。我的视线从那个演员移到了飞机。我在等待着什么事情的发生,但又不知道究竟在等什么。那架飞机会飞起来吗?看过那位演员靠一条手帕在我们头顶上悬荡之后,就算飞机真的飞起来,还会让人印象深刻吗?

突然,一道彩色的光从那架道具飞机的窗户里闪过。原来飞机里是有人,或者有东西的。似乎这幕演出马上就要按照固定的套路结束了,但是那个男演员慢慢靠近了飞机的门。一个身穿彩色漂亮衣服的女演员从飞机狭小的座位上跃向男演员。我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她要和男演员一起吊在空中吗?为什么男演员在进行整个屋顶表演时,让她在那个小飞机里蜷缩得像一个线团一样等着呢?这似乎有点自私。而且最主要的一点是,这样做太傻了,因为那个女演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美人。

女演员和男演员在空中共舞起来,仿佛一曲安静却又饱含激情的二重奏。她拉着他的手悬在空中,再一次打破了我们的想象。我看到了她对他的信任。如果我是女演员,他把我关在一个箱子里,自己却接受着众人的目光时,我应该不会信任他吧。不过,当他们的表演结束时,我仍然鼓掌了。为她。

随后我和父亲到纪念馆的“高地”,分享我们从家里带的午餐——花生酱三明治。这里是我们的秘密据点,藏在楼梯的顶端,毫不起眼,却可以俯瞰中庭。“高地”是观察人们的绝佳地点,我和父亲都很喜欢那里。爬楼梯的时候,我为一个玩悠悠球的男孩分了神,不小心被鞋带绊倒了。

“你这个小笨猴!”父亲一边扶我起来,一边慈爱地责备道,“如果你是从那架飞机上摔下来,那么上面的人还没时间拉你,你就会大头朝下落地。我在下面也来不及接你。就算接了,也会被你撞死。”

“我不会摔下来的。”我接过父亲递过来的三明治,回答说。父亲总是涂一层厚厚的花生酱让我们吃,而我试图把它拨少一点。

“我是说,上面的那个女人比那个男人好多了。”我继续说,“这不难看出来。”

我知道父亲被我说服了。他向来都主张男女平等,最有说服力的证据就是他生了两个女儿。妇女领袖们在不断地影响着他。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到现在我们的读书计划除了重读《绿野仙踪》系列之外,还没有什么大的进展。那些可爱的女王们,冷静而善良(当然也很美丽),是我和父亲最早共同结识的文学人物朋友。父亲欣赏坚强的女人,尤其是那种聪明而又有些蛮横的女人。尽管我经常把衬衫穿反,最近又用厨房的剪刀把眉毛剪秃了,父亲仍然坚信我和所有的女人一样,是能成大器的。我继续侃侃而谈:“是的,那个女人是表演的主角。在她出现之前,那个男人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只是在不停地流汗、旋转。那个女人让这场表演有了生命。”

我们花了一点时间,来庆贺自己得到了这个高高的宝座,还为自己强大的“观人术”庆幸——因为我们隔着几个巨大的标志,一眼就看见了大厅另一头的男杂技演员。他正在从衣橱里取出一套新的表演服。直到今天,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一家科学博物馆会邀请杂技演员在天花板上跳舞。但是他一定给博物馆的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因为他似乎已经在准备第二场表演了。

“我要去和他聊聊。”父亲说。

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继续拨三明治上的奶油。我讨厌厚厚的花生酱,一个用锡纸包着放在帆布旅行包底层几个小时变得又湿又黏的三明治都比它强。而我还没能说服父亲,花生酱和果酱三明治的面包一般不涂奶油,至少不会两边都涂上厚厚的奶油。看到父亲笑着回来了,我决定把三明治上的果酱吃光,然后把剩下的一大块都留给他解决。

“嗯,”父亲边坐边说,“似乎你有机会啦。”

我以为他的意思是我们要去博物馆的餐厅吃一顿呢,被果酱弄得黏黏的脸上马上笑出了酒窝,眉毛也高高地扬了起来。

“真的吗?”

“是啊,”他说,“都说好啦。我跟那个人谈过了,他好像是个很不错的人,而且正在为他妻子的肠胃炎担心。他觉得他妻子可能不能坚持完成下一场演出了。于是我就告诉他你已经演过两次高中的戏了,面对观众表现非常出色,也一点都不怕高。他大大地松了口气!他正在找有没有你能穿的演出服。如果没有的话,我估计你就要穿着自己的衣服上去表演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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