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学堂
文/寒情漠漠
（爱情故事）
01
我二十岁时已经上班两年了，那时我业余时间在一所职工大学里学美术。
那里的美术老师是外聘的，恰巧和我妈相识，我妈就托了老师让我旁听他的课。因为我妈知道我一直有两个耿耿于怀的心愿未了:一是画画，另一个是写作。
我跟着上课的那个班学的是建筑设计，有十八个学生，来自全省各地。
因为是职工大学，学生们的年龄差距比较大，最小的是管莉，应届高中毕业十八岁，年龄小个子也小，大家都叫她小妹。最大的大哥三十七岁，有家有孩子，有自己的家具厂，有钱。后来老四说，大哥是为了躲情债才出来上学的，家里嫂子贤惠漂亮，但厂子里却有了红颜知己要逼婚，于是干脆躲出来上学了。
老四告诉我这些的时候，我们两个的关系已经比较亲近了，但并不是恋爱。
老四是班里最帅的男生。
这话不是我说的，而是管莉说的，众所周知，管莉喜欢老四。
我并不认为老四很帅，我觉得他长得不如周岩帅，因为老四皮肤太白了，我觉得太白的男人会阴柔。
周岩没有跟班里的同学排行，因为他是走读生，不在宿舍住也就相对关系远一点。我每次去上课的时候，或者晚上去画素描的时候，周岩都会和我一起走，送我回家，只是一路上并不多话。
02
我只是去学画画的，并没有想过去捕获爱情。
彼时我已经工作两年了，对于前途未卜的周岩我已经缺乏同甘共苦的勇敢，而对于老四这样已经有工作来这里进修的男生，更没有想过要填补他在异地的寂寞，他终究要回到他的城市，我也不可能为他离开我拥有的一切。
所以，我明知周岩和老四都对我有好感，但我的态度始终不远不近，暧昧不明。
管莉就是因为我的态度而跟我翻脸的。
我和管莉之前也算不得很好，但是这个班里只有三个女生，另外两个一个三十五六岁了，一个是有家走读生，所以，我上课或者晚上画素描的时候，能看到的女生只有管莉，所以也只能跟她说说笑笑了。
那是初夏，五月天，阳光温和的撒下来，对面公园里杨柳依依，溪水流缓。
我抱着画夹子画景，老四在我旁边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周岩在不远的地方画我。
是管莉告诉我周岩在画我的。
那时其他人已经回班上课了，因为我不用上班所以继续画画。
管莉抱着周岩的画夹子站在我面前，画里有景，有我在画景，但没有老四。
我笑了笑：你怎么不去上课？
管莉用犀利的眼神刺伤我，但她尚且稚嫩，我并不觉得有什么杀伤力，反而有些可笑。
管莉说：你总要选出一个来吧，你不能拖着两个人吧。
我收起了画夹子：有什么可选的，都是同学。
管莉快哭了：你喜欢老四吗？如果不喜欢你就跟他说清楚。
我对她说：你喜欢他就告诉他，他喜欢你就和你在一起，至于我喜欢谁，是我的事。没必要跟谁说明。
那些年我似乎就是这么过来的，我讨厌给自己的行为加上注解，一向是我行我素，直到很多年以后，我才开始学着把自己解释给别人听，学着跟人沟通，那已经是吃过很多苦以后才学会的事。而此前，我就仗着一把子年轻和所有我身边的人刀光剑影的对弈，虐人虐己。
03
我黑着脸对老四说：别把我牵扯到复杂关系里，我讨厌纠葛。
那年暑假放假前，老四当着我拒绝了管莉为他买的回城的票，他们原本是一个地区的，在不认识我的寒假，他们是一起走的又一起回来的。
管莉泪眼婆娑的把给他买的那张火车票在我面前一点点死得粉碎，然后跑开了。
我没有开心也没有不开心，只是有点点虚荣的胜利。
大学里放了暑假，我却要按时上班。
外地的学生都走了，只有周岩和我有联系，每个周末，他都约我去公园一起画写生，话依旧不多。
老四临走时给我在一个纸片上写了一个他家的电话号码，那时通讯并不发达，我家没有电话，但我有一个单位给配的汉显BB机。
整个夏天，我的BB机总是接到四先生的消息：
我们这里下雨了，下雨的时候就特别容易思念……
今天和高中同学烤羊肉了，只希望能分给你吃……
十五的月亮圆了，我的心却是残缺的……
我一直觉得老四是可以做个诗人的，我也承认，自己的心被那些信息撼动了。于是我开始找那个写着电话号码的纸片。
我始终没有找到，我疯狂地搜索了可能存放的所有地方，但一无所获。我甚至旁敲侧击地向周岩打探老四的电话，但他一片茫然。
我开始等待暑假的结束，我只能等待暑假结束，其实我并没想好暑假结束会和老四保持一种怎样的关系，我只是想念他，只是想告诉他我很想他。
临近暑假的时候，我的BB机安静了，它越安静我的心就越狂乱，我每天都会无数次的看BB机，每一次被传唤却都不再是四先生，我的失落像落潮后的沙滩冰冷潮湿而无助。
就在暑假快要结束的时候，就在我觉得我马上要见到老四的时候，单位通知我去外地学习两个月！
听到这个消息我觉得自己浑身都是软的。
但我的工作本来就是很幸运得到的，这个的学习机会更是难能可贵，我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我不知道怎么告诉老四，我想他，却不能在他归来的第一时间告诉他我的思念。
我把我去学习的事告诉了周岩，我必须告诉他，因为我们还是时常见面的，他对我的去向有知情权。我对周岩说：不能一开学就跟你们画画了，告诉同学们我想他们。
我就差指名点姓的说让他告诉老四我去学习了。
周岩点点头，我不知道他能不能转达我的心意，他一向都话不多。
04
在外地学习是很紧张的，但我总有一丝不安，我没有得到任何老四的消息，当然他就是有消息也无处投递。
我给老四写过一封信的，措辞改了很多种，但最终还是撕碎了，我在爱情里不习惯主动。
当我再次站到画室的时候，已经入秋了。
我在我学习的城市里买了当地的特产拿到了学校分给大家，我四下打量，却没看见老四。
老四是和管莉一起进来的，管莉挽着老四的胳膊，笑容像阳光一样灿烂，他们同时看到我了。
这次管莉的眼神不犀利，而是盈盈笑意，但我却觉得极具杀伤力，每一点笑都可以将我刺穿，且血流如注。
但，我不露声色。
老四的眼神有些闪躲又有些慌张又故作自然地跟我打招呼，我相信他装成的风轻云淡后面和我一样奔过千军万马，但我不知道我和他为什么就成了两军对垒的双方。
我艰难的和所有人寒暄后，若无其事地对着绸子布上的正方体和苹果勾勒。
素描里，所有图画的形状光影都是由点和线堆积而成，我的手却抖得无法让线保持一个应有的轨迹，于是，我的图画一塌糊涂，犹如我的脑子我的心。
周岩和我提前离开了。
从那天以后，我没再去过学校，我不知道我还要不要去，虽然我无数次想问老四个究竟，但结局已定，我听那些解释有什么用？
05
周末，周岩传呼我：去公园写生吗？我在你家门口等你。
已经是深秋了，纵容有凄凉之美，气候已经不适合在公园里久坐了。
我走到小区门口见周岩，周岩坐在单车上，并没有背着画夹子。
他对我说：冷了，不能写生了。我就是想问问你，老四和管莉好了，你就不再画画了吗？
原来，这个男生心里什么都明白，或者班里其他人都是这么想的。
我笑了笑说：怎么会？单位最近很忙，天又黑的早了，所以没有去。
周岩说：去吧，天黑了，有我呢。
我又去了学校，是啊，有周岩呢，我不能狼狈退场，我就是走也不能走的狼狈不堪。
那个冬天，我和周岩恋爱了，他牵着我的手，他的手很热，我觉得温暖。
我画了苹果画花瓶，画了马赛画大卫，从无色到有色。
而周岩，画了很多很多张我！
我和老四一直没有说话，见面会打个招呼。
我和管莉偶尔会说说笑笑，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其实，我们都知道，我们心里机关重重，剑拔弩张。
老四是在一次聚会喝酒后，拦着本来要走的周岩和我。他推开周岩说有话要跟我说。
我说：有什么就当着周岩说吧，我没什么瞒着他的。
老四说：暑假我呼了你那么多次，为什么你一个电话都不给我回？我等你的电话都等的崩溃了。如果不是管莉去找我，我都没有勇气再来上学。
这其实就是我一直想问的答案，我知道自己胜利了，因为我看见管莉站在老四后面，她听到了老四的答案比我自己听到这样的解释，我更有满足感。
我说：你喝多了，我没什么好解释的。
我拉着周岩走了，那天晚上有明晃晃的月亮，却清冷得飘着细碎的雪。
我并没有好心情，夏天那灼热的等待是被刺穿心痛，放空鲜血后才麻木的，如果有了爱意，那对弈的胜利也不过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06
管莉对我哭：你能不能不来了，如果你不来了，我和老四过的很好，你什么都有，而我只有老四了。我说：他不爱你，也不会娶你。
管莉继续哭：我只要能在他身边就好。我什么都给了他，我对他那么好，我不能没有他。
我答应了管莉，她自己送了我一个退场的理由。我本就不想来了，不想面对老四，不想和周岩一起走。
我不再去学校后，老四又开始疯狂的传呼我，但我不怎么看就删除了。
周岩找过我，在我一再拒绝后，他把一个布袋子留在我们小区的门卫室。我取了看，是他画的各种的我：画画的，吃东西的，笑的，皱眉的……
我把各种各样的我铺了满床，大滴大滴的眼泪掉在那张周岩写给我的信纸上，他说：谢谢你从我的世界里出现过，虽然我一直都知道你并没有在意过我，再见！
07
我后来一直没有去过那所职工大学，甚至很长时间我都躲着那条路走。
其实半年后他们也已经各奔东西了，但每次经过，我的心还是有些疼痛。因为从离开他们以后，我再也没有跟谁一起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十几个人一起拍着饭店的桌子唱周华健的《朋友》。
很久很久以后，我遇到了周岩。
有时候很奇怪，明明就在同一座不大的城市，为什么十几年都遇不上。我越来越相信，即便是一次偶遇都会是前生的注定了。
周岩比以前胖了很多，结了婚有了个女儿。
我笑着问他和同学们还有没有联系，他说每年都聚一次。
周岩说，老四毕业后和别的女人结了婚，但是管莉始终在他身边，后来老四离了婚，到底是娶了管莉。
周岩说，老四喝多了对他们说，也不知道是管莉上辈子欠了他了，还是他上辈子欠了管莉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她那么离不开他。他现在也不折腾了，从了她吧，他再也找不到一个女人能这样爱他了。
我笑了，原来管莉对自己的这份爱情一直勇往直前。
我问周岩：管莉现在是不是变得漂亮了，我印象里她总是那个小小的女孩。
周岩说：现在胖成球了，给老四生了两个孩子，但是看老四的眼神却没有变。
08
管莉的爱情是和我的爱情不一样的爱情。
我从始至终对任何人的爱情都不够勇敢，我总是在天平上衡量得失，在我这边，我会放上尊严，自我，以及和我有关的所有一切，没有那场爱情能够对等。
我从来没有像管莉一样对自己爱如此明确又坚持到底，我一次次遇见，再一次次放弃，我遍体鳞伤，千疮百孔后，依然说服不了自己能爱上谁比爱上自己更多一些，到后来，我就不再和自己搏击了，我顺应了自己的心意。
但我钦佩管莉的勇气，她可以为一个人遍体鳞伤千疮百孔，但她终于得到了她想要的那个人，她不管他爱不爱她，她要他肯让她爱他！
我没有和周岩互留联系方式，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既然已经装订成册，何必拆开了节外生枝。
所有经过的事路过的人，都是我们人生的一个篇章，无论残缺抑或美好，我们都无法改写，只愿路过的人都以自己喜欢的状态安好，关于过去，我偶尔惦念，从不惊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