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者文摘》中有一篇罗伯特.凯尼的文章,叫《妈妈的裙带》:“男孩很小时,妈妈把他系在她围裙的裙带上说‘现在你不再会摔倒’。孩子一天天长大,他想离开母亲去看看窗外的阳光,树林和河流。‘哦!妈妈,请解开裙带,让我出去吧’!但母亲说:‘还不行,我的孩子,你还不够强壮’。孩子只好等着,看着母亲一边工作一边唱歌。慢慢的孩子又大了一些,他被窗外明媚的春光,喧闹的河水,青色的山峦吸引,不管不顾的向外走去。这时裙带断了,‘啊!妈妈的裙带真脆弱’,孩子欢笑着跑出门去,一截裙带还系在身上。男孩一直跑,为自由,为新鲜的空气和清新的阳光欢欣鼓舞。他跑到一个悬崖的边缘,飞溅的瀑布迷乱了他的眼睛,他绊了一跤,摔下崖去。在他惊叫的时候,他被挂住了,是妈妈的裙带勾住了树根,‘哦!妈妈的裙带是这么的坚固!’孩子藉着带子爬上了岩石,然后继续坚定地走向世界”。
亲情就像母亲的裙带,在我们小的时候,给我们亲密依恋、安全与归属感。随着成长,孩子们渐渐地有了自我意识,有了自己独特的情绪体验,对生活与行为方式也有了自己的选择。当孩子把眼光投向外部世界,步履维艰地走向社会的时候,寻求与他人丰富的友情,和认同新的生活模式或精神榜样看起来要比亲情更重要一些。其实,亲情依然留存在人类意识的下层,像心灵的摇篮,抚慰着孩子们疲惫的心。亲情是孩子们心理发展的原动力,三个最重要的自我要素是在亲情的呵护下形成,依恋体验,产生爱和被爱的能力;客体关系,获得依赖与独立,并信任他人的能力;自我认同,协调自卑与自尊,创造与发展的能力。
有些时候,亲情也会给我们带来烦恼。“妈妈的裙带”太短,亲子之间易于形成纠结,孩子与父母的脚步常常绊在一起,甚至摔倒,让孩子觉得自己是亲情的包袱。孩子面对未来,踌躇满志的时候,过于牢固的裙带会限制孩子社会化发展,让孩子们觉得亲情似乎在控制他。另一些时候,孩子们会把在外部世界体验到的不安、挫败、恐惧、敌意投射给父母,以为一切都是亲情惹的祸。其实,孩子们不知道,对亲情的愤怒是在磨砺自己的情绪能力,学习识别、体验、释放与管理这些情绪,人才能变得成熟。看看自然界,小老虎与兄弟姐妹、父母之间的打斗,你就知道那小家伙在锻炼自己求生的本领。
不管对孩子多么厉害的父母,内心都是被爱所使然,恨也是爱的同义词。爱孩子爱得过分,把孩子纳入自我范畴,忘了彼此的边界,以为孩子的问题就是自己的问题,内心一刻也不能安宁,真实可怜天下父母心。好的父母能够妥善利用亲情这根裙带,该放长的时候放长,该松开的时候松开,容许孩子去创造他自己崭新的未来。不过,让孩子离开自己,并不是一件很轻松的事,孩子与父母双方都会体验那种分离的痛苦。由于害怕这种痛苦,亲情会无意识的创造出隔离与误解,以此来对抗依恋与关系纠结。彼此对关系的愤怒越来越明显,冲突升级,分离在不知不觉中完成。我们不得不承认许多内部的冲突都是有非常的意义,关系依恋越厉害的家庭,孩子与父母的冲突也越激烈,不然分离永远不能实现,孩子已永远长不大。这里,我们要感激亲情的伟大,不管遭受到多少来自孩子的误解,当孩子需要的时候,亲情总是那么义无反顾。
我们要来说说孩子们的事,许多孩子的问题是成长的问题,每个阶段会犯一些与年龄相关的错误。犯错是孩子们的权利!亲情有一个自然的倾向,就是父母不能容忍孩子犯错误,以为犯错误的孩子不是好孩子。其实,敢于犯错的孩子是很有希望的孩子,只能适应成功不能适应挫折孩子反倒是没有出息的孩子。亲情还有另外一个倾向,就是父母以为孩子一定要严加管理,不教不成方圆。其实孩子就像一颗小树,给他时间和空间,他自然会抽枝拔节,变为国家的栋梁。等待孩子长大是每一对父母都必须认真面对的事情。当然,我们也观察到有些亲情存在着伤害,孩子们在亲情互动中伤痕累累。其实,很多早年来自亲情的心理创伤根源还是自己,心结总是通过自己慢慢的赋义来形成,我们把成长的烦恼归罪于父母,逃避本该属于自己的责任。如何来解释父母给予我们的压力、不信任与否定是很重要的,首先孩子要理解父母的动机,其次要知道否定的情绪只是亲情中一个小小的部分,亲情涵盖的全部有很多,不要因为一个树而失去一个森林。有时候,孩子们会依恋双亲中的一个,排斥另外一个,以为一个对自己好,一个对自己不好。其实,两种类型的关系存在都是很重要的,一个溺爱孩子,另一个就会变得苛求,这时均衡的要素。我们该感谢的不是那个喜欢溺爱孩子的人,而要感谢那个敢于苛求的人,因为在亲情中他同样失去很多的东西,比如,共情、依恋需求、正面感激、积极情绪等。
亲情永远是孩子成长的动力。尽管在一些时候,亲子间互动会有这样或那样的矛盾,父母只要保持平和之心,再叛逆的孩子也会在亲情的抚慰下回归。同样,孩子们只要保持对父母的尊重之心,亲情间再激烈的冲突也会化于无形。但愿亲情随着时间慢慢沉积在孩子们的内心,沉积下的都是金子,让孩子们的心灵闪耀着人性光辉。
说到双亲对孩子的教育,我就想起一个故事叫临江之麋。讲一只小鹿从小与几只小狗作伴,在它看来狗是一种友善的动物。长大以后,主人带它重返自然、回归森林。不久,它将凶猛的猎犬看作朋友而惨遭恶运。自然界普遍存在一种印刻效应,即刚睁眼的小鸭会把孵蛋的母鸡看作妈妈;长大的鱼会游回它的出身地去产卵。人类在幼年时期,双亲与环境对其心身体验产生的影响很像这种印刻效应。如果说孩子的心理、个性出生时是一张白纸,五岁时已被双亲想当然、胡乱涂鸦到无处可再下笔。一位女性告诉我:"儿时非常痛恨母亲因为烦心之事打我出气,曾经发誓为人母时决不动手。不想世事难料,我的女儿依旧成了我的替罪羔羊。看到女儿泪眼汪汪且胆颤心惊,我真感觉是造化弄人"。不妨记住,你对孩子的教育方式有可能来源于你对儿时经历的反刍。
记得小时候,我的邻居娶了一位二十岁的漂亮媳妇,行为乖巧,深得大伙喜欢。但她有个怪癖极其怕猫,怕到望猫即逃的地步。住宅院里,本有两户人家养了猫,一黄一黑,习惯了邀欢取宠,游手好闲。看到那女子避猫时那种风声鹤戾、草木皆兵的慌乱样,邻居们甚觉好笑,常装猫叫来逗趣她。一晚纳凉,大家围坐天南海北谈兴正浓。突然"猫呜"一声那只黑猫从天而降,正好掉在这女子的头上,只听一声惊叫人便倒了。肇事者这才明白玩笑开过了头,急忙送往医院,守了两天两夜她才从歇斯底里的状态下复原。从此,人们逗她的胆子已不再有,两只骄傲的猫也被主人送往它乡退避三塞。后来才知这女子的母亲有洁癖,厌恶一切小动物,从小就经常危言耸听来恐吓她。若干年后,女士虽不再怕猫,但她的儿子长到十二岁连刚出壳的小鸡都不敢碰,可谓青出于兰。恐吓也许是家长教育孩子最经常、也是最无赖的杀手锏。使用不当,孩子心灵深处就会留下难以消除的惊恐体验。
家庭教育可能包含一些传统、习俗的东西,也有一些家庭规则。这些规则反映双亲的价值观和人生态度。我有一个朋友,她出身于一个开明的知识分子家庭,崇尚自由、平等与博爱。她的丈夫却是东北人的后代,夫权意识明显。他们在大学相识、相爱。恋爱时节,两人尚能平心相容、克己相待。结婚后,角色变了,尘封多年儿时耳闻目染的陈规陋习似乎顺理成章地来了个借尸还魂。家庭中优先权之争给这段原本美满的婚姻画了个句号。家庭两个字在中国人乃至全世界的华人的心目中都是至高无尚的,这似乎是中华民族几千年来精神和文化沉积,一种荣格笔下的集体无意识。但家庭常常也在伤害人,可以不夸张地说,一个人的品行问题、心理问题、社会适应问题主要植根于家庭教育,而非社会之责。例如,喜欢把爱作为砝码来使孩子臣服就范,孩子就学不会怎么去爱和被爱;不能变换角色平等地和孩子相处,孩子就无法学到怎么与社会相处;以为批评和大棒就能给你的孩子一个好品质,恰恰你给予孩子的是精神和肉体都倍受折磨的自悲和自贬。溺爱与苛求是教育孩子最可怕的两个极点,但遗憾的是这两个极端常相伴而行。教育孩子之难,难在双亲自己是否人格完整,是否乐于宽容与变通。要把孩子教育好,首先父母自身必须成为一个好的模范,不然,上行下效、承先启后,受苦的永远是下一代。
男人与母亲
男性在生命的自我发展中,有三个必然的阶段,首先是母爱。母亲与孩子的感情存在一种自然的、生理上的密切联系,尤其在哺乳期。母亲给予男人以生命,并付与心理和生理两方面的温暖、享乐和快意,男人对母亲的依恋是生命发展的最初动力。生命的最初时节,男人与母亲间的亲密关系常常会影响他的一生,对母爱的需求与满足使他获得的舒适、安全感,从而获得良好的情感交流方式、良好的自我认同和健全的个性。长大以后,也容易形成良好的对社会的信任、认同,良好的适应力和竟争力,形成与异性、家人共处时良好的感情关系。
母爱对男性的智力发展也有积极的影响,甚至可能决定男人一生的价值观和世界观。心理学家荣格小时候常依偎在母亲怀中听妈妈讲一些东方的神话和宗教故事,这使他敏感而富于幻想。在探索潜意识时他重视灵魂和意图的概念并创立了集体无意识的理论,也由于受中国阴阳理论的影响,他比弗洛依德更重视人格中的相对概念,提出潜意识与意识互为表象,并认为心理学起源于东方。
男性发展的第二个重要时期是在两岁以后,父爱的介入开始松解母子间的情感联结,父亲的工作是要将彼此热恋着的母亲从男孩身边拉开,使得母爱的包容、替代不至淹没了男孩的个性发展。对男性来说,2-5岁期间是一个心理“危险”期,男性要经历与母亲分离的焦虑,对父亲的愤怒以及恋母情结的潜意识化。分离性焦虑是一种心理断奶,它打破了男人与母亲的共生关系,促使男性的自我意识的发展。分离在一定时间内使男性对母亲的依恋加强,弗洛依德借古希腊神话中俄狄浦斯杀父恋母的故事,将这种依恋引申为男性对母亲的性欲指向。但现代人认为,男性对母亲的依恋实际上是一种快感和安全的需求,把男性赶出母亲的怀抱有点像要瘾君子戒毒。
第三阶段是6-11岁间,男性与父母之间形成平等的情感三角(至少中国独身子女家庭是这样),家庭稳定的、和风细雨般的情感关系使男性形成自尊、独立和个性。这一阶段,最让人担忧的是母亲依然热烈地爱着孩子,情绪上强烈地依恋着孩子,男性失去了必要的心理发展空间。在北京,热切地爱着孩子、管理着孩子、依赖着孩子的母亲比比皆是,而我们的父亲借口有太多的工作和兴趣,乐于作壁上观,这不能不使得整个社会男人的心理幼稚化。12岁以后男性逐渐从家庭情感中脱离而投向社会,父母情感重归一体。
母爱是社会与人类发展中最伟大的力量,所有的生命繁衍离不开母亲的怀抱。生命在它的初始阶段总是脆弱的,看看自然界中一颗小小的植物,它要绽放花朵不仅需要旺盛的生命力,还需要温暖的土地、明丽的阳光、清新的空气和水。在男人的生命中,母亲的怀抱是土壤,母爱就是阳光,但土地有冰封之季,阳光也有炙热之时,这些不期而来的改变会给男孩的心理上中留下什么印痕呢?尤金笔下的《厄勒克特拉》剧中,从小缺乏母爱的男人终生受着“无所归属”的焦虑的折磨,也至于他和妻、儿之间存在一种难以逾越的心理藩篱,缺乏必要的亲密感,生命的滋味对他来说如同嚼腊。但过度的、无节制的母爱却也是一种双刃宝剑,它给予男人生命的快乐也磨灭他探索世界的勇敢精神,使之变得依赖、敏感,神经质,这样的男人拒绝长大。
历史上有不少的名人谈及母亲对自己成长的影响,例如毛泽东、高尔基、荣格他们对生活中的父亲形象都有相当的排斥。尼采五岁失去了父亲,跟随母亲、姨和妹妹生长在一个没有男性的世界中,这使他的心理发展怯弱而又偏激。成年后他追求艺术与情感体验,崇尚内省和自行其是,反对基督教的约束。在他的哲学思想中充满对理性主义讨厌,被后人称为颓废的享乐主义者。有人认为恋母是男人一生的基本情感,他在一个女人身边长大又马上投入另一女人的怀抱。恋母的男性似乎有一种情感饥渴症,内心充满着不确定的依恋和渴望,他们对异性有极强的征服欲,但又缺乏与异性保持稳定关系的能力。他们对爱不是显得太热烈,就是太冷淡,在他眼里,伴侣也许只是母亲的影子。他们一生似乎都在寻求一个特定的人物来实现不完整的自我感和不确定的亲密需要。
作家们喜欢将母爱比喻成大海,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在中外文坛,母亲有三个代表象征,夏娃:人类之母,因为她采摘了智慧之果才使愚钝的亚当启蒙成人。所以说她源于男人又引导和孕育了男人,母性即代表生命之源也是诱惑之源。生命和享乐可以说是同源,看看那躺在母亲温暖的怀中满足于与母亲肌肤相亲的男孩,幼小的脸上流露出无所不能的笑容,天使般的举动激发着母亲对他"疯狂地"热爱以期望这种关系得以永恒。再看看躺在柔软沙滩上,被太阳晒得暖融融的男人;拥抱在情人怀中那恬畅放松、懒洋洋、无所事事的男人是否也是一种对母亲怀抱的感觉再现。
第二个象征是女娲:再造乾坤,含辛茹苦化万物以育人类,象征母性的牺牲精神也代表着母性中教育、管理和权力。想想女娲在天地间飞升,与天地抗衡,你不由得会感觉到母性的强大。相比之下,男人的生命显得那么柔弱易碎,男人只是泥土变的,他需要母亲的教化才能成人。实事上,家庭中幼儿的启蒙教育无疑主要是母亲承担的,母亲与男孩无论在语言、行为、情绪、心理等方面均有广泛的接触。母亲对待男孩的方法应该温柔而又明确,过于严厉或摇摆不定的教育和管理,造成男性心理发展中的自我冲突,这种冲突是一种自我否定的痛苦。说来也奇怪,中国的教育很有点母性教育的痕迹,它不太看重男人的个性,规定太多替代也太多。中国的社会似乎也一样,对年青人保护(压抑)太多,总怕你出错,要想出头排队等候吧!
第三个象征是玛莉亚:宗教教义中的圣母,她是母性圣洁、完美的象征,她与神感应而孕育了基督。玛莉亚从小引导基督独立去走一条充满荆棘的路,从而磨灭人本性中的狭隘与私欲,获得博爱、光明与重生。母亲爱孩子似乎是源于一种天性,Do it with less, do it with none。现在的母亲很担心孩子会走一条艰辛的路,她们不惜自我,热望抱着拥着让孩子过一种平坦舒适的生活,但投桃是否可有报李?玛莉亚还象征着母亲的宽容和接纳,无论你罪孽多深,只要迷途知返。在没有宗教的日月里,崇母即为教义。
不能否认,与母亲的关系会影响男人的一生,是积极进取还是消极退缩,是乐观还是悲观,是乐于奉献还是只知索取。中世纪以来,众多的思想家、哲学家如希波克拉底、歌德、黑格尔、马克思崇尚母性的光辉,而现代人却具有更多的自恋倾向或阳性图腾。96年,有关男人和女人的话题说得太多,好像他们分别来自两个星球“一个来自金星,一个来自火星”,是完完全全是两类人。其实,在生命的哲学中,男女本是同源,互为本我,男人是母亲生命的衍生,是母性意志的自我实现。
生命有三层结构,不管性别、种族、肤色,其内核男女是同性。这很像流行的基因学说,在人的染色体中有双性发展的酶系统,只是看基因激活的是什么。作为男性,内核中的男性质发展成中层结构中男性的精神、心理和个性特征,继尔形成外层结构中的男性躯体、行为和气质。其内核中还留下的是什么?是一种被荣格认为的母性或女性情结(Anima阿尼玛),这也是男性生命中的母性本源,它构成男人潜意识或id 的中心成分。相反,在女人的内心中也有男性情结叫做阿尼姆斯(Animus)。当一个男人走向死亡,意味着他的生命在回归母体。在母性的胸怀中,灵魂叹息道:"此土皆吾土也"。母亲-永恒!男人只是过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