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的缘起,不外乎“龙抬头”一类的赓续。在皇家无非扶犁以祈年丰。民间则是洗脚剃头,瞭高以盼雨顺风调。
然而,所有这些中原人之美意,在极北苦寒的府谷人看来,似乎为时过早。所以,“二月二”在府谷也就有了不同的习俗,附着着别样的含义。
随着元宵节的最后一枚鞭炮响完、“灯游会”最后一盏彩灯的熄灭,我们就不由得要念起一首童谣:“二月二,炒豆豆。他妈养个宝后后。”至于啥时养“宝后后”,从来没有关心过,关心的是“二月二”的快点到来,尽早吃上“炒豆豆”。
“炒豆豆”一般在二月一,白天、晚上都行。豆子必须是真“豆豆”。我们叫“大黑豆”,为的是和喂牲口的“小黑豆”区别开来。颜色有黄有白也有黑,还有绿色的,夹杂其中,真好看!
“二月二”这天,上工的,拦羊的,走亲戚的,男的女的的兜衩里,都塞着半截豆豆,走着往嘴里撂两三颗,说着话也不忘塞四五颗,只听见“咯嘣咯嘣”的嚼咬声。
对于孩子们,就是另一番享受了。
一大早,装满豆豆的兜衩子,个个鼓胀胀的。二搁悻的两个兜衩子都鼓胀胀的,我的兜衩从来都是半袋。
大家见面,首先是交换着吃,你给我半把,我给你比半把少点。三有才从小没娘,也就没豆豆,只好是大家给他,每人半把,也有给一把的。反正,吃完还要,大家就给他半把。我呢,还没等他要,兜衩已底朝天了。所以,他从没有向我要过两遍!
交换着吃,是为比试谁家的豆豆炒得好。有那讲究会炒的,像小明他娘娘,先把要炒的豆豆踅簸一番,然后再用水浸泡。这样炒出来的豆豆,颜色清亮,颗颗珠玑,又虚又脆,就不像我父亲炒的豆豆……
本身就已近夜,人都等得急了,他才烧火打炭,就像垒“火龙”一样应付。
锅已冒出干锅味,才去挖一碗豆子,也不踅簸,更不泡,柴草渣渣还在上面,就随便往锅里一倒。等到“噼啪”声响起,里边的柴草早开始冒烟了。如果再不出锅,柴草就起火,连豆豆也烧焦了。所以,每年“二月二”,我们家的炒豆豆硬,还带有糊味,吃完手是黑的,连嘴和半张脸都是黑乎乎的。
“二月二”这天,对孩子们而言,重头戏是“点灯灯”和“围灰舍”。
夜幕降临,孩子们坐在自家的炕头,等着母亲把点着的“鸡蒲篮”灯执来。然后,由孩子自己端到旁边的窗台上,放在正中,以图把窗户照个雪亮。
“鸡蒲篮”是用“软米糕”做成的。就是当地一种农作物,叫“黍子”的软糜子,去壳碾面,然后用锅蒸,出来便是金黄金黄的“软糕”,正如歌里唱的“大红枣儿软油糕”,没用油炸过的,府谷人叫“素糕”。
母亲先抓一块“素糕”,在案板上摊平,转圆圈的边上,捏成棱棱,成为一个盘子样。再抓一块“素糕”,捏一个肥硕丰满的母鸡,让她卧进盘子的正中。然后,再揉十几二十个“素糕”蛋蛋,大小不一,团放在母鸡两侧,最好是翅膀下,成母鸡抱窝状。最后,用小块“素糕”做一个酒盅样的灯盏,骑在母鸡的脊梁凹处。这样,一个寓意母亲生产顺利的母子平安的“鸡蒲篮”灯就做成了。
一般情况下,家里有几个孩子就做几个。但是,“文革”中,家家户户生活困难,就不一定按人弄个了。
快到点灯时,是由父亲搓一节细细的棉花捻,再舀一勺勺胡麻油,倒进酒盅灯盏里,把捻子放上,头头担在盅盏外,点着。
这样,用糕做成的“鸡蒲篮”灯,从盘里到盘外,在孩子的守护下,就变得里外通明,全家暖融融。
当然,说是守护,并不等于手就停着不动。我们中的所有,又赶盅盏里的捻子快着完时,“鸡蒲篮”里的圆蛋蛋糕也差不多被捏揣得吃光了。二搁悻更是等不到“围灰舍”,就把鸡屁股的后半身也给吃了。
接下来就是“围灰舍”。
孩子站在院中间,面朝南,母亲端半簸箕炭灰,围着孩子,用炭灰画个圆圈,然后说,用力往出跳。害怕跳不远,踩线,我们都是用力一蹦,跳出圈外老远。这时,大人们会轻松一笑,说着鼓励的话。
用炭灰画圈,跳出。意思是,跳出火灾,跳出灾难,保佑孩子平安长大。这一点,从第二天扫灰倒灰时的歌中最能体现:
灰哉灰哉离我门/把你倒在下圪塄/愿到谁家到谁家/反正不要到我家……
府谷人的“二月二”,充实活泼,充满情趣。所以,离家在外三十多年,我仍然要给孩子讲家乡“二月二”的过法,晚上同样要给他们用灰烬“围灰舍”,让孩子奋力向外跳。
因为,我坚信,“二月二”就是中华民族最古老的“妇女儿童节”!(陈出新)
延伸阅读:二月二龙抬头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