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学堂
八、
扬州个园，小武撑着伞，沈闲手拿折扇，颇有几分文人雅士的感觉，边走边对小武说：“这扬州啊，是这世上，顶顶有情而无爱的地方。”
小武透过沈闲的肩膀，看到前面假山拐角处，林范范在徘徊，似乎是等人。
“为什么？”小武问。
“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沈闲说，“想当年，这里有最最多情的女子，有爱钱，也有爱人，也有爱财，但同时，这又是最最薄情的男子和女子，因为他们爱的都是眼前，没有永远。”
小武笑：“刹那芳华，岂不是眼前的最好。”
“可真正的爱情，却是永久。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一直到老都在的，才叫真爱。”沈闲出人意料的严肃起来。
小武却依然调笑：“花了钱买的爱情，也是真爱么？”
沈闲啪的用折扇敲了小武头一下：“笨蛋，他花钱买的不是爱情，而是我们的服务。算爱师的服务，就是让他们产生真正的爱。”
“可是。。。。。。”小武嚅嚅，“这么计算、布局出来的，也是真正的爱情么？”
“爱情可以是化学的，可以是物理的，可以是性的，可以是心理学的，那为什么不能是经济学的？”沈闲虚指了下远处的范范。
“她这一次的行程，全部是我们的布局，可是身在局中的人却不知道。她在第一个城市偶遇了前男友，在第二个城市找到了回忆，而在这里，她马上要被一场巨大的感动包围，虽然这些都是受人安排的，但产生的感情却都是真的。”
小武摇头：“真可怜，一直被人骗，却以为是真爱。”
沈闲嗤笑：“所有的爱情，都是骗局，只不过有些骗一阵子，有些骗一辈子。”
小武笑了笑，看看短信：“老师，那边群众演员都准备好了，过会儿先是游园惊梦，把林范范带到预定地方，再有周围游客同时的快闪舞蹈，花队入场，鸣少峰就可以正式求婚了。。。包下整个园林，两百多人的求婚现场，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事情，林范范再怎么心如止水，也挡不住。”
沈闲：“我们做了这么多手脚，要她还感动不了，那这一行咱们也干不下去了。。。只要没意外发生。”
“那有这许多的意外？”小武直叹沈闲太过担心。
沈闲最怕出意外。
但意外总是在你最不想它出现时出现。
范范倚在假山旁等人，但等来的却不是鸣少峰，而是那个名叫杜鹃的女人。
这当然不在沈闲的计划之内。
“叫所有人停止行动。”沈闲目光锐利的看着杜鹃和范范说了几句，两人便向个园深处走去。
小武大惊：“全都停下？那我们今天的计划？”
“计划取消。”沈闲刷的收起了折扇，“小武，当你要进入这一行，所需学的第一课，就是必须明白，意外永远都存在，因为我们面对的是人，而有人的地方，计划就会被破坏。”
小武恨恨道：“这个杜鹃想干嘛？收了我们这么多钱，只是演几天鸣少峰的女朋友而已，她还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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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爱师最大的敌人是什么？
不是金钱，不是拒绝，不是冷若冰霜，不是人心难测，而是真正的爱情。
对于沈闲这样最高段位的算爱师来说，客户以及任务对象在整个大局中的心理变化，感情发酵和爱情的滋长，都是在预料之内的，都是可控的。
但如果有不可控的感情出现，那就是新的变数，而这种变数，才是最大的敌人。
这就是目前发生的事情。
那个叫杜鹃的业余模特，是小武通过经纪公司雇来的，价格不高，活也轻松，按道理，今天一切结束后，就可以拿钱走人。
但小武做为刚刚入行的学徒，却有许多不专业的地方。譬如说，他并没有找一个有男朋友甚至有丈夫的人来扮演鸣少峰的女朋友，杜鹃单身，前一段感情结束了大半年，刚好在空窗期。
小武也没有为杜鹃做心理分析，要知道，并非所有女人都需要别人追求，也不是每个女人都会在原地等待天上掉缘分，有一些人，就是会主动出击，她们出入各种高级场所找高富帅，她们专门做头等舱和富人搭讪，她们看见了合适的目标就绝对不放手。
杜鹃就是其中之一。
虽然她是被雇佣来扮演鸣少峰女友的，但当她真的和鸣少峰接触后才发觉，这个刚刚过了三十岁的男人，居然是少有的单身高富帅，单身高富帅也就罢了，竟然还愿意花这么多钱来追回从前的女人。只是这份痴心，就已经很难得了
像鸣少峰这样的男人，没遇见也就罢了，可遇见了，让杜鹃又如何丢的开。
所以她打算主动出击，假戏真做，把不可能的事情变成可能。而要把鸣少峰真的变成自己男友，杜鹃所面临的第一个对手，就是林范范。
杜鹃想要鸣少峰，而鸣少峰想要林范范，现在林范范有回心转意的迹象，所以第一步，就是把林范范赶走。
要赶走林范范，自然不能告诉她鸣少峰布局的真相，要不万一把范范感动了，还不立刻扑到男人怀里。
杜鹃打定了这一切主意，于是想到了个自以为是的好办法。她用鸣少峰现任女友的身份，去和范范谈判。
这就是沈闲他们所见到的，意外出现的那一幕。
其实杜鹃一出现，范范就已经知道她的来意。
做为城市中最出色最聪明的那群女人，范范很明白如杜鹃这样小女孩的心思。如果杜鹃一句话都不说，只是敷衍应酬，范范或许已经因为自尊心，而转身离去了。
没错，她的确对鸣少峰有些吃醋，她确实想到了许多过去美好的回忆，甚至是在这个园子里，也曾留下过他们两人的身影。
但一切的一切，都敌不过她的自尊心。任何有可能伤害到她自尊的事情，都会让范范转身离开。
但杜鹃却意犹未尽的说了一句：“少峰要我和你谈谈。”
“谈什么？”
“谈你们。”
“我们有甚么好谈的？”
“我知道你们有很美好的过去。”杜鹃故作深沉的叹了口气，这已经她演技的超水平发挥，“少峰他也很怀念，可过去的事情，毕竟已经过去，他现在有了新的生活。”
范范看着她，不动声色。
杜鹃见状，便祭出杀手锏：“我想了很久，你和少峰有过那么多的过去，而现在遇上也是缘分，我不应该夹在中间，成为你们的障碍。那天，我在洱海边，看到你们坐船在水面，百年修得同船渡，我知道自己必须退出，少峰是你的，以前是你的，现在也是你的。。。”
这话说的，言辞恳切，杜鹃的眼圈瞬时红了，掏出丝绢，擦着眼眶。
但总在不经意间，目光透过手指缝，偷偷的望向范范，观察着对面这女人的表情变化。
看到杜鹃这做派，范范心里才是叹气。这种小女孩的心性，又怎么瞒得住她。无非就是爱鸣少峰爱到发疯，就想出这种以退为进的招数来搏同情。
范范也懒得与她计较，只是低头：“你想多了，我和他。。。不过偶遇，这几站走完，就各走各的，不会有联系。那些年都没了联系，何况现在呢。”
“真的么？”杜鹃来多掩饰一下都没有，顿时欣喜起来，“范范姐，你不会和少峰复合吧？”
范范：“你为什么喜欢他？”
杜鹃：“帅，有钱。”
“只是这样？”范范愕然。
杜鹃却满脸无所谓：“那是当然啊，我们做女人的，青春才几天，一定要趁着有姿色有身段的时候，趁早抓住一个高富帅。婚姻是女人第二次投胎，第一次已经没投准了，第二次靠自己，还不抓个有钱又帅的？”
范范哭笑不得：“只是有钱和帅就可以了么？难道不用感情？不需要爱么？”
杜鹃低声嘟哝：“爱值几个钱。”但又讪讪的，颇有些讨好的说，“范范姐，你想啊，爱情虽然看起来很美，但总归是短暂的。咱们要是爱上了个又丑又穷的，现在觉得开心，可是等爱情没有了呢？那时候后悔，青春却也没了。可找个高富帅就不同了，就算过十年，爱情没了，但看着帅哥总是开心的吧，花着钱总是爽的吧。。。就算爱情没了，可是钱还在啊。”
范范听到这番宏论，简直要鼓掌叫好了，想了想，却又为自己叹息了声。
杜鹃又小心翼翼，满肚子算计的说：“范范姐，既然你不打算和少峰复合，那我想求你个事情。”
“啊？”
“你能和少峰说，他再没机会了么？”杜鹃眨着眼睛，神情令男人心疼，让女人也很难生气，“范范姐，你说一句，也许他就真的死心了。”
听到这句话，范范原本如湖水般平静的眼眸，突然亮了起来，她却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看着杜鹃欢天喜地的离开，范范眼神里的光芒更加闪亮，用力一敲桌子：“原来是这样。”
原来秘密是如此简单。
九、
要输了。
沈闲心里很清楚，自从见杜鹃去找范范，他心里就有不好的预感。而隔墙听见最后那句话，不禁扼腕长叹。
要输了。沈闲调查过范范，很明白她是哪种女人。
看起来柔弱，好说话，甚至有些与世无争。但骨子里，却是要强，好胜，聪明到极点。
自作聪明的杜鹃，在范范面前，恐怕就像是一张白纸般浅薄。
原本按照沈闲的布局，范范虽然在刚开始时，对鸣少峰的出现稍有怀疑，但很快因嫉妒心而忘记疑心，之后再是回忆和感动，一路都会很顺利。
但杜鹃的突然变节，却令事情没那么简单。若只是刚开始的那一段，也不至于出什么大问题。
但杜鹃最后那一句，却破坏了沈闲的全盘计划，气得他，恨不能把杜鹃手里的香奈儿包塞到她嘴里。
如果杜鹃真的是鸣少峰的女朋友，真的只是来参加这么一个旅行，真的只是偶尔遇见了范范，那杜鹃应该有足够的底气守住男友，不需要让范范这么个情敌去拒绝鸣少峰。
说白了，你自己的男朋友，如果还需要前女友拒绝才能守住的话，那还谈什么恋爱？
所以这逻辑很简单，范范一下子就能听出来，杜鹃和鸣少峰两个人的关系，绝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好的。
一对看起来很好，其实并不怎么样的情侣。一个奇怪的旅行。一次不太正常的偶遇。。。这三件事情放在一起，范范怎么都猜到其中的秘密了。
沈闲的一切计算、谋划和布局，已经昭然若揭，就差一次小小的试探。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