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天气很不好,灰蒙蒙的,让人感觉很压抑。与别的来电者刚开始总是吞吞吐吐不同,她一打进来就说:“我恨不得马上把那个狐狸精掐死。”声音清脆响亮,在这个郁闷的天气里,让人感觉特别的痛快,我[咨询员]为之精神一振,很快进入接线状态。
芳芷:我恨不得马上掐死那个狐狸精。勾引男人,勾引到人家家里来了。简直是畜生,没有个当爹的样子……(她很愤怒,骂了好一阵子,毫无头绪。我说:“看你这么生气,你一定遇见了非常大的委屈,要是没猜错的话,这和你的丈夫有关。”她却突然哭了,很无助地说:“我过一会再给你打,好吗?”我说:“好。”大约10分钟后,她又打过来,情绪缓和多了。)
芳芷:我和丈夫离婚都快一年了,可我们仍然住在一起。(为什么离婚了还要住在一起呢?)他在外面重新买了房子。但我考虑到女儿需要他的管教,我又让他搬回来住。(这样一种特殊的同居生活,真的只是女儿需要他吗?)
虽然已经不是法律上的夫妻,但我仍然把他的生活照顾得妥妥帖帖。饭做好了,等他回来吃;衣服洗好了,给他熨;怕他头痛脑热不舒服,几乎给他备齐了所有常规药。可是人家不领情,不让我碰他的内衣,还把他的房间锁起来。天底下哪有这么不讲良心的人?我气坏了,拿出钳子,三两下把门给整开了。你猜怎么着?难怪他要把门锁起来,床头柜上居然大胆地放着那个“狐狸精”的照片!我拿出剪刀,把那狐狸精的照片剪成了碎片。
晚上,他回来了,一看房间被撬开眼睛都绿了,像要吃人似的,差点就把拳头落到我身上了。女儿抱着他不准他动手。他斗不过我们母女俩,就走出了家门。
女儿躲在角落里哭,我一看就来气,要不是为了她,我也不会辛辛苦苦去伺候一个白眼狼。我抽了她两耳光,让她别嚎丧了,赶紧去做作业,这辈子,我只有靠她了,她再不争气,我这一遭人世间是白来了。(女儿成了她发泄情绪的对象)
从那天起,女儿每天很晚了才回来,把我都快急疯了。有其父必有其女,都不让我省心。最可气的是,她竟然一回来,就躲进自己屋里,明显是故意在躲我。我气急了,这么小就教不过来,长大了,还了得?我狠狠地把她教训了一顿,警告说,如果还有下次,就打断她的腿。女儿吓得大气不敢出,直直地看着我,我一下子搂着她,哭了,都怪我不能给她一个完整的家。
可是,女儿第二天却做了一个让我怎么都无法接受的事:她竟然偷人家的钱包,派出所让我去领女儿。我觉得所有街坊邻居都在朝我吐口水,无脸见人。更让我生气的是,我去领她,她竟然不愿意,说让她爸爸去领。我气急了,没有办法,我只有厚着脸皮跟她爸爸打电话。他一听女儿偷钱包,就愤怒地骂我,肯定是我克扣孩子,才让她迫不得已去偷。我却回敬他,老子偷人,儿偷包。我们又吵了起来。
把女儿领回来后,她父亲就留下了。他说,女儿必须由他亲自管教。这样,我们又像一个完整的家了。我很高兴,毕竟这才像一个家,女儿的教育也确实需要他。看得出女儿很享受这种安宁。(她在为女儿高兴,但她没想过,也许女儿也是为了她高兴,才故意去惹事,把父亲争取回来。)
可他没过多久竟然把那狐狸精带到家里来了。那天晚上我起来上厕所。刚好碰见他带着那个狐狸精回来!我扑上去抓那个狐狸精,他一掌把我推倒,说我们已经离婚,我无权干涉他的个人生活。我说,就算离了婚,你就不能顾及一下孩子的感受吗?女儿听见动静跑出来,一会又抱着我,一会抱着她爸,怕我们再打起来。可他竟然当着女儿的面,还要把那女人往屋里领。我扑上去和他们拼命,女儿也帮着打那个狐狸精。他没有办法带着狐狸精走了。
女儿喃喃自语,糟了,爸爸又没了。我突然为自己感到莫大的悲哀,我用全部青春,为他打理了一切,让他好好干事业。谁知道,我一人老珠黄,他就做了负心贼,还把人带回来刺激我。我真的感到心寒。
第二天,我蓬头垢面不吃不喝躺床上,两眼发直。女儿来跟我说,她走了。我看着女儿哭着上学去,心里在滴血。(母亲的这种世界末日情绪对女儿的伤害并不亚于抛弃家庭的父亲。)
但女儿从那天起没再回来。我发了疯般地找她,却没有一点点线索。我快要崩溃了,失去丈夫若再失去女儿,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一个星期之后,电视上播了一则新闻,一个小偷死也不说父母的名字和地址,她不想回家。镜头闪过,我一眼就看出那是我的女儿。当我跑去领女儿的时候,他也在那里,警察在教训他。我去了,警察连我一块教训。(女儿故伎重演,显然是想帮妈妈找回爸爸。)
我哭了,为自己带给女儿的伤害。我发誓,一定要给女儿一个完整的家。我向他妥协,只要他愿意长期住在家里,我愿意做出任何让步,包括他可以带他的情人回家。(她不断地提到女儿需要父亲,而事实上,她比女儿更需要他。)
他又搬回来了,他其实还是很爱女儿的,女儿有什么要求,他都会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女儿在他怀里撒娇,我端上饭菜,招呼他们上桌吃饭,我恍然感觉又回到了过去那一家三口的幸福时光。(她的心还活在过去,并没有接受他们已经离婚这个事实。在感情上,她还远没有离婚。)
那天晚上,我听见外面轻轻的脚步声,我知道,他终于把那个女人带回来了,因为平时,他一个人,他是不会这样蹑手蹑脚的。一边是卿卿我我,一边是辗转反侧。我起来,看看女儿的房间,没有动静。回到床上,我实在无法让自己入睡,心似钝锯拉扯般痛,可居然哭不出来了。
不知什么时候,我感觉自己被一双手环抱住了,是女儿。妈妈,你没事吧。她的头撇一撇她爸爸的房间。我抱着懂事的女儿,轻轻说没事。女儿长长地吁了口气。(其实,女儿不是她想象的那么脆弱,相反,她在担心母亲。)
但我并没有因此原谅那对男女,相反,我因此而知道,他们伤害我和女儿有多深,有多彻底。所以,我更加愤怒,恨不得马上掐死那个狐狸精。可是理智又告诉我,必须压抑情绪,为了女儿,为了女儿……我都要疯了,当我第二天看见那个狐狸精大摇大摆地走在我的客厅的时候,我恨得眼睛喷火,我快要被这种仇恨烧成灰了。我该怎么办?你说我该怎么办?(她不断地这样问我。她在嫉妒,但因为已经离婚,这个嫉妒就显得没有意义,她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就用女儿来搪塞:她是在帮女儿恨。连恨都不敢公然地恨,这种压抑之苦,确实让人难以想象。)
咨询员后记:这是一个已经离婚,但在感情上还远没走出过去情感的女人。在她心里,甚至拒绝接受已经和老公离婚的事实。她仍然把前夫视为自己的一部分,让他与自己同住,好让丈夫的行为不离开自己的视线。她破坏前夫情人的照片,阻止前夫带情人回家过夜,这些都表明她还完全把自己放在妻子的位置上。
父亲对家庭的背叛对女儿是一个沉重的打击,而母亲在这场家庭变故中表现出的绝望、歇斯底里则是对女儿的又一沉重打击。从女儿几次偷东西的行为看,她不是缺钱花,而是,她希望用这种过激行为帮母亲把父亲找回来。从她对母亲的安慰来看,她也不是母亲所说的那么脆弱。在这里,与其说是孩子的脆弱,还不如说是母亲的脆弱,女儿更多地被母亲当成了控制父亲的借口。女儿当然需要父亲,但这种需要,被母亲无意中夸大了。
离婚其实也是一种成长,不管你愿不愿意,你必须接受这个现实。孩子确实是令人担忧的因素,但一个坚强快乐的单亲母亲,带给孩子的快乐将远大于一个貌合神离、硝烟不断的“完整”家庭。所以,孩子不应该成为自己软弱的托词。而芳芷目前最应该做的就是让自己坚强,和前夫在感情上彻底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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