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转人生
翠脆生生
少年时,我很讨厌自己生活的小城,做梦都想早点离开。
省城对于我来说,是一座大都市,丽华商场里有很多好吃的、中山公园里还有转马可以玩……母亲经常说,你考到外地去,一切都可以实现。
我只喜欢写作和画画,学习成绩欠佳,怎么可能一下子考到外地去?这不是明显在取笑吗?年少轻狂的心每每为母亲的这种鼓励而气愤,于是故意找茬顶撞她。
有一次考试成绩还不错,母亲为奖励我,特意带我到中山公园去坐转马。转马按照一个圆的轨迹前进,一上一下,起起伏伏,我随着节奏高兴地哇哇大叫,暂时把成绩和考试这种恼人的事情都丢到了太平洋。
后来,每次遇到心情不好的时候,我都想去坐转马。可是,省城离家很远,只能在心里想想而已。
父亲的单位组织到省城玩,有位阿姨清早来喊我们去坐车。父亲竟笑眯眯地说有事,婉拒了。我气愤地问:“你们不想去,为什么不让我去?”整整一天,我都很不高兴,以至越想越气,于入夜时分决心离家出走。走到离家不远的小巷子里,有两只高大的垃圾桶立在那里,我就躲在它们后面,静静等着父母来找我。心想,如果他们来找我,就提出周末去省城玩,去坐转马,买香甜的豆沙包。
等啊,等啊,他们还没来找我,伤心和纠结中,我竟倚在垃圾桶边睡着了。醒来时,居然睡在自己的小床上,母亲看着我,摇了摇头……在和父母的博弈中,我输了。那一年,青涩年少的我一度恨自己不够成熟、老练。
后来,我家终于搬到了省城,我亦离开了故乡远行,像越飞越远的风筝,但飞得再远,心底柔软的那根线却始终握在亲人的手中,我以为自己永远不愿意回来,却被爱情和亲情的双层丝线缠绕着,兜兜转转,又回到故乡。
母亲说,想去公园散心。我皱眉,天气阴沉沉的,公园都是小孩子,过去干嘛?
“啊呀,去嘛!”年过六旬的母亲像个孩子。我一愣,时光流转中,当年在父母面前撒娇、耍性子的那个孩子早已融入成年人的世界,而年少时,一直威严、沉闷的母亲,此时此刻眉梢带着笑意,正期待着我和她一同去公园散步,俨然是个孩子。
再一次坐上转马,周围都是发出咯咯笑声的孩童,我也忍不住跟着肆意大笑,转马一起一伏,从出发的那个点绕过数圈后,又回到终点。我们笑着、闹着,恍如隔世。当年的少女已然成为妇人,只是,才明白,原来成长的目的不是变得成熟,而是要抵达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