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本文所有姓名均是化名,故事绝对真实,图片和文章无关
整理:安妮
姥爷是在那年的腊月走的,脑血栓半身不遂,外加小脑萎缩,吃喝拉撒都卧床,在炕上躺了三年。姥姥原本腿脚不利索,每天做两个人的饭菜都有些吃力,还得挖空心思煮面熬汤做好吃的。
但这种日子很快也结束了。医院家里一阵忙乱之后,家里忽然寂静,连猫狗的声音都没有。剩下姥姥一个人,每天陪伴她的是一台半导体,她的白内障很严重,视力模糊,连简单的针线活儿也不能做了。
姥爷生前有退休金,不管多少,还是能补贴家用。但他去世后,姥姥没有劳保,看病买菜都需要花钱,虽然活得仔细,可是毕竟没有生活来源,怎么办?八个儿女不能看笑话,所以作为家中老大的我妈把弟弟妹妹们召集到一起,中心议题就是老妈的养老。
大年初二,携家带口八个儿女都齐了。八个头凑在一起,最终定下来一个方案,就是由孩子们凑份子给老人生活费,先解决眼前的生活问题。每个人一个月100元,不管有没有工作,按月缴纳,谁也不许赖账。看病住院,费用平摊。大家都一个心情,一个老母亲,不管怎么样,砸锅卖铁也要伺候到老。
逢年过节,小姨单位发了东西,第一时间送到姥姥这里,姥姥的口粮水果等就不用买了。秋天我家做煤坯的时候,多做一些分给姥姥,整齐码放在室外。妈每天下班后帮着把火炉引好,烧好热炕,从门口伸出去的一截铁皮烟囱,升腾起袅袅炊烟,见证了家里的人气。
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事情还好办,就是北方的冬天比较难熬。于是几个人一商量,把姥姥的小屋租出去,然后添点钱,租了个一室一厅暖气楼。姥姥很高兴,经常能见到她的笑模样。现在她无牵无挂,只管好自己的身体。姥姥和从前一样,一年四季闲不下来。春天天暖的时候做酱,秋天自己动手腌成萝卜、腌酸菜。
妈把家搬到县城的时候,和小姨一商量,把将近八十岁的姥姥也一起带过来,在我们家附近租了间平房,从农村老家请了一位四十多岁的妇女,给姥姥收拾家做饭。每天睡觉前,保姆会问:老太太想吃什么呀?她想了半天,说想吃馄饨。第二天早晨她醒来,热气腾腾的馄饨就能上桌。
我回老家看妈时,妈带我来到姥姥的床头。姥姥拉着我的手:“一年才回来几次,还来看我?”顿了顿又说:“看好自己的孩子。”临走我塞给她钱,她握着我拿钱的手,忽然流泪了,说:“不中用了,老了,剩下的都是麻烦。”我也跟着掉泪。走出门口,我忽然理解了她说的老和不中用,其实这是无法避免的自然法则。
姥姥不怎么识字,还是扫盲的时候,老师教会她一些简单的汉字。后来有一天,我和母亲收拾老婆房间的时候,在姥姥的枕头底下发现了一个田格本,上面记着很多莫名其妙的话——初一,老大,200,米一;初八,三儿,50;老二,没给,不要……看完这些数字之后我泪如雨下,原来外婆什么都知道,她把儿女全部给的钱都记在本子里,她是含着笑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