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本文所有姓名均是化名,故事绝对真实,图片和文章无关
整理:安妮
20岁之前我不知道什么是忧愁。我是家中老幺,当老师的父母感情不好,但他们对儿女负责,为了减轻对我们的伤害,我们成年后他们才离婚。
父母离异对我不是什么伤害,我甚至觉得他们应该分开,他们的感情已经被生活榨成了甘蔗渣。
我在20岁那年突然长大,我敢说,有一种长大,真的就是“突然”。
那天母亲带我去医院检查,20岁了我还没来月经。在这之前,我们一直没把它当回事,因为我姐的月经也是18岁才来。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的细节。医生给我做了仔细的检查。得出的结论是:你天生没有子宫,但有阴道。你还是个处女……怕我们没听懂,医生又解释说:“就是说你将来可以结婚,可以过夫妻生活,但你天生不能生孩子。”
我和母亲四目相对,目瞪口呆……我们忘了哭泣—震惊拦截了悲伤。
认命吧!
除了认命,我还能干什么?眼睛瞎了还可以治,腿拐了也可以医,可没有子宫,医生都说“没办法”,我更没办法。
我很现实,生理缺陷让我比别人更努力。我没考上大学,我就想做老板。
我学习了美容的全套知识和管理,又在美容店里实习了两年。23岁那年,我有了自己的美容店。
别人说出名要趁早,我有个更深刻的体会,那就是发财也要趁早。越早发财的人,以后会越发财。那年我赚了两万多块钱,姐姐有个邻居想卖房子,姐姐建议我买下来,“以后这房子肯定会升值!”
我听了姐姐的话。那幢使用面积一共三百多平米的两层楼,在当时只要五万块钱。我倾尽所有,还差对方两万多块钱,这钱对方要我半年之内还清。
就在那半年中,我和附近的一家美容店主产生了矛盾,她挖走了我的客户,我找上门去论理。争吵升级为打斗,拉拉扯扯中,我的脸被划伤。伤口当时不深,我没太在意,但后来却留下了很明显的疤痕。
在我最灰心的时候,恋爱半年的男友一听说我永远也不可能有孩子,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我。后来三个朋友帮我凑足了这笔钱,还了房债。
那年25岁的我经历了一生最痛苦的三件事:没子宫,脸上有了伤痕,失恋。
我恹恹地躺在家里,为了还朋友的债,美容店继续在开,却已经像一艘破船危在旦夕。
汪平是附近一个打工仔。他第一次来店里,是我拨打墙上的一个疏通电话。他把堵塞的下水道修好了,还把周围的垃圾清理干净,我一高兴,多给了他五元钱。
那以后,小我三岁的汪平喊我姐,经常来店里坐坐。了解到我的情况后,他不仅没有回避,反而开始追求我。他说,以前我不敢这样想,因为你是城里人,我是乡下人;你是老板,我是打工的;你有这么大的房子,我一无所有;你还比我高……
是我的缺陷让你有勇气追求我吗?
我很想这么问,又觉得没有必要。我的优裕是他的阻力,我的缺陷给了对方机会。毫无疑问。
人到了什么地步就说什么地步的话—对此我深有体会。如果在以前,我是自信和骄傲的,可我身上这些致命的七寸,让我没法不自卑。
汪平对我好,给我买早点,陪我谈心,看着我脸上的伤疤,他从来不回避。我没心情经营美容店时,他帮我招呼客人。
我叹了一口气,认命吧!除了条件差点,他是勤劳的。
我一直庆幸自己的奋斗,越往后越庆幸。我现在住的楼房,和手里正在经营的美容店,都是我婚前就打下的江山。
也许上苍冥冥之中就有安排,它安排我人生的挫折,也安排我的上进。上进弥补了挫折,让我和别的女人一样拥有了婚姻和家庭。
母亲却认为汪平占了便宜,我打江山他来享受。
汪平很勤劳,勤劳却并没给他带来财富。我们结婚的这十年来他不停地折腾,打工、开建材经营店,后来和朋友合伙做生意……无一能以赚钱收场。是我建议他歇手不干,一心一意帮我经营美容店。正常状态下,我一个人经营美容店得心应手。也许因为我的独挡一面,汪平才经常有时间和朋友出去闲逛。
母亲不高兴,天天在我耳边念叨,“我让你嫁给他已经让了一步,他还这样对你!我可以为我的女儿做牛做马,但不能为那个姓汪的白流汗!这店每天都是你一个人在做,他到处游手好闲的,这样的男人你要他干嘛?你不就是没有子宫吗?你不就脸上有块疤吗?不能生孩子怕什么?有的男人还正好需要不能生孩子的女人哩……”
当这些话第五十遍第一百遍传到我的耳膜,我再也无法忍受下去,我和母亲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我说过我的事不要你管!你住就住,不住就走!”
我的吼声让母亲安静了。如果可以,“没子宫”这三个字我一辈子都不想听到。我恨母亲的固执和残忍。
吼了母亲,转念一想她说得也没错。她只不过是想汪平多体贴关心我,帮我分担一些家庭责任。于是,汪平回家后,我面色阴冷,语气恶劣地和他吵……我们三人形成了恶性循环,母亲唠叨我,我再去唠叨丈夫。
我在丈夫面前很强势,脾气很坏,有时说的话很伤人:“你滚回乡下去,这是我的房子!”在母亲的影响下,有次我甚至说出了这样的话:“你想让我养着你?你想吃软饭?没门!”
我这样说他,自己的心也是疼的。我对汪平有感情,感情这事儿真说不清。在一起长了,就相依为命了。这点母亲应该会懂。她和陈伯在一起图他什么呢?陈伯是个普通工人,退休费不够他看病,可母亲心甘情愿地伺候他……
母亲和我们住的这两年,几乎每天都在提醒,在强调,离开他,他是个没用的人,他在拖累你!
这些强化对我不是没影响,可我只要一想起汪平的好,就不忍心离。汪平脾气温和,我发再大的火,他都不会对我说句重话。在忠诚方面他也让我感动,有次我和他吵架不让他回家,他搬去一个单身朋友家暂住。担心他在外面有女人,我又去跟踪他,突袭了好几次,都没有发现异样……
我对婚姻没有母亲那么乐观,也许我现在的婚姻只能打七十分。离开汪平我有两种可能。一种高于七十分,一种也许只有三十分。
我不敢冒险。
半夜醒来,想到自己一辈子做不了母亲,我忍不住哭泣。丈夫把我抱在怀里,他是个农民,说不出惊天动地的话。他安慰我,没有哪个人一辈子是十全十美的。命运让我们不能做父母,我们就听它的话。
可我对不起你!我哭着说。哈哈,那你以后就少骂我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