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爱我,请早点告诉我唷!
翠脆生生
玉蕾有两个好哥们,一个叫壮壮,一个叫霍达。壮壮是一只刚刚一岁的土狗,棕红色的毛顺滑闪亮,鼻头总是湿漉漉的;霍达是她的学长,从初中起就给玉蕾补课,两人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玉蕾长发披肩,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浅浅一笑,就像西北五月的槐花,柔软执着,沁人的馨香在悠长又清浅。可她的性子其实是大大咧咧型,走起路来风风火火的,说话压根不经大脑。比如和霍达讨论卫生巾的牌子,像个神经病一样大半夜给他打电话说最近看上某个男生了,或者在某天的清晨嚷嚷要吃同心路的宁波汤圆……霍达逆来顺受惯了,放下电话,哼哧哼哧就往外走,往往第一时间给她送了去,顺便再甩一句,你就是我的姑奶奶!
别人都不了解玉蕾,只当她像个柔弱的林黛玉,不过,她也就羞答答低头一笑,从不争辩。只是,当纪哲出现在玉蕾的视线中时,她总在夜里辗转难眠时把霍达当树洞,从不管他是否睡了,还是在吃饭、上课或者找工作,只管在微信上连番轰炸……
哎,纪哲身高一米八七,哇,皮肤白不说,又棱角分明的,面如冠玉啊。我的一颗少女心,扑腾扑腾的。
霍达,你说,今天我会不会在上大课的时候碰到纪哲呢?
哇,你注意到了没有,纪哲穿了件牛仔衣,帅得我差点流鼻血啊。
……
一开始,霍达在玉蕾面前坚持海绵的本色,不管她说什么都照单全收。直到有一天,玉蕾缠着霍达去王府井百货买了条蕾丝长裙后,晚上再一次骚扰他,你说,我明天穿这条蕾丝长裙假装和纪哲邂逅,好不好?口红用粉色的还是豆沙色的比较吸引男生的目光呢?
霍达没回复。
玉蕾复制粘贴再发,他还没回复。
第三次发过去,等了半天,霍达仍旧没回复。
玉蕾气了,直接打电话过去,你为什么不回复我?几个意思?
我是男人,懂吗?你和我讨论这些有意思吗?霍达的声音一贯沉稳,穿透力极强,像是六月的一潭古井,碧水悠悠。而此时此刻,他的语调上扬,透着烦躁的气息。
你怎么了?来大姨妈了?哦,不不,肯定是更年期提前了。玉蕾迟疑了一下,嘀咕了两句,耳边已经传来空洞的挂线声。
在毕业的前夕,玉蕾在傍晚躲在后湖的灌木丛里,在大槐树的后面痴痴凝视纪哲的背影,他低头沉思着什么,夕阳的余晖把他的全身镀上一层金色,线条柔软,散发着青春的活力。想到从今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他了,热血从脚底升起,玉蕾冲动的跑到纪哲的面前,轻声说,纪哲,我,我想和你谈谈。一直以来,我对你都有一种特殊的感情,我,我……
纪哲愣了一下,很快悟出玉蕾话里的味道,他不假思索的微笑着说,谢谢你,玉蕾,我已经有女朋友了。
平生第一次表白,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拒绝了。玉蕾怔怔的盯着纪哲的眼睛,失神的凝望着他,眼泪当即掉了下来,转身就跑。
霍达,我失恋了,表白被拒绝了。玉蕾从不把霍达的小脾气当回事,所以,失恋之后照例给霍达在微信上发了一条信息。
几秒钟的时间,霍达的语音信息就来了,活该!
混蛋,王八蛋,你个小人!我一定把纪哲给睡了,等着瞧吧,你!玉蕾气急败坏的发语音信息把霍达臭骂一顿。
回到宿舍,大家谈论起毕业后的去留时,小凤无意中说,人家纪哲才厉害呢,和本城副市长的女儿谈上了,嘿嘿!小凤说完,还用眼角的余光对准玉蕾的方向干笑两声。
玉蕾失魂落魄的心更加冰凉,她一下子想到自己,出身在农村,父母从小就出去打工,她和奶奶相依为命。后来,父母回到老家,开了一个小厂子,挣了点钱,可是,玉蕾却和他们亲热不起来。
后来,父母花钱把玉蕾从乡村中学转到城里最好的一中,她依然是烂泥扶不上墙,每次考试的成绩排名都在中下游。母亲急火攻心,到处打听,知道霍达的学习成绩特别好,所以亲自登门拜访,让他给她补课。在霍达的悉心指导下,玉蕾总算考上了大学。
其实,她从不在意成绩,也不介意金钱,她只想有一个人能永永远远的陪伴自己,就像霍达一样,无论什么时候发短信,他总是在分秒之间就回过来;在寂寞的深夜,她忽然感到孤单,会毫不犹豫的打电话给他,说,哎,陪我聊一会,我觉得自己很孤独……
也许,一直以来,心无城府,简单又幼稚的活着,自以为爱情就是我爱你,你爱我,谁知,爱情背后还包含着很多东西,比如金钱、比如家世、比如门第等等,玉蕾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她突然想去北京发展,一只鸟总得学会飞翔,学会仰望蓝天,才会让灵魂更加淡然吧。
去北京的火车上,玉蕾问霍达,你不后悔?
霍达原本在老家一所著名的高中都干了一年了,校领导都很器重他,听到玉蕾要去北京,他即刻就提出辞职。
望着玉蕾眯起一条缝的眼睛,他咧嘴一笑,我不放心你。
切,别像牛皮糖一样粘着我,妨碍我青春,妨碍我嫁人滴!玉蕾嘻嘻笑着说。
口无遮拦。霍达就像往常一样,生了几天玉蕾的气之后,听到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自己生平第一次表白,惨遭拒绝的旷世奇冤之后,顺势原谅了她,还请她吃了一顿火锅作为安慰。
玉蕾仗着在报纸上发表过的几篇豆腐块和在系里的微信公众号当过编辑的经验,顺利应聘到一家自媒体当编辑,霍达奔波几天之后,也到一家私立学校当老师。
听起来一个是编辑,一个是老师,刚入职的工资仅够糊口而已。
北京的工作这么难找,我们俩一来就顺利的有了饭碗,做梦都笑醒!霍达嘿嘿笑着,请玉蕾吃了一顿麻辣烫。
为了省钱,霍达和玉蕾合租在一间小小的一居室里。他每次下班之后都急忙买菜做饭,变着花样给她做好吃的。
海带冬瓜汤,还要西红柿炒鸡蛋,米饭要软一点。
哎呀,我今天想吃炸酱面,想死了!
亲爱的霍达,我馋了,想啃猪蹄!
在偌大的北京城飘着,玉蕾的胃总是虚空而凄清,似乎总需要无数温暖的食物才能填满每一寸空隙。她想起什么,就第一时间发微信给霍达,而霍达又总是一声不吭的做出像模像样的食物来。
你太厉害了,怎么会做这么多好吃的?玉蕾大笑。
霍达呵呵了两声,你要吃,我即便不会,在网上查一下,也就知道怎么做了。
哇哦,哪个女人要是嫁给你,幸福死了!玉蕾大笑。
霍达顺口问,你怎么样?
玉蕾哈哈哈大笑,吃惊的反问,什么?我们俩?不,不,不!太熟悉了,不好下手啊!
北京的春天,寒冷而又寂静。玉蕾在喧闹的城市里行走,偶尔,会迷失在自己绮丽的梦里。就像那天下班之后,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立在她面前时,她依然不敢相信一样,呆呆的,嘴角抽搐了片刻,却吐不出一个字。
玉儿!
纪哲只叫过她一次玉儿,就是拒绝她之后的某一天傍晚,玉蕾写了一封深情款款的信给他。
玉儿,如果有来生,愿我们早些相遇。
看完信,他只回了一句,她便泪流满面。
而今,他居然再一次出现在她面前。
如果,我说,无数次的梦里都是你的影子,你会信吗?纪哲缓缓的吐出一句,长叹一声,不管你信不信,我来了,不准备再走。
玉蕾在北京的春寒料峭里扑向纪哲,她的身子发抖,声音也颤抖着,呜呜咽咽的哭着,捶打着纪哲的胸口,说,你怎么才来。
那一夜,玉蕾沉醉在纪哲宽厚的胸膛里,异常温暖。
纪哲滚烫的吻落在她的脸颊、脖颈、锁骨处,他想进一步时,她按住了他的手,温柔的笑,亲爱的,我们留在新婚之夜,好吗/
好。纪哲点点头,刮刮她的鼻头,搂着她沉沉睡去。
玉蕾望着熟睡中的纪哲,痴痴的从他浓密乌黑的头发、长长的睫毛、微抿的嘴唇、圆润的下巴一一看去,就像做了很久的梦,旖旎到不够真实。
睡了一会,她又在黑暗中醒来,忽然想起,自己今晚夜不归宿,还关了手机,霍达肯定着急坏了。这家伙,晚饭不知道吃的什么;天气升温了,他的薄款羽绒服该换掉了……再一看手机,想起老妈三天前就打来电话,自己正忙着搭地铁,就没理会,也该打个电话回家问问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这么想着,玉蕾有点恨自己大咧咧的性格,忙起身到卫生间去,蹲在马桶上给霍达发了一条短信。
不料,两秒钟的时间,霍达的电话就打过来了,你在哪儿,急死我了!
我,我,我和纪哲在一起。不知为什么,玉蕾的心有点沉甸甸的,就好像这一句话一出口,就永远会失去什么似的。
你和纪哲在一起?霍达反问了一句。
嗯。玉蕾的五脏六腑都火烧火燎的,她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这么难过。
呵呵,我等了你这么多年,终究是这个结果。霍达沉默了片刻,一字一顿的吐出几个字。
我们,还可以做朋友,不是吗?玉蕾着急的说。
这么多年,我始终不敢说喜欢你,怕一说出口,连待在你身边的机会都失去了。你难道真的不明白我的心意?算了,不说了。
霍达的声音低沉且黯淡,他挂了电话,留给玉蕾的是空洞的回想。
玉蕾第二天下班后回到出租屋时,已经是物是人非。霍达把自己那间小小的卧室收拾得干干净净,就像从来没有住过人一样。电饭锅和灶台都一尘不染,冰箱里的剩菜也早就不翼而飞。
纪哲安慰她,没事的,宝贝,以后还有我。
玉蕾呆呆的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反锁上门。她泡了一杯咖啡,看着杯子上空升腾的热气,眼眶发酸,她打电话给霍达,想问问他,凭什么收拾得一干二净,凭什么连一点你的味道都不留下?这才发现,霍达的手机号已经停机了。
同学群、朋友圈、同乡群,玉蕾问遍了每一个角落,大家都说,不知道霍达去了哪里?还有人开玩笑,他是你的影子哎,你都不知道他去哪里,我们又怎么知道?
老妈的电话在玉蕾发呆的间隙打进来,她兴奋的说,你这个丫头,这么多天忙什么呢?连个电话都不打!我给你说哈,我们村子要征地啦,哈哈哈,在城里分好几套房子,我们以后是有钱人了!
正在愣神的瞬间,又提示说有新的电话打进来,玉蕾连忙说,老妈,知道啦,挂了吧,我朋友打电话过来了。
死丫头!老妈气哼哼的挂电话之前,说,你快点回来吧,咱家现在有的是钱,别在北京飘着了。
玉蕾的心脏加速跳动着,她以为下一个电话应该是霍达的,这个没良心的,胆敢不经允许就从自己的生活中消失,太过份了!正想着,小凤的名字就出现在手机屏上,玉蕾仿佛听到自己叹息的声音,紧接着,大片大片的忧伤像夜晚的灯光,一朵接着一朵的盛开在她的心间,让她的呼吸几乎都要停止了。
哎,我上次告诉你纪哲的事儿,你怎么没反应啊?副市长被双规了,就是他老丈人,哈哈,听说了没有?他前几天跑来向我打听你呢,我故意告诉他,人家玉蕾现在是千金小姐,和霍达都好了几年了,你高攀不起的。他还深沉的笑了笑,说什么真爱抵挡不住之类的屁话。啊呦喂,真以为自己还是上学时候的男神呐,屁咧!
小凤什么时候挂的电话,玉蕾也忘了,她的心里空洞无物,似乎总想找个什么东西填满。她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似乎是沉默寡言的,认识霍达之后,才活泼起来,直到越来越风风火火,头脑简单,无忧无虑,有什么烦恼都不怕,有风有雨更不怕,因为都可以像垃圾一样倾倒给霍达,他会全部接手,会安慰她、会哄她、会像一棵大树一样永远屹立不倒。所以,她有恃无恐,她肆无忌惮,她以为自己根本不会爱上他,和霍达会做一辈子的哥们儿,会今生今世躲在他的温暖里怡然自得。
你仗着我喜欢你,就敢这么伤害我吗?
好像有一年冬天,白茫茫的大雪里,玉蕾非要去堆雪人,她说,自己好像喜欢上语文老师了,他儒雅又帅气,风度翩翩。
霍达随口就咕嘟了这么一句,很快被风吹散。
你说什么?玉蕾问。
他笑了笑,说,没什么。
她也就只当他什么都没说,继续和他笑闹一番。
哎,我记得那年青春里有个你,想过天长地久,幸福的不要不要。怎么你忽然走失了,也不告诉我一声。我说声对不起,你能回来吗?
玉蕾的微信朋友圈只剩下这一条。她无意中告诉纪哲,家里的地早就卖给别人了,所以征地和她家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过了几天,纪哲悄悄的从她的身边消失了。
回到老家后,玉蕾到镇上的中学当了老师。
2016年的夏天,她又买了一条白色的蕾丝长裙,参加同乡会时,霍达卓然而立,他冲她微微一笑,说,你穿蕾丝裙很好看。
她也一笑,点点头,谢谢。
他身形修长,和一位老师正在侃侃而谈。玉蕾站在他的背后,她想说,其实,我对你是真心的。只是,我太迟钝了。
可几次目光的碰撞,他的眸子里都是清亮的笑容,看不出一丝往日的炙热。
她又打开手机,翻看那条微信,叹息一声,哎,我记得那年青春里有个你,想过天长地久,幸福的不要不要……
我们总是在急忙赶路,以为幸福在远方,以为还有充裕的时间去相识、去坦白、去爱、去恨、去哭和闹,孰不知,去追逐月亮时,却失去了星光,以为是一生所爱的,回首间,成了心头刺,直扎得人鲜血淋漓;以为永远都会在冬天吃上的小奶糕,忽然有一天会停产;以为像牛皮糖一样黏在身边的某个人,转身的距离,已消散在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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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脆生生:报纸专栏作者,现居银川。爱吃爱喝爱臭美,好吃懒做想发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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