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学堂
【情感采访手记。口述：小晴】
小晴从小就和别人不一样。她是母亲养大的。
为了养她，母亲在夜市摆了个烧烤摊，白天在家准备食材，晚上推着一车烧烤用的家伙出门开工。小晴心疼她，想帮忙，母亲却总是凶巴巴地赶她去学习，说，好好读书，将来才不会为钱发愁。
其实，小晴并不太愿意去学校。学校的孩子总嘲笑她是个没爹的孩子，骂她是小杂种，女同学也不和她玩，嫌她穿得土气。
小晴和母亲虽然相依为命，但母亲忙于挣钱，对她关注不多，所以两人并不是亲密无间，无话不谈的母女。在学校被同学孤立的情况，小晴从来没和母亲说，只是内心越来越孤僻，不爱说话。
初中毕业后，小晴没有再继续读书，而是跟着母亲一起摆夜市摊。每当小晴累得直不起腰时 ，母亲就会说，叫你不好好念书，现在后悔了吧。
后悔吗？小晴不知道，只是觉得人生看不到希望。每天醒来就去采购食材，晚上烟熏火燎地站一晚，城市又不停建设 ，她们的这个烧烤摊都已经换过好几个地方了。
因为不爱说话，不会打扮，所以小晴都快二十三岁了，还没谈过一场恋爱。母亲似乎也忘了女儿已经长大，每天只顾着做生意。
小晴觉得自己的委屈没人知道，夜里常躲在被子里哭。觉得自己这辈子，大概就是这样了。
那晚，小晴和母亲像往常一样，在摊位上忙碌着。开始时客人不多，只有一桌三个人。母亲将烤好的鸡翅给那桌客人送过去时，突然其中的一位客人竟然对母亲说：“李嫂？你是李嫂！我是小覃啊，当年和李哥一起开车的小覃。”
母亲愣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小晴，然后有些紧张地说：“啊…啊…是小覃啊，这些年上哪发财了。”
那个小覃有些感慨，“发什么财啊，当年你那出事后，老婆就不让我再跑车了，后来我和老乡一起搞装修，勉强挣两个钱，够孩子读书。”说着，他指下旁边女孩说，“这不，小的这个在这边上大学，刚好有个亲戚结婚，我过来吃喜酒，顺便看下她，结果她吵着让我请她和她同学吃烧烤，没想到就碰到你了，对了，你什么时候来这边的，那个女孩是谁？”
小晴一直在竖着耳朵听两人对话。这么些年来，她好像没见过母亲有亲戚朋友来往。而且自她懂事以来，就一直在本地，那个人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
母亲迟疑了一下，刚好有几个客人过来，她忙对小覃说，有空再和你聊。后来，小覃见母亲一直在忙碌，便不再打扰她。等那个小覃走后，母亲便叫小晴收工了。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没有出摊。这大概是小晴休息最久的一次。母亲明显心里有事，已经不小心摔破几个盘子了。对着小晴每天疑惑的眼神，母亲终于决定对小晴全盘托出。
原来，母亲并不是小晴的亲生母亲。二十多年前，她和丈夫在邻市买了一辆中巴车，专门跑客运。老公开车，她则拉客收费。那天碰到的那个小覃，就是和他们一起跑客运，走另一条线路的朋友。那时邻市的车站并不正规，很多中巴车都是见客就拉，有时为了抢客源，车上还会直接下来人将客人拉上车去。小晴的亲生父母就是那样被拉上车的。
母亲还记得当时的情景 。一对年轻的夫妻抱着一个一岁多的小女孩。看着车上已经坐满了人，年轻的妻子犹豫地对丈夫说，要不再等下一趟吧，车上已经没位了。母亲见状忙上前拉着那女人说，有的有的。前面还空着呢。说完没等女人回答 ，便连推带搡地将女人推上了车。男人见状，只好抱着孩子也跟上来。上车后，母亲将副驾驶的位置让给了抱孩子的男人坐，然后又从其他座位下抽出一张小板凳招呼女人坐了下来。女人坐定后，前面的孩子吵着要妈妈抱，于是男人又将孩子递过来给女人抱着坐在了后面。
当时母亲已经怀有身孕了，所以汽车开动后，她背靠着主驾驶位的椅背打盹，迷迷糊糊中，车子碰的一声，不知撞到了什么，然后发现了侧翻。一阵天眩地转后，母亲晕了过去。
母亲醒来时已经在医院，而肚里的孩子已经没了。原来由于超载及司机疲劳驾驶，车子出了事故。伤了十几个，死了三个，其中，中巴司机当场死亡，另有一对年轻夫妻，送到医院后抢救无效死亡，那个女孩因为被母亲护在了怀里，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母亲不知是怎么熬过那段时间的，等她开始振作起来时，她想到了那对年轻的夫妻和那个小女孩。她跑去打听，因为父母去世，爷爷奶奶年迈，亲戚互相推诿，女孩已经被送到了孤儿院。于是她领养了那个女孩，离开了那座城市。那个女孩就是小晴。
母亲有个小木盒 ，她第一次当着小晴的面把它打开。里面只有两张照片，一张是母亲和一个年轻男子的合影，另一张，则是一家三口在照相馆里拍的全家福。照片里的夫妻衣着合体，女孩也打扮得可爱喜人，一看就是幸福的一家。这张照片是母亲收养小晴时，院长递给母亲的。
小晴听完母亲的诉说，看着手中的照片，心里十分震惊。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喊了二十多年的母亲，竟然是害死自己亲生父母的罪魁祸首。
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她不知道该感激母亲还是该恨母亲。如果没有她，自己就得在孤儿院长大；可是如果没有她，自己的父母就不会离她而去，她就能在正常的家庭长大，她的整个人生也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