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夫妻
作者:翠脆生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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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透过窗户望去,小区里焕然一新,物业给每一幢别墅楼门处都贴了对联,就连树上都挂了大红的灯笼。天空中阴霾一片,风呼啦啦地拍打着窗棂,像是要下雪了。
呵呵呵,徐峰,追我呀,来呀。
嗷,你敢拿雪球打我,等着。
哈哈哈哈……
扎着马尾的冯小美容光焕发,她白皙的皮肤因为兴奋泛起一层红晕,她在雪地里跑啊、跳啊,徐峰在后面追着,一个箭步就把她拉在他的怀里。
时光在柴米油盐里荡起微波,在微澜中氤氲着风霜雨雪。甜蜜的话儿还没忘却,光洁无瑕的额头上有了痘印、眼角边有了细密的皱纹,就连曾经清澈的双眸似乎也变得浑浊。
冯小美望着镜中的自己,思绪从一年前飘了回来。此刻,镜中的女子双眼浮肿,脸色蜡黄,她无声地坐下,对着空无一人的屋子发了片刻的呆。沙发上的猫咪一觉睡醒,惬意地伸了伸懒腰,传来一声哀怨的喵声,她忽然觉得,自己就像这只猫,虽然待在屋子里有吃有喝,始终是孤独寂寞的。和徐峰似乎也是快乐过的,那时的他热烈地追求她,送她花儿、替她买热乎的早餐……两人在雪地里打雪仗,咯咯咯地笑着,她雾蒙蒙的眸子里渐渐升腾起了爱意,他总猝不及防地在她的额头上、脸上印上一个吻。
晚上的菜式已经准备好:西芹爆炒鱿鱼、青椒皮蛋、糖醋藕片,青菜豆腐汤,都是徐峰爱吃的。
自从嫁给了徐峰,冯小美就成了整个家族的骄傲:一个山区里出来的丫头嫁给了大城市的富二代,穿金戴银,吃香的喝辣的,待在家里做全职太太,能不让人羡慕吗?老家盖房子、堂妹找工作、姑妈做手术在医院找熟人等等,七大姑八大姨一堆的杂事都来求徐峰,冯小美心里有愧,主动包揽家务,由十指不沾阳春水迅速变得煎炸蒸煮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从恋爱到结婚,5年的光景,徐峰找尽各种借口不愿意和冯小美回娘家:晕车、公司忙、换个地方睡觉不习惯等等,渐渐的,冯小美回过神来了,敢情这是嫌弃自己家啊!自己当初辞职回来想怀孕生子,备孕一年多还没动静,徐峰却越来越忙,两人之间就像是水星和火星,一个看电视、一个玩手机,话题越来越少。冯小美幽幽地和老妈一抱怨,王庆丽就机关枪似的扫过来:“说什么呢,你现在不愁吃不愁穿的想离婚?我看你是好日子过多了,不知道自己是谁!别忘了,亲戚多少双眼睛盯着咱家呢,你要是和徐峰出点什么岔子,就连你妈我都会被人家笑话死。”
眼下,快晚上七点了,徐峰还没回来。冯小美打电话想问问,对方却关机。一个男人忽然间变得爱臭美了、越来越忙了,和自己的老婆没什么话题了,还能说明什么呢?这点子烦恼无处诉说,她统统告诉了邻居吴娜娜。吴娜娜说,男人有钱就变坏,一定要盯紧一点。冯小美下意识仔细检查了徐峰的衬衣,没发现香水味和口红印什么的,她还偷看他的手机,也没发觉什么蛛丝马迹。此刻,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吴娜娜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快,有人说看见你们家徐峰带着女人去宾馆了!”吴娜娜抓起冯小美的羽绒服,就把她拉出门。
车子风驰电掣地向着某个宾馆驶去。冯小美脑子乱糟糟的,眼泪竹子噼里啪啦往下掉,真捉奸在床的话,难道要离婚?
几分钟后,吴娜娜拉着冯小美站到1236房间门口“砰砰砰”猛烈敲门。
“出来,你们这对狗男女!”吴娜娜怒吼着,冯小美的身子不受控制地抖着。
一分钟后,一个男人探出头来不烦恼地说:“干什么,干什么?找谁呀?”
男人大概二十出头的样子,留着寸头,眼神迷离中透着凌厉,他的右脸上有一颗痣。冯小美偷眼望去,这男人脸色潮红,似乎很生气有人打扰了他的好事。屋子里应该有一个女人吧,躺在床上,柔软的身段藤蔓一样伸展着,想到徐峰可能像眼前的男人一般勇猛地像小牛犊子扑向床上的女人,冯小美的太阳穴就一阵抽疼。她竟然朝着那男人露出一个微笑,呲了呲牙,悄无声息的。
出来的男人居然不是徐峰,吴娜娜失望极了,连说不可能哇,她环顾四周,甚至想伸头看看房间里的情形,却都被男人健硕的身体给挡住了。
“还不快走啊,没完没了是不是?打扰别人的好事儿,大妈,您走好,不送!”男人鼻孔里发出一丝轻蔑的哼声,砰一声关上了门。 吴娜娜呆住了,说:“对不起,对不起,找错人了。”说完,她拉着冯小美就往外跑。
“靠,怎么搞的嘛,情报有误?哎,你说刚才那男的干嘛呢?嘿嘿,瞧他一脸猴急的样子,不知道和哪个小情人约会呢!现在的男人啊,没一个好东西。”吴娜娜吧唧吧唧的说着,嘴巴一张一合的,冯小美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2
“小美,你妹妹快毕业了,好歹让先到徐峰的公司去锻炼锻炼啊。”王庆丽陪着笑的语气又一次清晰地在耳边回荡。
徐峰已经一个月没碰自己了,对冯小美也爱理不理的。冯小美心里有点发慌,家里总有这样那样的事情求着人家,要真离了婚可怎么办?想到离婚,她顿时口干舌燥起来,恍然发觉每一次主动求欢,事后都要向徐峰提要求,爱情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味儿,不是出自身体春潮涌动一般的原始冲动,而是为了其他的事情。
捉奸不成,回家的路上,不知为什么,冯小美松了一口气。
“奇怪,我有个外甥女在徐峰的公司做前台,明明通知我看见徐峰和一个女人进了宾馆的。真是的,小美我告诉你,不能便宜他。”吴娜娜气愤地说完,匆匆说,“现在送你回去,我晚上还有个应酬。我平生最恨搞外遇的男人,放心,要是徐峰敢对不起你,姐替你出头!”
车子一阵风似地回到了小区,冯小美回到家呆呆地坐在沙发里喘着粗气:刚才的一幕就像是做梦,自己还没回过神来,就又回到家里了。她忽然想起,前阵子徐峰在主城区买了栋房子,还说是装修好之后等婆婆将来从美国回来住。想到这儿,冯小美脑子里不知那根弦轰隆隆作响,重新穿起衣服出门。
新房子冯小美来过一次,顺着小区一直往里走,有一幢独门独院的小别墅显得幽静雅致。
北方的冬天,万家灯火中透着清冷的气息。窗帘半掩着,幽暗的灯光中,徐峰和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正对视着。冯小美心痛的发现,老公的眼睛里闪着灼热的目光,而他似乎好久都没用这样的光芒注视过自己了。他的身子逐渐靠近她的,似乎唇就要压上去了。冯小美几乎五脏俱焚,她四处张望,从小花坛里捡起一粒石子对着窗户就丢过去。
“咣”的一声清脆而响亮,冯小美吓得转身就跑。
“谁呀,谁?”身后,传来徐峰的声音。
寒风呼呼地灌满耳膜,冯小美一路狂奔,小区门口正好停着一辆出租车,她逃命一般坐了进去。
眼泪在冷风里吹干,她发觉自己真好笑,难道此时不应该拿出正室范儿进去掌掴这对狗男女吗?为什么要跑?冯小美胸口火烧火燎地疼着,回到家,她麻木地拿出钥匙,门“咯吱”一声,身后有一个人猛地推了她一把。冯小美吓得大叫,却被一个男人捂住了嘴。
男人大概一米七左右的个头,圆圆的脸盘上,一双眼睛堆满紧张和疲倦,看上去也就二十几岁。他冷笑着说:“你要再叫,我就强奸了你!”
冯小美惊惧之下冲他点了点头,对方才松开手。
“求你了,你要钱的话,我包里就有,你随便拿,我绝对不会报警的!”冯小美小声央求道。
年轻男人猛地把冯小美扛在肩头扔在沙发上,他扑到她的身上,嘲讽道:“和你老公一个德性,不是所有东西都能用钱买到,懂吗?你老公仗着有点臭钱就勾引我女朋友,我今天就替天行道,强奸了你,拍成视频发到网上,看你老公还有什么脸活在世上。”
男人闷哼一声,哗啦撕开冯小美的羽绒服,就要开始解她的裤子。
冯小美已经猜出事情的原委,眼前的男人多半是和徐峰在一起那个女孩子的男朋友,她浑身发抖,眼泪像是决堤的河水流个不停。想到自己像个金丝雀一样待在这所屋子里,患得患失怕离婚之后再也找不到和徐峰一样条件的男人,大事小事都忍着,眼看把时光荒废了。而今天,竟然要受到这样的屈辱。冯小美呜呜咽咽的哭着,眼泪哗哗地顺着面颊流淌,胸口一起一伏的,哭得几近昏厥。那男人忽然停了下来,轻声说:“别哭了,别哭了。”
“我就是太惯着她了。”年轻男人呆呆的说完,转身出门。
屋子里静悄悄的,冯小美放声大哭,她决定一个人回家过年,顺便告诉家里,从此以后别指望徐峰了,自己要过另外一种生活。
3
婚姻一般有两种结局,一种是相濡以沫,另外一种是相敬如冰,吴娜娜说还有第三种是可以各玩各的。冯小美不愿意这样,但长期以来,锦衣玉食的生活像是茧,一层层包裹着自己,害怕恢复到从前打拼的日子,甚至觉得一觉睡到自然醒非常美好。内心那一点点小的骄傲和自尊再也无法忍受自己继续作茧自缚,冯小美在火车上没有丝毫的睡意,她下了决心,不管有多难,也要和徐峰离婚。
“你疯了?咱家的新房是徐峰出钱盖的,你堂妹上大学的钱也是徐峰给的,就连你妈我身上穿的衣服也是女婿的钱买的。你这些年在家里过着舒坦日子,徐峰也愿意为家里花钱,还图个啥,闹腾什么呀?”老妈王庆丽嚷嚷着。
冯小美泪流满面的说:“我要爱情,他要是不爱我了,我们就离婚!”
“爱情?能当饭吃啊!”王庆丽哼了一声,摇摇头。
冯小美打开手机,十几个未接电话,都是徐峰打来的。不管出轨与否,那个年轻男子的话就像是一根刺,扎在心头最柔软的地方,把冯小美在安逸生活里尘封已久的泼辣劲儿和奋斗心都释放出来。她躺在自己的小屋里想象着离婚以后出去找工作的种种艰辛,又想起自己文笔还不错,可以写文章挣钱,还能开个网店什么的,想着想着,沉沉睡去。
“小美,小美,徐峰回来了,快起来!”
耳边的呱噪声让冯小美不情不愿的睁开眼睛,原来是老妈。
王庆丽喜滋滋的说:“快,徐峰回来了,这孩子,第一次回来,怎么不给家里打个电话呀!”
徐峰竟然回来了,他不怕山路崎岖了?不怕山里冷了?不怕家里没厕所?冯小美顺着门缝望去,徐峰在一堆亲戚的簇拥下正侃侃而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她气愤地想,现在的男人,都希望家里红旗不倒,外头彩旗飘飘吗?装得还真像!
“怎么,一个人耍性子跑回家有理啦?见到老公,不理不睬的。”
说话间,徐峰笑眯眯地开门进来。
冯小美迅速坐到椅子上,假装自己并没有偷听他和亲戚聊天。
我们离婚吧!这句话堵得冯小美胸口发闷,她说:“从谈恋爱到结婚,你都不来我家,今天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
冯小美盯着徐峰的眼睛看,想瞧一瞧眼前这个男人面具下的真实想法。徐峰面色红润,眉眼间笑逐颜开,嘴角荡漾开来的笑容里似乎有讨好的意味,他到时不怕冯小美的眼睛,直勾勾地迎了上去,嘻嘻笑着。
“瞧你说的,我一直都想,干出点成绩再和你一起回来啊。别让亲戚们说,你嫁了个草包丈夫,就知道啃老,那就不好了!哎,给你看样东西。”徐峰嘻笑着拿出一个摄像机来。
画面里居然是新家,窗帘半掩着,沙发上坐了好几个人。徐峰和那个女孩子含情脉脉对视着,沙发上的人时不时起哄。
冯小美心里很不舒服,问:“你什么意思?”
“哎呀,你没听到啊,我和那个女孩子对台词呢。年底了,公司年会上,手下一帮子兄弟都让我演小品。你说,我哪儿会这些呀。公司老总越来越不好干了,呵呵,以前是管理好公司就行,现在年会还得出节目,头大。”徐峰嘿嘿笑。
事情竟然是这样的?冯小美想起来自己站在窗口的时候,只从窗帘缝隙处看到徐峰和那个女孩子似乎在说着什么,另外一边的窗帘后面,隐约有几个影子,难道当时他们一帮人正排节目?
“吃饭喽!”王庆丽满是殷勤的笑容,“来来,我腌的咸肉可好吃了,小峰来尝尝。小美,快点去洗手!”
“好,谢谢妈,我正饿着呢!”徐峰笑着就往餐厅走去。
“你怎么了,吊着个脸子给谁看呢?”王庆丽疑惑地问。
冯小美哽咽着把昨天看到的事情告诉了老妈,还把徐峰给她说的话也说了出来。
王庆丽听完之后,手一挥,说:“电视上不是说嘛,天空飘来五个字,这都不算事!一个男人还愿意找理由让你心里舒坦,证明他爱你,傻丫头。”
4
给老妈王庆丽买了化妆品,还给爸爸买了两条高档烟,还买了几十袋子枸杞送给七八姑八大姨,徐峰谦和有礼地和一大帮亲戚聊东聊西,顺便给簇拥着的小孩子发压岁钱,算是给冯小美一家挣足了面子。
山里冷,冯小美家没厕所,晚上都用痰盂当便盆,第二天一早再拿出去倒。王庆丽早就铺好了床,拿出厚厚的驼绒被子,还准备了干净的痰盂。
徐峰自小家境优越,哪里晓得晚上没厕所的苦楚。冯小美忐忑不安,想发火,却被徐峰的化骨绵掌给挡回去,人家录了像证明没什么,自己还想怎样?人家殷勤地开车一路追回来,又卖力讨好自己家的穷亲戚,说明什么?冯小美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切都说明确实有鬼!可是,老妈说的也对,一个男人还愿意找理由让你心里舒坦,证明他爱你。想到要和徐峰离婚,自己的心何尝不是撕裂一般的疼。
春节过后刚回到家门口,就见邻居家传出一阵嘶吼声。
“贱货,光天化日的和别的男人去看电影,你还把我放在眼里吗?”马涛吼着。
吴娜娜哭泣着:“你要是在乎我,就不会在微信上勾搭别的女人。既然连撒谎都懒得说了,证明我们俩早就不爱对方了,离婚!”
……
冯小美和徐峰对视一眼,开门进了屋。
几分钟后,吴娜娜来串门,她神秘地拉着冯小美到卧室。
“哎,你再给我说说,你们徐总过年前到底发什么神经呢?”吴娜娜打了个电话,然后按下免提键。
听筒里传来一个小姑娘的声音:“神经病得很,我看见他和唐梅去宾馆了,没想到又出来了。过一阵子又通知我们几个年轻一点的女孩子去他新家,说什么年会排节目。我们去的时候,就徐总和唐梅两个人,嘿嘿。不过,唐梅过完年已经辞职了,她男朋友来公司闹了一场呢。”
不知为什么,冯小美听完之后笑了笑,这时,徐峰在楼下喊:“小美,我熬了粥,吃点嘛!”
“改过自新啦?怪不得你一脸幸福呢!”吴娜娜撇了撇嘴。
“我已经联系好一家单位,过几天去面试。哦,还有,明天要参加一个同学聚会。”冯小美下楼,徐峰忙端来一盘小菜。
徐峰嘻嘻笑着说:“第一次熬粥,多提意见、多批评。”
门铃响了,冯小美开门一看,一个似曾相识的男人笑眯眯站在门口说:“是嫂子吧,我是徐总新来的助理。”
冯小美无从想象那天跟着吴娜娜去捉奸时,徐峰紧迫的心情和他又是如何得知老婆要去的消息,她的脑子里盘旋着吴娜娜说的话,如果夫妻之间连撒谎都懒得说,那说明早已不爱了。眼前的男人俨然就是宾馆房间里里探出头的那个人,一切只说明一点,徐峰还在乎自己。这一次情感上的磨砺,冯小美和徐峰都对自己的人生有了一个新的认识。想到这儿,她笑着说:“你好,你好。”(原创作品,转载请申请授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