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年前丈夫得肺癌去世了,当时我们的儿子才3岁多。丈夫的病以前毫无征兆,从发现到去世不足3个月的时间,直到他一个大活人变成骨灰,装在盒里被我端在胸前,我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我们是恩爱夫妻,当初谈恋爱时我爱上了他的人品才华,虽然我不是高学历,但在他的影响下,我也努力学习提升自己。我们两人白手起家像两只啄泥的燕子,你一口泥我一口泥筑起了自己的窝。我们的儿子很可爱,刚开始学会说话时,有一次看电视剧,里面有一个情节,演的是有一个混帐儿子跟父母要钱,在家里耍横摔碗无理取闹,气得当妈的说不出话来只是哭,那个父亲颤抖地用手指着儿子骂:“我们怎么生了你这个不孝之子!”这时我们儿子气愤地指着电视屏幕说:“这一家人,最不好!”他又转身对我笑笑,奶声奶气地说:“妈妈放心,我,不是不孝之子!”当时我心里欣慰极了。丈夫去世后,我精神上一片黑暗,天塌地陷一般,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深井。只有抱着儿子时才感觉到还有一丝温暖。
我丈夫老家在北方,家里还有一个哥哥,已经生了儿子,所以我丈夫的去世虽然使他父母也很难过,但并没有影响他们的生活。现在我跟他们的联系也很少。幸好我父母是本地人,我又是独生女,父母叫我回去同住,每天帮我接送孩子上幼儿园。这样我原来的房子就可以出租,贴补儿子将来的教育费用。毕竟单亲妈妈抚养孩子还是很具体的。每当儿子问“我爸爸什么时候回来?”,我们就哄他,“爸爸到很远的地方上班挣钱去了,等你长大也能挣钱的时候,爸爸就回来了。”儿子很乖巧,“那我就要快点长大!”
丈夫去世不久,不断有熟人给我介绍男朋友,有的是妻子病逝多年未娶的,有的是离婚带着孩子的的,甚至还有大龄未婚男子。面对亲朋好友们的好意,我都一一婉拒了,说自己还不想再婚。我心疼儿子,他已经没有了父亲,我只有把双倍的爱都给他,才能弥补孩子人生的缺陷,才能对得起与丈夫生前的恩爱。而且随着儿子渐渐长大,他已经不相信我们哄他的话。有一次单位同事的母亲去世,我父母恰好那天参加老朋友聚会去了,我下班后从幼儿园接了儿子,就直接去了办丧事的地方。儿子听到了棚子里放着哀乐在点香烧纸,看到了黄花白花摆两边,照片挂中间的情景。哀乐是有很强感染力的,幼小的儿子难过起来,他悄悄扯着我的衣角问到:“我爸爸是不是没有在很远的地方挣钱,他是不是也死了?他的相片以前也挂在墙壁中间过!”我说不出话来,只有紧紧地抱着儿子小声哭泣。从此后我对儿子更加疼爱。
带着孩子再婚的女人有很多难处,我不愿意去冒这个险,更不愿意儿子受到伤害。如果再婚不能提升生活品质,反面给生活带来很多麻烦的话,为什么一定要再婚?丈夫早逝,这是我的命,我认命;抚养儿子,这是我的责任,我尽责。孤独寂寞是必然的,习惯了就好。
如果说丈夫去世后我从来没有对别的男人动过心,那是一种虚伪,毕竟我到2008年时才刚30出头。一个身心健康的女子,长得也算五官秀丽气质文雅,其实丈夫去世后我一直不乏追求者。2008年春节前,单位系统开年会,公司上层有位高管主动来结识我。中间的过程我不想详述,反正后来我们有了肌肤之亲。到现在我也不想贬低他,他真的是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男人,我反省自身也有小鸟依人情怀,只是,他不该以有妇之夫的身份来招惹我。他曾经对我好得入心入肺,那段时间,他是我心中最温情的一把伞。他还真的送过我一把伞,是那种高档的遮阳伞,他说:“你把伞随时放在包里,晴天遮阳雨天避雨,就当我随时在你身边!”他对我的好,令我很感动。如果没有2008年5月12日,也许我还会满足于拥有这把小阳伞。
5.12这天我休病假,父母亲当时到外地旅游去了。摇晃暂停了,我想都没想就拉开门冲了出去。楼下院子里站满了人,人们惊魂未定地议论着刚才的事,虽然有不同的感受,那惊惧却是相同的。对面远处电梯公寓的水塔被地震晃动得倾斜了,粗大的水柱直泄下来。刚才大家只是本能地向外冲,此刻的景象却让人感到一种惊悸般的后怕。院子里站满了人,还有的人披着一床被子就跑出门了。
这时大地还在晃动,人站在地上有点立不稳,我抱住花坛里的一棵石榴树。
人们议论着,肯定周边地区刚才发生了强烈的大地震,本城只是被波及而绝非震中!果然不出所料,大概过了十几分钟,有人的手机上出现了腾迅QQ发来的最新信息:此次地震的震中在四川汶川,震级7.8级!院子里的人们争先传看着手机上的信息,七嘴八舌地议论着,“7.8级!这是跟唐山一样大的地震呵!”摇晃停止了,我后怕极了,快步向幼儿园跑去。这时幼儿园门前已经有很多家长涌在那里,幼儿园提前打开大门,让家长们把孩子接走。
这天晚上院子里的人都不敢在家睡觉,我也带着儿子、抱着被子席子来到大街上。小孩子贪睡,儿子很快睡着了,我却流起泪来,我想丈夫了。如果丈夫活着,天大的事都有他担当,不会叫我受一点苦。这时我掏出手机,给那个爱我爱得入心入肺的人打电话。电话不通,再打,亦然,无论如何打不通。其实,我只是需要一个安慰或关心,即使打通又能怎样?他有他的家。我看着熟睡的儿子,流着泪在这街边铺的席子上坐了一夜。
第二天晚上全城恐慌气氛依旧,我跟大多数人一样,还是带着儿子出门了,出门前不甘心,我又给那个“入心入肺”的人打电话,不通,始终打不通。并且这一回的不通不是移动电话线路堵塞,是他关机。这时黄昏来临,满城私家车出动,有些是全家开着车,出城去找合适地方躲余震的。天黑后下雨了,越下越大。我抱着儿子坐在街边屋檐下,这里路面开宽附近没有高层建筑,就在这里坐一夜吧。我默默地看着路边出城的汽车,忽然,我心跳加快,一辆再熟悉不过的车开过来了,那是一辆豪华型白色轿车。借着路灯,我清清楚楚看到开车的那个人,那张漂亮英俊的脸,并且看到车上已坐满了他的家人。他也看见了坐在路边抱着孩子的我。他的惊愕更胜于我,那一瞬间眼睛里流露出无限的怜惜和无奈。这眼神的流光随汽车的飞驰瞬间即逝,在我心里却像经历了一个世纪。
我默默地流着泪,霎那间明白了很多平时想不明白的事。他曾经在一次欢愉后很温柔地对我耳语,等我,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离婚娶你的。我曾以为丈夫去世后唯一让我动心的这个男人,会是自己在这个世界最亲的人。可是原来心里这把温情的伞不过真的只是一把漂亮的遮阳伞,平时可以用它挡挡阳光,还可以拿着它照相时作个装饰,而当真正的大风大雨来临时,它却起不了任何作用。
此刻我止不住的泪水滴在了儿子的脸上,儿子回头看着我:“妈妈,你哭啦?”他伸出小手去给我擦泪。我掩饰地一躲:“没有,这是雨水。”
没有基础的男女情爱,终究是无根的虚花。当地震结束生活恢复原状后,他出现在我面前,我们都没有提那个黄昏的路遇。但是也再找不到了话题了,沉默地对视了好一会,点了两杯咖啡,我喝了两口,站起来告辞,他也没有挽留。我们都意识到,无情可续。不属于自己的,终究要风流云散。祝他将来的生活家庭幸福吧。这一段经历我很惭愧。
2008年9月1日儿子上小学了,我工作之余把全部精力用在辅导儿子功课上。我觉得儿子成长的过程仿佛自己也重新成长了一次。学校发的教材,我全部通读一遍,辅导起来得心应手。这个习惯我一直维持到儿子上初中,初中时要学英语,我到当时的梨花街书市,买了一本同样的英语教材。英语我已经很生疏,这时自己先学懂了,在这本书上作了许多记号。每天晚上儿子的英语作业我负责检查,一直到没有任何错误为止。儿子的英语成绩突出,并且养成了认真学习的习惯,现在各科成绩都良性循环了,这时我彻底放手,不再每天检查他的作业了。儿子很懂事,他早知道我们这个家的现状,可喜的是他心态很阳光,这是我最感欣慰的。儿子有一句经常爱说的话,“不管遇到啥子事,明天的太阳都要出来的!”
儿子有一次对我说:“妈妈,我已经这么大了,你还是要为自己着想,找个合适的人吧!”我感动儿子的懂事,但是现在还是不愿再婚,最起码,等儿子考上大学,去开始他的独立人生时,我再考虑自己的归宿。实在不行,等真正老了时,找个老伴,相互间有个照应就行了,也许这样更合理些,也就迈开了那些再婚家庭的烦扰:双方子女的教育、双方父母的赡养、双方子女之间的矛盾、充当继父继母的为难……等等。不知我这样的想法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