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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母改嫁,17岁,恋人弃她而去,18岁远嫁沙漠——存存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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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存

作者:杨素凤

存存是我儿时的伙伴,我们从开裆裤一直耍到上学。

她是外村人,父亲死得早,母亲带她改嫁到我们村,女娃娃本应是翠翠,她妈疼爱她,大概是怕她受继父和继父儿子的虐待,给她改为存存。

大集体时,我母亲和她妈编在一组干活,母亲吩咐我照看弟弟、妹妹,那时车少,就怕娃娃耍水,家附近的大水坑里年年夏天都有小娃娃耍水淹死的。存存是老疙瘩,没弟弟、妹妹牵绊,和兰兰、花花、霞霞她们疯耍,跳皮筋、倒立、抓骨头子、跳方,我攥着妹妹的小手,眼巴巴看着她们欢快地疯,偶尔耍上一阵,还要盯着妹妹别跑远了、别摔跤了,还要挑草喂猪,存存无忧无虑玩到上小学。

尽管她妈像老母鸡庇护小鸡一样护着她,但老疙瘩上学以后就没享过啥福,哥哥嫂嫂嫌她是拖油瓶,不待见她,初中刚念了几天,就扯回来干农活,冬天赶着驴车往田里拉粪、铲土、捡稻胡子、打克郎,夏天薅稻子,蚂蝗在田里,起初还吓得哇啦哇啦喊叫,后来也就习惯了,彻底成了公社小社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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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生产队都有饲养组,牲口集体饲养,这些牲畜分在几个圈里,冬天拉下很多粪便,生产队过一段时间就要起粪,集中起来堆成圆堆,开春再拉到田里,粪起掉后,圈里再垫上一层厚厚的土,土从哪里来呢?田里取,入冬后,土层还冻得不太厚的时候,队长组织社员攒土,两人一溜子,从田这头攒到另一头,像田埂一样长长的,拉土的都是一家一组,一个手拉车,大人上土、拉车子,娃娃扶车把,装满一车土后,大人拉车子、娃娃没劲就在后面躬下身子推或者车沿边栓根绳子帮着拉,减轻大人的强度,白天攒土,五更里拉土,为了防止车子上的土一路颠簸洒落,手拉车上围着一个冰草做的圈子,队长站在土堆旁边发票,拉一手拉车,发一张票,一张票不到一个工分,然后集中起来拿到记工员出兑换工分,为了多挣分,只好拼命跑,我和存存10来岁的时候,都干过这活,尽管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不情愿,还是被父母在睡梦中千呼万唤、脸哄带呵斥叫起来干活,干完活灰头土脸,土老鼠一样,不干活哥嫂不给好脸色,爹妈也没好声气,有一次存存掌车把,哥哥嫂子铲土,她犯迷糊,车把没掌住,“哐当”半车土连冰草围成的圈子全撒了地上,她哥哥抡起起锹把朝她身上抽去,幸好被周围的人死死拉住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存存一路哭着跑回家,她妈搂着她大哭,继父被生产队派出去在山上放羊,常年四季不回家,存存和她妈的日子过得悲凉恓惶。

有一年插秧季节,生产对在北沙窝边有十多亩田种稻子,队长派人用手扶拖拉机拉了一车人去栽种,谁知到了曹闸附近,司机失控,车翻了,一车人全倒扣在渠里,哭爹喊娘,两个命小的妇女扑棱了两下就不见了踪迹,横尸水渠,捞上来后,家人撕心裂肺、哭天抢地喊破了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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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存个头小,有人递过去一根长木棒子,她抓住棒子爬了上来,自此吓出了毛病,水渠边不敢去,看着明晃晃的水渠发晕,哭爹喊娘揪心的那一幕她永远抹不掉,坐车她心跳加速,头晕目眩,恶心呕吐,不知道东南西北。

尽管风吹日晒,吃上顿愁下顿,但破衣烂衫遮不住存存的疯长的青春,十四五岁时她就发育的凹凸有致,高挑、水灵灵,我还瘦的跟豆芽菜一样,被人忘了大名,左一个“干头”右一个“干头”乱叫,她的胸脯子已鼓鼓囊囊的,我穿着打着补丁的裤子上学,存存已开始懂得打扮了,她把筷子烧热,把刘海卷的弯弯的,上面抹上一点棒棒油,看着闪闪亮亮的,头发捎子上系上一圈长长的红毛线,她下地干活时,脚上穿的是干净清爽的鞋,背篼里装着一双旧鞋,就这点小喜好,被她的嫂子左剜一眼、右瞪两眼,骂骂咧咧:贱婊子,骚婊子,搽抹好了勾人去呢。

存存能挣工分了,也不在乎嫂子的挤兑和辱骂,屁股一扭一扭,旁若无人出出进进,17岁那年的冬天,她参加了公社的基干民兵训练,和一帮年轻人拿着老杆子步枪训练了20多天,滚爬跌打时,存存和三楞子对上眼了,训练的间隙,两人悄悄拉了手,训练结束后,快过年了,生产队也没什么活计,存存花蝴蝶一样不着家,要么和三棱子去村边麦柴堆后说悄悄话,要么买上一毛钱瓜子看电影去了,有一次两人看完电影,跑到红太阳广场毛主席石膏像下偷偷亲嘴,三楞子的手偷偷摸摸鬼鬼祟祟伸到存存的花棉袄里,存存的心扑腾扑腾跳,感到刺激又害怕,头紧紧贴在三楞子的怀里任其肆意摩挲,不料队上的几个小娃娃在附近打陀螺,尿急了,跑到这拐角撒尿,目睹了这一生动细节,回家告诉了家里大人,她妈又添油加醋告诉了其他人。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经过众人嘴巴生动形象的加工后,越来越生动,最后的版本就是存存已是大肚子了,传到三楞子的爹的耳朵,他气的鼻子、眼里、口里三股冒气,不由分说先把三楞子吊起来暴打了一顿,他坚决反对三楞子和存存搞对象,他是生产队队长,家境优越,存存妈寡妇再嫁,年龄可以给三棱子的爹当妈,两家结亲,门不当户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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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存的哥嫂知道了,出乎意料地高兴。醉翁之意不在酒,三楞子的爹是队长,接了这门亲,可以给他们派点轻省的活计,还能趁机多要点彩礼,可是他们的美梦破灭了,三楞子被他爹打了一顿后,三愣子再也不敢出来,他爹利用手中的权利,找人把他招到石炭井当煤矿工人去了,走时,他爹亲自押送了去,自此黄鹤一去不复返,存存还傻傻地痴心等待了好长时间。

存存在家里不招人待见,在队上干活也被人指指点点戳脊梁骨,抬不起头,就像枯萎的花朵,蔫不拉几,整日耷拉着脑袋,秋收后,腾格里沙漠边上有人来提亲,她妈立马答应,一个多月后,不到18岁的存存孤独地昭君出塞,我上学没能送她一程,她的哥哥嫂嫂也没去,和婆婆闹着分了彩礼后,拿着钱到老汉商店、黄门商店消费去了,只有大姐和表妹陪她出嫁。我放学回来,我妈说,存存出院门的时候,一步三回头,嗓子都哭哑了,她妈躲在爬爬树下呜呜咽咽,那场景真让人心碎。

这一别,再没见过存存,存存侄儿子、侄女结婚没见过存存,存存的母亲瘫痪到去世,也没见过存存,邻居们说存存的心肠硬,我知道,存存是伤透了心,存存长在沙漠了,扎根沙漠了。

再见存存是前两年了。

随母改嫁,17岁,恋人弃她而去,18岁远嫁沙漠——存存的故事

母亲心脏不好,住进市医院,病房里的病友更换了两个,有一天,我给老娘送饭,她正和新病友热火朝天聊天,我还纳闷,老妈老了老了,怎么成见面熟了?话痨啊,我放下饭罐,给老娘盛了一碗饭,小心翼翼端给她,瞅了两眼病友:皮肤白皙,身材丰腴,头发染成金褐色,烫成弯弯曲曲的大波浪,被子上搭着一件皮衣,年龄实在不好说,40多岁吧。她斜靠在枕头上输液,目不转睛看我,看着看着她扑哧笑了:你不认识我了?

我上下打量,在记忆深处搜索,学生家长?好像不是,同学?也不是,那是谁呢?实在想不起来了。

母亲忍不住了:丫头呀,你想不起来了?她是存存啊……

存存?

跳皮筋、栽稻子、打场、娃娃过家家……

儿时的记忆一个一个全蹦了出来。

我一把拉住她的手,朝她的脊背就是一巴掌:你这个死家伙,30多年了,你死哪里了?

坐在病房里,我俩回忆往事,说到难肠事,她呜呜咽咽,纸巾一团一团扔到地上,说到这些年的情况,她又转怒为喜,嘻嘻哈哈。

她嫁到沙漠边上后,生了两个女孩一个儿子,丈夫放牧,她在家做饭打毛衣,种着几亩荒地,日子过得紧巴巴的,禁牧后,他们东挪西借凑了点钱在路边开了一家小饭馆,卖素擀面、蒿子面、素杂烩等,起五更睡半夜有点积蓄后,他们开了一家酒楼,生意不错,两个女儿初中毕业后在酒楼上班,后来都在老家找了对象,他们在中卫城区买了一套楼,儿子读大学,他们把饭馆转让,在城里开了一家装饰材料店,她给两个女儿带孩子。

我说:你是老太奶奶了呀,当了老板娘也不认穷朋友了。

存存长长地叹了口气:说来伤心呐,我妈瘫痪我知道,也托人带过钱,可是我那狠心的哥哥嫂子根本不给我妈看病,杨姨妈知道我妈是硬生生饿死在床上的,我没奔丧,在沙漠边上磕头烧纸,在寺里念了三天大经。,祈求母亲原谅,回到中卫后,谁家都没去过,这两年领孙子,跳广场舞,最近高血压犯了,晕头昏脑,住院治疗。

我要赶着上课,,她要了我的电话号码,说有空把芳芳、霞霞、花花联络上,喝喝茶,叙叙旧。

我出门时,她又说:你上班忙,这两天就别来了,我的病不要紧,杨姨妈输液我帮着看。

上班的路上,心里一阵轻松,为儿时伙伴的好日子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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