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采访手记。口述:阿健】
从小,阿健就觉得父母对自己和两个姐姐不同。他们不准阿健到村外玩,不准和陌生人说话,村里来了卖货郎,其他人都跑去看热闹了,阿健则被拘在家里。
阿健知道,因为自己是男孩子,父母怕自己丢了。
父母很宝贝阿健。两个姐姐从五岁起就要帮家里干活,而阿健,只有好好念书就行,其他一概不用管。家里但凡有好吃的,第一口肯定是阿健的,然后才轮到两个姐姐,父母呢,则会笑眯眯地站在一旁,仿佛只要孩子们吃了,他们就满足了。
村里人常对阿健说,你以后一定要孝敬父母啊,不能以后发达了就把他们抛弃了。那时阿健则会不耐烦地打断谈话,我爸妈我以后肯定会孝敬他们的,不用你来说。
阿健大了,到镇上去念高中,父母千叮咛万嘱咐,生怕他去了不回。阿健觉得好笑,自己每周还会回来,他们怎么就紧张如斯。两个姐姐则低着头不说话,她们都只念了初中就回家务农了。
那天不是周末,本不是阿健回家的日子,只是阿健在班上和同学吵了一架,一气之下跑回了家。那时是下午,其他人大概都出去了,堂屋没人,几副碗筷丢在桌上,没有收拾。因为是偷溜回来,所以阿健进门后正想躲进房里,这时父母的房里传来争执声,一时好奇的阿健便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听壁角。只听母亲骂父亲,你怎么那么狠心,那家人个个都厉害,特别是那老太婆,没事都能挑出事的货,大丫嫁过去还不得被欺负死了。
原来大姐到了出嫁的年龄了,父母再为选择东家还是西家吵了起来。
父亲说,他们家给的彩礼多,以后阿健考上大学的话,学费就没那么吃力了。母亲则哭,打从阿健到这个家,我自认为从没亏欠过他,对他甚至比对我自己生的孩子都还要好,可再怎么样,也不能害了大丫一辈子呀……
后面父母再说什么阿健一句也听不进去了。他全身打颤,脚步打飘地回到房间。原来自己不是父母亲生的,难怪自己又高又白,和家里人长得都不像,以前他还愧疚因为自己是全家吃得最好的,又不用干活,所以长得比他们都好,原来不是这样的啊……
最开始发现阿健不对劲的是母亲。无缘无故地回家后不肯去学校,又一直不说话,这样的阿健让她心里发慌,不知道自己下午说的话有多少被他听了去。
这样的日子过了几天,父亲和母亲商量后,决定将阿健的身世告诉他。原来母亲生了二姐后,医生说她不能再生育了。本来父母亲决定在大姐和二姐中选一个招上门女婿的,可后来听说有对夫妻买了一个男孩,可是那家男人意外去世了,女人便决定改嫁,叔叔伯伯们不愿养这个外来的孩子,父母便找去将这孩子买了过来。当时为了买他,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甚至还欠了一些钱。这就是他们所知道的关于阿健所有的来历。
打从知道自己的身世后,阿健便不能安心读书,他整天想,自己的父母不定是哪个城里的有钱人,这些年肯定在努力地找自己。这个想法越来越强烈,以至于他高中没念完便辍学了。
他按父母说的地址找到了那家人,结果那些人都不知道,于是他又找到了改嫁的最初的养母。因为时间太久远,养母已经记不清当初抱孩子来的人的姓名和模样了,只记得是个老女人,其他一概不清楚。
阿健不顾父母的反对,去了外省打工,这些年,他一边打工挣钱,一边想办法找线索,家中的姐姐们结婚他都没有回去过。
十年过去了,阿健仍在寻亲的路上。那个家从他出来后,他一次也没回去过。最开始的时候是不愿回去,后来是不知道如何面对父母不敢回去。就这样一年拖一年,阿健始终飘在外面。
那天,阿健帮人搬完东西后从楼里出来,又累又渴的他在路边买了瓶水喝,这时,他看到在路边摊吃面的一个人很像和他从小玩到大的阿斌。他试着喊了一声,那人果然抬起头,看到他,认了半天,才看出面前这个又黑又瘦的人是当年的阿健。
阿斌已经结婚生子,老婆孩子在家里,他独自到这边打工的。看到阿健仍孑然一身,他不住摇头,感慨道,当年财叔和财婶把你当宝一样养,结果你就因为知道不是人家亲生的就跑了,叔婶哪点对不住你了,这么多年,你竟一次都没回去过,财叔和财婶都气病了,说就当没养过你这个儿子,全村人也都骂你,说你忘恩负义,是个养不熟的白眼儿狼……
阿健没想到全村人会这样看待他,他想找自己的亲生父母有什么错,而且他也没说不管养父母,等他找到自己的亲自父母后,他一直会回去感谢他们的养育之恩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