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学堂
得失相抵，本就没有什么值得与不值得，没有什么后不后悔。命运总是颠沛流离，命运总能自我安慰。原来，这就是生活的样子。
01
有人说，和女人相处，若她涉世未深，就带她看尽人间繁华；若她心已沧桑，就带她坐旋转木马。和男人相处，若他情窦初开，你就宽衣解带；若他阅人无数，你就灶边炉台。
有人说，世间所有的山盟海誓里，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一万个美丽的未来，抵不上一个温暖的现在。
只有温柔说，我的老公就是一根木头，和他在一起生活毫无趣味。
02
温柔是我所有女性朋友中，名字和性格最不搭的一个，生得一副大嗓门，动不动对人拳打脚踢，一般人不敢轻易靠近。高中时有一个男孩给她写情书，她让男孩放学后等着，男孩心花怒放地去赴约，见面后她二话没说，活脱脱就拧折了对方的胳膊，并扬言道：“再敢有下次，老娘打断你的腿。”
后来，大家给温柔取了一个外号，叫“辣手摧花”。神奇的是，这个外号居然能在她不断交替的身边的人群里一直延续。
一次圣诞节，我和温柔在一所大学校园里闲逛。来到学校广场，有很多人在放孔明灯。穿得略显臃肿的卖灯女生跑过来拉生意：“帅哥，买个灯吧，保你不挂科”。
我说：“我已经不需要考试了。”
她说：“那放个灯，找份满意的工作。”
我说：“我已经工作了半年了。”
她接着说：“那许个愿，祝福你们的爱情甜蜜。”她朝我身边手拿一枝玫瑰的温柔笑了笑，这应该是她们的杀手锏，一般地，在这种诱逼下，我一定会买。
我说：“你再仔细瞧瞧，其实这个人是男的，天太冷头发稍微长了点，过几天就剪板寸。”
温柔一掌劈来，多亏我穿得厚实，不然，就算不会骨断筋折，也得淤青发肿。
走到几个女生的旁边，一看就是同一个寝室的，大概都没有男生约，所以才一起出来放灯。她们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下一些愿望，诸如“考试不挂科”“赚大把大把的钱”“找到一个对的人”……
突然，温柔温柔地说：“其实今晚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收到男生的玫瑰，我居然心里美滋滋的，是不是无知的小女生都是这样上当受骗的，太恐怖了。”
我说：“求放过，我身子骨薄。”
03
半年后的某一天，我收到温柔的QQ信息：我是温柔的男朋友张建南，我和她吵架把他气跑了，我打她电话一直在通话中，我怕她寻短见，找到她请好好劝她一下。
我打温柔的电话，她接通后大声咆哮：“我在‘八加一’酒吧，正要给你打电话，赶紧过来。”
我说：“没事就早点回家，我明天还要上课。”
她说：“别磨叽，赶紧过来。”
我极度不愿地赶过去，她已经喝了很多酒，见我就骂：“贱男（建南），真是贱男。和老娘约会居然迟到了五分钟，还敢承诺说什么随传随到。”
“就为这点事寻短见？”
“我就吓吓他，怎么会有情商这么低的人，居然信以为真了。”
当然，她们的争吵更多还是因为别的事，张建南迟到五分钟只是导火线。但是听温柔说了大半天，却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实在也没能明白怎么就值得她一哭二闹三上吊了。张建南确实情商低，家世非常好，形象也极佳，偏偏选中她，对温柔说的话从不怀疑，对温柔的好简单粗暴到没天理。每天上班之前要喊温柔起床，在规定时间内把早餐送到她的单身公寓。周末去给她整理乱七八糟的屋子，把洗碗槽里的炊具洗干净，采购零食塞满冰箱，口味不对还要挨她的巴掌。
虽是抱怨，我却觉得张建南真的很适合温柔。一直以来，我总能在压抑的气氛中感受温柔的心情，除却强势，她连发自真心的笑容都很少见了。单身数年，她的生活似乎不会再有改观的希望。她也安于现状，哪怕生活再混乱，再郁闷，也只是难受一阵之后继续周而复始的生活。猝不及防，一个外来人的到来让一切显得与众不同，张建南虽然木讷，带来的却是另一种生活方式，一种阳光般的生活。温柔也慢慢地产生依赖，口里骂着，心里美着。
04
和解以后，温柔和张建南闪婚，生孩子也提上日程。温柔负责辣手摧花，张建南负责赚钱养家，张建南负责做饭买菜，张建南围着灶边炉台。
从此，她们过着幸福的生活。三年不到，离婚也被他们提上日程，据说张建南有了外遇。
“演技，都是演技。”温柔在“八加一”酒吧大哭，但她在结婚之前就已经戒了酒。
戒酒是好事，虽然温柔并不是一个漂亮体贴的女人，而且她已经没有以前过得快活了。以前她路过的空气都带着杀气，以前的她长发披肩，却挡住半边脸，以前她喜欢穿休闲套装，以前她喜欢穿运动跑鞋，以前她喜欢讲荤段子，以前她无酒不欢，以前她喜欢挣多少钱就花多少钱，以前她的一个眼神就能吓跑那些对她蠢蠢欲动的男人……
现在，这些以前的爱好，她好像一件都不喜欢了。她想成为一个好妻子，至少她已经朝着好妻子这个目标去发展了。朋友们都表示不习惯，时不时会嘲笑她几句，包括我在内，除了感到惋惜之外也有一些祝福。只是我们看到了开始，却怎么也猜不到结局。
“那孩子跟谁？”我问。
“那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当然是跟我，对于抚养权，决不妥协。”温柔继续说，“曾经我以为，只要有了孩子，就可以把男人留在身边，但事实证明并不是这样，不能把任何一件事情当作感情的筹码。也对，他那么好，又有多少无知的女孩心甘情愿地落入他下好的套。”
05
恋爱，甜蜜，结婚，争吵，恶化，憎恨，他们的婚姻生活从传统的路线突然冲出正常的轨道，让人唏嘘不止。而这个残酷的真相是，一开始在荷尔蒙的作用下，乐此不疲地伪装给对方看自己最美妙的样子，然后渐渐失去伪装的热情，露出最丑恶的面目，同时却还要求对方保持完美的伪装，认为自己受到了欺骗和辜负。
在经历了艰难的夺子大战后，温柔最终带着嗷嗷待哺的孩子过着再也停不下来的生活。开会、加班、出差，整天忙得团团转。亦从一个起居都不能自理的少女变成厨艺精湛的厨娘，从一个马虎粗线条的职场菜鸟变成了见招拆招的工作狂。对于人而言，似乎一种压力大到完全超过另一种压力的时候，就可以感觉不到另一种的存在，欢乐如是，悲伤也如是。
“要带孩子，又要工作，会很辛苦。但是只要能够坚持下来，看着温度可爱的样子，我觉得还是蛮好的。我希望自己生活得精彩，把温度培养出色。”
给儿子取名“温度”，是温柔在人生岔路口穿上的铠甲，但她的生活并没有就此开始美丽的新征程，反而危机重重。每天早上对着镜子认真化妆，穿时髦的衣服去上班，见客户，谈业务。每次都对镜子里的自己说——我依旧美貌与智慧并存，虽然失去了很多东西，但是还可以依靠自己。正是这种信念，支撑着她一步一步走向未来。
选择离婚，父母不能接受，朋友不能理解，她失去了家庭、爱情、友情，儿子生病不知向谁求助的时候常常心如死灰。为了给孩子最基本的生活保障，她把房子抵押给了银行贷款。
没有空闲消沉的日子，总是不断逼迫温柔迅速反弹。早知道伤心总是难免的，她却从来没有怀疑过人生，在她彻底弄明白人生的时候，五年前的她比十年前明白，现在又比五年前明白。人生经历的一些苦难就像补牙，相比补牙不同的是它会疼得更久，几个月，乃至几年。相同的是都有那么一天，永远不会再疼了。
06
由于没人照顾，不到两岁的温度就开始上幼儿园了，对于温度的看护，温柔也完全脱了手。即使外出也很少抱着，不管多远都让他自己走。
有一次温度走得很累，吵着要睡觉，温柔说：“那就睡一会儿，睡醒以后继续走。”
又有一次温度要求妈妈给他讲故事，温柔说：“不行，妈妈很累，现在要睡觉。”温度没有撒娇，没有吵闹，说：“那你乖乖睡觉，我讲故事给你听。”
很多人都担心孩子会因为单亲受到伤害，但是这个被如此坚韧的女人抚养长大的孩子，即使在年幼的时候未曾得到更多来自父亲的爱，也依旧会和他的母亲一样，不矫情，不脆弱，始终美好。
她们的生活，如同一首歌——“像我这样的一个女人，以及这样的一个小孩，活在世界上小小一个角落，彼此愈来愈相爱，愈来愈互相依赖”。
温柔说：“看着温度在地板上玩睡着的时候，我偶尔也会想起张建南，想起那时和他去看新房，他要求把铺好的大理石地板重换。他说，大理石凉，怕以后我和小孩光着脚走路会冷。就是这么一句话，有着暖阳也无法带来的温暖。”
07
没课的时候，我时常会去看温度，打心底喜欢这个孩子，与他的年龄不符的懂事与坚强，总能击中人内心最柔软的部分。
温柔住处的隔壁，有一对老年夫妇，七十来岁。老婆婆头发苍白，面容沧桑而干瘦，脸上布满了皱纹，眼睛有些凹陷，她的老伴，与她相比，要健硕许多，头发虽已斑白，但面色还透着些许的红润。我对他们的了解并不多，只是某天听房东说，他们的子女都在外地，老夫妇原来都是老师，退休后老两口独自生活。
听说，老婆婆的病，有些多有些杂，高血压、心脏病、糖尿病等。而糖尿病已经有些严重了，时常伴随着一些并发症，比如，经常流眼泪，还有，四肢因酸软乏力而无法走太多的路。
我带着温度溜达，时常看见他们在漫步。每次，他们都走得很慢很慢，老婆婆总是被老伴搀扶着行走。他们边走边歇，累了，就在木椅上坐坐。他们安静地坐着，偶尔，老伴的嘴靠着老婆婆的耳唏嘘着什么；偶尔，老伴的手比划着什么；偶尔，老伴用手轻轻地为老婆婆擦拭着眼角的泪。
他们就那样安静地坐着，安静得像一幅画，一幅沧桑而静美的素描，这幅素描，以时光为墨，以岁月为痕，浅浅淡淡，定格在我的心上。
岁岁年年不知疲倦的梦无限轮回，月月日日重复的故事落幕又继续。时间就像泼出去的水，不是浪费在别处，就是浪费在这里。得失相抵，本就没有什么值得与不值得，没有什么后不后悔，命运总是颠沛流离，命运总能自我安慰。
原来，这就是生活的样子。
摘自《这世间没有不可安放的梦想》，衷曲无闻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