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学堂
村里有个疯子叫百万
蓝海颜
堂妹小时候很爱哭，早上起来，奶奶给她梳小辫，她从奶奶拿起梳子哭到小辫编完。好容易不哭了，照照镜子，觉得小辫梳的不好，又开始哭。奶奶给她蒸鸡蛋吃，她一看见蒸鸡蛋就哇哩哇啦的哭着说：“要吃煮鸡蛋！”奶奶把蒸鸡蛋给我吃，重新给她煮鸡蛋，我端起蒸鸡蛋才吃了一口，她又开始哭。哭得奶奶实在没办法，奶奶抱着她，吓她说：“再哭，百万来了，背走你，看你还哭不！”堂妹的哭声戛然而止，奶奶继续说：“不敢哭，看把百万招了来，百万专背爱哭的小孩。”堂妹还真的一天都不带哭了。
百万是我们村的一个疯子，其实我们都很少看见疯子百万。百万一年一年基本上就猫在自己家的破窑洞里，庄稼地里长满了荒草，他不管，自家院墙倒塌了他也不管。据说，他连饭都不做，他吃的都是周围乡亲家的剩饭。乡亲们谁家做饭做多了，就会给他在窑门口放上一碗，所以他还不至于饿着或饿死。偶尔一天，没有人给他送饭，他才会从窑里出来，穿着看不清颜色的不合体的衣服。他也不说话，只需在窑门口坐那么一会，就会有大娘大婶赶紧给他一些剩饭或者几个馒头。
我知道他从来不曾背过那个小孩，只是我也是这样被奶奶吓大的，我们村的小孩子基本上都是这样被吓大的。
我其实只见过百万两三次，一次是他实在饿了，出来找吃的。一次是他家的葡萄成熟了，八岁左右的我跟着村里几个男孩子去他家偷葡萄。
他家的院子其实杂草丛生，大人们都吓唬我们说，那草里肯定有蛇，不许我们去。只是，六七岁时的我们的确听话，也的确被大人能吓到。而八九岁的我们都有些叛逆，而且嘴馋。
那时候，农村基本上没有卖水果的，偶尔有，因为经济的拮据，大人们也很少给我们买。
所以百万家那杂草丛中的葡萄实在是太诱人了，一个葡萄成熟的下午，大人们都在地里忙着。我和几个同班同学写完作业，在打谷场上疯跑疯玩，玩饿了，离大人们回来做饭还早。不知谁说：“去百万家偷葡萄吧！”也有人说，疯子家？不敢去，万一疯子打人呢！开始提议的人说，没事，昨天谁谁谁还偷过呢，只要轻轻的不惊动疯子就好。
我们一群几个人大着胆子，猫着腰，做贼一般，从百万家坍塌的院墙翻进去。穿过杂草，来到葡萄架前，还没有开始摘，口水已经流出来了。不知谁说了一声摘，大家齐下手。乱七八糟的摘了一通，连没有成熟的绿葡萄都摘下来了，许是动静太大，百万竟从窑里出来了。我们吓的都扔掉了手中的葡萄，鸟兽般逃窜。男孩子当然跑在最前边，而我的一只鞋竟被杂草缠住，没有跑成。我吓得几乎要尿裤子，因为我很怕疯子百万过来，打我一巴掌，或者撕掉我的耳朵，或者砍掉我一只胳膊，虽然他手里没有凶器。
然而，还好，没有，等我也翻出院墙的时候，他还是坐在他的快要坍塌的窑门口。
我们一群人逃回家，谁也不敢给大人说，去了百万家。
再之后的一次，是我上中学的时候，我竟然在我家见到了百万！！
那一次，奶奶带堂妹去河沟边的红薯地里。走到坡下的时候，堂妹说累了，让奶奶背。奶奶背着堂妹竟一脚踩空，婆孙俩都掉进了河沟里。堂妹哇哇大哭，奶奶崴了脚，大喊：“有人没？”然而，周围竟然没有人，庆幸河水并不深，然而奶奶崴了脚，也一时爬不上河岸。
后来，百万竟来了，他抱起堂妹，背上奶奶，竟一直把奶奶和堂妹送到了我家。我恰好在家写作业，看到百万抱着堂妹，我竟一把拿起奶奶扫炕的扫把，想从百万手里夺下堂妹。
奶奶却说：“燕子，赶紧给你百万伯伯拿几个馍来。”我“哦”了一声，转身拿了前几天奶奶蒸的不太新鲜的馍，而奶奶却又说：“拿早上蒸的。”
百万一声不吭的放下堂妹，接过我给他的馍，一口气吃了5个，临走奶奶还又给他拿了5个。
他一句话没说，就走了，看着他的背影，奶奶说：“哎！可怜人啊！”
之后，奶奶给我讲起了百万的故事，奶奶说，百万曾经是我们村，最勤劳的人，别人家的地才锄第一遍草，他家都已经开始锄第二遍。大家把一料庄稼锄两遍草就好了，他总是锄三遍。不光庄稼地他务的好，连自家一个院子里也是种满了瓜果蔬菜。
只是，他的命运不好，娶了一个媳妇好吃懒做，还爱骂人。媳妇总是觉得自家的日子过得不如意，一不高兴，就把院里的果树拿刀砍了，砍到最后就剩下那颗葡萄树。
媳妇骂百万无能，说他光知道在地里刨食，不知道象村里谁去城里包工程，还不知道象谁去做生意。
媳妇后来自己进城打工了，一年后竟赤身裸体的淹死在护城河里。百万从护城河认尸回来就疯了，疯了之后的百万其实不打人，不骂人，只是什么也不做了，一年四季就猫在自己的破窑洞里。
奶奶还说，百万其实小时候在我们村是很风光，他的父亲是我们村的地主，一个善良的地主，在一年旱灾庄稼颗粒无收时，免了大家的租子，还给大家分粮食，白给来年的种子。地主快四十岁才有百万，百万小时候是家里的金豆豆。出门一个佣人抱，一个佣人打伞。只是才享受了一两年，解放了，地分了，他的父亲死了，他跟着多病的母亲过日子，什么都得自己动手，所以他干庄稼活比谁都干得好。
再后来，我上高中在县城住校，两三个礼拜才回去一次。一次回村，远远的看见几个人抬着一口薄棺材往坡上走。回到家，我很诧异的给奶奶说，今天村里谁家埋人呢？没有一个孝子，也没有鼓乐队。奶奶说，是埋百万呢，前一天下了一场大雨，百万的窑塌了，等村里人刨开黄土，他早已没有了呼吸。
他就这样死了，我奶奶说：“死了好，享福去了，和他爸妈团圆了。”
作者简介：笔名蓝海颜，曾用笔名安云海泽，是一名老师，也是一名军嫂，已发表40余篇原创文章，文章散见各军嫂平台。
头条号简介
翠脆生生：报纸专栏作者，现居银川。
出版《两个人的江湖》《我们忘了，爱在婚前》《非你不嫁》等书，其他文字散见报纸及杂志！
爱吃爱喝爱臭美，好吃懒做想发财。
个人微信公众号：翠脆生生，ID（ilovecui2015）欢迎关注！新浪微博@翠脆生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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